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主古剑]相依 作者:苏霖 【文案】 本文讲述一个拥有不完全读心能力的异大陆小孩子,被太子长琴捡回家收养的故事。 你愿我依心像意,我便与你生死相依。 女主前期普通小孩,略消极任性,无主见,随波逐流。 中期觉醒,长大后战斗力爆表,死心眼。 1、女主不知剧情,异大陆土著!不要期待金手指! 2、人工造神! 3、拯救谢衣! 4、本文绝对不BE!请放心跳坑! 5、CP太子长琴,其他人都是亲朋好友,就不要期待三角恋了,作者写不出来orz 本文主古剑,涉及仙3、4,有一两章还涉及零之轨迹和碧之轨迹。 正剧,可能很文艺,也可能会抽……看心情= = 本文主线正文已完结,番外不定时更新中=3= 封面by总攻 好喜欢这种色调,开心! 内容标签:游戏网游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厉依 ┃ 配角:太子长琴(厉初篁,姬少言),玄霄,谢衣 ┃ 其它:古剑奇谭1&2,仙剑奇侠传3&4,零之轨迹,碧之轨迹   ☆、序章 真之睿智   “今天情况如何?”   【一般,被动感应范围增加到了10赛尔矩。】   “又变大了?没问题吧?”   【没事。】   “恩?心情不好吗,是因为昨晚的事?对不起啊,要是我醒着的时间更久一些,你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没事。】   “啊,说起来,今天我看到有很多不认识的人进出基地,好像是别的据点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会是什么呢?”   【是吗?】   “一,我睡着的这段时间,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吗?”   【没有。】   “呜,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呐呐,要是可以出去,你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不知道。】   “我的话,想看看真正的蓝天、白云和小鸟。要是一不知道要做什么的话,陪我一起去看好不好?”   【……】   “答应嘛答应嘛~”   【……好吧。】   “嘿嘿,就知道你最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要睡了,晚安,一。”   【晚安,圣子。】   阴暗狭小的房间里,只摆放着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墙壁上年久失修的导力灯一闪一闪,发出滋滋的声响。年幼的女孩抱膝坐在床上,蜷缩在单薄的毯子里,背脊紧紧地靠着墙壁,面无表情地睁开了眼睛。   名为一的女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从她消瘦的脸庞,灰扑扑的麻布衣和乱七八糟如同鸡窝一般的黑色长发可以看出,她并没有受到很好的照顾。一的眼睛很漂亮,瞳仁又大又黑,可是眼神却呆呆的,没有一般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光彩和鲜活,仿佛对一切事物都没有好奇心似的。   从她有记忆以来,已经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底生活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对于外界的一切,她只能从别人的脑海里,别人的梦境里看到、听到,要不是有圣子存在,她或许连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都不明白,一直懵懂下去。   这里是太阳堡垒,DG教团的大型据点之一。而那个女孩,正沉睡在地下堡垒的最深处,以圣子之名,等待着作为真神觉醒的那一天。但其实,她的意识早就已经苏醒,虽然每次只能保持数分钟的清醒便要再次陷入沉睡,但这短短的数分钟,却刚巧救下了意识崩溃的一。   两年前,研究员将最新研制的真知喂给了年仅四岁的一,破坏了她的精神力天然屏障,引导出了她强悍的精神异力。但是副作用,却对她的大脑造成了非常大的损伤,令她失去了记忆和语言能力。从那时起,一会被动不间断地听到周围一定范围内所有人的心声,被他们的感情左右,渐渐分辨不清自我,从而迷失在复杂的意识流中。   在服下真知后那短短的几分钟里,身体上的剧痛,意识上的洪流瞬间将这个过于年幼的女孩淹没,她的记忆被破坏殆尽,就在连自我都要消失之时,她听到了圣子的声音。圣子的意识存在感太过强烈,她们之间建立的意识链接直接将其他人混乱的意识全部排除,让原本在意识流里飘摇的女孩获得了短暂的宁静,也挽救了她即将崩溃的自我。   在地底的这段日子,有很多事情,虽然一并不想知道,但是却没办法控制地不断被硬塞进她的脑海中。比如她是实验品,为了实验真之睿智这种药品的效果而存在的,随时都会像是破布一样被扔掉的存在。   很多跟她一起被抓来的小孩子,他们有些没有熬过药品的烈性,直接死掉;有些幸运的活下来,却变成了怪物;有些承受不了残酷非人的实验,耗尽了最后的生命;还有一些孩子,在神经崩溃疯掉之后,被扔进怪物的饲养棚里成为了它们的饵料。   在这个无序又黑暗的地方,脑海中无时无刻不回响着各种疯狂与绝望的嘶吼,那是教团团员的声音,变成怪物的同伴的声音,死亡者的声音。   每天被这样那样的声音包围着,刺激着,但是一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如圣子所说的,被他人的意识所影响而感到害怕和恐惧。她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感觉不到,悲伤、痛苦、绝望、疯狂,喜悦、幸福、快乐、感动……这种种情绪,她曾经在别人的意识里、梦境里看到过的情绪,她通通都没有。   她觉得,这是好事。对于她现在的状况来说,最好不过了,能够省掉很多麻烦。   可是圣子不这么认为,说她丢掉了身为人类最为珍贵的东西。   “能力进入瓶颈了,看来得下猛药。”穿着白衣的青年站在器械旁自言自语,躺在实验台上的女孩这才回过神来,默默地睁开了眼睛。他笑着转过头来,将决定告诉她知道。“昨天的实验很成功,明天就可以试试新药了。”   名叫一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爬下实验台,身上的针孔痕迹还在渗血,四肢酸痛僵硬,因此动作显得有些迟缓。她无声地点点头,眼睛一如既往地看着试管中那属于自己的鲜红液体,歪着头发呆。   “很好,一一直都是个乖孩子。放心,新的真知会让你的能力更加厉害的。” 这样等将来举行祭祀仪式的时候,圣子就能获得更多的能量。“行了你可以回去了,明天晚上我们会把药送去你那的。”   他从不掩饰内心的想法,就算一能全部听到,也丝毫没有改变的意愿。不过对于一来说,听到与听不到,本质上也没有什么区别,这些信息只是通过她的脑海,再被存储起来而已,她根本没有深入去思考的欲望。   一个人回到属于她自己的房间,一习惯性地爬上木床,蜷缩在毯子里。她很容易觉得疲劳,虽然不像圣子那样一睡就是半个月,但是一天起码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在沉睡。研究员说,这是因为她的能力超越了身体可以承受的极限,不得不以睡眠来弥补的缘故。   不过这一切对一而言都无所谓,因为即便是睡着了,她的意识也并不会有丝毫休息的机会。在她昏睡的时候,她的意识会随机进入周围人的脑海中,看着对方看到的一切,听到对方听到的一切。若是那个人刚好在做梦,她便会成为梦境的窥探者,在梦境的世界里随意行动,也不会被对方察觉。   “一,逃走吧!”   【……】   “你知道的,真知的药性,你承受不了第二次的!”   【……】   “你说话啊!一,你就这么想死吗?!”   【……活着,死了,有区别?】   “当然有区别!只有活着才有未来,才有希望!”   【……】   “我不会让你死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死的!”   【圣子?】   在一的印象中,圣子一直是个迷糊可爱甚至有点呆的孩子,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说话,带着这么激烈的情绪。圣子的话语戛然而止,意识的链接突然断开,熟悉的嘈杂再次将一包围起来,女孩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她到底想做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隐隐觉得不安,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半睡半醒的朦胧间,不知过了多久,地面突然开始剧烈的晃动。脑海中感受到的,是整个基地里人们的慌乱,却没有任何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圣子的声音突然再次传来,但是比之平时更加尖细的声调和飞快的语速显示,对方正处在极度混乱之中。   【圣子?】   “断掉了……竟然断了?!失败,我失败了!”对于一的询问,圣子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持续地说着女孩听不懂的话。“不行,不能失败,不行,我要救她,我一定要救她!”   伴随着她情绪的变动,地面的震动也越来越剧烈。   女孩的身下突然裂开了一个只比她宽一点的缝,她还来不及反应就猝不及防地陷入了下坠中。黑暗如有实质般袭来,意识远去之前,朦朦胧胧地听到圣子断断续续的声音。   “一……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新气象! 以前的读者们对不起,我的旧坑因为意外所有存稿和大纲都丢失了,所以有生之年再见……   ☆、第一章 千年一梦   这里是什么地方?   夜晚的天空布满繁星,一轮巨大的满月从群山的凹陷处探出头来。入目是一片郁郁苍苍的树林,远处隐约传来水流的声响。   山林?看来,她又在睡梦中无意间进入了别人的梦境。多亏了这些梦境,她才能把那些遗忘在记忆深处的世界,借由别人的记忆重现。   这里是榣山,曾经的榣山。梦境的主人这么想着,带着浓浓的怀念。   榣山?第一次听说,看来不在克洛斯贝尔附近。这种命名方式……卡尔瓦德吗?   水声中混杂着的,似乎还有什么别的东西。那是她从来不曾听过,也从来不曾从他人脑海中读到的声音。低沉,有着奇怪的音律,竟意外地合着她的心跳声,让她产生了一种颤栗感,是一种少见的乐器吗?   从不好奇的一,不知为何突然对这个声音产生了奇怪的兴趣。她沿着草木的间隙,向着音乐传来的地方而去。   乐声忽隐忽现,合着潺潺的水声,别有一番风味。这群山环抱之中有一个很大的湖,沿着森林向前,便能够看到粼粼波光。   转过弯,只见湖边的一块大石上坐着一个男人,他长发飘逸,白衣宽袍,面前放着一个长条型的东西,他双手轻轻拨动,那奇妙的乐声便缓缓流淌而出。这个东西叫做琴,梦境主人的记忆这般显示。   女孩第一次,竟听得出了神,不知不觉间踩断了一截树枝,琴声突然戛然而止。   画面一转,出现了一座云雾之上的建筑。刚才的白衣男子垂首跪在大厅中央,大殿之上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严肃地说着什么,可是她听不懂,这是一门从来没有接触过的语言。   正在这么想着,下一秒,对方的话她突然就能够理解了。   “共工、祝融往渤海之东深渊归墟,思过千年。太子长琴被贬为凡人永去仙籍,落凡后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皆为孤独之命。”   跪在大厅的男人始终低着头,直到那人说完,才微微颤了下身子。   画面再次变幻,又回到了刚才的榣山。那个原本弹琴的男人只剩下一抹虚影,在湖边的巨石上飘荡着,他抬头仰望着那轮明月,不知是在等待着什么,还是期望着什么。   “仙人的魂魄?看来我的运气不错,终于让我找到了,最合适的剑灵!哈哈哈哈!”一个粗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身着五颜六色外衣的男人从林中走出,向着那个浑然不觉的虚影走去。   梦境的主人随着这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的靠近而情绪激荡起来,那种带着深沉憎恨的情绪几乎在一瞬间爆发出来,让完全承受这股情绪的一一阵头晕脑胀。   接下来的一切如同快进一般飞速转换,一会儿是小孩,一会儿是老人,一会儿是动物,大部分时间还是穿着白衣的青年。   他的每一次渡魂俱是一次生死煎熬,即便最终存活下来,若至婴儿之体便罢,若稍年长些许,却不能立刻将新的身体操纵自如,哪怕微动手指,亦受万蚁噬身之痛。   在能爬之前只能躺,身旁无水无人,仍然唯有一死。在能走之前只能爬,爬得再慢,手脚再痛,也不可停下,否则……永远等不到站起行走的那一天。   那种为了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的决绝和不甘,这般强烈的执念印刻在他的每一世里,让在此地见证一切的一感到胸口微微疼痛。明明是她完全不明白也无法理解的东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有些心悸。   “看得可还开心?”突如其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眼前的梦境如同镜子一般碎裂消散。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正站在一片黑暗之中。转过头,发现另一个身着白衣长袍的青年男人站在那里,虽然他带着笑容,眼神却似凛冽的寒冰一般。   他是梦境的主人,女孩一瞬间就明白了。   一没有接话,虽然这里怎么说也就她一个人了,可是原谅她,这两年她每次入别人的梦,都不能对梦境主人造成任何影响,同样的,也从来没任何人发现过她的存在。所以,她觉得这人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姑娘,你擅自进入在下梦境,肆意窥探,就没有话要对在下说吗?”他走近了两步,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两分。   开始的那句话来得太过突然,一没有注意,这一句她却是听得真切。这个人的声音十分轻柔,带着种慢条斯理的闲适。明明是在责问她,却偏偏给她一种关心的错觉。   第一次,别人的梦境里有人跟她讲话,一有点不太适应,一反常态开了口。   “不觉得累吗?”她的问题无法得到解答,因为从梦境碎裂的那一刻起,一就发现自己无法再读取到这个人的心声了。   “在下不知姑娘所指。”他的微笑恰到好处,一从来没见过笑得这么温柔的男人。但是,这个人似乎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那个……是叫琴吗?”得不到回答也无所谓,女孩并没有那种程度的执着和好奇心。“很好听。”   “承蒙姑娘夸奖,在下愧不敢当。”白衣男子双手抱拳,做了个奇怪的姿势,在他刚才的梦境中曾经出现过,似乎是一种礼节。“只是,姑娘为何会出现在在下梦境之中?”   “因为我们在10赛尔矩以内。”一无所谓地眨了下眼,“明天就不会了。”   “哦?为何?”男子微微挑起了眉,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觉得这个动作他做起来很好看。   “明天我就会死了。”明天,一旦吃下真知,就将迎来必然的结局。   感受到意识慢慢变得朦胧,女孩最后看了男人一眼,发现他嘴唇翕动,似乎是在说些什么,但两人的意识链接已经开始断裂,她无法理解那句话的意思,只能摇摇头。   接下来,她会陷入长时间的睡眠之中吧。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头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原本已经模糊的影像骤然变得清晰,男人的声音再次印入她的脑海。   “来而不往非礼也,姑娘,你以为在下会这么简单就放你离去吗?”   他的话音一落,梦境的画面再次成型。但是这一次展现在两人面前的,却是属于一的过去,从她记忆的初始,那一刻深红色的药丸开始,一幕幕,一天天,如同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重现。   女孩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头痛难忍,晕倒之前最后见到的,仍旧是那个男人不变的笑容,和他近在咫尺的白色衣袖。   一天之后,衡山青玉坛——   青石建造的屋子里,年幼的女孩静静地沉睡着,为了不让她觉得寒冷,玉床上垫着厚厚的褥子。坐在床边的人动作轻柔地将女孩地手臂从被子里拿出,指尖搭在她的腕骨边。半晌,又拨开女孩紧闭的眼睑,低头细细查看。   这个人,就是方才在梦境中与女孩交谈的人。   女孩动了动眼皮,从沉睡中苏醒,第一眼看到了坐在床边仔细打量她的男人,便以为自己未曾从梦境中醒来。   “……”但是一开口,立刻意识到这里是现实,因为她的嗓子并未如她所想般发出声音。同时,属于其他人的思想不可控制地开始侵入她的脑海。   “掌门带回来的女童会是什么人呢?”“今天丹药就该出炉了,新入门的弟子可以开始筑基了。”“一天之计在于晨,可还是不想去早课啊~”“青玉坛再怎么漂亮,看了这么多年还是会厌倦啊,真想下山去转转。”   这跟平时风格完全不同的迥异信息突然涌入,让女孩花了一段时间整理,然后震惊地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太阳堡垒的地下基地。饶是对自己的事全然不上心的一,也不禁对此刻的状况感到了惊异。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   可能是在梦中已经下意识地读取了语言的知识,一听懂了这句话,但还是习惯性地想要像梦中那样跟眼前的人进行意识链接,竟然发现她无法读取到对方的心声,这还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   不知道对方想什么,虽然他说了话,但一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失去了心声,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习惯性地歪着头,呆呆地看着房中的凳子,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白衣翩翩的青年似乎并不打算问什么,他不慌不忙地走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悠闲地慢慢品了起来。   等到茶杯见了底,女孩还是维持着刚才的表情和动作,像是个不会动的人偶一般。   “没有什么想问的吗?”白衣青年慢悠悠地开口。   女孩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虽然外表看起来她只是眨了两下眼睛而已。   【这里是哪里?】   “衡山青玉坛。”看到女孩的表情,白衣男子露出了温厚但略显微妙的笑容,摆出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姿态。   一听完点点头,便沉寂下来,又回到了刚才那个标准的歪头发呆动作,没有了下文。这一下,反而让男人觉得十分意外,他摇摇头,好笑地开口。   “姑娘想问的,难道只有这个?”   一闻言,慢吞吞地眨了下眼。衡山,青玉坛,她两个名字都没听过,想来就算再问下去,得到的也全部都是没听过的内容,既然问了也没意义,问下去做什么?   不过,他既然说了,她就应该听话。她再次眨了两下眼睛,认真地问了下一个问题。   【恩……那你是谁?】   “青玉坛掌门,厉初篁。”   掌门是什么意思……女孩有听没有懂,她下意识地找到能力范围内的其他人的记忆,经过读取,才明白,掌门就是这个地方的老大。哦,原来如此。   【恩,厉初篁……我记得了。】   她问完了。   似乎是看穿了一的想法,名为厉初篁的人故意一句话都不多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带着那种让女孩有点发毛的笑容。   一表示,她真的不擅长问问题,眼下这种情况十分令人困扰。她应急似的四处打量,低头间,这才发现身上那些新旧伤痕都有被好好处理过,还细细绑上了绷带。   教团每天的实验或重或轻,都会在她的身体里留下印记,有时候他们会为她治疗,有时候又放任她自生自灭。她心里明白,就算是救治,也只是为了下一次的实验更加顺利罢了。但眼前这个人,跟她毫无关系,因为无关,所以这种救治会显得格外特别。   这一次,女孩不再双眼无神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终是转头看向了他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救我?】   ☆、第二章 厉依   【你为什么要救我?】   “修仙之人追求大道的方式不尽相同,我青玉坛尤擅丹药之术,医者仁心,治病救人自是不需要什么理由。况且,在下十分不愿听见……死这个字。”听了他的回答,一这才想起在梦境里,她曾经说过明天就会死这种话。那时她以为自己还在教团,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姑娘熟睡之时,在下已为你检查过身体,并无大病,多是小伤,调理一段日子便会大好。”   【……恩,我不会死了。】一沉默了半晌,似是觉得单单这一句话有点奇怪,于是出于礼貌多加了一句。【谢谢你救我。】   “姑娘在梦境之中曾问过在下一个问题,不知姑娘是否记得?”名叫厉初篁的男人似是决定放过她,转而接过了话茬。他提起茶壶,给醒来后滴水未进的一倒了杯茶。   女孩接过温热的茶盏,轻轻点了下头。那个问题,她到现在仍然十分好奇。但是在梦境里,这个人已经明确表示过不想回答了,她就没有多问。   【是我的话,很早就放弃了。】一对于死和生没有任何执念,若她是太子长琴,可能早在命魂被取走之后就选择消亡了,更遑论这千年的挣扎求存。   “你还年幼,这人世间的悲欢喜乐尚未经历万一,这大好河山尚未亲眼得见,便早早放弃生命……不觉得白来这世间走一遭吗?”   厉初篁拂袖而起,长身立于窗前,逆着光转过头来,让他的眉眼都透露着难以言喻的温柔。   “北方的荒沙千里,南方的林木葱郁,西方的遮天大雪,东方的沧海奔流,种种美好与浩大,说也说不尽。你……当真不想亲眼看看吗?”   他的声音像是潺潺的泉水,缓缓在她的心尖上淌过。同样的话,圣子似乎也说过,但是她从没听进去过。因为一明白,圣子同她一样,只能靠着想象来看待这个世界,虽嘴上说着多么多么美好,其实从没真正踏出地底一步。   而眼前这个人,他是真的靠自己的双腿踏遍了大地,用他的双眼看遍了繁华,就因为知道这一点,一才觉得他的话语格外动人心弦。是不是只要按他说的做了,她就能拥有像他一样深切的执着,就能感觉到活着的快乐?   【看过了,就会想活下去吗?】她从未感觉过他话里的那些悲欢喜乐,一的世界是单色的,静止的,永远没有变化,像是一潭死水,从未起过一丝涟漪。   “你还小,等你看得多了,自然会懂得活着的好。”看她似乎不是很相信的神情,他又补上一句。“不如我们打个赌。”   【什么?】赌,记忆里似乎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恩,我们约定,二十年后,当姑娘看遍江山万里,仍旧还是如今这般想法,那么,请姑娘把这具身体毫无保留地交给在下,如何?”   闻言,一诧异地眨了下眼睛,厉初篁的意思是,要渡魂到她身上不成?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在开玩笑……   “啊,姑娘莫要误会,在下只是对姑娘这来自……塞姆利亚……的身体,十分感兴趣罢了。”塞姆利亚四个字他说得很慢,但是很标准。   【好。】她的身体,很有研究的价值,曾经的教团研究员们会经常这么想,所以对于这个要求,一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她也从不会去考虑输赢,对于对方的要求,她不会也不懂得拒绝,在她的记忆中,顺从是她唯一需要懂得的道理。   听到她的回答,厉初篁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高兴的神色,虽然他一如既往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他一挥手,女孩就觉得一股倦意涌上来,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在眼睛闭上之前,他好像说了什么,但是她没有听清便陷入了沉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人。习惯性地蜷起双腿,默默地靠在墙角,一放空思想,进入了发呆状态。一天有很长的时间,除了实验和睡觉,她大部分的时间就靠发呆来打发。   不知过了多久,脑中回荡着的除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心声以外,似乎多了什么别的东西。女孩回过神来,发现是梦中曾经听过的琴音。那个名叫厉初篁的人在抚琴,琴音萧瑟,不知道为什么会让她的心产生丝丝涟漪。   她第一次以自己的意志站起来,犹豫了半晌推开了房间的大门。大门是石质的,看起来很坚固,却没有上锁,跟教团里那个带着锁的破木板完全不同。   现在似乎是夜晚,星辰漫天,一轮明月悬挂于天宇。这是真实的天空,有月亮,星星,云……比她在梦境中所见的,要更加壮美。女孩有些怔忪,又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将视线从空中拉下来,入目的一切却更加让她震撼。   青玉坛遍植花草,在月色下散发出晶晶亮亮的光,很是神奇,起码在别人的记忆力,她从未见过这般景象。抬眼望去,地面像是漂浮在空中,那人抚琴的地方就像是个浮空岛一般,独立在她所在的地面之外,只以光圈一般的台阶相连。   这一入眼宛若梦幻的一幕,直到很多年以后,她仍旧无法忘怀。   在这一刻,她才有了实感,她已经离开了那个困了她两年的地方,离开了那个地狱般的教团。这里,是青玉坛,在衡山。   面对未知的一切,她踌躇不前,站在门边有些不知所措。耳边的琴音似是邀请,不断地回响着,她望着对面抚琴的人,鬼使神差地迈开了步子,却又停在了地面的边缘。   这光圈……真的能踩上去吗?   虽然从他人的记忆中看到过他们肆无忌惮地从上面走来走去,但那毕竟是别人,对于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的女孩来说,心里是紧张的。   她站在原地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地一脚踏了上去。很平稳,除了她踏上去的瞬间产生了一圈波纹以外,光圈没有发生别的变化。一并没有停下脚步,反而一口气走到了厉初篁的身边,学着他的样子跪坐在一旁,愣愣地看着琴发呆。   一曲毕,青年转头,发现女孩还是默默地看着琴。   “你喜欢琴声?”   【……什么是喜欢?】   “那你觉得琴声如何?”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换了一种问法。   女孩眨了眨眼,认真思考过之后才回答。   【很冷。】   “琴看似秀美,却外柔内刚,其声乃是天地万物之音,而非世俗之乐。”他伸手轻轻抚着琴弦,抬头看向前方。   一认真听,他大概是在解释为什么琴声冷,但是她却没有听懂。天地万物之音是什么,世俗之乐又是什么,她都不明白。所以只能沉默,继续看着琴。   “想学吗?”他似乎并不在乎女孩是怎么想的,自顾自地解释,自顾自地说话。   【想。我需要做什么?】   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对话。   教团里有个地位很高的祭司,他会从外面带回来各种从没见过的东西给她,问她想不想要,如果她想要,就必须偷听别人的秘密告诉他知道。这是一种交换,她早已经习惯。圣子曾经说,这个世界上有不求回报就会对自己好的人,那就是家人,所以她渴望拥有家人。但女孩不懂,她没见过这种人,所以无法理解。   “好好学便是。”他貌似不知道女孩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或是刻意无视掉那层含义。   女孩迷茫了,她习惯性地顺从他人的决定,点头。但是她不懂,眼前这个人不需要她付出任何东西就可以让她得到不该属于她的东西,她理解不了。   “你的名字是一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他似是知道女孩的纠结,便没有继续同一个话题的意思。   【我的名字是1154号,一是圣子叫的。】没什么含义,只是个称呼罢了。   青年沉默了半晌,许是想起了曾在女孩的梦境中看到过的东西,1154号,只是个实验品编号。   “既然你以为都要留在这里,那不妨先想个名字,也方便称呼。”   【那就叫一吧。】女孩没怎么思考便给出了这个答案,显然并没有认真想的意思。对她而言,自己的名字除了圣子以外并不会有其他人使用,有与没有并没有什么不同。哦不对,以后还要加上眼前这个人,他叫厉初篁,也叫太子长琴。   “一……你本是无根无蒂之人,游离在天命之外,与我颇有几分相似。若是你不介意的话,便随我姓,用依字,取依心像意之意,如何?”   女孩闻言终于抬起头,看着厉初篁脸上温润的笑容,非常惊讶。什么依心像意之类的她完全有听没有懂,但是她懂了一句,那就是这个人愿意成为自己的家人。   圣子说过,姓氏代表着家族的传承,代表着家人的关系和感情,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与的。他愿意给她自己的姓氏,意味着什么?   “家是世界上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不论发生什么事,不管你是谁,贫穷或是富有,幸福还是不幸,就算全世界都放弃你,也有一个地方永远都会接纳你,会等着你回去,那里就是家人所在的地方。”   曾经,圣子在自己脑海中憧憬着的东西,这一刻就这样摆在了自己面前。眼前这个叫做厉初篁的男人,说要给她一个家,成为她的家人。或许对他而言,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但对于女孩来说,他的心血来潮却是圣子毕生所求。   家究竟是什么,她偶尔也会在无尽的发呆中思考一下,四岁以前,她似乎也有过那么一个家,但在教团的干预之下,粉碎了。所以,家这种东西,大概是一种虚幻脆弱的存在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样的话语,她的内心还是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啊,对了,就像是那个祭司带给她的冰淇淋,凉凉的,却很甜。   【好,我叫厉依。】   ☆、第三章 识字   除了偶尔来求药的村民以外,青玉坛的生活几乎是平淡如水的。不过最近几日却显示十分热闹,而热闹的源头,就是她本人这个难得的八卦。因为厉依这个名字,她几乎一天到晚都能听到有人在猜测她跟掌门的关系。   比较靠谱的,有救死扶伤帮助孤儿和悲天悯人收养孤女这种看起来差不多的版本。不靠谱的那就多了去了,什么私生女母亲去世千里寻父,妖怪化人被感化向善,恋童癖掌门捡回幼女玩养成游戏,等等。   她出于谨慎,以及想要对厉初篁有用的心态,挑了其中几个自我感觉不是好话的跟厉初篁说了。对方倒是一点都不惊讶,脸上的笑容一丝一毫都未曾改变。只是第二天,那个说他是恋童癖的弟子的心声变成了“掌门真是太伟大了,一心想着门下弟子,为求大道不惜牺牲自己,我们要为掌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小依,以后这种小事不必说与我听。”   【知道了。那什么样的事需要说?】他收留了她,给了她一个家,还说要教导她学琴,习惯了等价交换的厉依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不然心里会觉得别扭。   她的能力并不能随时随地知道附近人的所有信息,她的被动感应只是能“听到”大家正在想的事。如果想要知道更深层的事情,比如以前做了什么,那个人的喜好或者习惯,是需要集中注意力读取对方记忆的。后者是非常耗费心神的事,所以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乱去探究他人隐私的。   “若是无关生死,便都不是大事,大可不必在意。” 他的动作顿了顿,眼神却没有传达出任何讯息。“听说你最近总在下层,看来比起夜晚,你更喜欢白日些。”   青玉坛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永为白昼,上层永为黑夜,意指分阴分阳,化生万物。厉依第一次去到下层时,被迎面而来的日光晃花了眼。这是阳光,不是梦境,而是真实的阳光,有着温暖的感觉。   她直愣愣地看向太阳,不多时便被刺激地泪流满面,还是厉初篁站到她面前挡住日光,才让她不至于因为太刺眼而伤到眼睛。   【恩。】也不是有多喜欢晒太阳,只是偶尔发着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下层了,大概她的潜意识里,还是向往光明的吧?   “这两日我好好检查了下你的身体,你不能言语并非缺失了什么,而是经络堵塞。从明日起我会为你治疗,不出半月,即可重新发声。”   来青玉坛已经三天了,她身上的伤口也都已经结疤。虽然大部分时间厉依都待在房间里,偶尔会游荡去下层,但也见到了不少青玉坛的弟子。他们总跟她保持着距离,不亲近,也不疏远,这是她最希望的相处方式。   也不知道厉初篁跟门下弟子们都怎么说的,他们似乎都以为厉依生病不能说话,倒也没遇到什么麻烦。但是厉初篁不这么认为,他希望厉依学会与其他人交往,有自己的朋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被动地接受着,没有自我的活着并不是真的活着。   【好,谢谢你。】   “恩,等你恢复好了,我便开始教你读写。”塞姆利亚大陆的语言体系跟这里并不相同,厉依虽然能解析语言,但那是意识层面的直接理解,并不代表她就能说能写。   来到这里这段日子,她已经十分明白,这里并不是塞姆利亚大陆上的任何地方。这里没有教团,没有克洛斯贝尔,没有空之女神,应该是教团记载的所谓异空间吧。这里的风俗、习惯、语言、文化都跟塞姆利亚大陆完全不同,但是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对于外界她一无所知,到哪里都是一样。   而厉初篁,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所见的第一个人,也是她目前唯一的家人。在梦境中,她无意间窥探到了他隐藏最深的秘密,他的记忆太过庞大,虽然只是看到一点边边角角,但仍然有许多以她的知识储备无法理解的事。   灵魂是什么,渡魂为什么可以换一个又一个的身体,他却还是他?这些都想不明白,所以她一直觉得,这个所谓的秘密,她知道与不知道并没有什么不同。   半个月后,经过了各种奇怪味道的丹药和药浴的洗礼,再次号脉之后,厉初篁终于点头表示,厉依的嗓子已经完全康复,可以试着发音看看了。   在他鼓励的笑容下,厉依摸着自己的喉咙,张开了嘴。“啊,啊……”   似乎真的可以发声了,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声音,还蛮新奇的。   厉初篁递了一张纸过来,墨迹未干,上面写着两个字。   “这是你的名字,厉依,念念看。”   “呢,嘞,哩,厉,厉……呀,呀……依……”她慢慢开口,听着自己的声音,自发调整舌头的位置,慢慢找到发音的方式。过程中,他一直保持着鼓励的笑容,完全没有指导的意思。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厉依似是终于明白了这两个字的发音方式,可以清晰地念出来了。   又是一张纸,上面写了三个字,第一个字跟自己的一样。   【这是你的名字吗?】   “对,厉初篁。”他做了一遍示范,便闭口等待她的回应。   这一次,她用的时间比较久,因为分不清“初”和“粗”,也分不清“篁”和“环”。她努力的过程中偶尔看见对方的笑容,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似乎比刚开始更开心了。   “厉……初……篁……”因为过于纠结发音问题,所以第一次念对带着种微妙的咬牙切齿感。   “厉初篁。”   “恩。”   “厉初篁。”   “恩,我在。”他抬手,爱怜地摸了摸女孩的头,对于她的聪慧一脸欣慰。   “厉初篁。”   “好玩吗?”   【还行。】这种唤别人名字,对方一直应着的感觉还不坏,她竟然有点上瘾的倾向。   对于六岁大的孩子偶尔的任性,他的耐心显然充足,并未因为对方莫名其妙的举动而产生不悦的情绪。他拿过书桌上的小号毛笔,塞进了厉依的右手中。   “接下来,我们来学着写这四个字。”   见他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制止她胡乱叫他名字的行为,显然这种行为是被许可的。接下来的习字时间里,本着复习的原则,厉依总是时不时地唤他的名字,也总能得到他的回应。   她从未接受过教育,所以并不知晓目前的教学进度有什么问题。当七天之后,她已经能正常与人对话交流,并能完整地默写下整篇三字经时,她还在为自己的字丑得不忍直视而感到丢脸。特别是在跟可以堪称书法大家的厉初篁相对比的情况下,这种感觉更甚。   “小依,我要下山一段时日,大概有半月不在青玉坛,你若是无事可做,便自行去藏书阁读书吧。”在厉依差不多识字之后,厉初篁便留下她一人下山巡诊了。“藏书阁钥匙在桔梗那里,你可以去找她借。有不懂的,也可直接问她,不必拘束。”   桔梗是丹芷长老的首徒,平日里多是待在丹阁炼药,在厉依治疗嗓子的那段时日,经常需要她来准备药浴,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第二天,厉依便循着桔梗的心声,在丹阁的药草堆中,把她扒了出来。得知厉依打算前往藏书阁看书,桔梗扭头朝炼丹室吼了一嗓子。   “苍术,我带厉依师妹去藏书阁了,今天的丹炉你看着啊~”   “啥?啊!不行啊这炉丹我没炼过掌握不好火候啊,你别走啊会炸的!”   丹室里突然传来什么东西倒塌的声音和一个男人的惨叫,不过桔梗显然不打算留下,她推开门,只轻飘飘地留下来一句话。   “炸了你就等着今晚抄药经抄到死吧!”   “他……”厉依一步三回头,丹阁里的那个人,他的心声在哭嚎,而桔梗……好像很开心。   “厉依师妹,别管那家伙,他就那德行。”   她默然无语,那个叫苍术的人似乎喜欢桔梗很多年了,可惜她完全不知道,始终用这种态度对待他,这种状况好像有点惨。   藏书阁位于青玉坛的下层,这里同上层不同,遍布阳光,气势恢弘的瀑布从上层喷涌而下,与上层的婉约之美不同,下层更显庄严肃穆。上层幽静更适合清修和炼丹,而下层阳光明媚气象庄重更适合议事和学习。青玉坛的正殿和议事厅都在下层,估计也是有这一层考虑在里面。   藏书阁位于下层的最西侧,是一栋外面看起来只有三层高的小楼。桔梗打开大门之后,厉依才发现,这书阁的藏书其实都在地下,地上三层都只是一些装饰,以及一些常用的典籍。   “这上面几层是普通的经书,包括儒家、道家、法家等诸子百家的文集和历朝历代的典籍。从地下五层开始,便是医书药经与修仙功法了。厉依师妹,你要看哪种?”   厉依对着这满架的书发了会呆,还是指了指普通那类的。   “那你慢慢看,我刚好去下层查下医书,有什么事再叫我。”   厉依想着,要是一有问题就去问,那太没效率,便决定先把能记住的记住,到时候攒一起问比较好。说着便从手边最近的那本书开始看起——   傍晚,当桔梗揉着眼睛从下层走上来时,发现厉依正坐在地上打瞌睡,手上还拿着一本未看完的书。玩心大起的她在小丫头面前蹲下来,伸手捏了捏她的包子脸,手感果然不错。   “呜,桔梗师姐?”厉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花了点时间搞清楚状况。“啊,抱歉我睡着了。”   “这些书看起来是很无趣,若是师妹不想看了,去别处玩玩如何?”桔梗以为,毕竟没有哪个小孩子不是跑来跑去的,要她一个人待着书阁一天也真是难为她了。   “啊,不是,书很好看,我只是字看多了有些累……”她指着身旁一堆书,显然是看多了累到不知不觉睡着的地步。   “厉依师妹,你看得这么快,可记得住?”这一叠,起码有十几本呢!   “恩,记是记住了,可是完全不懂。”   “全部吗?”桔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本来只是随口一问而已,没想到却得到这样的回答。她转过身,随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这本看过吗?”   厉依看了下封面,点头。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下一句是?”   “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没错,换一本。   “辩也者,或谓之是,或谓之非,当者胜也。”   “俱无胜,是不辩也。”   再换。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厉依念完下句,突然问了桔梗一句。“这句是指时光飞逝吗?”   “对,这句是感叹人生苦短,光阴易逝。”桔梗不禁感慨,“厉依师妹当真聪慧,这简直……”   “不,不是的,我就懂这一句……”她慌忙摆手,指了指放在身边书架上的十余本书,一天的时间,看了这么多本,却只明白一句,还是靠猜的。   “就算不懂,厉依师妹这也是过目不忘的本事了。”说着幽幽地叹了口气,“要是我跟苍术有你这般聪慧,师傅他老人家也不会……唉~”   “对不起。”   “啊,我这是在夸厉依师妹啊,你道什么歉啊?”桔梗很快便再次笑了起来,像个长辈一样摸了摸厉依的头。“不过既然你看得这么快,我来讲解肯定来不及了。”   她转身走到另一边的书架旁,翻找了下,递了本《论语注解》给她。“这边有不少是带批注的,厉依可以看看这边的。字义多有相通之处,看多了便明白了。”   “恩,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喜欢桔梗,不管哪个桔梗。   ☆、第四章 家人   “小依,很喜欢看书吗?”   青玉坛上层的琴台,厉初篁坐在老地方悠闲地抚琴。厉依拿着本书,坐在一旁翻着。   她放下书,转头看着厉初篁。“不是,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要她去藏书阁看书,她就一连看了半个月,差点没把藏书阁当家。等厉初篁回来了,厉依还是不知道要做什么,于是就只能继续看书。他抚琴,她看书,她喜欢这种待在他身边的安心感。   “是我疏忽了,小依初来乍到,不知做什么倒也是情理之中。我青玉坛虽不是什么修仙大派,却也算颇有底蕴,道法仙术、金丹岐黄也算拿得出手,小依可有什么想学的东西?”   厉依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书,又看看对面的丹阁,最后将目光集中在了他手上。   “那我现在可以开始学琴了吗?”她始终记得,厉初篁答应过她要教她抚琴。   “呵呵,小依这是等不及了吗?好,那明晚便开始教你。”他顿了顿,若有所指地开口。“凡人多渴望成仙,不老不死与天地同寿,小依不想修仙吗?”   “与天地同寿?你明明知道根本不是这个样子。”她曾在他的梦境中见过真实的仙界,与很多书中记载的东西都相去甚远。什么不老不死,什么逍遥自由都只是凡人用来欺骗自己的手段而已。“况且,我并不是这里的人,成不成得了仙都不好说。”   “我倒是忘了,小依乃是天命之外的人。”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摇了摇头,“仙术和医术用以傍身多有裨益,既可自保又能助人。而琴音若以娱人,仿佛不够热闹,若以自娱,心中平添寂寥。小依为何会选择学琴呢?”   “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学而已。等我学会了,就可以跟初篁合奏,虽然热闹不起来,起码也不会感到寂寥了。”   “你有这份心意,在下甚是欣慰。”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是表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厉依拿不准他到底是真开心,还是只是说客气话。“小依,你过目不忘,那地底之事,是否还记得?”他敛起笑容,终是问到了重点。   厉依歪歪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她听过的东西很多,但是他到底想知道哪一部分?   “我只是认为,真知这种药物并不简单,制造和完善它所需的技术说不定会有什么特别之处。”厉初篁侧过身来,微微眯起了眼睛。“小依,如何?”   进行人体实验的地方,研究员的医学知识一定很高,否则怎么进行药物的改良和实验呢?确实,耳濡目染,她也听到了许多这方面的知识,是跟这边的医术体系完全不同的东西。   “初篁对那边的医术有兴趣?”   “小依的话,应是能够明白我心中所想。”   厉依毕竟还小,就算知道他累世的记忆片段,却无法理解那种深刻的感情。不过有一点她十分确定,那就是厉初篁对于活下去这件事有着超乎一切的异常执着。   “塞姆利亚大陆的历史上,曾经记载着一个炼金术组织。”厉依回忆起那个总是在她身上做实验,取样研究的白衣青年,他的脑海中储存着大量的知识,可惜的是,她并没有刻意去看,忽略了很多。“这个组织的最终目的,是唤醒真神。”   “真神?”听到这个词,厉初篁终于停下了抚琴的手,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个词颇具深意。”   “教团如今进行的各种实验,都是为了完成这个最终目的。而且……”厉依停了停,想到已经苏醒的圣子,语调低了下去。“快要成功了。”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的世界不是也有神存在吗,竟能对这个所谓真神视而不见?”   “从我看过的记忆来看,教团确实不容于世。只是他们的行事一向低调,藏身之地又十分隐秘,至今没有被发现而已。”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初篁,你是否还记得我曾经提过的圣子?”   “那个沉睡在地底的?你曾说过,教团举行仪式和祭祀都是为了培育她。莫非……”   “不错,她是种子,真神的种子。”她抬头看着满天繁星,眼神有些黯淡。“圣子已经在祭坛沉睡五百年,但仍然是九岁孩童的模样。而一直维持她生命的仪器,正是当年炼金术组织遗留下来的。”   “五百年,容颜不老……”   “圣子总是说,她不是神,只是个异类而已……教团一直认为圣子是未成熟的真神,但是他们从未想过,为什么真神需要用人造的东西来维持生命。他们明明知道,缺了那些仪器,圣子便无法存活,却完全不会怀疑这一点。”这些东西,她从来没有深想过,听过就罢,只是圣子却对这一点一直耿耿于怀。若不是今日与他提起,说不定都不会再回想。   “信仰是偏执的,就如同凡人对神仙不切实际的幻想,就算告诉他们真实,又有几人能够相信?”似是想起了古早的往事,他的眼神似乎穿过夜幕,看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圣子说,早在五百年前,炼金术组织已经找到了人体炼成的秘密,她本人就是这个技术的最高杰作。”为了比较好理解,厉依找了个比较近似的对比。“就如同,女娲的造人之术一般。”   “那么,教团正在做的仪式,便是那牵引命魂之术了。”   “若是灵魂等同于意识,那么这个推论可以成立。只是……”厉依回想起仪式的惨烈程度,皱了皱眉头。“与其说像女娲的牵引命魂之术,倒更像是安邑的魂魄分离之术。”将那么多无辜之人的生命,转移到圣子身上,让她在还未苏醒之前,就因背负着这些罪而痛不欲生。   “血涂之阵。”   “人体炼成之术既然可以造神,那么造人一定也不成问题。只要能造出不老不死的身体,那你就不必再渡魂了。可惜,这种技艺已经失传了……”说到这里,厉依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说起来,初篁为什么不找女娲帮你再造一个身体?”   “小依想得过于简单,不过这也不怪你,对于魂魄之说,你无法理解也是常理。缺失命魂的灵魂,是无法依附于任何身体的。就算有不老不死的身体摆在我面前,也是无用。至于女娲……”厉初篁显然没有她那么乐观,“先不提她会不会帮我,女娲如今已没有造人的神力了。”   “那只剩下长生不老了……可是我没有印象。”她在教团只待了两年,虽然他们的技术层次不低,但她也只是偶尔能听到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没有耗费力气去深究。要是早知道有一天会用到这些知识,她当初就该把基地里所有人的记忆全都读一遍。“抱歉,没能帮上你的忙。”   “小依不必介怀,若是心愿能如此简单就得以实现,我也不必为此几经波折,大费周章。”他摇摇头,没有对此表示出任何失望的意思。   “如果将来圣子苏醒,那我应该会再回去。”厉初篁闻言,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到时候就能收集到你需要的资料了。不,说不定连成品都能一起找到。”   “收集到了,又能怎么样?”   厉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么诡异的问题。   “带回来给你啊。”   “你……还回来做什么?”   她实在想不明白厉初篁到底在问什么,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不回来,不回来她能去哪啊?   “你不想我回来的话……”   “不,小依,你愿意回来,我很欢喜。”说着,他突然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一瞬间晃花了厉依的眼睛。只是可惜,这笑容只是一放即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摸了摸她的头,神色又恢复了平静。   虽然她不知道到底哪句话让他那么高兴,但圣子说过,能让自己的家人开心,做什么都值得。想到这里,她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弯了嘴角。   有家人的感觉,确实很好。   那天之后,厉初篁对她的态度有了些许变化,敏感的厉依立刻就感觉到了。不知道普通人家家的父女是怎么样的,但是厉依自我感觉,他们现在的相处方式,应该跟普通的父女差不多了吧?也不枉费青玉坛的弟子们私下里各种传她私生女的事,终于算是名副其实了。   于是,潜移默化之间,她也慢慢跟弟子们亲近起来。不过,亲近的结果也不全是好的,比如说——   “厉依师妹,今天到我那去玩,让师姐给你梳辫子好不好?”   梳头发其实没什么,但是厉依不小心听到她说她准备了整整一屋子的衣服,准备带她到她屋里去玩一整天的换装游戏就敬谢不敏了。   “不了,今天掌门说要我去习字,对不起师姐。”   又比如说——   “听说你是掌门的私生女,你知道掌门最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喜欢什么样衣服,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装饰吗?知道掌门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吗?不对,你母亲是谁?她什么时候认识掌门的?放心我保证不告诉别人是你告诉我的,相信我!”   掌门怎么就死会了呢,那么多师姐妹为他碎了一地芳心,这怎么可以?不行我一定要为了组织,拿到第一手情报!   “……我只是养女,而且才认识他没多久。”   而且,什么组织,什么情报啊?   再比如说——   “厉依师妹,给你。”一大捧不知道什么花,开得很鲜艳。   “哦,谢谢师兄。”她下意识地接过,一脸问号。“请问有什么事吗?”   “师妹要是喜欢,师兄天天送你花。”说着,古铜色的脸上还露出了些许红晕。   “为什么……要送我花?”厉依呆呆地看着一只蜜蜂摇摇晃晃地飞过来,落在手中的捧花上。   “师妹,其,其实我,我,我心悦你……你,你如果,没,还没婚配的话……”   还是小女孩好,又纯洁又干净,身体看起来好软,抱起来一定也很舒服。而且还是掌门的女儿,娶了她不是少奋斗一百年吗?要趁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赶快把她定下来才行。   “对不起师兄,我才七岁,这事我做不了主,你可以去找掌门问问。”厉依面色淡定地把花还给他,看着蜜蜂愤怒地在他脸上戳了一下,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虽然不知道这事之后是怎么处理的,也没见厉初篁来征求她的意见,反正那位不靠谱的师兄从那天之后再也没见过了。   “唉……”   “小小年纪,不要老是叹气。”厉初篁一进屋,就看见自家女儿小小的一团扑倒在床上,埋在被子里各种叹气,老气横秋的。   “要是我能听不到别人的心声就好了,也许世界会简单些,美好些,也清静些。”说着,在床上滚成一团。   厉初篁闻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小依,这读心之术如此难得,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反倒是你,一点都不珍惜。”   “有什么好珍惜的,每天脑子里吵成一团,想听的不想听的全部塞进来,如果没有圣子,我早就疯了。”她抬起被拱得一团乱的鸡窝头,目光黯淡。“不过要是突然没有了,我估计也不会太美好……唉~”到时候,就该因为失去了这层保护,害怕面对世人了吧。   “你这精神异力虽说一般人感觉不到,但若是修为高深之人,只怕还是会暴露。”他对厉依的造型不置可否,比起刚开始的小心翼翼要好太多。“在你完全控制住之前,不能再用了,以免遭来祸端。”   厉依听到这个要求愣了很久,才弱弱地开口。   “这能力我一直都有,习惯了它的存在,所以……”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我虽然会用,但是不会关。”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小依,好像有点呆…… 话说前天古镜问我老板看了教团的实验有什么感想,便如此章。 话说,为什么我一换ID大家都不理我了,求留言呀QAQ   ☆、第五章 禁锢指环   精神控制说起来容易,但厉依学起来是完全没有一点头绪的。当然了,厉初篁也没有冒进,一来就让她学关闭能力的话,肯定是还没学会控制,厉依就因为人际交往被害妄想恐惧症把自己逼疯了。   因此,第一步,厉依要做的就是在不依靠读心而了解他人的想法。说得通俗点,就是察言观色。她太过依赖读心,当这个能力一旦消失,她就会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摸索前进的人一样,生怕下一步就是悬崖陷阱。   察言观色对于普通人而言是一种非常难学的技能,对于不同性格的人来说,难度也并不相同。但是厉初篁并不要求厉依做到跟读心一样的准确程度,只要能大体判断对方是善意还是恶意,是否在说谎这种程度即可。他是要让厉依学会自保,又不是要把她培养成卧底。   厉依要做的事其实不多,在一段时间内,将读心与观察结合起来就行了。与人谈话的时候听对方说出口的话,同时读取对方此刻内心的想法,再记住此人当时的表情。看得多了,光听对方说话和神情变化,光从经验上就能大体上猜到对方的真正想法了。   本以为这个过程会十分漫长,没想到一个月不到,每天都去找青玉坛弟子们聊天的厉依表示可以感觉出对方说谎与否了。虽然她确实神经有些大条,但她的记忆力着实强悍,再加上拜两年的教团实验所赐,对于精神方面确实来得要比其他敏感。   既然进展如此顺利,厉依便开始更进一步的控制训练——将读心彻底集中到某一个人身上,这个曾经跟圣子和厉初篁都试过,所以她以为学起来会比较容易。可奇怪的是就算精神再怎么集中,也无法屏蔽掉其他人的心声,彻底屏蔽所有人更是无从谈起。   举个简单的例子,厉依的精神力流动就像是一个正在喷水的水管,想要关掉或是控制它的流向,就必须有个水龙头。需要的时候拧开水龙头,不需要的时候关上。而厉依体内井喷的精神力正是因真知强行破坏水龙头而引出的,水龙头彻底坏掉连修复都做不到。   两人为此耗费了很长的时间,经过无数次的研究论证,厉初篁终于宣布,这能力是强行开发身体极限带来的,除非她换个身体,不然是没办法自行屏蔽了。不过令人欣慰的是,精神力的应用倒没有受到太大的约束,像是对记忆和梦境进行一定程度的操控之类的,只要多加训练,就可以达到不错的效果,甚至是从精神上对人进行彻底控制。   对于这个结果,厉依喜忧参半。喜的是她毕竟一直依赖这能力,一旦关闭,她对整个世界都会产生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忧的是,没有厉初篁陪着,她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去人多的地方了。不过,她倒也没有对人多的地方有什么向往,去与不去并没什么损失,只是单纯不方便罢了。   经过两人的实验,厉依最多能够承受的,是同时听取两千人的心声。换句话说,一旦她的感应范围内超过两千人,那厉依就很可能因无法承受而出现精神崩溃。   厉初篁得出结论的时候只是皱了皱眉头,看不出他对这个结果有什么想法,不过,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却没有任何收获,肯定还是觉得失望吧。不然也不会突然就钻进炼丹房,半月不出了。   “厉依师妹,你怎么又坐在此处发呆?”   “盈光师姐。”厉依闻言回过神来,冲身后的人行礼。   来人是青玉坛盈字辈的大师姐,是个长发飘飘温柔娴淑的美人。在这个重丹药轻法术的门派里,是除了掌门厉初篁以外法术修为最高的人。平日里对她照顾有加,也会教导她修习各种五灵术法,算是个亦师亦友的特别存在。   盈字辈和非字辈的是掌门的亲传弟子,作为厉初篁的关门大弟子,盈光可算是整个青玉坛最具代表性的风云人物了。她跟大师兄非墨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一直是青玉坛无聊弟子们经常八卦的焦点。   “可是有什么心事?”不知道是不是喜欢这座凉亭,每次厉依什么都不想做,或是觉得心情不佳的时候,都会一个人坐在亭子里,有时会毫无意义地拨动琴弦,有时会像现在这样,目不转睛地抬头看着瀑布从高处落下。   “没什么,只是有些无聊……”虽说跟大家都熟了,可除了厉初篁以外,厉依并不太愿意跟其他人讲自己的心事,这大概是一种下意识的防备。   “呵呵,让我猜猜,恩……师妹是不是太久没见到掌门了,想他了?放心,掌门许是这半个月来忙于炼丹,才疏忽了吧。他待我们一向宽厚,可谓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何况,又向来对师妹疼爱有加,相信事情办完了,很快就会出来的。”   厉依转头看着盈光那一脸的崇拜,不用读心都知道,她的话绝对是真心得不能更真了!这一点她很早就发现了,青玉坛的弟子们对于厉初篁这个掌门的仰慕之情,简直堪比教团对圣子的态度了。   话说回来,他表面上看确实是个具备一切美好特质的人。法术强大,精通金丹之术,为人温和大度,待人宽宏平和,谦逊有礼,从来不摆什么掌门的架子。厉初篁对门下弟子可算是用心良苦,精心栽培,就算弟子犯错也不会给与太过严厉的惩罚,也不怪乎被人爱戴至此。   对于青玉坛的弟子来说,厉初篁是一个多么重要的存在,她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反观自己,至今连个精神控制都做不好,真是没用。   “唉……”想到这里,她看了眼面前这位青玉坛大师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哎呀,师妹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啊,福气会溜走哦~”盈光笑着掐了掐厉依圆嘟嘟的小脸,“既然不开心,那师姐给你讲个笑话吧。”   厉依闻言立刻睁大了眼睛,作聚精会神状。到青玉坛的这几年里,她深刻地了解到了这位看起来如同谪仙的大师姐是多么地喜欢讲笑话。   “那是我前段时间去白帝城巡诊时的事了,等师妹将来外出历练,肯定也会碰到类似的事的。”她冲厉依眨了眨眼,“那是位年过古稀的老伯了,他说他的左腿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不灵便,怀疑是生了病。”   “他受过伤吗?”   “不,只是单纯的上了年纪罢了。”盈光摇摇头,突然笑了出来。“可是那位老伯怎么样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说,‘你骗人,我的右腿跟左腿一样的年纪,怎么就左腿疼,右腿不疼’……噗,可好玩了!师妹,怎么样?”   “恩,就算是同一个人,不同部位的衰老程度也是不同的。”   “……你的感想只是如此吗?”盈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表情,叹了口气。   听了她的话,厉依还是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虽然这种对话进展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盈光还是对两人笑点微妙地岔开这件事无法释怀。   “算了,来,让师姐看看你最近的仙术练得怎么样了。”   仙术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异空间的人,这里的仙术理论她怎么样都无法理解。为什么念个咒语摆个姿势,就会出现塞姆利亚大陆那样的七曜魔法啊?战术导力器在哪?结晶回路呢?没有这些东西,七曜元素怎么会出现反应呢?   哦不对,这里不叫七曜,叫什么五灵。使用魔法是需要EP的,那玩意也是跟结晶回路绑定的,而这边,按照盈光师姐的说法,使用仙术耗费的灵力是靠“修炼”得来的。总之好乱,她搞不懂原理,就只是依葫芦画瓢照着做了。   盈光退后了几步让出地方,厉依做好准备之后,正确地念出咒语,右手画出规定好的弧线,食指一点。   “炽炎术!”   话音一落,一颗小小的火星从她的食指中蹦了出来,还没持续两秒种就在风中壮烈成灰飞了。   厉依一脸无辜地看向盈光,后者无奈地摇了摇头,很给面子的没有笑出声。   “师妹,咒语跟手势你已经很熟悉了,这是好事。只是你年纪小,修炼的时日尚短,灵力修为不高,所以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盈光摸了摸她的头,继续说。“咒语和手势其实只是辅助,帮助初学者入门的。作用是增加使用者对于灵力流动的感受,方便记忆而已。你看!”   说罢,她一挥衣袖,两人脚边的一棵小草彻底变成了冰雕。   “法术的产生其实是灵力在人体经络中流动运转造成的效果,等到你熟练掌握灵力的运行方式之后,咒语和手势就算省掉,也可以控制法术的强弱了。”   厉依乖巧地点头,有听没有懂什么的她早就放弃了,只要做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好学生就行,原理什么的就让它浮云吧。   于是,在厉初篁闭关的这段时间里,厉依每天都去盈光那里报道,认认真真地修习基础灵诀,好好巩固仙术修习的基础。   时间一晃而过,厉依八岁生日的那天,厉初篁终于闭关结束,走出了丹阁。   “这是什么?”他递过来的是一个指环,材质非金非玉,看起来灰溜溜的,没什么特殊的光泽。外表很普通,也没有篆刻什么复杂的花纹,实话说,看起来有点丑。   “戴上试试,左手。”厉依疑惑地看着他,厉初篁没有解释的意思。指环有些大,她只好将它套在大拇指上,这样起码不会掉下来。   在套上的一瞬间,她立刻感觉到不断溢出的精神力被封闭了。脑海中一下子变得非常安静,耳边能听到细细的风声和草木摇摆的声音,和身边那人浅浅的呼吸。这在以前是绝对感受不到的,一片嘈杂中,她的五感都会被影响,更别提这种细腻的变化了。   “这,这个指环……”厉依激动地看着坐在身旁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来十分有效,也不枉我费了这么久的时间。”厉初篁微笑着抿了一口茶,拉起她戴着指环的手。“既然内部控制不行,那便只有用外力了。这指环是个精神制御法器,能够将所有精神力全部压制在体内。你精神力外泄的位置是左臂,因此指环需戴在左手边。”   “这就是书上说的法器吗?真是神奇。”厉依小心翼翼地转着这个不起眼的灰戒指,某人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再次高大起来。   “不过这指环也有弊端。”他语重心长地叮嘱厉依,“屏蔽精神力的同时,你的灵觉也会被屏蔽,一旦戴上便很难察觉到危险。若是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最好不要戴上。”   “恩,我记住了。”不管有什么弊端都无所谓,对她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法术的修炼不要懈怠,等你有所小成,便可自行下山历练了。”   “恩!” 作者有话要说:  讲笑话的时候最怕的其实不是冷,而是对方怎么样都get不到你的点orz 话说昨天看了以前的坑……自己掉进去了……囧,掉进自己的坑里也是醉了! 而且我发现以前的文笔比现在好QAQ   ☆、第六章 出海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个设定bug,请大家无视! 不要再去找了orz(捂脸   “我们到了,这里便是青龙镇了。”   镇子南方的树林中,一道金色光华闪过,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牵着个稚龄女童掀开挡路的树枝走了出来。   男子白衣翩翩,嘴角挂着浅笑,让人见之如沐春风,金色发带将部分长发束在脑后,两鬓边的刘海在他的脸上投射下温柔的阴影。   他身边的女童身着浅绿色的衣裳,黑色长发自然垂下,左侧边一根白色发带将乱飞的刘海束起,编成了麻花辫,显得娇俏可人。   三日前,厉初篁表示要去海外的方丈山找寻隐月神石。这本是他要炼的下一味药的材料之一,不过上次为了帮她炼制指环给用掉了,这次便再去取一些回来。她从未出过门,想着这次出行并无危险,厉初篁便决定带她出来长长见识。   “腾翔之术真方便,只要曾经去过的地方都可以瞬息到达。”女孩面色沉静,虽然对第一次外出之地有些好奇,但也只是用余光看看。   “倒也不尽然,某些有结界保护的特殊之地,腾翔之术也无法进入,便如那方丈山,否则洞天福地的结界之名岂非名存实亡。”白衣男子扭头看着这个拽着自己衣摆的小女孩,明明第一次出门,却没有表现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小依,有闻到什么吗?”   “有点咸味,还有水的味道……是海吗?”   “恩,想看吗?”   厉依闻言,默默点点头,任由他牵着自己向北边走去。   两人乘着竹筏到达北岸,转过船厂高高的栅栏,一道壮阔的海平线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厉依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小依去那边的栈桥上看吧,更清楚些。”他说着指了指海边突出的木栈,“只是要小心脚下,莫要一时激动跌入水中,让海里的鱼虾得了新鲜美味。”   “不会的……”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这段时间厉初篁总是特别喜欢逗她,厉依表示不理解,也懒得想理由,冲他点点头后就慢悠悠地走向了栈桥。   自从来到这边的世界,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开青玉坛,离开衡山。   大海原来是长这个样子的,好蓝好美,跟天空一样,同“她的记忆”中塞姆利亚大陆的海并没什么区别,都是这么波澜壮阔,一望无际。海风的味道是咸咸的,海水也是咸的吗?不知道这里的海里是不是也有海豚嬉戏,海面上是不是也会有海鸥飞舞……   真想,让圣子也看看啊~   “小,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啊?嗝,爹娘呢?呵呵呵……”厉依看得太过出神,不知不觉间,身后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我在等人,你是谁?”她感觉到,这个人似乎不怀好意。可是现在跑已经晚了,男人挡在了窄窄的栈桥口,她没办法冲过去。   “等,嗝,等什么啊,你的爹娘不要你了,嗝,跟叔叔走吧,叔叔给你买糖吃。”醉汉说着就伸手想来抓厉依,她立刻往后退,很快就退到了栈桥的边缘,再一步便是茫茫大海了。   “别动啊小姑娘,嗝,掉下去,就惨了……嘿嘿……”   差不多有两个她那么高的男人步步逼近,厉依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快速地从地上抓了一把沙子,猛地甩到半空中。   “摘叶飞花!”一阵风吹来,沙子准确地吹进了男人的眼中。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啊啊……”   厉依趁他双手捂住眼睛的时候,迅速地从他身边的空隙中钻了过去,拔腿便向船厂内跑去。   不是她不想用厉害的仙术,而是目前为止,她的灵力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都没有进步,炽炎术还是个连布都点不着的小火星,冰封术好点是颗指甲大的小冰粒,土咒和雷光术是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的状态。相比之下,能勉强吹动沙子的摘叶飞花是她最拿得出手的仙术了。   刚巧,厉初篁和船老大谈好了价钱,正走出房门。厉依看到他后立刻就安下心来,放慢了步子走过去,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身体还是止不住得有些抖,话都说不出来了。明明刚刚动手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但是等安全了,才突然觉得手脚都开始不听使唤了。   “小依,发生什么事了?”他蹲下身,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说起来还从未见过厉依如此狼狈的样子。   “没,没什么……”她本来想表现地镇定一点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那张略带担忧的脸,就忍不住脱口而出。“有坏人,要,要抓我,我,我跑了。”   “好了,小依,没事了,有我在。”厉初篁将她抱起来,看向身旁正不知所措的船老大。“船家,午时三刻出海,可否赶得及?”   “啊?俺是没问题,可这小女娃……”船老大挠挠头,他对小姑娘最没辙了。“那边有个集市,要不你带她去买个糖人哄哄?”   “有劳船家费心,在下记住了。”他对船老大点点头,“那午时三刻,码头见。”   “好嘞!”   厉初篁并没有带厉依去集市买什么糖人,而是来到海边的一家茶社,给厉依泡了杯镇定心神的茶。小丫头拿起茶杯就牛饮而下,半晌,总算是冷静下来了。   “抱歉初篁,让你担心了,我没事了。”   “无妨。若是没事,便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坐在厉依身边,感觉到女孩的身体不再发抖,却仍旧没有松开紧拽他的手。   她点点头,将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末了还叹了口气。   “我真没用,学仙术也快一年了,却还是这样。”   “赢了便是赢了,不必拘泥于过程。”厉初篁倒是完全没有鄙视她手法的意思,“小依临危不惧,冷静自若,是难得的品质,不该苛责,实应称赞才是。”   “可我明明怕得要死……”面对这明显安慰式的夸奖,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面对这种事情,怕乃是人之常情,何况小依还只是个八岁的小姑娘。”他浅浅的笑,抚平了她内心的惧怕。“难得来到海边,不要再为这些事烦心了,不妨想想在海上的十几日要如何度过,也好早做准备。”   其实厉依在来之前就听说,从青龙镇出发到方丈山需要乘船许久,回程时可以用腾翔之术,不必再坐船浪费时间。为了在海上的日子不无聊,她带上了自己的琴,和一些还没看过的书,要是实在不知道做什么,就修炼好了,她的灵力虽然总是没长进,但总不能因此懈怠。   午饭后,两人与等在码头的船老大见了面,便乘上了这艘大船,开始长达半月的海上之行。   当晚——   “呜,不要,不要抓我!”厉依躺在舱房里,抱着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额上的碎发被冷汗浸湿,她紧紧地蹙着眉头,死命地抓着被角,双腿乱蹬。显然是在梦境中被谁追赶着,正在努力逃跑。   一只大手拨开了她的刘海,温和的灵光从他的手心散发而出,镇定心神的术法静静运转。厉依的梦呓渐渐停止,眉头也舒展开来,她转了个身,啪嗒啪嗒嘴,伸手将那只手压在脸颊旁,轻轻蹭了蹭,陷入了沉睡。   厉初篁坐在床边,看着女孩十分自然地把自己的手压住不松,神色变幻不定,最终却是叹了口气,随她去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厉依根本没有从白天的阴影里走出来。虽然她说的时候一副担心法术修为的样子,但其实心里怕得要命吧。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对于本身就对人存有恐惧之心的厉依而言,一定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这段时间要好好转移她的注意力,出海刚好是个不错的契机,相信海上的美景定会让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流连忘返的。   如厉初篁所料,厉依虽然面上没多少激动的神情,但恨不得一天到晚都趴在甲板上看风景。船边游过的小鱼,空中飞过的小鸟,都能让她惊喜很久。更别提多变的云雾,斑斓的晚霞,夜里海中倒影的星光,将这条小小的船只包裹其中那种玄妙的感觉。这种情绪,竟然坚持了好几天。本以为她会很快就腻的,没想到她几乎每天都能发现新的东西,乐此不疲。   厉依最爱的,还是海上的日出。她从不知道,原来太阳也可以美得这么温柔,这么妩媚,这么安静。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从水面露出时,那种更古的永恒之美深深地震撼了她,有种不知该如何言说的感动。   “真漂亮……”伸出手,仿佛就可以触摸到阳光。海风明明还很凉,但心里却像放着一个暖炉一样,充满了温暖。这个世界,比她能够想象到的更加美好,更加壮丽。她不自禁地攥住身旁之人的手,露出会心的笑。   “初篁,我们以后还要去更多的地方,去看大漠的万里黄沙,昆仑的漫天飞雪,蛮州的竹楼苗寨,还有地界的忘川,洪崖境的神树,时空罅隙间的神魔之井,魔域的紫色太阳……书上说的地方,我们全部都走一遍好不好?”   “小依……”他本想说,有些地方去不了,有些地方不好玩,但是看着女孩亮晶晶的双眼,却突然说不出口了。这孩子这么久了,第一次这么明确地表达出了好恶,第一次主动提出了要求,让他的心柔软了许多。“好,若有机会,便一起去,一起看。”   “那我们约好了哦,我可是不会忘记的,初篁将来可别想赖账。”   “莫敢不从。”   ☆、第七章 鲛人   这是他们在海上航行的第七日,与往日不同,显得格外闷热,就连厉依都失去了看风景的好心情,窝在船舱里看厉初篁抚琴。真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天气他还能这么怡然自得,明明穿得那么厚,她都热得满头是汗了。   “初篁,你不热吗?”一曲完毕,厉依终于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修仙之人比一般人要耐寒耐热,小依若是修为有所精进,自是不会像如今这般难受了。”厉初篁摆明着在说风凉话,明明知道她修炼很努力就是没有进步还说这种话来刺激她。“不过,如此闷热倒确实有些怪异,想必天气会有异变。”   果然不出他所料,中午时分,船老大便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下午可能会遇到一场暴风雨。不过他已经根据经验改变了航道,不出大问题的话应该可以避开中心,但依然会擦过风暴边缘,要他们做好颠簸的准备。   厉初篁不动声色,当年连天柱都弄断过,想来只是区区暴风雨,他还不放在心上。厉依却是有些兴奋,觉得出海一次就能遇到暴风雨简直不要运气更好!估计严阵以待的船老大知道她此刻心中所想,一定会气得把她扔进海里喂鱼。   下午,一直闷热的空气开始慢慢转凉,凉爽的微风带走了一上午的暑气。天色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天空中的乌云越积越厚,遮断了阳光。远远望去,还能见到那片乌云中时不时划过的紫色闪电。   小船处于乌云的边缘地带,几乎可以清晰地分辨出两片颜色完全不同的天空。一半阳光普照,风和日丽,另一半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风渐渐大了起来,浪也不再平稳,小船在风浪中摇摇摆摆。厉依只能抓着桅杆,才能稳住身体。   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将还站在甲板上望天惊叹的厉依淋了个透彻。她似乎还蛮开心,晃晃悠悠地往船舱里走。看新鲜很重要,但是身体更重要,若是感冒了可就不好了。   “初篁,外面的雨真大啊,你不去看看吗?”   “这暴风雨有什么好看,你还是快将水擦干,换件衣服,若是得了风寒,可就乐极生悲了。”他拿起毛巾,使劲在她脸上抹了抹,成功将厉依的脸搓成红苹果后,十分满意地放下了手。   厉依换完衣服回来,发现他已架好了琴,一副兴致高昂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还说我呢,你这不也是兴致满满吗?”厉依也将自己的琴翻出来,放在他身边。“我们来合奏吧。”   “哦?小依想奏何曲?”   厉依没有再接话,只是抿嘴一笑。右手一扬,弦动琴响,浑厚浓重的琴声和着窗外的风声与海浪声,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壮阔之音。   琴音,真不愧是天地万物之音。两年时间,她便不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异界人了。   厉初篁看着厉依飞扬的笑容,觉得这一趟带着她出行确实是正确的决定。与他不同,厉依一旦专心于琴,便无暇其他。厉初篁奏琴之时还不忘分出些灵力来稳住船身。他不惧风暴是一回事,谨慎小心是另一回事。   两人的琴曲渐入佳境,船外的风浪之声也越来越大,厉依突然皱起了眉头,手下的节奏突然一乱,“铮”的一声,七弦断掉一根。她不管不顾正在冒着血珠的手指,鼓着张包子脸地站起身来看向窗外。   “谁在唱歌?”   “没想到这种天气,还有人有这般雅兴在海上唱歌……倒也难得。”到底是厉初篁涵养好,完全不生气。“西南方不远处有一小岛,想必歌者便在那小岛之上。小依,有兴趣前往一探吗?”   “当然要去,她得赔我的琴弦!”   厉初篁吩咐船老大将船开向小岛,想着可以暂时躲避暴风雨,他倒是挺支持。只是他二人口中所说的歌声,在这大风大浪中,船老大是一点都没有听到。   船驶得近了,几人才发现,这座岛着实有些小,方圆不过两三亩,光是岛上生长着一些从未见过的植物,都已经将整个地面覆盖,一眼望去,是片郁郁苍苍的茂密树林。   歌声隐隐约约地从岛的另一侧传来,离得近了,可以感觉到那个女性的歌声显得有些忧郁。厉初篁同船老大打了声招呼,便牵着厉依走上了小岛。   对方似乎没有察觉到他们的接近,又或者懒得理会,因此当两人穿过树林,便看见一个有着绿色长发的女子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旁若无人地唱着两人都不懂的歌。   “原来是鲛人。”厉初篁虽然不懂那种语言,却是曾经听过的。   “鲛人?就是……人鱼吗?”厉依立刻将视线集中到了那女子的下半身,果然,女子纤细的腰肢以下,一条长满了鳞片的鱼尾正随着海浪轻轻摇摆,显得妖异而充满魅力。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生物,她瞬间就把琴弦这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厉初篁摇了摇头,“明珠耀眼,却是出自苦涩的泪水,终是让人唏嘘。”   鲛人女子一曲唱罢,甩了甩长长的鱼尾,缓缓转过身来。她的额头有着特殊的鱼鳞,泛着浅浅的金,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凝着深深的伤痛,哀婉地望着他们。   “方才是两位在奏琴吗?”她的声音纤细空灵,像是时刻带着回音,悠远而宁静。“抱歉,我被琴音勾起回忆,打扰了两位的雅兴。”   她说着,动作轻柔地将海风吹散的长发捋到耳后,眼睛望向海的另一端。   “姑娘也有故人喜欢抚琴吗?”   “恩,他……同你们不一样,他不喜欢阴雨天,最喜欢在风和日丽之时弹琴,他的琴声也是充满阳光的味道的……”鲛人女子似乎是有一肚子话想讲,她并不在意厉依他们有没有在听,单纯只是想倾诉心里积了多年的感情。   多年以前,她还是部族里一个普通的鲛人少女,每天无忧无虑地追着海风,跟兄弟姐妹们在海中嬉戏。直到有一天,她在海中救了一个落水的人类青年。   他家住即墨,是镇子上一个杂货商的么子。他不像大哥那样会随着父亲做生意,只是个落魄的琴师,靠在酒楼卖艺为生。那日作为琴师坐上富商的船,却在海中遇到了风浪,若非鲛人女子相救,便会同其他人一样葬身鱼腹。   琴师感念鲛人女子的救命之恩,其后经常在海边为她弹琴,而鲛人也会合着他的琴声唱歌,一来一往,两人便慢慢有了感情。他们本以为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高山流水,琴瑟和鸣。然而,当琴师的大哥回到即墨,发现了弟弟的秘密情人之后——   他谎称理解弟弟,也认同他与鲛人之间感情,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要鲛人女子的父母兄弟也来一见,商量两人的婚事。琴师和鲛人均是纯善天真之人,自是相信了他的话,却在鲛人女子带着家人来到琴师家中时,被早已设下埋伏的大哥尽数抓住。   琴师的大哥觊觎鲛人化泪为珠的能力,将她的亲人朋友全部卖给了达官贵人,琴师拼了自己的性命将她救回,放入海中,而自己却因为大哥丧心病狂的一刀失去了性命。   那一天,她失去了最爱的人,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朋友……而她的仇人也因为鲛人的价值太高,被别的人杀掉,她连复仇的目标也一并失去。   “他们,全部都不会再回来了……”而她却只能一遍一遍地唱着以前的歌,沉浸在温暖的回忆里。“好累,真想一睡不起,这样就能一直做一个美梦,在梦里自己还和以前一样无忧无虑追着海风,所有的亲人朋友都在身边,就算不是这样的梦,只要别那么悲哀……”   “若这是姑娘的愿望,也并非全然无法实现。”   “初篁有办法吗?”厉依惊讶地抬起头,看向身边的男人。“想要帮助她,应该只有用书中曾经记载过的回魂仙梦之术,只是虽书中记载了这法术的存在,但如今应该已经失传了。”   “小依想多了,改变过去毕竟不是人力所能企及,回魂仙梦想来也并非真实存在的,只是杜撰罢了。”厉初篁摇头,否定了厉依的想法。“你可还记得,梦魂枝?”   “生于东海生洲的那种仙草吗?据说把它的种子种在身体里,它就会慢慢发芽长大,而它的宿体将渐渐沉睡,永远只做令人快乐的梦。”厉依确实曾在古籍中见过,“不过……这应该只是个传说吧?”   “所谓传说,只是还未被凡人发现罢了。”他说着,对默默聆听他们对话的鲛人女子一拱手。“这位姑娘,若是真有这种仙草,你是否愿意一试?”   “真的……会一直做快乐的梦吗?”女子的眼中亮起了一丝光芒,不再是了无生气的模样。“没有哀伤,没有痛苦,永远快乐……”   “这位姐姐,梦魂枝只是传说而已,你真的要试吗?”活在梦里的感觉,没有谁比她更明白,梦中的一切越美好,现实给与自己的一切就越绝望。“就算它的传说都是真的,那也只是梦啊,梦再美好再真实,也全都是虚假的啊。”   “小妹妹,你还小,没有经历过这种绝望,是不会明白我的感受的。”鲛人忧伤地摇了摇头,凄然地一笑。“这位先生,若是不劳烦您的话,能帮我寻那仙草吗?”   “既是姑娘的愿望,那在下自当相助。”   厉依仰头看着鲛人女子带着希冀的脸,张了张口,却没有再发出反对的声音。   ☆、第八章 纯阴之体   厉初篁与鲛人约好,三个月后,在青龙镇的海边相见,不论是否寻到梦魂枝。若是寻到,便带鲛人回青玉坛服药,若未寻到,便是他们与仙草没有这个缘分。   此时,两人仍旧乘着船,在前往方丈山的途中。   一路上,厉依反常地坐在船舱里,眼神幽幽地看着船舷泛起的波纹,一言不发。   “小依是否有话想说?”厉初篁仍旧不慌不忙地在一旁抚琴,显然刚才经历的一切完全没有影响到他愉悦的心情。   “我只是在想,当初的我在你眼中,是不是也是这样子。”   回想两年前,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时曾经说过,活着与死去并没有什么分别的话。只是短短的两年时间,她就改变了当初的想法。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很多美好的事物,是只有活着才能体会到了。   “她与你不同,小依只是年幼,身处的环境不好才会那般想。你什么都没有经历过,自然不会明白,失去一切后生不如死的痛苦。”他的琴音突然变得低沉,像一只垂死挣扎的猛兽。   青玉坛里,一般会用死囚和十恶不赦的匪徒作为试药之人,以实验新炼成的丹药是否符合预期效果。偶尔,会有罹患绝症之人自愿来当药人,能治愈便最好,治不好,也让自己的死亡变得更有意义一些。   对于这些人,厉依可以理解,他们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来到青玉坛求医,不成功便成仁。但是像鲛人女子这样,明明还可以活得长长久久,却宁愿成为梦魂枝的宿体,抛弃未来的无限可能。   “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觉得活着是一种幸福。沉浸在虚假的幻想与梦境里,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何况,对做梦之人而言,这一生剩下的岁月,梦中的一切才是真实。”   “我不明白。”厉依摇摇头,“现在的生活是我以前从来不敢想象的,到底发生什么样的事才会让我心甘情愿地放弃这一切?”那鲛人是怎么说的,亲人朋友爱人,全部都死了,所以她的心也跟着死了?她没经历过,想象不了。但是有一个人经历过——   “初篁你呢?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他的每一次渡魂俱是一次生死煎熬,即便最终存活下来,若至婴儿之体便罢,若稍年长些许,却不能立刻将新的身体操纵自如,哪怕微动手指,亦受万蚁噬身之痛。   在能爬之前只能躺,身旁无水无人,仍然唯有一死。在能走之前只能爬,爬得再慢,手脚再痛,也不可停下,否则……永远等不到站起行走的那一天。   亲人,朋友,爱侣,背叛,加害,杀戮……一片血红。   他的记忆中,满是蹒跚,满是疼痛,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弃生的希望。   “小依以为,若是我,会如何行事?”他停下抚琴的双手,微微侧过身来,让厉依可以看到他探究的眼神。   “你的话……”厉依支着下巴,习惯性地眨了眨眼睛。“应该根本不会想什么梦魂枝,而是会雷厉风行地把那个大哥大卸八块,把所有涉及到这件事的人全部抓来做药人。”充分体现物尽其用的原则,不浪费一丁点材料。   “在小依心中,我原来是这般睚眦必报的人啊。”他闻言,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难道不是吗?”初篁本来就是个小心眼的人,她可没冤枉他。   “若我像她那般完整无缺,或许也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吧。只是可惜,我与她毕竟不同。她尚且有选择,可以去忘记那些不幸的过往,下一世洗去所有烦恼重新轮回。而我不行……”厉初篁口中说着这些话,脸上却挂着笑容。“一旦我忘记了,便什么都没了。”   说的也是,一旦他忘记过去,那这一世或许可以得到短暂的幸福,但是一旦死去,便意味着消散在天地间,不复存在。他要比旁人,更懂得生命的可贵,活着的幸福。   “初篁不会有事的,一定!”   听了厉依的话,他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并没有接话。   方丈山名为山,实则是海上的一座岛屿。岛上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矗立其中,山中曾经有着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国度。然而如今,已经湮灭在时光的流逝中,只余下一些断瓦残垣,还昭示着这里曾经的辉煌。   “为什么这种洞天福地也会变成这样?”一般这种地方都是钟灵毓秀,夺天地之造化的,与一般尘世大有不同。“真是可惜,若是全盛时期,一定很繁华吧。”   “世间万物总有消亡的时候,洞天福地也不例外。”只不过,消亡的速度慢一些罢了。“我曾在灾劫之前来过此处,这里的人淳朴善良,热情好客,确实有如人间仙境一般。”   “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天灾吗?”   “是人祸。”方丈山遍布天材地宝,更是有许多凡夫俗子梦寐以求的金银珠宝。“人欲无穷无尽,人性的贪婪终是毁了这里。”   “我们快取了隐月神石之后离开吧,接下来还要帮鲛人姐姐找梦魂枝呢。”此处的气氛她不是很喜欢,明明也是难得一见的光景,但这份萧索却让她感到十分不自在。   “隐月神石在方丈山的顶部,散布在月神祭台边。”厉初篁抱起厉依,腾身而起。风从耳边吹过,带起丝丝凉意。他的袍袖在半空中飞舞,时而擦过她的脸颊,带着她熟悉的香气,让她莫名觉得安心。   两人转眼间便穿过了云层,到达山顶。   “这便是祭台了。”   “初篁,月神……是指望舒吗?”她对于这个世界的传说,一直抱有浓厚的兴趣。   “如今的月神确是指望舒,然而方丈所祭拜之月,却是盘古。”这个答案让厉依吃了一惊,青玉坛的古籍中并未提及这一层。   “月亮跟盘古大神有什么关系吗?”   “盘古在耗尽神力死去之后,他的左眼化为太阳,为世间带来光明。右眼化为月亮,给与世间宁静。”这是他从未讲过,也不会有任何书籍所记载的,只存在于神魔久远记忆中的真实。“因此所谓月神,便是盘古的右眼。”   “原来如此……”整个世界都是盘古创造出来的,他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大神。   想想塞姆利亚大陆,空之女神给与世间的七至宝,几乎各个都有这个世界神魔般的力量,想来应该也不是什么伪神吧?她也没做什么奇怪的事,为什么教团的人那么偏执的认为她是伪神呢?   算了,这种事想也没用,将来问问圣子好了。她要是知道那就没问题,她要是不知道……那估计也没别人知道了。   “这个祭坛感觉真好,看起来很神圣,灵气都十分纯净。”不像教团地底,充满了浓浓的血腥气,地面上都染上了挥不掉的暗红之色。   厉依放开了厉初篁的手,好奇地走到了祭坛中心。月光下,原本安静的祭坛随着她的脚步散发出淡淡的灵光,飘散在空气中的灵气像是实质化了般发出了美丽的蓝色光芒。还没等厉依回过神来,这些光点就像是找到了寄托一般,疯狂地向她身上涌来,她一直以来都无法寸进的修为,在这一刻瞬间暴涨。   明明是月光,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身体暖洋洋的,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这是……?”她感觉这不是坏事,但是又有些不安。   “小依莫怕,此处是月之力最为强盛之处,于你的修行有很大裨益,机缘难得,你不要分心,专心修炼。”见到此番情景,厉初篁也颇为惊叹。没想到来方丈山一趟,竟能发现如此秘密,想来也是不虚此行了。   厉依听话闭眼,收敛心神,入定冥想。祭坛中慢慢渗出蓝色的光点,旋转着升起,随着她的一呼一吸而动,聚集到她的周身,再慢慢消失在她的体内。   夜色慢慢淡去,东方显出鱼肚白,随着日光的渐强,灵气的波动也渐渐减弱,几个呼吸之间,便消弭无踪。而厉依也在这瞬间,睁开了双眼。   “感觉如何?”厉初篁就坐在祭坛边,似乎也在打坐。   “从来没有这么好过,感觉每条经脉里都充满了灵力。”她开心地站起来,念动咒语,“冰封术!”   水汽的凝结与温度的骤降迅速而猛烈,眨眼之间,对面一棵三人环抱的大树上,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隔着好几丈的距离,还能感觉到微微的凉意。虽然威力不比青玉坛的弟子们,但比她之前放出的小水珠可是大有进步了。   “我,我能正常用仙术了。可是……为什么?”   “想来,小依与此处是颇有缘分了。”厉初篁勾起一抹浅笑,这种感觉时候他可不会吊厉依的胃口。“小依恐怕恰好是阴时阴刻出生,命中带水,命相乃是罕见的天水违行。”   “诶……什么?”五行风水这种东西,她从第一天看起,就知道这辈子估计都无法理解了。   “纯阴之体与月之力,乃相生相合,共鸣之下自然大有进益。”他走过来,握住了厉依的手腕,感受她脉搏的变化。“小依可知,为何一直以来灵力都不见增长?”   “初篁你知道的吗?”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她不理解修仙和五行的原理造成的,难道还有什么更深层的原因吗?   “原本我是不打算告诉你,不过如今有了破解之法,倒也无妨。”他露出了平常的笑容,摸了摸厉依的头。“你的身体因为真知而开启了精神力,却是以强行破坏身体原本结构,打乱五行平衡为前提的。因此你的身体与自然相违,而修仙又讲究道法自然,返璞归真,自是难有成就。”   “也就是说,我的身体跟别人不一样,所以一般人的修炼方式不适合我……的意思吗?”   “不错,普通的修炼之法无法在你的身体内凝聚灵气,这就是你修为无法寸进的原因。”他点点头,对于厉依的聪慧,他一向十分满意。“先前虽知你是水属性的身体,却未曾想到你竟是纯阴之体。”   “纯阴之体跟别人修炼的功法有什么不同吗?”如果换一种功法,就能正常增加修为了吗?   “并无不同。小依的体内五行已乱,即便是纯阴之体,也无法同其他人一般循序渐进地修行,而需借助外物。”厉初篁指了指地面上的祭坛,继续说道。“借助外力增加修为虽无不可,但毕竟不是正途,若想得道必然不可如此。不过小依既无成仙之愿,学仙术道法也只是用以傍身,自然无此忧虑。”   “那有什么外物可以借用?”纯阴之体听起来好像很厉害,需要借用的器物应该也没那么容易得到吧?厉依想起戴在手上的指环,歪了歪头。“初篁可以做吗?”   “小依需要的是天地间至寒或至阴之物,我炼器之技实为细枝末流,做是做不出来了。”他极目远眺,看着天边的云海。“这人世间最合适你的,当属彗蚀或是绝云,一为至阴,一为至寒。只是可惜,它们与焚寂一道,被女娲封印,找寻不易。”   “诶,七柄凶剑之二吗……”一柄焚寂就害得初篁变成这个样子,剩余六柄肯定在铸造中造成了她无法想象的血雨腥风。他们现在连一把焚寂都找不到,再加两柄剑,实在有些不切实际了点。“还有别的吗?”   “退而求其次的话……便是寒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本章,这个体质代表了什么,我觉得大家都懂的,恩=w=   ☆、第九章 梦魂枝   “寒器?”   “所谓寒器,乃是天下至阴至寒之物,虽不多,但也不少于五件。比之上古凶剑来说,已是好找许多。”说着,厉初篁露出了运筹帷幄的笑容。“而我刚巧知道,其中一件的下落。”   “真的吗?”厉依很意外,一直以来无法精进的修为有了突破,而今后的修行也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变得简单起来。“在什么地方?”   “酆都。”   “鬼城?”这个地名她倒是十分熟悉,因为排在旅游手册的前几位嘛。“那真好,我们可以顺便去观光。”   “小依想得倒是很远,不过眼下我们还是先去生洲找寻梦魂枝才是。”他手一翻,将包裹里的石头亮给厉依看,“昨晚小依修炼之时,我已收集到了足够的隐月神石,我们可直接前往生洲。”   “啊,对,鲛人姐姐还在等我们的消息。”厉依点头,她的修炼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没必要赶时间。“我们不先回青玉坛一趟吗?”   “不必,我昨夜已传书给非墨,会推迟回去的时日,让他代为管理门中事物。”   “生洲……初篁知道怎么去吗?”古籍中记载,生洲在东海丑寅之间,接蓬莱十七万里,地方二千五百里。去西岸二十三万里。上有仙家数万。天气安和,芝草常生。地无寒暑,安养万物。亦多山川仙草众芝。一洲之水,味如饴酪。至良洲者也。   描述听起来很传神,但其实并没有准确地写出它的具体位置。   “曾耳闻生洲诸事,但却未曾亲至。”他摇摇头,显然也没有去过。“上古之时,居于生洲的多是地仙妖灵,与天帝伏羲所领导的云顶天宫并无多少来往,因此即便是仙神,也很少知道它的具体位置。”   “那就只能慢慢找了?”漫无目的地寻找有点没效率啊。   “三月时限,尽力找寻便是。若是找不到,只能说明那鲛人与梦魂枝无缘,也不必强求。”   两个多月后,两人本以为找寻无望之时,却在蓬莱海边遇到了一只活了上万年之久的老龟。老龟说,它在海中游荡之时曾路经生洲,还被生洲中的一只小狐狸咬过尾巴,记忆深刻。   厉初篁给了它一颗可以提升修为的丹药,它便答应驮着二人前往生洲。   老龟从蓬莱出发,三天三夜之后,将他们带到了一个普通至极的小岛。此岛比之鲛人唱歌时所在的岛还要小,举目望去也无任何遮挡视线之物,一眼便可以看到边界。   “乌龟爷爷,这里就是生洲吗?感觉好像不太对啊。”厉依跳上岸去,来回跑了几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呵呵呵,这里就是生洲,只不过是生洲的顶,你们看不见也很正常。”老龟晃了晃他巨大的脑袋,慢悠悠地爬上了岸,朝着岛上最高的树挪了过去。“来这里。”   当两人站定后,老龟用尾巴狠狠抽了那棵树一下,地面一阵晃动,一个绿色的法阵突然出现在他们脚下,眨眼间便变换了地方。   “天地造化当真神奇,生洲竟是浮于水下,今天一见确是名不虚传。”   几人站立的位置颇高,将整个岛屿尽收眼底。放眼望去,一道碧绿色的结界将海水隔开,阳光不知从何处射入,入目一片明亮。明明是浮于海中的岛屿,厉依却看见了连绵不绝的山峰,层峦叠嶂,森林中五彩缤纷的花草隐约可见。山与山之间的峡谷中,一座美丽的城市依山而建,不同于中原建筑注重大气与庄严,这里的屋宇精巧美观,设计巧妙而婉约,简直堪称艺术品。   “真漂亮啊……”这里的建筑风格与中原、方丈和蓬莱都不一样,更偏向女性的审美观,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透着精巧美丽。在茂密的森林里,更有许多树屋悬挂其中,与自然景致相合,更别有情趣。“初篁,这是不是就叫返璞归真?”   “看来生洲的住民深谙与自然的相处之道,当真难得的很。”他们没有强行改变地貌,而是依着这些山石草木建起一座城镇,随着自然的变动而变动,而不是强行改变此处的格局,这份匠心独运确实很不容易。   “要是以后能常住在这里该多好啊……”这里,总让她感觉很放松,很舒适。   “小依竟如此喜欢此处?”这还是她第一次说出这种话,厉初篁十分好奇。“莫非是我青玉坛太过沉闷,怠慢了小依?唉,生洲确实让人心旷神怡,也无怪小依如此神往。”   “才没有!”厉依撇撇嘴,“初篁你又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小依既喜欢,等我们拿到梦魂枝的种子,便在此地多待几日也未尝不可。三月之期尚余半月,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况且,此等洞天福地必有些独特的奇花异草,我们也可以多采些回去用以炼丹。”   梦魂枝并不难找,随便哪个生洲住民都知道它的所在,只是他们却从来不涉足那里。因为梦魂枝成片生长的地方,散发出的香气会产生天然的屏障,进入其中的任何生物,都会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迷失在里面再也出不来。   “这树林的中心就长着梦魂枝,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我还是劝你们不要进去的好。”给他们指路的犬妖如是说。   “小依,你怎么看?”   两人站在树林外,对于犬妖的劝告他们也确实记在了心里。只是来都来了,岂有就此回头的道理?   “此处人烟稀少,我可以使用精神异力明确地区分梦境与现实,初篁在这里等我,我一个人去取回梦魂枝的种子吧。”厉依考虑了一下,提出了独自进入的建议。“刚才犬妖也说了,里面不会有其他的生物,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妥,小依虽然天纵奇才冰雪聪明,却只有八岁,叫我如何能放心你一人深入险地?”他否决她意见的同时还不忘调侃,搞得脸皮薄的厉依红着脸没办法反驳。“我们还是一同进去,小依先摘下指环以备不时之需。”   “恩恩,我会好好抓着初篁的手,不会让你陷入梦境里回不来的。”厉依小小的脑袋使劲点了点,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握紧了小拳头。   厉初篁好笑地摇了摇头,牵着厉依迈步走进了树林。   初时,还能听到常见的鸟叫虫鸣,随着两人的深入,慢慢的,树林里开始静了下来,静到他们只能听到彼此的脚步声和自己的心跳。   “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很想你,为什么不陪在我身边?”   圣子!   脑海中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厉依一愣,不过手中属于身边人的温度立刻让她意识到这就是那个幻觉。她情不自禁地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感觉到了对方的回握,觉得很安心。   “1154号,今天轮到你了,吃了这颗真知,过来实验台。”   厉依紧抿着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是假的,是假的,却还是感觉到所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眼中所见像是又回到了那个黑暗的地下,然而她的脑海还是一片清明,强行驱散了那试图控制她视觉的幻象。   “初篁,我们说点什么吧,这样比较轻松点。初篁?”身边的人突兀地停下了脚步,没有对她的话做出任何回应。厉依马上抬头,发现他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眼神似乎穿过了层层迷雾,看到了什么让他痛恨的东西。   “初篁醒醒,那是幻觉,不要相信!”她使劲晃了晃他的胳膊,拍了拍他的腰,然而厉初篁还是毫无所觉。用精神异力强行与他的精神对接,却发现他的精神波动太过激烈,硬是将她给弹了出来。   “对不起了初篁!”厉依破罐子破摔,拿起他的手就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直到咬出了深深的血痕之后,厉初篁终于有了反应。   只见他猛地一挥手,将厉依扔了出去,她狠狠地撞在了旁边一棵大树上,跌落在地,咳出一口血来。   “初篁,咳咳,你醒醒……”她刚刚抬起头,想要呼唤他,却看见欺近的厉初篁猛地伸出右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瞬间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好痛,好难受!   “初……呜……“厉依痛得连完整的名字都无法说得完全。朦胧中,仿佛看见他因怒气冲天而睁大的双眼,像是要将她切碎一般地瞪视。   她从未见过厉初篁露出如此愤怒的表情,她的印象里,他大部分时间总是挂着浅浅的笑。同她讲话时,时而揶揄,时而嘲讽,看着她的时候,眼里总是泛着温柔的光,眼波柔软地能看进她内心深处最冰冷的角落。   是她绝对不能失去,最重要的……   厉依瞬间运足了全身的灵力,精神异力也发挥到了极致,在一瞬间冲破了他混乱的精神屏障,终是在闭气之前成功将心语传达到了他的脑海中。   【这是幻觉,醒过来!】   施加在颈部的力道骤然一松,失去支点的厉依向一侧摔倒在地,疯狂地咳嗽,贪婪地吸取着空气。   “小……依?”厉初篁终于回过神来,看到狼狈倒地的厉依,愣在原地两三秒,才甩出一道金光笼罩她的身体,走过去将她扶起。“抱歉,你怎么样?”   “咳咳,我没事,初篁。”他的治疗法术一向很有用,现在厉依感觉舒服多了,还有心情开他的玩笑。“我早说让我一个人,咳咳咳,进来……你偏不听。”   “你的喉咙受损,不要讲话。”他将手指轻轻按在厉依的脖子上,仔细检查,不厌其烦地用着治愈之术。“对不起,我不该……”   因为不准她开口说话,厉依便伸出小手,戳了一下厉初篁的脸颊,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能帮上初篁的忙,我很开心。】   “你真是个傻孩子……”他移开了厉依喉咙上的手,轻轻将他抱进怀里。刚才差一点,就亲手杀了她,毁掉这个不受天命管辖,不管过去还是将来都真正意义上只会属于他的孩子。   【初篁,虽然我不讨厌你抱着我,可是……】   厉初篁闻言诧异地松开了她。   【我肋骨也断了一根,好疼……】   过程虽然辛苦,但两人保持着高度警惕的精神链接,接下来的路好走了许多,顺利取到梦魂枝的种子之后,厉初篁便带着厉依在生洲住了下来。一来是养伤,二来是让厉依能在这里多住上些日子。   半个月后,青龙镇海边,厉依最后不抱希望地再问了一次鲛人,要不要放弃服下梦魂枝的种子。但那女子还是拒绝了,选择跟随两人一同回到青玉坛,成为梦魂枝的宿体。   种子渐渐发芽,鲛人女子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虚弱,慢慢地,连动一下手指都开始变得艰难起来。她开始觉得害怕,开始祈求厉初篁将种子取出来。然而此时梦魂枝已长入她的奇经八脉,再也无法分离。他只能为她调配助眠的熏香,助她早日进入梦境。   某天清晨,鲛人女子的身体彻底变得僵硬,她的双眼也不会再睁开。   “如何?”   “她的梦境很美,碧蓝的天空,清澈的海水,欢笑的族人,还有在海边弹琴的青年……”厉依从她的梦境中退出,看向正在等待结果的厉初篁。“传说是真的,初篁,她在做着不会终结的美梦。”   ☆、第十章 绑架   “恩,接下来是……沙参。”   衡山的一处山腰,一个身穿青白道袍的女童正在草丛中爬行。一头乌黑的长发被白色发绳随意扎在脑后,勃颈处挂着一颗像是黑曜石一样的吊坠。只见她背着一个有大半个她高的竹篓,里面已经放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药草。这便是已经在青玉坛生活了三年多,正在努力学习炼丹的厉依。   黑曜石吊坠就是厉初篁曾经提过的三寒器之一的幽冥玄晶,本来厉依也想跟去酆都玩耍,然而她太年幼,进了鬼城对身体不好,这才作罢。这寒气也不知道厉初篁是怎么拿到的,看他那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想来过程也没那么美好。索性不管那么多,总之幽冥玄晶现在好好地挂在她的脖子上,让她吸收寒气修炼了。   刚刚在丹室,她照着医书上的说明炼制丹药,结果因为走神而放错了一味,整个丹炉都被炸掉了。不光是她自己,连负责教她医术的大师兄非墨也遭受了鱼池之殃,一身白色道袍硬是变得一道黑一道黄,煞是惨烈。   “啊哈哈,那个,非墨师兄,我不是故意的……”因为离丹炉近,厉依的脸糊得像花猫一样。   “厉依师妹,看来今日你是无法继续练习炼药了。”非墨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孩子一般计较。但看他额角跳跃的青筋,就知道他其实也忍得很辛苦。厉依过目不忘的本事整个青玉坛都知道,她若是放错药材必然不是因为记错。“最近药房的常用药材也快用完了,你去衡山采些回来。”   “恩恩,我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虽然青玉坛的药圃里种满了珍惜药材,但像甘草这类普通的草药还是需要自行采集的。再者,非墨也说过,采集药材是医者的必修课程,若是到了紧急时刻,手边没有现成的药材,不能在漫山植被之中找到所需草木的,便不是合格的医者。   反正青玉坛地处衡山,得天独厚,大部分的草药都能在衡山之中被找到。坛中草药一旦有所不足,便有丹阁弟子入山采集。而正在学习歧黄之术的弟子,也会经常在山中走动。普通的野兽精怪并不会对修仙门派的弟子造成困扰,加之从未有过弟子在采药途中出事的先例,其他人也就放任未成年的厉依满山乱跑了。   厉依学习医术已经两年有余,凭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各个典籍可以说是倒背如流。然而学习医术空有理论是万万不行的,望闻问切的本领却是要靠经验慢慢累积。因此厉依平日里除了在其他人问诊时旁观学习外,大部分时间还是多为采药和照着方子炼丹。   反观厉初篁大掌门,把她能记得的塞姆利亚那边的医学知识学了个遍,最后还抛出一句,“原来你只记了些皮毛”。这有什么办法,教团那些研究人员的医学知识确实很高深,可是就因为太高深了,她不知道基础理论,怎么跳过基础给他解释那些高深的医学知识啊?   想到这里,厉依无言地把还捏在手中的甘草扔到背后的篓子里去。初篁是厉害,有几千年的底子在那,她就算再聪明也不能跟他比啊?她自诩学得还是很认真的,但是中医博大精深,因为文化差异,她理解起来更是要比旁人慢一些。而且,医术之道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她当然只能谨慎小心循序渐进。   突然,身后的草丛一阵沙沙响,厉依警觉地转身,迅速看向草木密集之处。等了半晌,隐约看见草丛之中一只小小的白色爪子蹭得缩了回去,眨眼间一只肥嘟嘟的红眼睛兔子猛地从草丛中窜出,朝着厉依身上扑了过去。只见它迅速地从她的两腿之间钻了过去,身手十分矫健,还顺带蹬了她一腿的泥巴。   等厉依反应过来转过身去时,发现那只兔子正用那双玲珑的红眼睛看着它,后腿挑衅似的在泥巴里蹬了蹬。   她半睁着一双死鱼眼瞪着这只肥兔子,思索半晌,才微妙地感觉到对方视线中传达出的鄙视情绪。额角顿时暴起了一根青筋,今天的晚饭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吧。   平时还好说,青玉坛虽说不怎么注重武术,厉依也不算疏于锻炼,跑起来还是比一般的小孩快得多。奈何现在这衡山草丛是这兔子的老窝,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歪七拐八地,两者的距离竟然有渐渐拉大之势。   “步云流风!”厉依一跺脚,一道金色的灵光闪过,在风系法术的加成效果下,她的奔跑速度再次提升了一大截。   “炽炎术!”一颗小火球砸在了兔子想要转弯的地方,兔子敏捷地躲开了攻击。   “雷光术!”一道闪电又在兔子想要转弯的地方劈下,兔子只好继续沿着老路往前跑。   “恩?怎么不跑了?”可怜的兔子红着眼睛,被厉依堵在了岩石的裂缝处。“好了,乖乖得不要动,让我抓了你回去做红烧兔头!”   她慢慢走近兔子,在即将摸到兔子那柔软的毛皮时,突然一个声音在背后幽幽响起。   “请问……”   “哇啊!”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的厉依当时就被吓了一大跳,兔子也瞅准这个时机一溜烟跑了出去。“啊我的兔子!”   “请问……”   “你是故意要放走它的吗?”厉依满头黑线地转身,想看看到底是哪位姐姐跑这山沟沟里来吓她。出乎意料,对方并不是她以为的青玉坛的弟子,而是个弱柳扶风般的美人,那种风一吹就快要昏倒似的脆弱感前所未见。“额,抱歉,请问……?”   “小妹妹,吓到你是姐姐不好。我是想问,这里去青玉坛该怎么走。”   “你要去青玉坛?”看这位姐姐的样子,也不像是别的修仙门派的弟子,可一般人去青玉坛做什么,难道是来求仙丹的?平日里,确实经常见到有些生病的普通人慕名前来青玉坛求药,青玉坛的弟子们也会经常下山去巡诊。一来一往,医者仁心的名声便传开了。而且,看她身体孱弱的样子,说不定还真是这么回事。   “小妹妹果真知道吗?”对方从她的回答中听出了言外之意,显得十分激动。“太好了,衡山这么大,我先前还担心找不到呢,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你去青玉坛是做什么,求药吗?” 厉依弯下腰,走出石缝,开始捡刚才掉出篓子的药草。   “不,我……其实是来找人的。”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低沉,厉依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立刻抬起头来看向那名女子。“本以为洞天福地难寻,少不得要多花些时日。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让我遇上了青玉坛的弟子。”   只见女子先前那副柔软的模样完全消失无踪,明明是同样的五官,此刻看上去却显得阴险扭曲。厉依不多想,也不多问,挥手便是一个雪月飞花。   然而,对方偏偏是个火属性的,她不慌不忙地拿出一把扇子一扇,厉依的法术效果便少了一半。看到这一幕,她立刻明白自己在法术修为上根本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于是熟练地给自己加上步云流风术后撒腿就跑。以厉依现在的水平,只要不是遇到特别厉害的人,打虽然打不过,但是跑应该还是跑得掉的。   “嘿,小丫头跑得倒是快,姐姐我话都还没说完呢。”女子的指甲慢慢变长,黑发间钻出了两只耳朵,背后突然生出了三根毛茸茸的大尾巴。当然,正在狂奔的厉依是看不到这一幕的。   身后传来那女子愈加柔媚的声音,听得她心里痒痒的,有种回头的冲动。还好她胆子小,硬是忍住好奇死命狂奔。不然她只要一回头,立刻就会被媚术击中,彻底失去抵抗能力。   “丫头好生胆小,连头都不敢回吗?”明明她已经拼命地跑了,为什么还是觉得那女子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   “艮山壁障!”后方破空之声骤发,埋头狂奔的厉依立马给自己加了个盾。只听“咣”的一声,她的护盾一击即碎,一道寒芒擦着她的鬓角飞过,吓出了她一身冷汗。可恶,为什么这里没有大地之墙这种魔法啊,她想要可以能够挡住一切物理攻击的绝对屏障啊!   不过她还有最后的保命大绝招!   “无相化法!风归云隐!”她的辅助系法术几乎用得炉火纯青,然而攻击系却总是半桶水晃荡,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初篁说,是因为她没有伤敌之心,因此放出的法术总是会大打折扣。对此她并不赞同,反倒是觉得,可能是自己太爱惜小命了,所以保命类的法术学起来总是更用心些。   法术效果很好,她的身体迅速从女子的视野中消失,而她试探性地发出一道法术,都被无相化法吸收,转化为她的精力。就在她以为形势一片大好之时,女子的话给她泼了一头冷水。   “妹妹真是太聪明了,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狐妖说着鼻子动了动,“这招用来对付普通人类却是绰绰有余,可惜对于我们这些对气味敏感的妖,可是破绽百出啊!”   厉依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也顾不上奔跑会产生声响暴露位置,现在只想赶快离她远远的。   “好了,捉迷藏到此结束。”厉依眼前一花,就看到多了三条尾巴的女子出现在自己正前方,只好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现出身形。同时也意识到,这是个不弱的妖怪,凭她这半桶水,恐怕连逃都逃不掉了。“妹妹就像是个背着龟壳的泥鳅,滑溜溜的,可爱得让姐姐好生心疼啊。”   “你到底……想做什么?”厉依站在原地喘着气,眼睛死死盯着这个女妖怪。   “姐姐可没骗你,我说过,我是来青玉坛找人的。”女子背后的尾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你别指望我会带你去青玉坛。”明知道她不安好心,如果告诉她怎么去,那才是没有利用价值,立刻就会被丢掉。只要拖下去,坛中的人肯定能发现她不见,到时候就会来救她了。不过可惜,厉依的如意算盘却打错了。   “呵呵,妹妹你还真是聪明可人。”女子笑得花枝乱颤,“青玉坛是洞天福地,就连入口都设下了通天陷阱,更别提内部了。妹妹要是骗了姐姐进去,那姐姐可就真的再也出不来了。”   额,厉依真心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单纯想拖延时间而已。   “那你还追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想委屈妹妹做下诱饵,引那人出来。”   “那,好姐姐,我们打个商量,如果你的事办完了,能不能放了妹妹?你看妹妹我法力低微人又小,就算吃……吃进去,也补充不了多少营养的。”提到吃这个词时,厉依不知怎么得突然想起教团基地里那些被当做怪物口粮的同伴们,噎了一下。   “呵呵呵呵,妹妹当真有趣。你明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至纯的阴寒之力,吃了你最起码能少修炼几百年。已经到了嘴边的嫩肉,姐姐可是不打算放回去~”狐妖走近她身边,拿指甲轻轻戳了一下厉依的脸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已经陷入了全身僵硬,连手指都没办法动一下的状况。   厉依可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身体这么高营养。既然交涉失败,她只好可怜巴巴地看着狐妖,赌气似的问道。   “好吧好吧,那你也让我死得明白点。那个害得我即将被拆吃入腹的人到底是谁,将来我变成鬼了也好找他索命。”虽然……怎么变成鬼这个技术性难题她到现在还没有搞明白。   “哼,青玉坛掌门,厉初篁。”提到他的名字时,狐妖的语气变得矛盾起来,似是憎恨,又仿佛透着些许怀念。   “啊?”初篁?不会是他年轻时欠下的风流债吧?谁叫他时刻都一副太帅了万人爱的样子,这回玩脱了吧?“我说狐妖姐姐,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倒追掌门其实不是什么明智的事,何必为了他做出这种事,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放屁,谁暗恋他啊?!”提到厉初篁,狐妖立刻就暴躁起来,刚才那风情万种的样子一瞬间就不见了。“那种抢夺别人身体的怪物,早该下十八层地狱!”   哦,这下厉依算是明白了,她说的是太子长琴…… 作者有话要说:  渡魂的次数多了,总会被发现╮(╯▽╰)╭   ☆、第十一章 渡魂   似乎是想到了不愿提及的往事,狐妖没有了继续陪厉依调侃玩耍的心情。她随手把她拎起来,飞到了山下的一座废弃的宅院里。   这座宅院占地面积并不小,看来以前是大户人家居住的。不过照目前这个衰败的样子,起码有二三十年没有住过人了。也不知道这院子是狐妖的巢穴,还是她暂时用来歇脚的地方。   厉依被狐妖随手丢在一个房间里,虽然身体已经恢复了知觉,但是手脚都被粗绳死死绑住,挣脱不开。   “你体内已经被我注入了浊气,灵力是用不出来的。别想着用法术逃跑了,就好好待在这吧。”说完就径自走开了。   厉依试了下,灵力的运转像是被什么东西阻碍了,无法运行自如,看来真如狐妖所说,法术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果然,灵力什么的,到了关键时刻就是靠不住啊。不过还好,她还有个杀手锏!   两手被捆在身后,不过并不妨碍她的动作。厉依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把指环从食指上拔了下来。可惜还没来得及做别的,她又迅速地把指环套了回去。   呼,疼死了!那狐妖怎么没事跑到城里来,害得她刚才差点被疯狂涌入的思潮给撞疯,现在太阳穴还一阵一阵得疼呢。   现在看来,不光是灵力不靠谱,她的精神力也照样不靠谱!关键时刻一个都起不了作用,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了吗?   这边她还在纠结,那边狐妖又回到了屋子里。   “我已经布好了结界,妹妹你就别指望寻人的法术能找到这里了。”似乎因为计划很顺利,狐妖又再次恢复了好心情。   “结界?那外面的人都没办法知道里面发生的事了?”   “这个结界石是我从一个大妖怪那里抢来的,是我见过的封闭性最严的结界了。外面的人别想进来,里面的人……”她说着,看了眼厉依,一副就算我全告诉你,你也插翅难飞的样子。“也别想出去。我劝妹妹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就算有人来救你,我也能让他有来无回。”   厉依不动声色,只装作彻底死心,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也不再同狐妖搭话。   她刚才趁狐妖不注意,手背在后面有恃无恐地偷偷拽下了戒指,立刻欣喜地发现,刚才那纷杂的意识洪流已经消失了。现在她能感觉到整个结界的范围,以及在自己眼前这个狐妖的思维。   虽然暂时没什么用,但起码精神力的回归还是让厉依感觉到了一丝安心。趁现在收集一下情报,说不定等会就能用上。   整个结界中除了自己就只有狐妖,如此得天独厚的状态下,厉依都不需要怎么集中精神,就能读取到狐妖的记忆了。   关于厉初篁跟她的恩怨,等看到之后,才发现自己曾经看到过那一幕幕,虽然角度不同,细节也不尽相同,但确实是同一件事——太子长琴渡魂到厉初篁这具身体上的事。   渡魂,曾经听初篁讲过,就是那个换身体等于换衣服的理论。她至今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人死不算真的死,灵魂还能轮回转世,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在她看来,比起每个人都只能活一次的塞姆利亚,这里简直可以称之为世外桃源了。   照这个说法,就算太子长琴抢夺了别人的身体,实际上也不会对对方的灵魂造成什么损伤。就灵魂才是本体这个观点来看,那个被渡魂的人也仅仅是睡着被太子长琴用身体,等他离开之后,再次转世也好,重新苏醒也罢,不都没什么损失吗?   以灵魂的时间长度来衡量,一具身体的时间不是十分短暂的吗?就当借他一下也不会怎么样。换做塞姆利亚大陆,如果有人想借用她的身体一天,又不会造成什么损伤,她就完全不会介意。   好吧,如果非要说有不好,就是被借用身体时,记忆会被抹掉。不过灵魂转世的时候不一样会抹掉记忆吗?那提前抹掉跟之后抹掉又有什么不同吗?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人死明明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啊!   厉依的思考带着奇怪的文化代沟慢慢地偏向了奇怪的地方,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刻叫停,打算好好看一下厉初篁渡魂时的事,不再胡思乱想了。上次在他梦境里才看到了一点就被发现了,这回难得有机会看完整版,等在这里又无聊,就好好看看吧。   那是厉初篁(本体)五岁时的事了——   厉家是衡州城有名的大户,厉家老爷是以贩卖私盐起家,后来用这些钱做起了绸缎生意。厉老爷的原配夫人本是琴川的一位名门闺秀,在他还是个穷秀才时,便因仰慕他的才华而下嫁于他,他即是借着夫人的嫁妆起家,慢慢成为一个大商贾的。   起初,夫妻二人相敬如宾恩爱甚笃,但随着夫人的年纪越大,特别是生下厉初篁后容颜慢慢憔悴下来。正值壮年的厉老爷便起了心思,娶了一个年轻漂亮的花魁为妾迎入了门。夫人虽然心寒,却因为还有儿子承欢膝下,便也并无二话。   和平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日,慢慢的,那个妾室便露出了本来的嘴脸。先是仗着自己得宠,对夫人百般指责,更是联合一些奴仆对她摆脸色,送给她的吃穿用度一天不如一天。   厉老爷痴迷妾室,竟对原配夫人遭遇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要把发生在他面前,他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在厉初篁五岁生辰的大宴上,妾室在夫人的酒里掺了春·药,趁其他人大醉不注意,把她丢到了事先喂下春·药的仆人房里。   于是第二天,夫人清醒后便投井自尽了。当晚,厉初篁的身体就被太子长琴夺了去。一个月后,一伙劫匪冲进了厉家,抢走了厉家所有的财产,还一把火烧掉了厉宅。   至于这只狐妖,当时还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年幼的厉初篁从猎人的捕兽夹里救了它的命,之后狐狸就经常到厉初篁那里玩耍。在长琴渡魂的那晚,小狐狸就趴在窗外看着那一幕,却没办法阻止。在长琴刚渡魂成功后虚弱的日子里,它曾经想尽办法想要挤到他身边,都被其他人扔了出去,后来更是被关到了柴房里。直到劫匪火烧厉家,它才得以脱身。   这故事……恩,挺老套的……她曾在很多人的脑海中看到类似的事。但是,厉家夫人确实太可怜了。说来这个世界真是奇怪,竟然允许男人娶那么多女人。要是换到塞姆利亚,不管是空之女神还是魔神,哪一边都不会认同的。一旦被发现,肯定要被千刀万剐的。   想着想着,精神太过疲惫的厉依不知不觉就真的睡着了。   当夜——   感觉到有人正在解她手脚上的绳索,厉依立刻警醒过来。一睁眼,发现眼前就是她最熟悉的厉初篁,瞬间放下心来。   “你……”才刚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对方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小依可是玩得开心?若是想引那狐妖来,大可大声叫喊,在下绝不阻拦。】脑海中的声音响起,他同时松开了手去继续解绳子。   厉依撇撇嘴,没敢反驳,只好转移话题。   【初篁你怎么来的?狐妖说这结界不能随意进出的。】   【小依以为呢?】绳子解开后,厉初篁抱起绑得久了,身体僵硬的厉依,向屋外走去。   【如果结界真像狐妖所说,那要么是你有特别的法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越结界。要么……】厉依靠在他怀里,嗅着熟悉到令人安心的气味,整个人都仿佛感觉活过来了。【初篁在狐妖还未展开结界时便已经在这宅子里了。】   【呵,还不算太笨。】   月光静谧地洒在这一片废墟上,过往的繁华如烟云般消散,断瓦残垣昭示着这一片土地遭受过的痛苦。院中有一口水井,依然完好如初。   厉初篁站在井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么大大咧咧地站在院子里,他真是一点也不怕被狐妖发现,那方才为什么不让她说话……厉依表示不能理解。   “没想到你还真敢再踏进这个宅院。”狐妖从树边的阴影处走了出来,月光照亮了她的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有何不敢?这里是初篁的家,纵然已经被烈火吞噬,这片片残瓦,根根断梁,都是不可磨灭的记忆。”厉初篁似乎对这个废宅十分感慨,难道说,这里就是那个被烧毁的厉家大宅?   那把火烧得太厉害,以致于厉依完全没有认出这是同一个宅院。   “闭嘴!不准提初篁的名字!”狐妖情绪激动地一挥手,一块碎石朝着厉初篁和厉依飞去。   他一动不动,那块石头像是撞上了墙壁一般,在他的面前被挡住,落下。   “你怎么敢,你怎么有脸活在这个世上?”狐妖双手高举,更多的碎石断木朝着两人飞去。“初篁是无辜的,他那么小,那么善良,连只蚂蚁都不愿意伤害!”   厉初篁这回没有留在原地当靶子,而是抱着厉依移动到另一边的空地上。对于狐妖近乎疯狂的控诉,他一句也没有辩解。   “你这个杀人凶手,怪物!是你杀了初篁,是你让他的双手沾满血腥,是你让他死都不能瞑目!”狐妖终于放弃乱扔东西的策略,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把长剑,朝着两人冲了过来。   ☆、第十二章 愿望与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修一下剧情bug,今天晋江抽得真狠,本想在大家没看之前改的,失败了!嘤嘤嘤orz   狐妖挥舞着一柄长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一道凌厉的剑气伴随着一股别的什么气息向他们扑来。这一次,厉初篁没有选择避开,而是伸手一只手,发出一道灵光击散了这道剑气。   “你的妖气似乎并不纯正吧?”厉依虽然不知道,但是他确实内心十分明白。对方清冽的妖气之中,竟然混杂着一丝魔气。   “哼!”狐妖没有理会厉初篁的询问,显然对她而言,比起杀掉他,这是无足轻重的事。一道道的雷光向着两人劈过去,狐妖趁他们躲避时,捏起了法诀。   【初篁小心,她要放大招!】厉依条件反射地叫了起来。   听了她的话,厉初篁依旧不慌不忙,甚至就站在原地等待着对方准备完毕。厉依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只能静观其变。   “血魔灭魂大阵!”随着她的一声呼啸,以他们两人站立的点为中心,升起了一座血红色的法阵。法阵升到差不多有半人高时,便朝着逆时针的方向转动起来。   在它开始转动的瞬间,两人眼前的风景突然改变了。原本布满碎石的厉家大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龟裂的大地,远方不断涌出岩浆的火山,以及身旁散发出浓浓血腥气的红色长河。   “这,这是幻觉?”这像是在梦境中突然转换场景一般的状况,很难让她有真实感。   “不完全是,此处所见亦真亦幻,行事需步步小心。”厉初篁放下厉依,让她自己站着,他负手观察了下四周的环境。   “这什么大阵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以前从来没见过,虽然在青玉坛的典籍中曾经看懂过类似的东西,但都是些防御或者攻击用的阵法,同这种……感觉不像是一个系统。   “血魔灭魂大阵……”似乎触碰到了十分久远的回忆,厉初篁感慨地摸了摸厉依的头。“上古时代,第一次仙魔大战中,魔君蚩尤率领十大魔将与仙界大军战于东海。那一战虽旷日持久,但仙界准备充分,又占尽天时地利,获胜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仙魔大战啊……”厉依拉着他的手,想象了一下那种场面,没成功。毕竟,仙啊魔啊的,她一个都没见过,各种无从下手。总之,应该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吧!“然后呢,最后仙界赢了吗?”   “没有。”他的目光眺向院方,看着那边耸入云端的巨型火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十大魔将中,有一将名为妖璜,他不擅战斗,但凭借出神入化的阵法闻名两界。在天皇伏羲以为胜券在握的那一刻,妖璜突然发动了一个阵法。这个阵法将大部分仙人吸入其中,从此再也没有出来。最后,剩下的仙魔拼了个两败俱伤。至此,第一次仙魔大战在不分胜负的情况下不了了之。”   “那个阵法就是现在我们进的这个?”厉依向他身边缩了缩,看向周围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等等,不对啊!既然那什么阵法那么厉害,那个妖璜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呢?”   “因为那阵法的发动,需以三万神魔之血为引。若是没有神魔血,阵法最大的作用就发挥不出来。”说罢,他便牵着厉依向红河走去。   “最大的作用?”她眨眨眼,看了看四周,还是猜不出来。   “炼化神魔之灵。”厉初篁指着正缓缓流动的红河,继续说。“若是阵法完整发动,我们面前的就不会是这像是小溪般的红河,而是一片血海。血海会吞噬一切生灵,连神魔的灵魂都不会放过。此,即是血魔灭魂。”   “也就是说,这阵法再厉害,弄不到神魔血,也就是个空架子?”那狐妖再怎么厉害也就一普通妖怪,怎么可能弄得到神魔的血。别说是三万了,就连三个都不可能。   “没有神魔血,也可用蕴含灵气的旁物代替。何况,若是我们出不去,被困死在此处也并非不可能。”厉初篁看了她一眼,冲着前面的红河一挥手,河水顿时分开。   “啊!”厉依探头看了眼裸·露出的河床,发现里面躺着各个种族的尸体。不光是人类,还有老虎、猴子、兔子等动物,以及一堆奇奇怪怪的植物。   “那狐妖取了妖兽精怪和修道之人的血,凑足了三万之数。此阵虽已无上古之威,但你我亦不是仙界神将,用来对付我们,已是绰绰有余。”   被分开的河水渐渐合拢,将河床下的一切再次掩埋。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红河,也许就是这些无辜者的鲜血组成的。   “那岂不是很危险?”厉依紧紧握着他的手,警惕地看着四周。“可是我们进来也有一会儿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啊。”   “小依没感觉到体力灵力正在流失吗?”厉初篁一挥手,两人已从河的一侧到达了另一侧。“这阵法会吸取体内的能量,不说灵力,就算是神力也会慢慢散失。”   “啊?那,那怎么办……”厉依感觉了一下,确实,刚刚恢复的灵力又有越变越少的趋势。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有点懵了。若是灵力尽失,就算是初篁也没办法脱离险境吧?低头想了一会,厉依将脖子上的项链拽了出来。“初篁能用这个吗?应该可以补充灵力……”   厉初篁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也没有接过幽冥玄晶,而是摸了摸她的头,不慌不忙地牵着她向那座正在喷发的火山走去。厉依立刻明白自己有多傻,厉初篁给她解释的这段时间,明显在观察周围的情况,研究怎么打破阵法的方式。人家活了那么久了,当然要多淡定有多淡定了,哪像她什么都不懂,标准小屁孩一个。   “这座阵法内部阵眼的大体位置并不难找,从灵脉流动的方位来看,阵眼必是在那座山内。”厉初篁似是一点也不在乎那点灵力的流失,不疾不徐地牵着厉依向前走。“唯一的问题是,阵眼可能被地火环绕,无法确认具体地点。若是一直找不到,便只剩下全部毁掉一途。”   只是全部毁掉之前,他的灵力可能真的会枯竭。   地火?他应该是指岩浆吧?果然不管是哪个世界,自然之威都是普通人无法逾越的。想在火山口里找东西,确实有点难办啊。话说回来,明明这里应该只有她跟厉初篁两个人的,怎么越往火山走,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嘈杂声就越多啊?   “初篁,这里好像有别的人在,而且有很多。”厉依摇了摇他的手,看向了那座火山。“有很多声音从那边传来,但都是断断续续不成语句,不像是正常人的思想。”   听了她的话,厉初篁眯起了眼,仔细观察之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精石草木都有记忆,你现在听到的,许是那些在这里死去之人的残余思念。”他突然抱起厉依加快了步伐,转眼间腾空而起。“哪里的声音最密集?”   厉依仔细分辨之后,指了一个方向,两人瞬间向那边飞去。   “怎么突然急起来了?”   “这里越使用灵力便耗得越快,刚才不动是因为没有目标,而现在……”厉初篁落在岩浆中的一块巨石上,打量着火山口。“哪里?”   “那个凹陷处。”厉依所指的,是火山中心的一个奇怪的凹陷。明明岩浆在不断地涌出,那岩浆中心点却诡异地起着一个小小的漩涡,缓缓地顺时针转动着。   厉初篁左手一挥,他的面前立刻出现了一把古琴,厉依认得,这就是他平时经常弹奏的九霄环佩琴。可是这种时候,拿把琴出来做什么?   “沧海龙吟!”左手轻轻拨弦,厉依感觉到一股强大的能量从琴身中迸发出来,连空气都突然变得有些粘稠起来。呼吸似乎都被迫停了一拍,耳朵里一阵嗡鸣,震得她有些头晕。   “轰”的一声,厉依所指的漩涡旁的岩浆被炸飞,露出了被岩浆遮住的黑色玉石。   “就是它!”厉依能明确感觉到玉石中传出的各种呻·吟和哀嚎。   厉初篁手下没有半分迟疑,琴弦再动,一道流光划过,击碎了那块玉石。在它碎裂的同时,原本布满诡异红色雾气的天空突然如同被惊雷劈中一般裂开,眨眼间,整个幻境如同碎片般消散,两人再次回到了那个满是断瓦残垣的废宅里。   “不可能,这不可能……”刚刚还气焰嚣张的狐妖,现在正跪在地上,伴随着呼吸,还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你以内丹作阵眼,就要有阵法被破,魂飞魄散的觉悟。”厉初篁的话让厉依一惊,原来刚才打碎的那个特别的玉石是妖怪的内丹,怪不得看起来光华内蕴,十分特别。“我本不想杀你……”   “哼,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些假仁假义的话做什么?”狐妖又呕出了一口血,不甘心地瞪着他。“可怜我吗?你明明未曾可怜过初篁!”   “我答应过他,不伤害你。如今虽是被迫,但也算是违反了约定。”   “什么……约定?”他突如其来的话语让狐妖一愣,但显然却并不相信。   “他把身体送与我,而我替他完成心愿,如此而已。”厉初篁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在说谎。   “什么……?” 狐妖心里也明白,她快要死了,这种时候骗她也没什么好处。   而厉依听他提起,才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两段记忆中,那微妙的细节有何不同。   在厉家夫人投井自尽之后,年幼的厉初篁无意间听到了自己的姨娘跟管家提及陷害生母的始末,幼小的心灵受到了非常大的打击。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太子长琴上一世的渡魂者。   两人约定,厉初篁将身体无偿赠与太子长琴,而他渡魂成功之后,帮他母亲报仇。但是他刚出生的弟弟是无辜的,虽是那个坏女人所生,但孩子无辜,所以让太子长琴将他带离厉家。因此,有了一个月后,那场劫匪入侵,火烧厉宅的戏码。   “这一切,我都只是按照与他的约定行事。”厉初篁看着瘫软在地的狐妖,表情莫测难明。“至于你……他说过,若你还来找我,便要我好好将你养大,以后放归山林。可惜造化弄人……”   狐妖愣愣地听着他的叙述,一时间竟然接受不能。   “短短三十年时间,你从一只连化形都做不到的小狐,修炼成拥有三尾力量的魅狐,再加上开启灭魂大阵时需要的那无辜的三万生灵之血……”   “不错,为了报仇,这三十年,我背弃了族长的教诲,染上了满手血腥。”狐妖的眼神开始变得没有焦点,失去内丹让她已经没有多久可活了。“就算……是这样的结局……我还是,觉得你……不该……存在……”   怪物。   她没有说出口的话语,在场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厉初篁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他身后的厉依抬头望着他那被月光笼罩显得有些落寞的背影,走上前去拽住了他的衣角。他如梦初醒地低下头,看着那个刚刚齐他腰高的小女孩。   “初篁,我今天还没吃晚饭呢,我们回家吧。”厉依犹自带着稚气未脱的神情,说着天上地下吃饭最大的话。   “……好,我们回家。”   “初篁我跟你说,本来今晚有红烧兔头可以吃的,结果那只兔子……”   ☆、第十三章 剑术(修)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重写。   “轰——”,炼丹室内传出了一声爆裂的巨响,门外路过的弟子见怪不怪地扭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厉依师妹,你怎么又炸炉了?”苍术苦着脸看着满地的药渣,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该答应非墨师兄来给厉依补课,简直是糟蹋东西。   “哦,大概……是放乌梅汁放早了吧。”梳着双鬟的小丫头歪了歪头,直接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可见这货是明明知道放早了,却还是在那个不正确的时间点放了不该放的东西。   “来来来师妹,你悄悄告诉我,你是不是不喜欢大师兄,故意跟他对着干啊?”苍术长臂一伸,将一脸无趣的小丫头拖去墙角咬耳朵。   “非墨师兄?没有啊,我干嘛要讨厌他?就因为他逼着我学炼丹,还是逼着我采药,还是逼着我抄写医经,还是逼着我……”   “停停停!小声点!”这还叫没有怨气,那怨气都快实质化了好吗?而且越说声音越大,虽然就算被听见了大师兄也不会跟这小丫头计较,但背后说人坏话总是需要小心翼翼的,这才是正确的气氛!   “大师兄这不是为你好吗,我们青玉坛所有弟子都是要学习医术和炼丹之术的,他亲自教导你是看重你啊。师妹这么懂事,一定能体会他的良苦用心的对吧?”   “良苦用心啊……留着给那些需要的,想学的人来用不是更好?”厉依皱着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看向窗外。“我既没天赋,又没毅力,又没兴趣,学来不知道做什么。”   来青玉坛将近五年了,除了古琴以外,她对其他任何事物都没什么特别大的兴趣。法术虽然半调子,但好歹有了幽冥玄晶之后勉强能走上正途。   而医术……这玩意扯什么五行阴阳,她真的有代沟,有看没有懂。记忆力好不代表就懂得快,她真的没这方面的特长,还是早点放弃得好。而既然医术不同,学炼丹也没什么前途,除非她以后就给厉初篁当个炼丹的助手,不然学了不能应用还学来做什么。   苍术仔细观察过她的表情后,确定她是真心不想学,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于是当晚,接收到弟子发来的紧急求助信息后,厉初篁叫来了厉依,显然打算动用“家长权限”了。   “小依,若是觉得不喜欢医术,那就不学了吧。”本以为他也是来做说客的,没想到开门见山第一句就顺了她的心思。“只是下回若是有不愿做的事,可以直接告诉我,就不要折腾你的师兄师姐们了。”   “我只是……不太善于拒绝。”她很难把不愿意三个字说出口,因为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意,所以不想糟蹋。但是心里不乐意,自然做什么都不顺,神思恍惚就会频频出错。“我也不是故意气他们的,只是没办法集中精神……”   “这些话,不要总放在心里,只有说出口才能得到别人的谅解。”厉初篁摸了摸她的头,“这世间之人不似你,拥有能看穿人心的能力。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更多的靠的是语言的互通。”   “语言是一门很复杂的学问,如何说话才能正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又不让对方误解,这是第一层。如何说话才能既表达自己的意思,让对方明确理解不差生偏差,又不让对方因与你意见相左而产生不悦的情绪,这是第二层。”   “那第三层呢?”   “小依目前只需要掌握这两层,能做到第一层,便是坦率的孩子。能做到第二层,就是知书达理的好孩子了。”   “恩,我想做知书达理的好孩子。”厉依闻言乖乖地点头,却似是想到什么,拽住了他的衣角。“那我现在不是好孩子,初篁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既是小依,怎么都是好的。”   “哦……”怎么感觉有点敷衍。   “你觉得剑术如何?”他突然转移了话题。   “诶?剑术吗?恩……”她歪着头,努力回想曾经见识过的有关剑术的场景。“虽然不太懂,不过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若是有兴趣的话,我明日便修书一封,为你寻到最合适的剑术老师。如何?”   厉依眨眨眼,觉得反正也没什么事,试试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便点点头。   “只要是初篁选的,我都愿意去试。”她咬着下嘴唇,有些用力。“所以,初篁不要讨厌我好不好?以后我会更努力,让初篁越来越喜欢我的!今天很晚了,我先去睡了,晚安!”   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她就猛地拉开大门冲了出去,一秒后又满脸通红地跑回来帮他把门关上,一路低头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三天后,厉初篁收到了对方传来的回信。信的大概意思就是,两派关系一向很铁,派门下弟子交流学习是应该的。他们定下五年之期,互换弟子,双方都尽心教导,加深两派友谊。   早课结束后,青玉坛所有弟子都在大殿集合,听掌门宣布一件关乎门派的大事。   “我与琼华派太清真人已商定,各挑三名弟子去另一派游学,为期五年。”厉初篁很少召集全部弟子开会,如今他站在大殿之上,与平日里的温和谦逊完全不同,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桔梗,苍术,厉依,你三人收拾行装,明日辰时前往琼华派。两派虽素有往来,但毕竟是外门,行事切勿失却我青玉坛风仪。”   “是,掌门。”   “好了,你三人与盈光、非墨留下,其他人可以散了。”   待人都走光了,厉初篁再次开口。   “非墨,明日卯时,琼华派会派弟子过来接人,你准备一下,切勿失了礼数。”   “弟子遵命。”   “盈光,明日卯时,你带两个弟子前往琼华派接应对方弟子,将他们带回青玉坛。”   “是,掌门。”   二人领命离去之后,厉初篁走到剩余的三人身边。   “我青玉坛擅长金丹之术,武斗之力比起琼华派稍逊一筹,此去切不可一时意气因小失大。”看三人点头,他继续说。“琼华派剑术独步天下,短短五年时间,不求你们能臻至化境,只要能学到些许,就能对你们未来的修行带来很大的裨益。”   “掌门放心,我会看着他们俩的。”桔梗突然接话,换来了苍术和厉依两双白眼,此举让厉初篁大摇其头。   “你们在青玉坛随意惯了,琼华派派规森严,少不得要收敛一些。本以为你二人年纪稍长会比较稳重,可如今这般……”他那一脸不放心的样子深深吓到了被选中的两个年轻人,两人立刻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仙女状,一个成熟稳重风流潇洒状,对掌门行礼。   “请掌门放心,我二人定会好好照顾厉依师妹。”   额,不对,初篁他不是这个意思吧……厉依在一边看得那叫一个汗啊,这俩简直是一对活宝。   “恩,既然如此,那你们先下去准备吧。”   当晚,厉依再次敲开了掌门寝室的大门。   “小依,今天又是何事?”   “初篁,我没想到你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假公济私……”她将要学剑术这件事有很多弟子都知道,这回他来这么一出,谁都看得出来是为了她。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他是一派之主,在青玉坛中的威望也是如日中天,要是连这点事都需要大惊小怪,那这掌门的位子早就坐不稳了。“小依便是为了此事?”   “诶?其实也不是啦……”厉依被他这么一问,突然扭捏了起来。“我只是觉得有点突然,五年时间,会不会有点太长了啊?”   “小依以为剑术是三五天便可学会的东西吗?”   “这个我当然知道啦,可是五年诶……我,我来青玉坛才不过刚刚五年而已……所以……”   “莫不是……”厉初篁挑起了眉头,看着厉依憋得通红的小脸。“小依这还没出发,便开始想家了吧?”   “我,我……不行吗?!”一开始说要学剑术的时候,绝对想不到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学,现在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在青玉坛生活,突然要她离开这么久,当然会觉得不习惯啊!而且,她就是舍不得初篁。   “可以,呵,当然可以……”   “不许笑!”   “好,好。”   “你还笑!”   “若是想家了,随时都可以回来。”他从善如流地止住了笑,伸手摸了摸厉依通红的面颊。“我的小依这么可爱,要是被别人欺负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厉依闻言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   “小依一直都是我的亲人,从我决定收养你的那时起,便是如此。”   “初篁……”她睁大了眼睛,却模糊了视线。   厉初篁伸手将厉依小小的身体拥进怀里,右手顺着她的后脑弧度插进她乌黑的长发中。   “所以,别再胡思乱想了。小依,永远都是我的……重要的亲人。”   ☆、第十四章 交换生不好当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射在青玉坛下层的瀑布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厉依愣愣地看着溅起的水花,无意识地抚摸着左手的指环。   她已经决定要好好学习剑术,就不会也不能后悔。经过上次狐妖的事后,厉依深感自己的不足,她将来还想下山帮他找寻焚寂的下落,不能总是拖他的后腿。不能总是无措地站在他的背后,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帮她挡住前路的艰难和危险。她必须要学会独立,开始长大,不只是做一个需要照顾的孩童,而是希望能成为他的臂膀。   接下来五年的时间,她将要面对完全陌生的人,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事,那里没有初篁,不会有人为她挡去凶险,也不会有人能够听她的心事。她不知道面对的每一个人都在想些什么,哪些人可以交往,哪些人需要避开。她一直生活在青玉坛这个温暖的环境里,失去了初篁的羽翼照料,她对未来突然感到了阵阵迷茫。   也许将来自己能够变得强大,为他找到焚寂,甚至找到长生不老的方法,也许会一事无成,什么都做不到……为了不变成后面这种样子,她必须加倍努力才行!   “厉依师妹。”   听到这个声音,厉依转过身来,看向那个面色沉静的人。   “非墨师兄。”   “马上就是卯时了,随我去迎接琼华派的接引人吧。”非墨平日里沉默寡言,为人有些过于严谨,据说除了盈光和掌门以外,都没人见到过他笑。   “恩,知道了。”跟着非墨走了几步,他突然又停了下来。“非墨师兄?”   “此去琼华,时日长久,师妹要谨言慎行,莫要像平日那般……”他并没有转过身来,但声音却切切实实地传达到了厉依的耳边。“若是觉得不如意,便早日回来,琼华那边自有说法。”   厉依惊讶地张大了嘴,她一直自觉跟这位非墨的关系实在不怎么好,没想到在她临出门的时候,他竟会对她说出这样一句话。那句话她没理解错的话,意思是要是受欺负了就回来,别管其他的。   想起以前他在炼丹时被她乱扔草药炸掉的丹炉,和每次教导她那颗“榆木脑袋”时那锋利的眼刀,突然觉得愧疚起来。   非墨对她而言,是医术的老师,是严厉的哥哥。但她以前从来只是记得他逼她背的本草纲目,逼她做的各种课业,以及问问题时对方眼中那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明明知道对方是为了她好,却从未感谢过。   “恩,如果有人欺负我,我一定会找你哭诉的。到时候非墨师兄要替我报仇啊!”厉依笑嘻嘻地凑上去,拽着非墨的衣角,看他十分不自然地转过脸去。   两人来到入口前,发现桔梗和苍术已经等在了门口。   桔梗和苍术都是草药名,这是丹芷长老的亲传弟子的道号。可惜本届丹芷长老在厉依来青玉坛之前已经仙去,无缘得见。两人虽如今已归掌门名下,不过厉初篁并未替他们更换道号。但在辈分上,依旧与盈字辈女弟子和非字辈男弟子同级。   顺带一提,按照目前门下弟子的丹药修为,不出意外的话,下届丹芷长老应该就是桔梗无疑。   “早安,厉依师妹,昨晚睡得可好?”桔梗看起来活力四射,对能去别派游学似乎十分兴奋。   “还行,就是有点紧张。”厉依实话实话。   “唉,虽然懂事,果然还是纤细的小姑娘啊~”说着,他看向旁边的苍术。“哪像这家伙,没心没肺,睡得呼声震天,连隔壁都能听到。”   “你说谁?”苍术立刻激动地跳起来,刚才站着不动时那副沉稳的样子瞬间消失不见。   “谁答应就说谁!”   “你……”   “噤声,琼华派的人到了。”非墨打断了两人的斗嘴,看向会仙桥的方向。   只见青玉坛的结界缓缓裂开一道门的形状,三个身穿蓝白道袍的青年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人长发束冠,丰神俊朗,行走一派大家风范。   “在下琼华派大弟子玄震,前来接引青玉坛的三位道友。”   一番交接之后,琼华派的人祭出了飞剑,带着他们三人飞向昆仑山。   期间,掌门厉初篁始终没有出现,本以为他会来送行的厉依有些伤感。不过,毕竟是第一次御剑,风扬起鬓边的长发,十分凉爽。看着下方的山川河边飞速而过,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是非常新奇的体验。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乘在另外两柄剑上的桔梗和苍术,看到厉依好奇地左看右看,情绪变得明朗起来,也松了一口气。他们其实很明白,这次去琼华派,学剑还是次要的,照顾好掌门的爱女才是第一要务。不过能因此有这种外出游学的机会,不得不说真是非常难得的。   而带着厉依御剑的玄震心中也十分不解,能够去别派游学照理来说是很珍贵的经验,完全不明白青玉坛为什么要派她这么小的孩子去。难道真的是资质上佳,想要早些培养吗?   几人各怀心思,不知不觉就到达了琼华派所在的昆仑山。   虽然同为洞天福地,但其实大不相同。比之地处衡山的青玉坛,琼华派显得更加庄严大气,占地面积几乎是青玉坛的十倍有余。不过这也是跟门派特点有关的,青玉坛擅丹药,因此丹房众多,却不需要占用多大面积。而琼华派重剑,门下弟子又多,不说练剑需要空间,光住房都要比青玉坛多出许多。   反正在厉依看来,虽然琼华派很大气,但不如青玉坛双层日夜交替,坛内草木精怪繁多来得精巧。总之一句话,哪里都比不上自家好。   从山门走到大殿,不知道直线距离有多远,等厉依感觉腿都走酸了的时候,终于到了。她不喜欢特别大的地方,因为大的地方也就意味着人多。有孤僻倾向的小屁孩表示,人多不开心,人多不安全。   大殿之上,四个老头一字排开,入目是一片蓝白道袍和苍苍白发。居于正中的老人精神矍铄,目有神光,服饰也比他人更加繁复些,想来就是掌门太清真人了。   “青玉坛弟子桔梗、苍术、厉依,拜见太清真人。”   太清真人一挥手,三人被一股无形的气扶起,站起身来。   “既已入我琼华派,便同门下弟子一般叫我掌门即可。我琼华派与青玉坛素有往来,今日互派弟子游学,乃是我修仙门派从未有过的乐事。”虽然他这么说,但是厉依完全看不出来他脸上有一丝一毫代表高兴的神情。“这五年琼华派必会尽心尽力教导,发扬我派武学,为你三人的修行开拓新的路途。”   “谢掌门。”桔梗和苍术不约而同地应诺,才反应过来的厉依连忙点点头。这本是十分不礼貌的举动,估计大家都念在她年幼,不好横加指责。   “你三人一路辛苦,先下去休息吧。”太清真人身旁的一个老人走了出来,接过话茬。“等早课结束后,我们会安排接引弟子带你们参观本派,熟悉一下环境。至于学习,不必急于一时,便等明日吧。”   三人听完松了口气,正想道谢之后赶快离开大殿,另一位长老突然打断了他们。   “慢着,青阳长老,此举不合规矩。”此话一出,大殿中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都集中到出声者的身上。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厉依一跳,那位长老虽然也是满头白发,但是脸却像十几岁的少年一般年轻。   好像青玉坛的典籍之中有提及到,修为高深的修仙之人能保持年轻的容颜很久,若成仙之后,更是能保万年不变。可连太清真人都满脸褶子了,他一个长老能厉害到哪去?但这脸……   “重光,你还有何事?”   “掌门师兄,按例,入我琼华派者,必得先通过酒色财气四关的测试。就算此次是别派弟子游学,但我琼华派剑术也不可如此轻易就传于未经试炼之人。”言下之意,怀疑他们三人的人品和资质,根本入不了琼华。   “这三位已是青玉坛的弟子了,我们也不要伤了两派的和气,我看这测试,不如就免了吧?”此时出言帮他们的长老,背后背着一个大大的剑匣。   “宗炼,这跟和不和气无关。门派规矩不可废,望掌门师兄三思。”   “恩……”太清真人为难地摸了摸胡须,看向站在下首的三个孩子,似是有些犹豫不决。   “掌门,我跟桔梗愿意接受琼华派的试炼。”苍术上前一步抱拳施礼,“只是师妹尚且年幼,还请掌门和各位长老通融。”   厉依一听,立刻摇头。   “不用,我也要参加试炼。”   “师妹!”   “我来琼华派是为了学剑,要是连这点困难都不能克服,那我还来做什么?”将桔梗想要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厉依也上前一步对上方的太清真人行礼。“掌门,请送我们三人前去试炼。”   “哈哈哈,好个有骨气的丫头!”青阳长老抚须大笑。   “既是如此,那便最好。”重光长老到底是太过重视规矩,还是诚心给他们下马威,厉依完全看不出来。   “今次情况特殊,考虑到你们三人的情况,色气两关可以免去。”这次重光长老没有提出任何意见,毕竟让小屁孩去过什么色关,听起来也确实不靠谱了点。“准备好,‘玄女有命,普告万灵,自在往来,腾身紫微’!”   三人化为一道紫光,消失在原地。   “掌门师兄,我那炉剑还没炼好呢,你看……?”   “你且去吧。”太清真人无奈地摆摆手,今天若不是重光亲自抓人,宗炼还窝在剑台铸剑呢。“青阳,你对此三人如何看?”   “桔梗和苍术的资质都不错,是修仙的好苗子。只是那年幼的丫头……”想到厉依,青阳长老皱起来了眉头。   “但说无妨。”   “她体内有股极其独特的凛冽寒气,但灵气运转与常人大不相同,说不出是好是坏。”   “毕竟是别派弟子,资质好坏与我们又有何干?”重光长老显然对此事毫无好奇,“只要他们谨遵门规,我们尽心教授便是。”   “唉,重光你就是如此,太过严肃,万一让人家误会我们刁难几个小辈,岂不是有失大派风范。”青阳长老明显比较爱护后辈。   “哼,方才青阳长老在大殿之上高声大笑,有违门规,明日记得去思返谷闭门思过。”   “你……” 作者有话要说:  在我心里,琼华一直就是不知变通的代表……   ☆、第十五章 学剑更不容易   且说桔梗、苍术和厉依三人在太清真人念完咒之后,便进入了须臾幻境。   在经历了怎么跳都够不着酒葫芦,以及刚好被九眼石砸到头晕倒之后,醒来的厉依感受到了来自琼华的一万点伤害,并得出了重光之所以非要让他们接受这个莫名其妙的试炼就是因为自己太矮他不想收的自以为正确的结论!   她也不想啊,年纪小个子矮不是没办法吗?不到四尺不行吗?不行吗?   回到大殿之上,发现四个老头只剩下两个,宗炼长老和青阳长老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而大殿下首又多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负责接他们来琼华的玄震,另一个女弟子并不相识。   苍术对玄震点点头,上前一步回禀太清真人。   “掌门,我三人已完成幻境试炼。”   “恩,很好,不愧是修仙门派的弟子,不错不错。”太清真人抚须淡笑,“想必你们也累了,玄震、夙瑶,带他们三人下去休息吧。”   “慢着。”   “重光,这回又是什么事?”老是被打断,太清作为掌门有点不太高兴。   “掌门师兄,我是想问一下这三位的生辰八字而已。”   “这……”太清听了他的话,沉思了一阵,还是点了点头。   厉依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生辰,而桔梗和苍术被某小孩一开始得出的那个结论给带偏了,立刻条件反射地想到,入琼华原来不止要看身高长相,还要八字相合……这是选弟子还是选媳妇啊?   “我是壬辰年七月初三,桔梗比我稍大,同年四月二十六。至于厉依师妹……”苍术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向厉依,后者点头之后才继续说下去。“厉依是被我派掌门收养的孤女,记忆有所缺失,因此……不知确切生辰。”   本来是抱着学剑的目的来琼华的,但是没想到的是,琼华派用什么武器的都有。负责教他们入门知识的玄震说什么,御剑之道“在于心而不在于形”。   桔梗跟苍术倒是从善如流地选择了他们偏爱的武器,桔梗用皮鞭,而苍术……他竟然选了个大锤子!想象一下,他每天在外人面前总是摆出一副谦谦君子文弱书生的样子,结果手里却拿着个完全不搭调的武器,搞得现在桔梗见到他都绕开走。   而厉依则一根筋地认为,学剑就是要用剑,而且是长剑,于是在众人劝说无果后,每天拖着把跟她身高相差无几的铁剑招摇过市。最后还是玄震看不过去了,拜托铸剑堂弟子给她配了个小号的剑匣让她背着。看是好看了,可厉依觉得走路的时候总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打屁股,坐下的时候又很容易戳到自己,每天心情都很糟糕。   不过也不完全都是坏事,起码厉依觉得,剑术确实比法术适合自己,进步速度已经比以前好多了。虽然一开始会各种被自己的剑绊倒,惹了不少笑话,等她渐渐习惯之后,进步十分明显。虽然跟桔梗和苍术完全没有可比性,但是她已经知足了。   桔梗的攻击习惯诡谲而灵活,一根长鞭舞得毫无破绽,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旋转的鞭影击中。而苍术的武器就决定了他必然是走大开大合的路子,不管对方如何,他总之是砸,砸,砸,一路砸到底,解决问题。为此,没少受桔梗的白眼。   桔梗因为性格开朗又擅交际,不知不觉就跟琼华派的同辈弟子混熟了。而苍术,认识久了,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二货,什么君子如玉之类的词跟他一点关系都沾不上。不过就因为他这傻傻的个性,反而很受琼华弟子的喜欢。   可是厉依,却只跟一个人亲近,而且这个人在琼华弟子中的风评并不是很好。有人说她争强好胜,有人说她名不副实,还有人说她为人刻薄不择手段,但所有人都不敢当面顶撞她。因为她是掌门的入室大弟子,夙瑶。   一开始,太清真人安排夙瑶跟玄震辅导三人学习理论基础。玄震有耐心,为人宽厚温和,就算他们做错了也不会过于苛责。而夙瑶并不是这样,她为人严厉,哪里不对便会直言指出,丝毫不懂得婉转,时日久了,桔梗跟苍术都不愿意找她请教问题。毕竟,不是谁都受得了她每天冷言冷语的对待,何况大家又分属两派,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更是亲不到哪里去。   在厉依刚开始学剑的那几天,有时会被剑绊倒,有时会被剑砸到脚,有时会不小心划伤自己,桔梗苍术跟玄震都会温柔地劝她去换一把剑,或者让她先治伤再继续,练习的进度一再被打断。   而旁边经过的琼华派弟子虽然从来不曾明说,但光看他们那轻蔑的眼神和掩饰嘴角笑容的手,厉依就明白他们肯定是看不起自己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三人的关心更让她感觉到一种类似迁怒般的抵触。让她意外的是,在她发作之前,有个人将她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够了,练剑本就是件辛苦的事,你们对她这般溺爱,五年之后必然一无所成。不如早早将她送回青玉坛,省得以后各大修仙门派说我琼华藏私,舍不得传授你们真正的御剑之术。”   三人之中,只有厉依是完全没有任何剑术基础的。因此,当桔梗和苍术都已经在学习御剑之术时,她仍旧还在练习基本的刺击和斩击。   夙瑶本是在教导厉依最基本的突刺之术,奈何厉依年幼,总是拿不稳剑,这才不断掉落砸伤自己。这本是初次学剑之人都会经历的过程,但是桔梗苍术对厉依过度保护,而玄震为人又过于心软,硬是把一点点小事弄得像是天塌地陷一样,简直无法理解。   “夙瑶,厉依师妹还小,你太严厉了。”玄震深知自己的师妹是个什么样的人,开口劝道,哪知厉依却并不领情。   “没错,我不想被别人看不起。”拦住了想帮她说话的桔梗,厉依将刚刚砸到脚的铁剑捡了起来,走到夙瑶的面前。“请夙瑶师姐指点。”   “恩,刚刚教你的动作,做一千次,不做完不准吃晚饭。”她估计也知道,剩下那三人会说什么,于是吩咐完厉依之后便借口整理经阁离开了。   那时,离晚饭时间只有一个时辰了,厉依没有来得及在晚饭前完成。玄震也看出厉依骨子里其实是个十分倔强的人,因此拖着仍旧疑惑不解想来劝她放弃的桔梗和苍术离开了。   到了月上中天之时,厉依终于完成了一千次动作。期间,因为握不住剑柄而导致铁剑掉落的次数,她已经记不清了。但是酸软到完全抬不起来的手臂和已经彻底汗湿的衣衫,都在证明这个任务她完成得一点也不轻松。   “呼,完,完成了……咳咳,夙瑶师姐……”   “你知道我在?”夙瑶突然从树影中走了出来。其实在那三人离开剑舞坪之后,她就来了,一直待在这里看着那个笨拙的小丫头练剑。   “不知道,猜的。”厉依扬起满是汗水的小脸,对着她傻笑。   “今日的功课没有按时完成,不过谅你没有偷跑去吃饭,我就不计较了。”明明夙瑶也只有20岁而已,但说起话来却总是像个小老头一样。“今日天色已晚,回房休息吧,明日的早课不要缺席。”   “知道了。”   自那天起,桔梗和苍术十分有默契地不再找夙瑶指导,有什么问题只问玄震,而她俨然成了厉依的专属老师。   来琼华派一个月后的某夜,厉依心血来潮突然想去个没人的地方吹吹夜风,便独自一人走到了剑舞坪旁的卷云台。却没想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看着卷云台上那个这么晚依旧独自一人练剑的身影,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大家从来都是说她为人不好,资质平庸,却从未有人讲过她修为不精,不够努力。若是她每天都这样不分白天黑夜地修行,却还是没有进益,那只能说上天不够眷顾她了吧?   “谁在那里?”厉依的修为不高,自然瞒不过夙瑶的灵识。   “是我,夙瑶师姐。”   “厉依师妹,现在是就寝时间,如果你不想明日早课迟到被重光长老罚去思返谷一日的话,最好现在就回房去。”夙瑶收剑转身,背对着厉依,似是在满天繁星。   “那夙瑶师姐为什么在这里练剑?”   “我习惯每日只睡两个时辰,自是与你不同。”她这么说,厉依就这么听,反正修道之人与众不同,万一境界高了真的不用睡觉呢。不过,如果每天只睡这么短的时间,用来练剑岂不是能更加精进?   “夙瑶师姐,我也要练剑。”于是她当即从背后拔出长剑,就想往夙瑶面前凑。   “不行。”   “为什么?”厉依不满地撅起了嘴。   “你年纪尚轻,若是想以后都这般身材矮小,自可留下。”言下之意是,不好好睡觉长不高。   夙瑶深深地戳中了厉依的软肋,她至今仍还记得当初酒境试炼时那被酒葫芦鄙视之痛,此刻对夙瑶的见解表现出了惊人的赞同。   “那夙瑶师姐你慢慢练我先回去睡觉了!”   夙瑶看着竟然给自己加上步云流风术火速狂奔的厉依,露出了一抹笑容。   光阴似箭,时间如流水般逝去,转眼三人来琼华派已经过了半年有余。桔梗和苍术的御剑之术已隐隐有了小成,单论剑术的领悟,与夙玄辈弟子也有了一拼之力。当然,这是拜他们灵力修为高深所赐。   于是,玄震的辅导使命宣告终结,桔梗和苍术将由重光长老亲自指导更近一步的修行。听到这个结果,两人郁闷了好久,因为他们已经可以想象,将来可能有大半的日子,都要在思返谷中度过了。   而厉依,终于结束了枯燥的剑术初级修行,开始正式学习以气御剑之术。而看她每天都那么努力,一开始看轻她的琼华派弟子也都不在背地里闲言闲语了。而夙瑶对她的进步也是十分满意的,在确定她可以学习御剑之后,还破天荒地夸了她一句,差点没让厉依开心得翻出天去。   在厉依刚刚学会御剑之术的那天——   “厉依师妹,待在琼华半年多没出门,你也学会御剑之术了,要不要下山玩玩?”苍术明显是等这一天很久了,以他闲不下来的性子,待在琼华又没什么好玩的,铸剑他又没兴趣,炼丹又不能天天炼。   “是啊师妹,我们还可以回青玉坛看看。离开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大家怎么样了。”桔梗看厉依突然愣住了,心知肚明地摸了摸她的头。“师妹也想掌门了吧?回去看看吧~”   厉依没回答,半晌,却突然摇了摇头。   “不,我不回青玉坛。”   “为什么?”两人同时问。   “我想学好剑术之后再回去,现在这样半调子,不想让掌门看到。”她当初是下定决心好好学剑的,不学成绝不回去。而且,还有一重原因,不过她是不会告诉他们的。   她其实很想初篁,可怕要是真见到了,就再也不想离开了。   她的决心很真实,想念也很真实。不知道哪边的意念更强,所以,还不如不要给自己选择的余地比较好。   桔梗和苍术面面相觑,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厉依这么小的年纪,竟然对练剑这件事执着到这种程度。不过既然她不回去,他们俩自然也不能回去,不然掌门问起,难道要说厉依不想见他所以不回来吗?不行,他们不能这么伤掌门的心!   “好,我们不回去。不过,我们待山上这么久,是该出去走走了。”桔梗给苍术使了个颜色,苍术立刻接过话茬。   “啊对对对,厉依师妹想去哪里呢?去看大海,丛林,沙漠还是逛城镇?”   “笨蛋啊你,沙漠有什么好看的!”桔梗无语地过去给了他一个暴栗。   “恩……我想去青龙镇。”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大家跟我一起念: 一米三,一米三,我家小依一米三=3=   ☆、第十六章 再访青龙镇   请示过太清真人之后,厉依三人便御剑离开琼华派,起程前往位于东边的青龙镇。   三人落在城外树林中,再步行进城。毕竟直接在城中下飞剑太过惊悚,万一吓到人家就不好了。   今日并不是什么节庆之日,城中的居民普普通通地过着平淡的生活。三人没什么目的性,边走边看,即便是这番市井景象,他们也是许久未见,不免觉得各种新奇有趣。街边叫卖的小贩,摊上的首饰,可爱的糖人,还有咿咿呀呀不知道在唱些什么的戏班,让厉依目不暇接。   “厉依师妹你看,这个发簪可好看?”桔梗兴冲冲地拉着她跑向了一个摊位,从一堆首饰里挑选了一只凤簪插在头上。   “恩,好看。”厉依自是没什么意见,不说这簪子确实不错,最重要的是桔梗喜欢,就什么都好。   可惜,另一个不懂识人颜色的家伙就没她这么聪明了。   “凤簪太俗气了!还不如这根玉簪,简洁漂亮。”苍术自以为有欣赏水平地推荐了另一款风格迥异的簪子给桔梗,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白眼一对。   “哼,我就是俗气,就是喜欢这个!”桔梗气哼哼地转头,十分豪迈地把簪子从头上取下,递给店家看。“老板,我要这个,多少钱?”   “呵呵,姑娘天生丽质,自然是戴什么簪子都好看的。”看,还是人家老板会说话。“看在姑娘喜欢,这簪子我也就不乱喊价了,今天第一笔生意,讨个彩头,六十文就好。”   “还看什么看,给钱啊!”看苍术还在一边纠结为什么他选的桔梗不喜欢的问题,桔梗又习惯性地给了他一个暴栗。   “钱?什么钱?我没带啊!”他委屈地摸了摸被打中的地方,呐呐地说。   “……”桔梗无语地看看他,又看看老板,最后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厉依。   “我也没。”厉依摇头。以前她都没用钱的机会,出门有初篁在,她从来就没操过这份心。   “对不住,老板,我们忘记带钱了,这簪子就不要了。”桔梗红着脸,十分不好意思地把拿在手上的簪子还了回去。   “这……”小贩看看苍术,又看看厉依,他三人衣着风格统一,就算不是什么大家族的也是同门同派,不像是会赖账之人。“我看姑娘是真喜欢这簪子,那要不我帮您留半天,您抽空回家拿钱?”   “老板你真好!等我回来啊!”桔梗立马点头同意,然后拉着苍术跟厉依就往镇门口走去。   “桔梗师姐,这是要去哪?”   “这个!”不多时,三人便来到了一个木制的告示牌前,告示牌顶端写着三个字——   侠义榜。   “不愧是桔梗,这个确实是来钱最快的途径了。”苍术立刻明白桔梗到底想做什么了,做任务赚钱嘛~   “侠义榜……就是书上写的,完成雇主任务就能得到赏金的那个?”   “不错!有了它,我们的午饭钱才有着落啊!”不愧是实用第一的苍术,第一反应竟然是午饭的问题。   “笨蛋仓猪,就知道吃吃吃!”   不管桔梗和苍术的打闹,厉依立刻好奇地凑到侠义榜前,仔细研究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呢,这种像是游击士协会的那种委托任务系统一样的东西,不免有些在意。   榜上有委托人或者组织的名字,还有简单的任务介绍以及完成期限,感觉真有趣。   “桔梗师姐,这个博物学会是个什么东西?”   “啊?哦,那就是个八卦组织,活动目的就是发掘和研究各种八卦。总之,是个没什么节操的组织吧。”   “诶……”看着后面博物学会发布的“查出京城花魁水央的情人是谁”这种任务,内心中立刻对这个组织画上了一个囧字符。虽然不明白花魁是什么意思,但是查别人情人这种事实在是有够无聊的。   “怎么样,有什么适合我们做又能来钱快的任务吗?”桔梗修理完苍术,神清气爽地凑到厉依身边,也开始研究榜单。   “恩,有两个。”厉依抬起手,指给桔梗看。“这个是能很快完成的,然后这个——是最适合我们的。”   “我看看我看看,恩……”   所谓很快能完成的任务,是指“找到失主丢失的鹅”,这个任务是客栈老板发布的。对于可以用寻踪术找东西的他们来说,确实是个很快就能完成的任务。   而另一个适合他们的,是一个赏金丰厚的“除妖”任务,任务的委托人叫厉黄华。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总是住在城里的,等下随便找个人问问便是。   三人很快达成一致,来到客栈里找到掌柜。原来是掌柜新收的店小二怕鹅,结果把送来准备上餐桌的三只鹅给弄丢了,这才找人帮忙。   听了这缘由,桔梗大感无奈,这年头还真什么事都有,还有人怕鹅的。不过三人还是毫不耽搁,各拿了一根鹅毛开始使用寻踪术找鹅。很快,便发现了其中一只的踪迹。   “桔梗师姐……鹅是会飞的动物吗?”   “这个……应该是不会的吧……”   “天鹅倒是会飞,不过看它这样子也不太像。”   三人仰头看着那只不知为何爬到城楼顶上的鹅,同时陷入了无语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不论是用腾翔之术还是御剑术,我都觉得很丢脸!”对于苍术提出的杀鸡用牛刀的两种方法,桔梗全部否定。当着这么多普通人的面,抓只鹅还搞出那么大阵仗,叫人情何以堪。   “我有办法!”厉依想了一会,跑去客栈借了根长长的绳子,在前端打了个活结,然后递给了桔梗。“师姐用鞭如神,套只鹅肯定不费吹灰之力吧?”   “师妹果然聪慧!不像某人,脑子不装知识,竟装饭了。”桔梗开心地接过绳子,开始习惯重量和力度,顺带还损了某个牛刀少年一下。   就算是苍术,也确实觉得自己的方法太傻,明智地认命挨骂。   习惯了绳子的触感之后,桔梗猛地将之甩出,准确地套住了鹅的脖子,一下子就把它拽了下来。很好,解决了一只。   另外两只并不难抓,就是它们太会藏了,有一只竟然藏在人家酒窖的竹筐底下,怪不得大家都找不到呢。   抓齐三只鹅,领了赏金,顺便找掌柜打听了下厉黄华的住处。桔梗先是跑去将发簪买下,然后三人找了个饭馆大快朵颐了一番。休息过后,便起身前往城郊,找寻另一个任务的委托人。   “几位行行好,施舍点银钱吧,我好几天没吃饭了。”耳边传来的身体立刻让厉依停下了脚步,一股寒意猛地从背脊窜到了全身。她条件反射地向一旁闪出两步的距离,才转头看向那个坐在客栈门边的乞丐。   “师妹,怎么了?”桔梗和苍术对她反常的表现无法理解,只能面面相觑。   “我见过他,以前……”她的记忆力绝对不会出错,眼前这个乞丐就是当年想要拐骗她,后来被她扔了一把沙子才逃掉的那个醉汉。他现在的模样跟以前相差太远,若不是她从不会忘记任何事情,现在绝对认不出他来。   “你,你的腿,还有眼睛怎么了?”他的眼睛明显看不到东西,而下半身也拖在地上。   “行行好,给口饭吃……”他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厉依的话,只是不断地重复着乞讨。   这时,客栈的小二刚好走到了门边,一看到他挡住了厉依他们的路,立刻就上来,作势就要赶人。   “诶诶,怎么又是你,快走快走,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小二,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桔梗看出厉依对他有兴趣,便帮忙问了出来。   “诶哟,您几位对这家伙有兴趣?不就一破乞丐吗?”桔梗十分识眼色地塞给他了个碎银子,他立刻改口。“这家伙以前说起来可横了,十里八乡第一恶霸,经常喝酒不给钱,纠集了一帮混混恶霸,一天到晚醉醺醺的,还打伤了不少人。后来不知道惹了谁,被人弄瞎了眼睛,又过了些日子,被人挑断了脚筋,毒聋了耳朵。想来是以前得罪过谁吧,唉,下手也真是狠啊……”   他话虽这么说,但口气却一点也不惋惜,明显觉得他活该,想来这个乞丐以前确实很招人烦。只是桔梗和苍术听到这里,也还是完全不明白这些跟厉依有什么关系。   厉依的脸色有些古怪,但她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没事了,我们走吧。”   桔梗和苍术虽然好奇,但厉依不想说,却只能作罢。   刚一问起厉家,青龙镇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家主厉黄华是个出了名的大善人,经常会救济一些贫苦的乡邻。而他的两个儿子更是了得,一个中了状元在京述职,另一个武艺高强铲奸除恶,说起来都是青龙镇人的骄傲。   厉宅占地面积并不大,但却精致有底蕴,看得出主人是个十分有文化修养的人物。三人禀明来意之后,门童十分恭敬地将他们请进了客厅,奉茶伺候,好不殷勤。   “有劳三位久等,是我待客不周了。”伴随着成熟的声音而至的,便是此宅的主人厉黄华了。三人本来准备起身还礼的,但是在抬头看向他的一瞬间,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眼前这张脸,若是不考虑年龄的话,同他们都很熟悉的某个人起码有七分相似。   “三位怎么了,莫不是厉某脸上沾了什么东西?”看三人的反应,厉老爷笑呵呵地开起了玩笑。   “啊,没什么没什么。”桔梗立刻摇头,开始转移话题。“我们刚到青龙镇,便听说贵府二公子武艺高强,这除妖一事为何却要假手他人呢?”   “姑娘有所不知,犬子目前去云游历练,此时不在青龙镇。”说罢微微打量了下三人,发现三人年纪尚轻,有点不放心。“请恕厉某冒犯,三位年纪尚轻,不知师从何处?啊,请不要误会,只是除妖之事可大可小,还望考虑自身安全才是。”   “我三人是衡山青玉坛门下。”青玉坛在这沿海之地并不知名,一般弟子下山巡诊,多是选择靠近衡山的白帝城。本以为这位厉老爷不知道,没想到他见多识广,竟然知道。   “青玉坛?”厉黄华仿佛想到了什么,又有些难以启齿。   “我青玉坛虽以金丹之术闻名,但我三人道术修行也并未荒废,厉老爷不必担心。”桔梗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青玉坛中有不少弟子都是纯学医术不精道术,遇事仅能自保。   “哦不不,我不是怀疑你们的能力,只是……”他考虑片刻,挥手让下人们全部离开,才缓缓地问了句。“请问贵派掌门……是否安好?”   “咦?这……”桔梗愣住了,万万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个问题。“我三人虽半年未回青玉坛,但临走时掌门精神奕奕,想必如今也一样。”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听了她的话,厉老爷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听到这里,厉依终于站了起来,向厉老爷行晚辈礼。   “叔叔。”   “咦?这位姑娘,你……?”   “啊,厉老爷,厉依师妹是掌门的养女。”桔梗似是猜到了什么,在看到厉依的反应之后更是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快,快起来。好好,来,走近让我看看。”厉黄华终于露出了激动的神情,赶紧将厉依扶起来,上下打量。   “喂,桔梗,到底怎么回事?”这下子就只有苍术还没搞清楚状况了。   “说你笨还真笨,这都看不出来?”桔梗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没发现厉老爷跟掌门长得很像吗?”   “是……有点。”但是这又怎么样,可惜这后半句在桔梗看白痴的目光中没好意思问出来。   “啊,失礼,我太激动了。”听到他们俩的对话,厉黄华突然意识到还没正式自我介绍。“我名厉黄华,贵派掌门厉初篁,正是家兄。” 作者有话要说:  侠义榜为什么总有奇奇怪怪的任务?恩,这是一个千古之谜! 其实我最近有点卡文……已经想了3天都没能度过这个坎! 求留言给我点动力嘤嘤嘤QAQ   ☆、第十七章 烧死情侣   一开始见到厉黄华此人的时候,厉依就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只是鉴于初篁的身体里装着的并不是原装货这种理由,而不知道该对对方作何反应为好。况且她还沉浸在那个乞丐的遭遇上,整个人都有些精神恍惚。   后来他主动问起,厉依才确定,初篁还是认他这个弟弟的。毕竟原装厉初篁在五岁的时候就不在了,而那时厉黄华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若是他们之后都没有联系,他是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兄长是青玉坛掌门的。基于这个道理,她也该对长辈表达出应有的尊敬。   “说起来,我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见过兄长了。”厉黄华拉着厉依的手坐下,感叹似的摇了摇头。“我也知道,修道之人要摒弃尘世牵绊,才能得道成仙。可这心里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兄长孤独一人,身边又没个人照应……”   “厉老爷不用太过担心,青玉坛弟子众多,掌门得弟子爱戴,生活上并没有不方便的地方。”桔梗看他十分惆怅,不免出言安慰几句。“何况我辈修道之人,耐得住寂寞,方能成就大道。”   “唉,我终究,只是个俗人啊……”他看不开这些,所以一直没办法理解兄长的想法。“小姑娘,是叫厉依吧?兄长有你在身边尽尽孝道,我也能放下心来了。想当年我厉家也算是门丁兴旺啊,哪曾想……”   这句话瞬间让厉依汗颜,尽孝道什么的,她好像……仔细想想完全没做过啊!以前都是初篁照顾她,现在她出门学剑,连陪在身边都不行,更别提尽什么孝道了!想到这里,她突然情绪低落起来,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学剑的决定是否正确了。   厉黄华自认是个俗人,厉依又何尝不是呢?别人修仙是想成仙,而她修仙一开始只是纯粹因为没别的事可做,现在是想变厉害之后成为初篁的左膀右臂,完完全全地为了私欲。大道这东西,因为文化差距,她到现在还处于那种虽不明但觉厉的懵懂状态。   而且初篁他,也不是厉黄华以为的,为了追求大道而摒弃世俗牵绊,他根本没有一丝一毫想成仙的念头。想到今天见到的那个乞丐,厉依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虽然没有问,但是直觉上知道,那个废掉他双腿和耳朵的人,应该就是初篁。而且他用的,刚巧是她曾经亲眼见他所制的毒·药。   青玉坛会时常用一些死囚或是匪徒来试药,毕竟药物未经试验,是不能随便用在病人身上的。因此对于厉初篁用那个恶霸试药,她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反倒是为他专程跑到青龙镇这么远的地方而感到不可思议。   只是不知道,初篁是单纯用他来试药,还是存着为她报仇的心呢?他当年并没有为这件事多说一句,厉依本以为,他压根没有放在心上。可如今看来,他不是不在意,只是是不想当着她的面处理吧,毕竟那时她只有八岁。   这种时候,她该觉得高兴吗?可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啊,你们今天是来问除妖之事的吧?我人老了喜欢回忆往事,诸位切莫见怪啊。”虽然这句话没有任何问题,但只要一想到这人是掌门的“弟弟”,就觉得十分怪异。厉初篁的外表依旧很年轻,看起来最多不超过30岁,但是眼前这位厉老爷却已经面有皱纹,发间也可见根根白发。   “厉老爷言重了。”   “说是除妖,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厉黄华提起这件事,表情略微妙。“这个宅子是我半年前从别人手里买下来的,那家人姓王,因为王家的生意变动,于是举家迁到长安去了。”   这宅院其实由来已久,据说是好几百年的古宅了,转手到他这里,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代人。院子经过多次翻修,格局也已经大变。以前这宅子好好的,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直到王家人转手给他之后,也过了一段安宁的日子,也就是一个月前才开始出现怪事。   最先是像恶作剧一样,原本放在桌子上的毛笔,在花盆里找到;院内樱桃树上的樱桃在一夜之间被人摘个精光;池塘里养的锦鲤消失不见,被发现在厨房的水槽里活蹦乱跳……   一开始家里人还以为是谁心血来潮闹着玩,后来厉老爷询问了所有的人之后,发现没人做过这些事。之后的恶作剧慢慢升级,客房的花瓶被打碎,仆人房的被子被扔到水里,账房的账本被划得乱七八糟,终于有一天……一个厨子被人打晕扔到了水塘里,若不是发现的早,说不定就这么溺死了。至此,厉家的人才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张榜找人解决问题。   “也就是说,你们谁也没见过那捣乱的人了?”   “说来惭愧,我们连犯人的影子都没见过。事发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总是在没人的地方。”   “那那个厨子呢?”   “他是半夜起来如厕,路过后院突然昏倒的,也没看到人影。”   “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吗,这样有点被动啊……”桔梗摸了摸下巴,凝眉思索。   “啊,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它每次出现都是夜晚无人之时。”厉黄华想了一会,又说出了一个情报。“差不多是所有人都入睡后,大概……子时到丑时之间吧。到了寅时,下人们就起身做事了,上次厨子获救,也是因为有个丫头早起了半刻,才发现他的。”   “既然知道时间,那为什么不去堵他?”苍术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   不过厉老爷没计较,反而笑呵呵地回答他。   “我当然有派人守夜,可惜到了那个时间点,守夜的人都会莫名其妙地睡着,连我自己也是。”所以他们才想着是妖物,不然怎么可能让大家都无知无觉发现不了。   “恩,情况我们了解了,那今晚就由我们俩来执勤吧。”   “不要,我也要去!”每次有这种事,都把她排除在外,厉依表示不开心!   “你还小,晚上要好好睡觉。”桔梗深知厉依的软肋,跟夙瑶一个口吻。   “一个晚上算不了什么。”厉依表示不会每次都被你们用一样的借口说服的。“而且,这是叔叔的事,我义不容辞。”   不管他们怎么说,总之到了子时,守在大厅里的仍旧是三人行。虽然厉依困得要死,头一点一点的,但还是死撑着不去睡觉。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分头行动。”桔梗站起身来对两人嘱咐,“厉依师妹就留守前院,我跟苍术去后院巡视,一旦发生什么事,啸声预警。”   厉依听后立刻一个机灵,清醒过来,认真地表示会好好在前院巡视的。桔梗又不放心地嘱咐了句之后,才跟苍术一起离开大厅。   其实总结以前恶作剧发生的地点,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犯人只在后院活动。桔梗这么安排既能基本保证了厉依的安全,又不会让她觉得这次行动将她排除在外了。   不过可惜,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厉依又不傻,她当然也知道犯人只在后院,但她等两人离开,自己独处,也是有计划的。想到这,她摸了摸右边耳垂上戴着的绿色宝石耳钉。   厉依闭眼念动咒语,一道看不见的结界立刻将厉宅包裹起来。这颗结界石还是上次从狐妖那里顺来的,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厉初篁把它带了回来,为的就是成为她精神能力的辅助工具。只是一个项链上坠两颗石头并不合适,两者还会相互影响,便索性做成了一对耳钉给了她。   厉依深吸一口气,拔下了手里的戒指。很好,结界十分完美,她只能听见宅子里仍旧醒着的人的心声。“听到”桔梗和苍术一边斗嘴一边往后院走,“听到”厉老爷担忧的思绪,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比如说——   “哦,小红,我的好小红,你太棒了~”   “啊啊,好舒服,好舒服……我要坏掉了,啊啊……”   “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哦哦~”   那一男一女好像是在做什么激烈的运动,这种运动似乎很有趣,她能感觉到那两人的情绪亢奋得有点过了头,不过并不是什么坏的方面,那就不用太在意了。既然不知道就先记着,等以后有机会去问初篁好了。   “呜呜,好恨啊,好恨啊……又来了,又来了,我受不了了!”在所有的声音中,只有这个是充满了负面感情的,而且声音的主人那种深深的怨念厉依能明显感觉得到。   找到了!不过,不在后院,而在前院的花园。厉依三步并作两步,向花园跑去。   宁静的夜晚,花园里四下无人,厉依看不见什么不正常的东西,可是她的脑海里明明白白告诉她,那个犯人就在这里。于是只能凭着对声音的感应,朝着声源前行。   当她来到一株桃花树下时,那充满怨气的碎碎念才突然止住,看来已经发现厉依的目标是它了,因此开始思索起她的来意了。   “我知道你在这里,可以出来吗,我看不见你。”厉依之所以敢大胆地往这边走,甚至出声喊它,完全是因为她的精神反馈告诉她,对方完全没有恶意。   “小丫头,这么晚不去睡觉,跑到花园里来做什么,当心长不高,将来没人要。”眼前的桃树上突然传来了一把声音,厉依立刻抬头,便见刚才还空空如也的树杈上出现了一个人。   “你是桃树精?”   “如你所见。”   月光从云层中挣扎出来,照亮了这片草木。坐在树上的树精半敞着衣服躺在树枝上,散乱的黑色长发从树杈间垂下来,似是带着点点星光,连光线都要被吸进去一般。他的眉目间带着丝丝魅惑,一双眼睛勾魂摄魄地看着树下的厉依。   “……你没人要?”厉依眨眨眼,天真地问道。   “你说什么?”桃树精立刻不继续摆pose装文艺了,从树上跳下,停在厉依面前。   “你没人要。”这句是肯定语气,“是因为你矮吗?”   这美丽惑人的桃树精,跟现在才十一岁的厉依……一般高。   他气得指着厉依的鼻子,从没见过像她这样当着别人的面戳别人脊梁骨的小孩,简直,简直——   “魂淡!你才矮呢,你全家都矮!”   “我虽然矮,但是还会长个的,我家初篁不矮,有你一个半高。”   “你,你,这简直是丧心病狂!”桃树精发疯似的开始挠自己的头,一头美丽的秀发瞬间变成了鸡窝,。   “好了,别抓了,再抓就没了,白糟蹋这一头漂亮的头发。”   “恩?你觉得我漂亮?”桃树精立刻停止了发疯的举动,定定地看着厉依。   厉依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他确实很漂亮。   “不过我不要你,不知道要你能做什么。”话音一落,可怜的桃树精差点被打击得哭出来,那场面,真真是惨绝人寰啊。“好了别哭了,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什么事?”   “当然是那些恶作剧啊,东西跑别的地方之类的那些。”   “哼,还不是那个厨子,每到晚上这个时候都吵得要死要活的,你也听到了吧?我不给他略施惩戒,那岂不是每天都不得清静。”虽然他嘴里这么说,厉依却读到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可恶那个死厨子,长成那个德行竟然还有漂亮妹子可以抱,那丫头长得那么水灵,简直是让猪拱了!尼玛还夜夜笙歌简直是让我们这些单身汉无地自容啊!看了真碍眼!烧,烧死那对秀恩爱的情侣!”   “……”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运♂动0 0 来自去死去死团的报复!   ☆、第十八章 厉云霄   “也就是说,他因为自己没人要,所以嫉妒人家厨子跟那丫鬟相亲相爱,于是各种找厨子和丫鬟麻烦?”   “恩,是的。” 厉依因为实在无法理解那个桃树精的心态,只能找来桔梗求助。“一开始宅子里到处不见的东西,都是当天那个丫鬟整理的,而掉到水池里的被子是厨子的。后来他发现警告没有任何效果,所以就变本加厉想恶整厨子,就把他扔到水里,想让他生个病。”   “喂,我说过不是啦!不要无视我的意见啊!”一旁,还想狡辩的桃树精气得直跳脚,“你不要胡说八道毁坏我的名誉啊!”   “唉……”桔梗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无言地叹了口气。“白白长了这么张倾国倾城的脸,摊上这么个个性,真是暴殄天物。”   “恩,这位姑娘。”听到她的话,桃树精立刻变身成风流倜傥美少年,只见他将脸颊边散下地发往脑后一捋。“你刚刚是在说我美吗?”   “……”一秒变美男,虽然仍旧矮,身高果然是硬伤啊!桔梗不忍直视地转过了头。   “我说兄弟,别跟她们女人计较,我理解你的感受啊!”苍术蹲下,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揽住了桃树精的肩,表示了战略同盟关系。“人生寂寞,要是没妹子相伴,那该多空虚啊~”   “是啊,我就只是想找个伴而已,为什么就这么难呢!”树精握住了他的手,十分认同地点头。“诶对了,这位兄台,你愿意要我吗?”   “所以说呢……啊?你刚才说什么?”苍术安慰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太对劲。使劲挣扎了一下,手拽不出来。一抬头,就发现了对方眼中那闪亮的点点星光。   “公子,愿意收留小可吗?”   苍术大急,使劲冲桔梗使眼色,但却看着后者眼神渐渐变得微妙起来而感到大事不妙!   “师妹,今天已经很晚了,我们去睡吧。”桔梗突然拉起了厉依的手,转过身就往房间里走。“这边就拜托你了哦苍术,要加油啊!”   “师兄,加油。”   “厉依师妹你别真一本正经地给我加油啊!喂,你们不能抛弃我啊,桔梗!喂~”   于是,不知道昨晚她们睡了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总之第二天,除妖委托就这样顺利完成了,可喜可贺。其后,依着厉黄华的要求,厉依三人留下来住了两日。   第三天一早,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时,一名仆人突然激动地跑了进来。   “老爷,老爷,二少爷回来了!”   “真的?太好了,回来得真是时候啊!”厉老爷十分开心,立刻出言挽留三人,希望能留下吃午饭,顺便也让厉依见一见堂兄。厉依本着两天都浪费了,再多个午饭时间也没什么,而且他家的厨子做菜确实好吃这种理由,从善如流应了下来。   “父亲,家里有客人?”人未到声先至,他的声音低沉饱满,既有着少年人的锐气,又有着成年人的沉稳,独特又充满磁性。最最重要的是,微妙地很像初篁的声音。   厉依偏过头,看向了正朝大厅走过来的青年。他看起来未及弱冠,一头长发自然散落,未束任何发髻,行走时如同光影散乱在身侧般吸引人的视线。额生朱纹,面如冠玉,手中提着一柄长剑,丰神俊朗,气度不凡。   这个人,比他的父亲,更像初篁的兄弟些。还好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一个如火般激烈,一个如水般平和。   “啊,我来介绍,这是犬子厉云霄,下月就满十九了。这三位是青玉坛的弟子,是为父请来除妖的,如今事情已经办完正准备走,这不刚巧赶着你回来吗?”说着将厉依推到了他的面前,“来,这是厉依,你大伯的养女,你的堂妹。”   “堂妹?”厉云霄惊讶地低下头,仔细打量面前这个跟他完全没有一点共同点的小丫头。“父亲,您几时有了兄弟?”   “这说来就话长了……”于是,厉黄华一边感叹,一边将当年的故事讲了出来。厉家被一场大火毁掉,只比他大五岁的厉初篁将他抚养成人,等到他有了自食之力后,便前往青玉坛求仙问道,从此杳无音讯了。知道他当上青玉坛掌门这事,还是遇到青玉坛弟子后旁敲侧击打听到的。   “还有这番因缘……”此时,他再看向厉依的眼神就柔和了不少。虽然跟他们家没真正的血缘关系,但养女也是女儿,说不定还比亲生女儿要亲一些。厉依像是感觉到了他的善意,也冲他露出了微笑。“此番历练途中,在虞山我也遇到了其他修仙门派的人,好像是什么琼华派的人。他们的御剑之术十分独到,见之难忘,只是可惜未能有机会切磋一二。不知三位是否知晓?”   跟苍术对视一眼,桔梗回答道。“不瞒厉公子,我三人目前正是在琼华习剑。”   “哦?如此甚好!”厉云霄立刻站了起来,一点也不客气。“厉云霄烦请两位指教。”   “这……”什么展开啊,桔梗跟苍术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厉老爷。   “犬子自小爱武成痴,对其他一切都不甚在意,若是冒犯了两位,还请多多担待。”   “厉老爷这是说的哪的话,我们怎么会介意呢。”毕竟是自家掌门的亲戚,得罪不起。况且人家是主他们是客,只有客随主便的理,哪有主随客便的理。“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厉宅本就位于城郊,几人出门之后走到一片空地停下,桔梗掏出了随身用的鞭子。   厉云霄见桔梗的武器与他所想不同,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御剑之道在于心而不在于形,心中有剑,手中万物皆可为剑。”   话音一落,桔梗一扬手中的长鞭,切断了一片刚巧从树上落下的树叶。见到这一幕,厉云霄立刻收起了疑问,转而用一种十分狂热的眼神看向了桔梗……的鞭子。   “请姑娘指教。”   话音一落,厉云霄立刻朝桔梗攻了过去。他似是想要掌握主动,而桔梗刚巧是偏好边守边攻的,两人一开始便跳过试探直接进入攻击状态。桔梗明显想试试看厉云霄的剑术水平,并没有一开始就以气御剑,而是与他纯拼技术。   厉云霄的剑术明显经过了多年的磨练,古拙大气,大开大合,但又比苍术那种一味只知道砸砸砸的坑货多出了一些轻灵与变化。看得出来,这完全是战斗经验的差别。而桔梗的对敌经验出乎意外的也十分丰富,两人在完全没有使用灵力的情况下竟然拼了个平分秋色。   “厉公子,你的剑术当真不错。”桔梗一个后空翻拉开了距离,显然对目前的对战表示满意。“这就是你要看的御剑之术,小心了。金蛇狂舞!”   纷纷杂杂的鞭影无穷无尽,从四面八方向他席卷而去,厉云霄拼命躲避,躲不过的举剑格挡,却发现明明是鞭与剑的交错,却发出了金铁交鸣之音。   “灵蛇摆尾!”桔梗每次出招前都十分好心地提示他,毕竟这次比武是以演示为主,要是没看清楚,不就白打了吗?可是就算这么说,本来战斗就讲究以快打快,再怎么提示该看不见的还是看不见。   这回,厉云霄只来得及看到一抹残影,便给鞭子卷住了腰,转眼便给扔上了半空。本来这招的后面是接一个杀招的,因为在空中的敌人是很少有防备的。但是目前只是切磋而已,既然目的已经达到,那便没有继续的理由了。   “厉公子,承让。”等厉云霄平稳落地后,桔梗拱手,结束了这场比试。   这里原本一块平整的草地,而如今却被桔梗的剑气划出了一道道痕迹,那痕迹远看竟像是以厉云霄的站立点为中心,形成的一个巨大的螺旋。他心里明白,地上这些剑气本来都是指向他的,但是桔梗故意改变了方向打到了地上,不然他也不会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   “多谢姑娘指教。”虽说是想要见识一下他们的剑术,但输得这么惨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本是个好强的人,输了当然不会不认,但是对方的留手却让他心里面窝着一把火。于是,只对桔梗点点头,便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这个小波折很快过去,几人用过午饭后,起身告辞。   “三位且慢。”厉云霄突然叫住了准备告辞的三人,“不知琼华派是否还收新弟子入门?”   “你要去琼华派?”苍术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为什么不入我青玉坛,又不比琼华差!”   “青玉坛金丹之术冠绝天下,而琼华派剑术高超无人出其右,相比炼丹,堂兄年轻气盛,向往斩妖除魔快意恩仇,必是更想学剑了。”厉依倒是对他加入什么门派没感觉,虽然是个便宜亲戚,但以初篁那个人的行事来看,还真不一定想跟他们扯上什么关系。若是让他去了青玉坛,导致两个人都不高兴,她何苦来哉?   厉云霄低头看他只有十一岁的堂妹,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想来是性格内向,不太擅长与人交流吧?只是,这说话风格怎么老气横秋的?他哪知厉依跟初篁待在一起的时日久了,不自觉地对待不熟悉的人就会用这种文绉绉的说话调调。   “修仙全看机缘,厉公子与琼华派有缘,我等自是不会相阻。”桔梗看厉依不想再开口,便把该说的都说完。“只是拜入琼华需得自行上山,我们只能将公子送到太一仙径。不过想来以公子之能,通过试炼轻而易举。”   桔梗说到这里,厉依条件反射地看了下厉云霄的身高和脸,当下觉得他酒色气三关肯定没问题了。   三人拜别厉黄华,带着厉云霄使用御剑之术来到了昆仑山下。虽然腾翔之术更省时间,可惜带人不太方便,只得退而求其次了。   “厉公子保重,我三人在琼华派恭候大驾。”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小依又多了个亲戚!但因为这亲戚基于大家都懂的原因有点麻烦,所以大概是滴血孽缘,恩……   ☆、第十九章 望舒   三人猜到以厉云霄的资质,肯定能顺利入琼华,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好到让几个长老甚至是太清真人抢着收为徒弟。最终太清真人以掌门的权利要到了这个弟子名额,厉云霄改名玄霄,成为太清真人的第三位入室弟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琼华派的这些老头子见到玄霄之后,激动得有点过了头。虽然他们极力掩饰,但是眼神中透露出的狂热简直就跟玄霄第一次见识到御剑之术一般。对于将他带回琼华的厉依三人,竟然还破例给与了嘉奖,这更让三人摸不着头脑了。   桔梗和苍术回山之后由重光长老负责指导他们的进一步剑术修行,可想而知,此后的很长一段日子,思返谷总是热热闹闹的。琼华门规全部写下来可有厚厚的一大本,两人又天性散漫,哪能全部记住?不过好歹看在他们修行还算刻苦的份上,重光难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一些小打小闹,重光也就当什么都没发生算了。   转眼间又过了一年多,厉依也完成了初级的御剑之术学习,开始向重光长老学习高深的剑术。要说这期间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的话,那就是除了太清真人以外,其他长老经常会全部下山,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急急忙忙的。   而玄霄,在短短的一年半的时间里,剑术和修为急速增长,虽然其中不乏长老们偏心不惜血本扔进去的丹药,但玄霄的资质也同样让人心惊。竟然在上个月的一次私下比武中,战胜了大师姐夙瑶和大师兄玄震,正式成为琼华派这一代中战力最强的存在。鉴于当时重光长老不在琼华派,这次违反门规的私下切磋太清真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谁去思返谷面壁思过。   不过这次比武的结果让夙瑶大受打击,一连好几天,连厉依找她询问修炼问题时都不理不睬的,整个人冷冰冰地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最后竟然一声不吭跑去闭关,这下连人都找不到了。而玄震又忙于门中事物无暇分·身,新入门的夙汐和夙莘修为比她还糟糕,自然没法问。   她同夙瑶一样为水系体质,多亏了她的切身经验指导,她的灵力修为才能稳定缓慢地提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进入了瓶颈期,每天认真修炼,修为却完全不见增长。就算拿着幽冥玄晶,也无法让灵气进入体内,这让看了前几天那场比试的厉依心中不免焦急。   修仙这事,果然天赋可以超越一切啊……她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没天赋,但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如同奇迹一般的事发生在眼前。   那场比试下来,不光是夙瑶,连玄震的脸色也不太好。在一旁观战的桔梗也默默拽着苍术的领子跑去闭关,先玄霄进入门派的其他弟子眼中都闪着或嫉妒或崇拜的光。   自那天起,整个琼华派的弟子突然都变得特别勤奋,恨不得将一天中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修炼了。对此,太清真人十分高兴,看向玄霄的目光越来越满意。   玄霄对这一切的变化视若无睹,依旧我行我素该做什么做什么,每天一心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偶尔碰见厉依时,会各种挑她的毛病,督促她好好修行,不要把心思放在乱七八糟的事上。搞得厉依十分莫名,觉得他是不是看她不顺眼,诚心找麻烦。   接连三次运行灵力时突然停滞,厉依明白今天估计是没什么可能突破了,所幸给自己放个假,去醉花荫采些草药炼炼丹。来琼华两年多,炼丹之术厉依并未荒废,反而在桔梗和苍术的指导下愈加进步。初篁曾经说过,修炼不可躁进,有张有弛才是正途。她现在的状态和心态都不太对,还是不要逼自己练气比较好。   醉花荫位于琼华的后山,与终年冰冷的前山不同,后山四季如春,不得不让厉依感叹洞天福地的造化神奇。在她看来,醉花荫是最像青玉坛的地方,这里有花有草,还生长着许多珍稀的药材,可惜琼华弟子多关注练剑,对这自然宝库视若无睹。就算偶有弟子来此行走,也多半是赏花散心,在厉依看来未免有些暴殄天物了。   “恩,鸣风草……扶摇仙果……”因为需要的量不多,厉依也没拿什么器具,直接将草药拿在手中。“啊,紫芝!”太难得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种药材。据说紫芝仙草制成的药有滋养灵魂的功效,这是最适合给初篁的补药了。   “诶,够,够不到……”已经年满十三岁的厉依虽然说已经长高了不少,但是紫芝生长在两米多高的断壁之上,就算她再怎么努力地跳,手指也还是够不到。   厉依一皱眉头,刷得一下抽出背后的长剑,猛地插·进断壁。而后轻轻跃起,站在剑刃之上,小心翼翼地开始挖土。紫芝的根系其实是药性最佳的部分,她之所以不直接跃起将其拔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小心翼翼地捧着紫芝,厉依兴高采烈地开始往琼华跑,只要将紫芝交给苍术,他肯定能替她好好保管,等到他们学成回青玉坛的时候,再把紫芝交给初篁。到时候,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师妹跟了我一路,到底有何要事,不妨直说?”   转过一个弯,厉依突然听到了他那个便宜堂兄的声音,立刻停下了脚步。他是在对谁说话?   “玄,玄霄师兄……”一个陌生的女声随后响起,但从两人的称呼来看,这人应该也是夙字辈的弟子。   “有话便说。”玄霄的声音有点不耐烦了。他的脾气果然很糟糕,明明跟初篁长得那么相像,唉,真是可惜了。   “玄霄师兄,多谢你上次出手相助,不然我定会酿下大错。”   “不必,师妹下次练剑多加注意便是。”   半晌无声,就在厉依觉得两人都走了的时候,女声又再次响起。   “玄霄师兄,我,我一直都很仰慕师兄你,所以,所以……”仰慕?   “够了,修道之人当摒弃私情,一心追求大道。你不专注修炼天天思考这些作甚,若是无心向道又何必入我琼华?”玄霄突然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气严厉了起来。   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可怜了那位夙字辈的师姐,想来被仰慕的师兄这样训斥,肯定羞愧难当吧?玄霄真是个粗鲁的男人,要是换做初篁,肯定又能顾及对方心情,又能正确地劝导。   “听够了就出来。”   厉依眨眨眼,以她的修为,肯定刚到这的时候就被发现了吧。她乖乖地从山石背面绕了出来,走到玄霄面前。   “玄霄师兄。”虽然玄霄入门比她晚,但两人实际上并不是同门,再加上堂兄堂妹这层关系,厉依便折中了一下,唤他师兄。   “原来是厉依。”玄霄从来不叫厉依师妹,可能在他看来,厉依终究与别的师妹并不相同。他的声音完全没有一丝尴尬,仿佛刚才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你来此处……采药?”   “恩,醉花荫有很多珍惜的药材。”   “我琼华弟子该以剑术修习为主,炼丹之类的旁门左道的东西,你还是少浪费时间为妙。”   又来了!厉依闻言,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玄霄师兄,虽然我叫你一声师兄,但请千万不要忘记,我并非琼华门下。我既然是青玉坛的弟子,炼丹之术岂可因为练剑而荒废?”他说这种话,不是变相说她家的青玉坛不务正业,都是群旁门左道之徒吗?“修仙之道无分贵贱,虽然琼华以剑为尊,可不代表天下间其他的门派都是旁门左道。”   “医术终究是人道,而剑术通天,自然有高低之分。”玄霄的反驳理直气壮。   “话不投机半句多,厉依还有事,先告辞了,玄霄师兄你就在这慢慢赏花吧!”也不知道他这些歪理是哪里来的,难不成是太清真人教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对琼华派这地方的好感可真要下降不少了。   玄霄上山以来,两人不知道进行过多少次交流,大部分都不欢而散。玄霄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厉依这个堂妹,而厉依又何尝不是呢?他俩都是不善言辞之人,玄霄虽然想但却不知道怎么关心她,两人的价值观又相距甚远,往往他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都让厉依不敢苟同。因此两人原本客客气气的亲戚关系,变得越来越水火不容。   “等一下。”厉依停下脚步,转过身扬起眉头来看着玄霄。“若是……若是修炼时遇到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来问我。”   他做事的风格总是变来变去,一会这样一会那样,说风就是雨,前一秒明明凶神恶煞地训他,现在又一副想跟她和平相处的样子。厉依算是彻底被他搞糊涂了。   “若是有问题,自会来问玄霄师兄。”   三天后,宗炼长老回到了琼华派,太清真人传唤他们三人去正殿,说是有要事相告。   “位于承天剑台下方的五灵剑阁中,存放着我琼华派收集的天下名器,也包括了历任铸剑堂堂主宗炼长老的作品,我琼华派每位弟子在修行两年后都可以去剑阁找寻合适的兵器。你三人虽不是我琼华弟子,但已修习我派御剑之术两年有余,今日便由宗炼长老带你们入剑阁,望你三人与神兵有缘。”   三人万万没有想到,琼华派竟然如此厚道,完全不藏私,连门派多年收藏也敢拿出来让他们随便挑。这是财大气粗不在乎吗?   “剑阁中的兵器大多有灵,与其说是你们选武器,不如说是它们挑选主人。”宗炼长老打开剑阁大门,将三人带了进去。“虽然每个弟子都有一次进入剑阁的机会,但是却很少有人能够真的带出一件来。”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敢这么随随便便地带他们去,搞了半天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这些武器是根据什么来选人的?资质?属性?”   “这都不一定,有过资质很差的弟子获得神兵认同的例子,但确实没有人拿到过与自身属性相悖的兵器。”   “那我们怎么知道它们谁愿意跟我们走啊……难道要一把一把拿起来试啊?”苍术抬头看了看这满目的兵器,顿时头大,这给他一天他也摸不完啊。   “用灵识与剑灵沟通,若有回应,那便是有缘。”   桔梗和苍术面面相觑,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开始绕着剑阁转起来。   “厉依,你不去找剑吗?”宗炼看她还站在原地发呆,伸手拍拍她的肩。“不要害怕,不会有危险的。”   “啊?哦,好的。”被当作小屁孩哄的小屁孩听话地跑了进去。   走到桔梗他们的另一边后,厉依转了转眼睛,察觉到笼罩在剑阁外部的结界后,偷偷背着众人将左手的指环换到右手去。这指环的禁锢之力太过强大,她的灵识也被封印了,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办法跟剑灵沟通嘛。   虽然其实没抱太大希望,但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将指环套进右手,她便感觉到一股特殊的冰寒之气正源源不断地与自己的灵识相连。她沿着这气息走了几步,却停在了一层的大厅中央,这里什么都没有。   “宗炼长老,剑阁有地下室吗?”厉依黝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剑阁中心的地板,像是想把那里看穿一样。“好像……有东西……在下面……”   宗炼从走近身边的女孩身上感到一股寒凉之气,而且这气息,让他十分熟悉。他当然知道那下面是什么,五灵剑阁确实有一个地下室,而那里只存放着两柄剑。   “厉依,你的生辰年月是?”   “长老,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这个在她来的当天就已经问过了不是吗?   “啊,是,是……“宗炼激动地胡子都快要翘起来,都开始语无伦次了。“走走,地下室在这边。”   说是地下室,但其实只是一个方圆不过十米的的小房间,比之其上气势恢弘,高达五层的剑阁来说,实在是显得有些过于寒酸。房间的地面上刻着一个大大的太极图,而太极图的阴阳鱼正上方,正漂浮着两柄散发着光华的长剑。   厉依愣愣地看着那柄散发着蓝色荧光的细剑,着了魔似地伸出手。   “望……舒?”   似是回应她的呼唤,蓝色细剑发出一阵低鸣,而后高高窜起,在空中转了个圈后温顺地将剑柄递到了厉依的手中。灵气的爆发出乎意料,一瞬间,厉依一直无法越过的瓶颈在与这柄剑的共鸣中顺利突破,修为更上一层楼。 作者有话要说:  该来的总会来的…… 话说今天某树更新了古剑的人文向设计手札,为了不被打脸我跑去改了一章。 恩,大家可以无视orz   ☆、第二十章 夜会   “宗炼,你怎能做出这种事?”   琼华大殿之上,重光长老白眉倒竖,拍案而起。而方才还很激动的宗炼长老却像是只霜打的茄子一样低着头,不敢反驳。   “羲和望舒乃是我琼华派倾尽三代之力才铸成的镇派之宝,你明知它们的重要性,竟然还让外派之人所得!”重光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如今这样,你对得起整个琼华派吗?”   “唉,重光,别忘了,羲和望舒是由宗炼一手打造。如今羲和宿主已经入门,宗炼见到望舒也有认主倾向,激动得顾不了许多也是可以理解的。”青阳长老急忙拉开重光长老,生怕他一个激动真动起手来。“事到如今我们只能想办法解决,再怪罪他也没有意义啊。”   “想办法解决?除非宿主死亡,否则望舒是要不回来了!”重光立马吼回去,青阳找不到话来反驳他,只好摸摸鼻子闭上了嘴。虽然心痛,但是杀人夺剑这种事,他们拼着这张老脸不要也做不出来啊。   “我看厉依那丫头不错,我们不能告诉她实情让她帮我们吗?”宗炼弱弱抬头。   “你闭嘴!举派飞升这种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难道要我们依靠一个外人吗?”重光立刻将宗炼骂了回去。   “那,劝她加入琼华?”青阳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只要以飞升成仙为诱饵,换个门派这种小事不是很好办吗?”   “她是青玉坛掌门的女儿……这个墙角你可以去挖挖看。”重光不怒反笑,没好气地瞪着青阳。   “好了,都别吵了。”太清真人听了半天终于开了尊口,“事已至此,争论无用。”   “掌门师兄有何良方?”   “妖界再有六年才会接近昆仑山,便先让他二人开始修炼双剑。”见重光长老仍有意见,太清挥手示意,让他莫急。“但符合要求的望舒宿主,我们仍旧要继续寻找,以备不时之需。”   三人同时明白,太清口中的不时之需是指什么,那便是厉依不愿协助他们网缚妖界,到时少不得需要另一个人来主导剑柱的生成。让她提前修炼,是让她在剑柱生成期间不至于被望舒的力量抽干而死。   “唉,如今也确实没有其他办法了。”宗炼长老叹了口气,换来重光长老尖锐的一对眼刀。“那玄霄那边……?”   “跟他讲实话吧,玄霄入门时日虽不长,却很有我琼华风范,想来不会有问题。不过,保险起见,暂时隐瞒网缚妖界一事。”   于是当天下午,宗炼便破例让入门不满两年的玄霄进入了五灵剑阁,取出了双剑中的另外一柄——羲和。尔后,找来厉依并告知两人修炼的详细事宜。   “也就是说,我若是想练这柄剑,必须与玄霄师兄双修?”她是喜欢这柄剑没错,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可是,跟他一起双修……   “不错,这对雌雄双剑同时铸成,分别代表阴阳两极,宿主必须双修,剑的力量太过霸道,单修望舒会导致寒气侵体,需以羲和的阳炎之力调和。”宗炼无奈地解释道。   “那,那我能不能换一把剑啊……”在宗炼那吃人的眼神里,厉依弱弱地把“好麻烦”三个字吞进肚中。   “羲和望舒是集我琼华派数代之力才铸成的宝物,这以人养剑,阴阳化万物的神器你竟然还敢嫌弃?!”宗炼无奈至极,这丫头真是把宝贝当垃圾,没眼光到了极点。“你以为我想给你啊,还不是望舒它自己巴巴地选了你!”   “可是我在琼华也只有三年不到的时间了,那之后的修炼该怎么办啊?”   “双剑自铸成之日起,从未有人修炼过,所以双修一段时日后会怎么样,我们也没有把握。可能宿主实力足够可以驾驭,双剑便可分开,但也有可能,一分开便让修为再也无法寸进。”宗炼的回答十分不负责任。“你可以弃之不用,毕竟望舒的主人是你。唉,只是可叹神兵蒙尘,所托非人了……”   “这……玄霄师兄?”宗炼一脸遗憾失望地看着厉依,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是在事先知晓这些的情况下,选择成为羲和宿主的。”   “为什么?”   “我此生追求剑道极致,羲和既然有通天之能,我为何要放弃?”当然,这也只是一部分原因。太清真人已将来龙去脉全部都告知于他,这是他要肩负的门派兴亡的使命,当然不能推辞。   “我知道了,那让我再考虑一下。”厉依低下头,静静地凝视手中的望舒。似是感受到她内心的想法,望舒的剑刃发出阵阵低鸣。   “修习之初不得受任何打扰,否则很容易导致宿主走火入魔。你若是下定决心,便从明日开始前往后山禁地,在度过危险初期之前不可出关。”说着递给二人两块玉石,“禁地之门须由灵光藻玉开启,你们各持一块,切不可交由其他弟子!”   当晚,厉依回房后便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这件事处处透露着蹊跷。   按宗炼的说法,这羲和望舒是他们数代人铸剑之精华,那必然有它特殊的功用,不可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就让她一个外派的人拿走。   而器灵择主一说,她并没有怀疑,毕竟她确实是感觉到了望舒的呼唤才拿起了它。而同入剑阁的桔梗和苍术也确实没有获得任何武器的认可,空手而归。但玄霄……今日宗炼是只带了玄霄一人进入的剑阁,出来就带上了羲和,可见宗炼根本就是知道双剑择主的要求的。这么一想也是,毕竟双剑是他亲手打造。可那天她获得望舒认可时,他脸上激动的神情又不像是作假。   最糟糕的是,不知道双修之后会变成怎么样!   啊啊啊好复杂想不明白!要是初篁在就好了,这个世上就没有他想不明白的问题。   这时,她才发现,刚才她想问题想得过于入神,忽略了什么东西。   厉依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半夜的剑舞坪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在萧萧风声中,确实隐隐约约传来了古琴的琴鸣。而且这曲子,是她非常非常熟悉的旋律!   厉依丝毫没有在意为什么只有她一人听到琴声出门查看,只是迎着风的方向疾步狂奔,越过剑阁,进入后山,在醉花荫最深处的凤凰花旁,她见到了那个时常在她梦中弹琴之人的背影。   是他吗?是他吧。   为什么他会来这里,是来看她的吗?   琼华派不是有镇派法阵吗,他怎么进来的?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盘旋,厉依却停在桃花树前,望而却步了。眼前的人真实得有些虚幻了,她怕靠得太近会不小心打碎这一切。   琴声戛然而止,抚琴的人动作优雅地起身,转了过来。月光下,那张深刻在记忆中的脸庞没有一丝改变,他的笑容依然温柔如水,有着包容万物的气度。他的眼微微眯着,有着似笑非笑的弧度。那注视仿佛是把天地间最珍贵的一切都摆在她面前一般,让她觉得无比幸福和感动。   “初……篁?”   “小依,莫不是两年未见,已将在下忘记了不成?”厉初篁加深了笑容,向厉依伸出了手。“说来真是薄情的人啊,整整两年时间音讯全无,也不想想会不会有人为你担忧,为你……”   “初篁!”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厉依猛地扑进他怀里,不仅将他未完的话顶了回去,连说话的人也一起被扑倒在地。“初篁,呜呜,真的是初篁……呜哇啊啊啊……”   “唉,小依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如此孩子气呢?”他完全没料到厉依竟然会哭得这么狠,毕竟以前再苦再累,她都从未掉过一滴眼泪。本有许多责备的话想说,被她这一哭,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初篁我好想你,呜呜……”   厉依完全没有在听他说话,厉初篁仰面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漫天星辰,轻抚着她的头,等趴在他身上的笨丫头哭完。   半晌,哭声间歇,厉依抬起彻底哭成花猫样的脸偷偷瞧他,带着点难为情的尴尬。   “哭够了?”   “恩……”   “那还不起来?”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厉依立刻蹦了起来,伸出手也将厉初篁拉了起来。看他一脸无奈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便又傻乎乎的笑了。   “看来是我白操心了,小依这没心没肺的,在琼华想必也没吃什么苦头吧?”他懊恼地把头发上沾到的草根树叶摘下,“在下星夜兼程赶来看望,似乎大可不必为之。”   “怎么会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可是想初篁得紧呢~”厉依赶紧抱住他的胳膊,大拍马屁。   “琼华确实是个好地方,小依不光修为精进不少,连贫嘴的能力也大有进步,初篁深感自豪。”   “这个……”厉依本就脸皮薄,此刻也只能目光游移,不敢看他的眼睛。   “小依,你背上的剑……”先前并没有仔细看,却不想一看便感受到了剑身之上传来的阴冷冰寒之气。   “这是望舒。”厉依将剑抽出,平放在厉初篁眼前。   “它已认你为主?”厉依体内多了以前所没有的冰寒之气,想来是受此剑影响所致。   “是。”   “此剑却为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算得上是至寒之物了。”不过跟同为至寒的绝云相比,这柄剑的灵气倒是显得中正平和。   “是这么回事……”厉依将去五灵剑阁选剑,到宗炼最后对他们二人的嘱咐详细地告诉了厉初篁。   “原来如此,这便是道胤所说的……琼华的铸剑之术确有独到之处。”不过,缺陷倒也十分明显。道胤虽天资卓越,但毕竟是凡人,关于天界的一切都不甚明白。否则,又怎会想出抢夺灵力举派飞升这般荒谬可笑的法子。只是没想到,琼华派为了贯彻这个错误,竟然真的铸成了双剑。这份执着,倒也难得,只是可惜,一开始便走错了路。   “怎么办初篁,我要不要修望舒?”   “小依若是喜欢,以身炼剑也未尝不可。你体质特异,经脉本就与一般人不同,与此剑,倒也算是上相得益彰了。修炼至后期,就算真出现什么影响身体的副作用也大可不必担心,我自有计较。”依她的性格,一旦知道要屠戮妖界抢夺灵力一事,必然不会同意帮琼华派这个忙,到那时……会怎么样呢?他突然想就这么放任下去,看看到时厉依会如何应对。   “恩,我明白了。”   “比起这些,我更想知道玄霄,他又是何人?”   “他啊……他是初篁的弟弟黄华的次子,如今是太清真人的入室弟子,长得跟你有七分相似,只是那脾性就差得远啦……”提及玄霄,厉依就无奈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那种性格的人相处,以后还要一起双修那么久,挺难办的。”   “小依若是喜欢,尽心求取便是。若是不喜欢,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厉初篁发现厉依说着说着就拽起他的衣角来,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不免心下有些柔软。   “喜欢?初篁指的是哪种?”她想想玄霄那凶巴巴的样子,猛地摇摇头。他跟初篁长得那么相像,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她都不可避免地将两人加以比较。其结果……当然是比较悲剧的。“不管哪种都无所谓,他又没什么好的。”   听了她的话,厉初篁笑着摇了摇头。   “你二人既是双修,那小依要做好准备才是。若是真心不喜欢,那还是早做决定为好。”他的话,似乎若有所指。“双修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若非彼此相互信任,那双修必不能成。”   “信任?”   “小依到时便会明白。”   “对了初篁,上次我去青龙镇,遇见了……”厉依看着他的笑脸,突然觉得在这种情况下问出那个问题会很煞风景,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不,没什么,只是故地重游,让我想起了许多事。”   似乎是知道她未说出口的话,厉初篁伸手摸了摸厉依的长发,带着意味颇深的笑容凝视着她,也没有深究。   “黄华他还好吗?”   “恩,他看起来气色不错,初篁不必担心。”说起来,好像有个东西……“对了初篁,有件事我那天在厉家不小心听到了,不太明白,我给你看。”   说完触碰了耳垂上的结界石,瞬间便划出一个结界,将两人与外界隔离开来。厉依动作麻利地把指环取下,将那天脑海中听到的一切全部在他的脑海中重现了一次。   于是,完全没料到会看到那种情景的厉初篁,有史以来第一次卡壳了。满脑子的小依现在才十三岁知道这些腌渍东西对她的成长不好,就算是普通人也只是出嫁前一晚才会娇羞地学习一下她竟然就这么大喇喇地问出来这么豪放这怎么可以?   话说回来桔梗和苍术在做什么不是让他们好好陪着这丫头的吗怎么关键时刻跑得连个影都没有,大半夜的要是遇到危险来不及救援怎么办?   “初篁,怎么不说话了?你也不知道吗?”   不,关键是他现在该怎么转移话题让她不要再纠结在这件事上了才是重点。   “原来如此,怪不得小依不明白了。”厉初篁十分淡定地笑着,面上看起来没有一丝惊讶。   “初篁知道吗,快告诉我,他们两个在做什么?”   “小依现在还小,等你将来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这跟年龄有什么关系,不就是种运动吗?初篁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两个人那么开心,一定是很有趣的运动。你教教我,好不好?”   “……” 作者有话要说:  老板表示小依你想做什么随你啊我就想看看戏你随便玩,只是少儿不宜的暂时不准接触= =+   ☆、第二十一章 走火入魔   厉依终究还是没问到关于那运动的任何讯息,若是厉初篁打定主意不说的,任她再怎么死磨硬泡,也撬不开他的嘴,她只好放弃,转而开始讲离开青玉坛之后发生的种种。   第二天一早,当厉依在凤凰花丛中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了厉初篁的踪迹。若不是披在她身上那件带着他香气的外衣,厉依甚至要怀疑昨夜的相见是她一厢情愿的美梦而已。冰凉的望舒静静地躺在她身边,晶莹剔透。   也不知是不是神器认主的缘故,她对于这把剑总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怎么样也割舍不下。可是双修……玄霄……   算了,既然现在初篁给了她保证,那便没有纠结的必要了。   以后一起努力吧,望舒。   长剑似是听懂了她的心语,发出温柔的低吟以作回应。   将初篁的外衣收好,放回房间后,一出门就遇到了路过的夙瑶。   “啊,夙瑶师姐!”感觉好多天都没能跟她说上话,厉依出声想要叫住她。   然而,夙瑶虽是听到了她的呼唤,却只是顿了一下脚步,便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直到离开厉依的视线范围。   夙瑶师姐是不是因为她跟玄霄要双修的事而感到生气呢?毕竟,自玄霄入门以来,跟夙瑶就非常合不来。她的努力在玄霄眼中,是很无意义的事,他已经不止一次对夙瑶的修为嗤之以鼻了。   “厉依师妹。”她闻言扭过头,发现玄震不知何时就站在另一边。“你别放在心上,能够得到望舒是你与剑的缘分,夙瑶她只是太爱钻牛角尖了,等过段时间或许便会好了。”   原来是因为望舒……虽说夙瑶跟玄震所用之剑,都是宗炼长老亲自铸造的,但比起五灵剑阁中的藏剑,还是差了一个等级。她来琼华才两年,又是个外派弟子,想必她心里肯定不平衡吧。   “谢谢师兄。”   “师妹,我刚路过承天剑台,看到玄霄师弟在那里等你。”   厉依对他点点头,便转头向承天剑台走去。身后,玄震还站在原地,看向夙瑶离去的方向,无奈地摇了摇头。   厉依与玄霄汇合之后一起前往禁地,玄霄拿出灵光玉藻,门上暗刻的法阵有所感应,骤然亮起,紧闭的石门在振动之后缓缓向两边推移,露出了后方的道路。   “这里曾是宗炼长老铸造羲和望舒的地方。”一边向里走,玄霄一边与厉依交谈。“当初列此地为禁地,是怕门下弟子因为好奇无知闯入,导致铸剑失败。”   “那为何事到如今仍然禁止一般弟子入内?”她进琼华派第一天,玄震就告诉他们不能踏入这里一步。   “羲和望舒之力过于霸道,改变了此地的地脉流动,破坏了阴阳的平衡。”刚巧,此时两人走到了禁地中心的岔路口,眼前的大厅一半炙热一半冰寒,热的那边可以随处见到土地被烧焦的痕迹,而冷的那边则遍地寒霜。   厉依抬起手,望舒正温顺地躺在自己的手心里。实在想象不到,只是铸造而已,就能将地貌改变至这种地步,明明是一把看起来这么漂亮的剑。“唉……”   “这对双剑如此厉害,控制起来想必凶险万分。”玄霄误会了厉依动作的意思,“不过厉依不必太过担心,凡事有我。”   厉依惊讶地抬头,玄霄他,这是在安慰她吗?   “恩,我不怕。”她认真地摇头,转而看向四周。“只是突然有感于天地造化,凡人的力量何其渺小……”   “我辈修仙之人追求大道,一旦成仙,便脱离凡人的范畴,到时天地任我游,自是无惧无畏。”玄霄一提起修仙这事,总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玄霄师兄,很想成仙吗?”   “这是自然,否则我何必入琼华。”玄霄微微皱眉,显然不理解为何厉依会问出这种话来。“厉依莫非不想成仙?”   “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真话,就算会被玄霄训斥也罢,毕竟两人终究是要独处双修很长时间的,总瞒着也不好。“我不知道。”   “不知道?”玄霄果然对她的这个答案十分不满,“想便是想,不想便是不想,为何会不知道?”   “我想活得长长久久。”他想一直在初篁身边,所以短短百年肯定是不够的。而且,也想等到圣子再次呼唤她的那一天。如果成仙真像他们所说能够与天地同寿,那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一事实。“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毕竟有很多事,是由不得我的。”   她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天睁开眼睛,突然就发现世界已经变了样,也不知道以她的来历能不能成仙。除了初篁以外,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怀疑,也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意义。   “厉依你年轻轻轻,怎地这般悲观?”玄霄的想法,真的十分积极,但又与初篁的那种带着背水一战般的决绝有些不一样。“路就摆在面前,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坚定向前。想得通最好,想不通也罢,人活一世,不就是不断追寻的过程吗?”   “玄霄师兄……”他一心想追寻剑道极致,成仙后逍遥天地,所以才能心志坚定,一往无前。   “等你找到你要追寻之物时,自然就不会再顾虑其他。”玄霄的话,第一次让厉依觉得如此深刻。他其实并不是个什么都不想的武痴,而是他的目标太过明确,让其他一切都显得无关紧要了。   “恩,师兄言之有理,是厉依杞人忧天了。”厉依难得露出了一抹真实的笑容,她走到大厅中央,祭出望舒。“我们开始吧!”   双剑初修进展艰难,虽然两柄剑之间互有感应,但宿主之间却没那么有默契。修仙之人对于旁人的气息本能有一种排斥,因为这种气息多会扰乱他们本身的灵气运转。   而双修则是需要两人完全放开对气息的排斥,彻底将两股灵气混合,凝成一道修炼。这一点,对于始终用禁锢指环约束精神力的厉依来说,是根本做不到的。   一个月后,当两人在凝气阶段再次失败后,厉依犹豫了。   “为何我们之间的屏障这么久了仍旧没有松动的迹象?我属火,你属水,虽原本相克,但借助羲和望舒的共鸣之力,应该能够很快突破才是。”玄霄明显也感觉到了那股禁锢之力,但是他一直以为那是两人灵力场之间的天然排斥。“厉依,你有何看法?”   “我……”她当然知道怎么回事,但这是她最大的筹码,怎么能如此随便说出口。初篁曾说过,若无法信赖对方,双修无法成功,想来指的就是这件事了。不过他并没有阻止她,想来这件事他并不反对。   “厉依,若有想法,直说便是。”   怎么办,要不要试?这个疑问已经缠绕在心里整整一个月了。摘下指环,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但对她来说却等同于把最重要的秘密暴露出来。   玄霄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很恶心?就像那里的所有人一样,不管她再怎么乖巧再怎么温顺,只要知道了她的能力,必然就会露出混合着惊惧和厌恶的神情。   一想到他那张酷似初篁的脸上可能会出现的表情,就觉得喉咙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掐住一样,怎么样都开不了口。心七上八下地,手心里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视线慢慢变黑,仿佛一瞬间就回到了那个阴森的地底一样。   这里似乎有许多人,又似乎没有人。对了,应该是没有人的,只有她自己,怎么会产生一种会有其他人的错觉呢,真可笑。这个世界也许很广大,但对她来说,却只是一片方寸大小的荒芜之地,永远只有她自己的影子映照其中。   不管她怎么迈出步子,却终究还是会回到原点,所以对她来说,这个不毛之地就是她该存在的地方。是漆黑的,连灰色也无法看见的黑,吞噬一切可能存在的光亮和温度。   冷,好冷,冰寒之气沿着四肢百脉向着胸口袭来,身体好像都不再是自己的了。终于,连行动也做不到了吗?差不多是时候可以放弃了吧,这样的地方就算再待下去,也不会有出现改变的一天。死了就解脱了,就不会再这么难受了,而且死了之后还能有点用处……   什么用处?好像,曾经有人说过,若是她死了,她的身体可以用来做研究。   什么人?除了她之外,还有人存在吗?   “……依!”   依?这是在叫她吗?印象中,好像是有这样一个人曾经用这个名字呼唤过她,是谁?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快醒过来!”   好凶,那个人,那个人应该是非常温柔的,从来不会高声讲话,语速也是慢悠悠的,他怎么会用这种口吻跟她讲话,他……他是……   初……篁……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为双修没啥关系的小依啥都没多想就跑去修了…… 然后就杯具了= =   ☆、第二十二章 双修   “初……”厉依终于睁开了紧闭的双眼,视线还有些朦胧,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的脸,但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太一样。“冷,好冷……”   “收敛心神,你走火入魔了!”那人说着,一股炙热的灵气通过他紧紧抓住的双肩涌入她的身体,如同春风一般,带走冰冻她身体的严冬,也带回了她不知飘到哪里去的感知。   “抱元守一,不要被望舒反噬。”他紧紧皱着眉头,源源不断地将阳炎之力输送进她的体内。   好暖和,感受到一缕阳光穿透黑暗,将那方寸之地照亮。眼前不再混沌无明,这不毛之地上也有嫩绿的草木破土而出,娇嫩的鲜花含苞待放。厉依恍惚间伸出手,想要拥抱温暖的阳光,却触碰到了,柔软的带着温度的脸颊。   那人的呼吸瞬间一滞,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僵硬而尴尬,但因为她的气息还不稳,神智不清,又不能松手躲开。只能维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面无表情地任由对方的手在他的脸上游移。   许是因为望舒的寒气侵蚀,她的手异常冰冷,同她泛着蓝光却没有焦距的眼眸一样,带着不同于往日的诡异。半晌,似是确认了什么,如同破冰而出一般,那抹诡谲之气消散,她的脸上露出了夹杂着安心、满足和依恋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初绽的雏菊,纯净无暇。   他印象中,厉依总是恰到好处地勾着嘴角,与其说那是笑,不如说是一种看似守礼的疏远。他一直以为她同他一样,克己复礼谨言慎行,从未想过这也可能是不愿打开心扉与人交往的面具。   寒气被阳炎之息压制下去,厉依发现眼前之人的脸也慢慢清晰起来,眼睛、鼻子、嘴巴……还有额头正中朱红色的纹章。不是他,不是初篁。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完美地回到了平日里最合适的弧度,定型。   “玄霄师兄。”似乎感受到了对方的僵硬,厉依立刻收回了乱来的双手。“可以了。”   他闻言,停止着对望舒的压制,后退了一步与厉依拉开了距离。   “抱歉,今天我可以休息一下吗?”   卷云台上,厉依席地而坐,心情沉重地拨着琴弦。琴音如心声,一曲好好的阳春白雪愣是被她弹奏出万物凋敝的寂灭之感。   双修,果然如初篁所说并非易事,她只是稍稍迟疑,竟然就直接走火入魔,寒气侵体。若不是玄霄全力压制,她想必已经被望舒冰封,再也醒不过来了吧?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办法对他吐露心声,就这样跑了出来。   她知道玄霄是正人君子,理智上也明白他应该不会因为她的读心之力而对她不同往昔,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迈不出那一步。她害怕,不敢赌,哪怕只有1%的可能性会输掉,她也不敢赌。这个世界上她拥有的东西实在太少,任何一样都想要紧紧抓住,觉得一旦松手就会再次跌回那个深暗的地底,万劫不复。   “怎么不继续弹了?”   “玄,玄霄师兄?”厉依惊讶地回头,发现那人正站在她身后,似乎已经来了好一会了。   “望舒不在,我独自一人也不会有什么进益。”他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修炼也讲求张弛有度,一味冒进并非良策。”   那个总是劝她收心不要被杂事分神的玄霄竟然会有一天突然说出这种话,厉依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师兄也懂音律?”想起刚刚那乱七八糟的阳春白雪,厉依觉得有点丢脸。   “不懂。”他的回答斩钉截铁得坦荡,“我与兄长不同,琴棋书画并不精通。琴之于我,只是吵与不吵的区别罢了。”   “那你平时喜欢做些什么?”   “练剑。”   “……”听到了不知道该说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的答案,厉依有种默默的无语感。“那,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呢?”   “练剑。”   “……心情好的时候呢?”   “练剑。”   “那不想练剑的时候呢?”   玄霄终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有点明白她到底想知道什么了。   “非要说的话,便是夜观星空了。”他一手支在身后,抬头仰望夜空。“天悬银河、繁星灿烂,令人望之胸中开阔。”   “不知成仙之后,会不会真的能伸手摘星。”厉依伸出,从指缝里看着星光从指缝中漏出,似乎真的伸出手就能抓住一样。   “会的,成仙之后无所不能,区区摘星定然不在话下。”   “……不不不,我只是随口说说,玄霄师兄万不可当真。”总觉得,在玄霄的意识里,仙似乎是跟盘古烛龙等同概念的词汇。“天地星辰皆是盘古身躯所化,就算是仙人,也不可能触碰的。”   “凡事不试试,怎会知道做不到?你总这么悲观,就算原本能做到的事,也会败给自己的内心。”   她本来想说,这跟悲不悲观没关系的,但是想到自己正在纠结的事,一下子就噎住了。玄霄的表情一如既往得平静,仿佛刚才那伸手摘星的豪言壮语不是出自他口中一样,让她产生了一种世间万物都不会动摇他心神半分的错觉。   “玄霄师兄,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回到禁地后,厉依将她可以读心一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于玄霄。   “所以,这就是我们一直以来无法寸进的原因?”   厉依伸出左手,当着他的面将指环取了下来,套在了右手上。   【是的。若要继续,我必须时刻开放精神力,玄霄师兄心中所想所念,会全部被我知晓。不过我可以保证,修炼以外的时间我会戴上指环,锁住能力。】   听到这里,玄霄微微地皱了皱眉。他为人光明磊落,自是不会有阴邪小人之心,只是没有这心思,跟让厉依随时知道他所想毕竟还是不同的。   【玄霄师兄,如今你还愿意同厉依一起双修吗?】   “我玄霄自问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意念所系无不是师门荣辱,心之所向不过是剑之大道。没有什么东西,是怕被人知道的。”玄霄的心声与他的话语完全的一致,“既然已决定与你双修,自是不会反悔。”   厉依露出了一抹笑容,心里满是温暖。   【如此……便多谢师兄体谅。】厉依以为,玄霄的心中总会有一丝迟疑,但是没有,他的心声异常坚定,让她真的对他刮目相看。【只是关于此事……】   “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人。”她选择在这个时点开放精神异力,明显是为了双修而放弃了自保,玄霄心知肚明。“厉依愿意相信我,我便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玄霄,真的是一个非常光明磊落的人,他顶天立地,无畏无惧。   着实……让她感到羡慕。   厉依不再拘束精神之力后,两人的凝气终于进入了正式阶段。起初,灵力互不干扰,在慢慢适应对方之后,开始逐渐混合,夹杂着望舒羲和一冷一热的灵气于两人体内开始游走。这种感觉十分玄妙,好像在那一瞬间,两人的身体融合起来,再也不分彼此一般。   怪不得书上总说,经历过双修的人感情会比一般人要好的多,这种互为半身的感觉比之亲缘血脉更具牵绊,更显亲近。   “厉依,屏气凝神,不要胡思乱想。”   “哦。”   九个月后,完成双修初期阶段,两个人再次走出禁地时,彼此皆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两人经过这九个月的修炼,修为有了质的飞跃。不说玄霄,就连资质一般的厉依也差不多赶上了原本相差甚远的桔梗和苍术。   直到这时她才明白,玄霄为什么明知修炼羲和有那种副作用,却还是飞蛾扑火一般成为了他的宿主。就连她,对望舒这如此巨大的力量都深深地敬畏了。   顺利度过最开始的磨合期,以后的修炼便不再需要长时间的闭关,可以偶尔出来走动走动。两人约好三日后再回禁地继续,这几天休息,转换一下心情。   厉依第一时间跑去寻找桔梗和苍术,却发现他们既不在剑舞坪练剑,也不在丹房炼丹,询问之后,说是见到他们往后山去了。想必是跟她一样觉得闷了,去醉花荫散步采药吧。   厉依边想着等下给他们个惊喜,边朝后山跑去。同一时间,玄霄刚刚进入了琼华正殿,向太清真人汇报修炼进度。   “师尊,青阳长老,不负所托,我们已顺利度过磨合期,三日之后便可以进入正式的炼剑期了。”   “好,好,为师果然没有看错人。”太清真人十分欣慰,最重要的时期两人既然已经平安度过,那接下来只要稳步修炼,便不会再有问题。“厉依那边,情况如何?”   “弟子谨遵师尊吩咐,并未将举派飞升一事告知于她,只是……”厉依的精神异力十分特别,能无视一切直接看到对方内心的想法。他虽然从来将飞升之事宣之于口,但难保在禁地不会无意中想起。厉依虽然从未问过,但他不能保证她绝对不知道。   因为不知道厉依的特殊之处,几位长老明显误会了玄霄的意思。   “我们也知道这么瞒下去不好,但玄霄你要明白,厉依毕竟不是我琼华派的弟子,而此事又事关门派存亡,我们如此行事也是无可奈何之举。”玄霄是个正人君子,这种隐瞒是有违他一贯的做人原则的,青阳长老深知这一点,但却只能晓之以理。   “不错,等时机成熟,我们会亲自告知她此事,到时再由她来决定是否愿意助我琼华飞升大计。”   “敢问师尊,若是厉依她……不愿呢?”   “玄霄,你只需知道,不论她最终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不会为难于她。” 作者有话要说:  玄霄表示,我只爱剑。   ☆、第二十三章 蹦极   后山,醉花荫——   “洞天福地,四季如春,草木无枯荣,繁花不凋零,眼前诸般景象亘古长存。然而时光荏苒,岁月匆匆,并非真的停滞不前。待在这种地方久了,我有时会忘记自己只是个凡人,也会生老病死,喜怒哀乐……”   桔梗的声音幽幽传来,透着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气息。厉依欢快的脚步一顿,有一瞬间竟然分辨不出说话的人到底是谁。   “桔梗,你若是不想继续修仙,我便陪你下山,做寻常大夫,掌门仁厚,想来不会怪罪我们的。”   “苍术,我们答应过师父,要将炼丹之术传承下去,青玉坛的金丹之术,不能在我们手中断了传承。”   “可是,你看起来并不快乐。”苍术的声音低沉,像是伤感,又像是怀念。“青玉坛有掌门跟非墨师兄就够了,桔梗你大可不必……”   “我并没有不开心,继承师父的遗志也是我的愿望,并不觉得苦。掌门和非墨师兄的医术确实高明,但与师父传承下来的还是有所不同。再说,我也不能把自己身上的责任推给别人。只是……偶尔有些怀念,以前在山下的日子罢了……”   “那以后有机会,我都会陪你下山的。”   “恩,好。”   桔梗和苍术的初篁,就是已经过世多年的前任丹芷长老吧?经常听坛里的弟子提起他,都说是个和蔼可亲,医术超群又宅心仁厚之人。明明是个修仙之人,却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为普通人看病上,修为止步不前。他终是过度劳累,身体机能衰竭而死。   虽然他修为不高,但医术和仁心不输给任何人,因此丹芷长老之名当之无愧。想来桔梗和苍术也一直以他们的师父为傲。   现在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了,厉依决定去别的地方吹吹风。   卷云台位于琼华的最高点,在其上能将整个琼华尽收眼底,连前山的太一仙径和后山的醉花荫、清风涧都可以隐约望见。不同于御剑时脚下飞速移动的风景,这里的景致是静态的,但却能让人的心变得极其高远,似乎伸手就能摸到洒下的昆仑天光。此时,古朴的琴音缓缓回荡在天际,正在剑舞坪练剑的琼华弟子也会时不时地抬头,看向高悬在空中的卷云台。   一曲结束,厉依吹着风,坐在卷云台边轻抚着琴弦。感觉好久,都没有像这样随性地奏乐了,就连琴也有些寂寞了吧?   这柄琴是当年她说要学琴之后,初篁亲手做的,琴上是他亲手刻下的“依心像意”的琴铭。所以每当弹奏起它,就能让她感觉初篁就在自己身边一样。   厉依也想过,什么都不管,就那么陪在他身边。十年,二十年……可那之后呢?看着他继续耗费灵魂的力量去渡魂,变成另外一个人,所有的一切全部推翻重来?灵魂的力量会渐渐耗尽,到了那个时候,初篁会消失……她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   厉依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对她而言,这样做未免太过自私,仅仅是满足了自己渴望与家人为伴的愿望而已。她想救他,想让他从这悲剧的命运之中解放出来。等他不再需要渡魂,不再担心散魂,可以平平安安活得长长久久的时候,那时候就算没有她,初篁也会有新的亲人、爱侣和朋友,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想到这里,厉依抬头看了看碧蓝的天空,仿佛穿过云层,越过天际,望向另一个世界。   圣子,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苏醒呢?她一直都在等待着她的呼唤啊。   突然,厉依眨了眨眼,表情古怪了起来。   啊,那朵云的形状好怪,就像,就像是……   “噗,呵呵呵……”厉依一想到那东西,便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厉依心情不错,在笑什么?”   “玄霄师兄你看,那朵云,就是那朵圆圆的,像不像重光长老的脑袋上开了朵小花?哈哈!”他们已经习惯了彼此的接近,望舒与羲和也时时刻刻都紧密相连。厉依不需要回头,就知道来者何人。   “胡闹,怎可拿长辈开玩笑。”玄霄虽出言训斥,语气却并不严厉。   “啊,还有那个,像不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咪西?”   “咪西……是什么?”   “诶?啊,是猫,青玉坛里的一只猫的名字。”刚才好像太得意忘形了,不小心把那个世界里的东西说出来了。   “……”咪西这起名的喜好真是怪异。   “玄霄师兄,来琼华已经两年多了,会想家吗?”厉依突然收了笑容,坐在了卷云台的边缘上,下半身就那样凌空悬在外面晃荡着。   “从入琼华起,我便已与尘世的一切断绝了关系,我是玄霄,眼中便只有剑之大道。”他在她身边坐下,抬头看着云彩跟着风缓缓飘动。“厉依想家了吗?”   “恩,想。可是我医术半调子,仙术又苦无精进,所以想起码学好剑术,这样才不会成为对于掌门而言无用之人。”厉依的回答很干脆。她的内心其实一直很不安,这样的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被初篁收留,又为什么能一直留在他身边。   “听闻厉掌门天资卓越,不惑之年便已位居掌门之位,想必渡劫飞升不过时间的问题。”这样的人,况且又是她的养父,会需要厉依为他做什么呢?   他……没机会成仙了,而且厉依觉得初篁可能也不会愿意再回到仙界去。   “假如,我是说假如,成仙并没你想的那么好,也会有烦恼,有束缚,并不能像你以为的那样逍遥天地,伸手摘星,玄霄师兄你还愿意做神仙吗?”   “神仙法力无边,开天辟地无所不能,怎会有烦恼?厉依你又在杞人忧天了。”玄霄显然不能理解厉依的话,毕竟天宫真正的样子,这些修仙门派并不曾见到过。   “说的也是。”琼华派上下对成仙一事非常执着,这一点她很早以前就发现了。但是凡人的眼界终究有限,不明白其实神仙的烦恼比之凡人更难以消除。   “卷云台风大,你身子单薄,不要坐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会掉下去的。”   “玄霄师兄,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也是会开玩笑的!”厉依惊讶地扭过身子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呵呵,原来严肃的人开玩笑,会如此有趣……哈哈……啊!”   厉依忘记自己是半悬空状态,转过身体后,本就处于微妙的平衡中。可惜她一笑,便控制不住重心,刚巧一阵大风吹来,还真将她吹了下去。   “小心!”还好玄霄离得近又反应快,立刻伸手拽着厉依下意识伸过来的手臂,一下子便把她拽了回来。“没事吧?”   “嘿嘿嘿。”厉依仍旧看着他傻笑,显然还没从刚才那个微妙的笑点中抽离出来。“玄霄师兄你太紧张了,我们修仙之人怎么可能会摔死呢。”   “…………”看来担心她真是多余。玄霄一甩衣袖,懒得再理厉依这个抽风的丫头,转头就走了。   厉依笑够了便停了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抱起古琴便纵身跳下卷云台。自从学会了御剑,她就一直很想跳一次试试看了。听说列曼自治州有一项叫做蹦极的运动,就是享受从高空坠落的感觉。   这感觉……真的很刺激诶!   快要落地之时,望舒随她心意祭出,柔和地托起她下坠的身体,平稳地降落到地面上。这里是太一仙径,应该没有人看见,很好!   “吓!重,重光长老,您为什么在这里?”不是听说下山去了吗?   “我不在琼华短短几日,你们就敢翻天吗?”他只是刚好路过这里而已,没想到竟然见到厉依在这里玩空中飞人。“厉依,去思返谷闭门思过一个月!”   “诶?可是重光长老,门规上应该没有不准跳卷云台这条规矩吧……”厉依还想狡辩。   “门派范围内禁止御剑。”真有胆子,竟然敢从卷云台上往下跳?重光·气得青筋直冒。   “额……可是重光长老,我……”   “够了,再说下去便再加一月。”厉依从善如流地闭嘴了。   对不起了玄霄师兄,一个月后我们再见!   可是没想到第二天——   “玄霄师兄,你怎么在这?这位是?”   “小师姐你好啊,你也是被罚来思返谷的?哎呀呀,同是天涯沦落人啊。”青年人笑嘻嘻地凑过来,又被玄霄拎着领子拽了回去。   “他是云天青,入门第三天便犯了门规,被重光长老罚思返谷闭门思过两天。”玄霄的脸黑如锅底,他快被气死了,这一个是他的新室友,一个是他双修的对象,怎么都不让人省心?!“你呢?在我走后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让重光长老现在还脸色铁青?”   “诶?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厉依开始目光游移。   “就是什么?”玄霄的声音冷得掉渣。   “就是觉得好玩,跳了卷云台……”在他的目光逼视下,厉依恨不得缩成一株小草,让他看不见自己最好。玄霄的眼神好凶!   “跳卷云台?是上面那个?哇,小师姐,你太有魄力了,你是我的偶像!怎么样怎么样,好玩吗?”云天青的眼中冒出兴奋的光芒,大有如果好玩便前往一试的架势。   “云天青,你还嫌不够乱吗?”许是看玄霄真的发火了,又或者是不想得罪室友,云天青这回乖乖地挪到一旁,听八卦。“厉依。”   “玄,玄霄师兄……”她缩了缩脖子,低下了头。   “我还没开始训你,你缩什么?”玄霄以为厉依是自己怕挨骂,故意装害怕。   “不,不是,我,我肚子突然好疼……”   “玄霄师兄,小师姐好像是真的不对劲,脸色都白成这样了。”一边旁观的云天青指了指厉依的脸,果然是一片惨白,毫无血色。   “我,我是真疼……”下腹部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袭来,厉依猛地眼前一黑,歪倒在地。   “啊,血,她留了好多血!”血已将厉依的裙子印出一团红色,浓重的血腥气飘散在空气中。“莫不是昨天跳卷云台受了什么伤吧?”   玄霄似是也被她身上的血迹吓到,没有再理会云天青的话,立刻抱起厉依就往剑舞坪跑去。如今琼华派里最好的大夫,就是来自青玉坛的桔梗和苍术。   “恩……初篁,疼……”厉依疼得昏了过去,朦朦胧胧之间还在呼唤厉初篁的名字。   初篁?若是他没记错,这应该是青玉坛掌门的名讳。为什么厉依竟会直呼养父的名字,青玉坛是如此不讲究辈分尊卑的吗?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桔梗,苍术!”远远的,玄霄便看见那两人在剑舞坪上交谈的身影,他们似乎在跟玄震交谈些什么。   “玄霄?”桔梗立刻看到了脸色铁青的玄霄,和被他抱着的女孩,吓了一跳。“厉依怎么了?”   “你们快看看她。”三人立刻结束谈话,将厉依抱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桔梗正在号脉,几个大男人或坐或站,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结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桔梗的表情从紧张到惊讶再到好笑,让另外三人摸不着头脑。   “苍术,去烧点热水,再到药房取些红花。”她结束号脉后,直接开始吩咐。   苍术一听她的吩咐,立马想到了什么,松了口气便走了出去。   “玄震师兄,不知琼华何处有红糖?”   “红糖的话……厨房应该有吧。”玄震有些不太确定地答道。“我去找找看。”   “那便有劳了。”   “桔梗,厉依到底怎么了?”玄霄表情严肃地站在床边,看左右都没他的事,桔梗偏偏又不解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她犹豫了一下,“可能是最近练剑不甚,导致寒气侵体,所以才会痛得如此厉害,并无大碍。”   “寒气侵体会流这么多血吗?”厉依的脸色惨白,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微弱。这还叫没有大碍?“你别瞒着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厉依她……只是初潮来了而已……”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初潮是什么,是很严重的病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恩,大家都懂的! 然而玄霄不懂~(摊手   ☆、第二十四章 你喜欢我吗   也不知道桔梗是怎么跟玄霄解释的,总之其后几天,厉依再也没有见到过他。至于原本的思返谷思过,鉴于厉依现在这个状态,重光长老抽了抽嘴角,也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厉依在床上躺了两天,肚子一旦不痛了,便又不安分起来。可惜大夫大过天,桔梗和苍术把她看管得严严的,任她软磨硬泡就是不肯定放她出去。期间,从思返谷放出来的云天青专程来探望过,不过厉依倒是感觉他是来嘲笑她的一样,十分不爽。直到他出门,还一直瞪着他离去的方向。   “厉依师妹,你最近似乎开朗了许多……”   “啊?有吗?”厉依收回瞪着房门的目光,一脸莫名地看着桔梗。   “当然有了。”回想起刚刚进琼华的那段时间,桔梗面带苦笑。“你刚来的那段时日,除非必要,不跟任何人说话,琼华派的人都以为你是个孤僻的人。虽然后来跟夙瑶有所亲近,但也始终保持着距离。这次同玄霄双修,发生了什么事吗?”   “恩,算是好事吧。”玄霄知道了她的秘密之一,而没有因此而产生厌恶的情绪,这让她对生活又多了一些希望。或许,人没她想象的那么脆弱。   “是吗?那便最好了。”桔梗摸了摸她的头,觉得十分欣慰。   有得必有失,自她与玄霄双修之后,便再也没有与夙瑶说过话。夙瑶对于她得到望舒,终是无法释怀吧。   “师妹,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将来?”厉依显然不明白桔梗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便以为是指她学成之后。“我学好剑术可以独当一面之后,就可以帮掌门的忙了。”   “呵呵,小傻瓜,你又不能陪掌门一辈子。”桔梗无奈地摇摇头,捏了捏她的脸。“你现在已经长成大姑娘了,马上就要及笄了,既然不打算成仙,也差不多可以考虑终生大事了。”   “终生大事?”厉依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莫非师姐是说嫁人吗?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么惊悚的问题啊?”   “……有到用惊悚来形容的程度吗?”对厉依的用词习惯,桔梗无言以对。“师妹没有喜欢的人吗?”   “当然没有,我才十四诶!”厉依毫不犹豫地摇头,现在就操心这个会不会太早了点?虽然说山下是有很多十一二岁就嫁人的姑娘,可是……“桔梗师姐你说的,那些喜欢的感觉,我觉得好难达成。”   什么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被雷劈是好的感觉吗?   什么心跳过快,像要蹦出来一样——这难道不是生病吗?   “十四怎么了,十四可是花一般的年纪啊!是少·女·之·心开始萌芽,最需要悉心呵护的年纪,绝对不能忽视此时的想法,这可是会影响一生的!”桔梗讲得头头是道,让厉依觉得好像她的话确实很有道理。   奇怪了,难道是她的记忆有错,十四岁其实已经不是孩子而是少女了吗?可是谁知她突然话锋一转,小声凑到她耳边。“你觉得那个玄霄怎么样?”   “他是我堂兄啊。”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提起他来。   “哎呀,反正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桔梗显然一开始就打算说这个,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总算说到点子上了。“而且我看他虽然为人傲气了点,但是对你真心不错,你没看到,前两天你寒气入体倒下的时候,他抱着你冲过来那神情,啧啧啧……别当我不知道,双修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成功的,灵气交融的滋味可是销魂蚀骨的。你们双修这么久,肯定感情深厚了不少吧?”   双修诚如桔梗所说,感觉是十分奇妙的。灵气通过对方的经脉在其体内游走,几乎可以感觉到彼此体内细微的灵力流动,甚至每一次呼吸的起伏,每一次心跳的律动,每一寸肌肤的触感,不论内外全部完完整整地都暴露在两人眼前。   灵气在融合的瞬间,是完全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特别,如果非要描述,厉依觉得那应该更像是灵魂之间的相拥,都是她无法理解却又能切身感受到的东西。那是一种,比之寻常人夫妻更加亲密无间的相合,却又必须纯粹得不带一丝杂质。   青玉坛的古籍中,有许多关于双修的记载。而除去大片修炼的益处,里面提到最多的,就是曾经双修的人大部分都会对彼此产生特殊的感情。想来桔梗就是因此,才会特意提及玄霄的吧。   “……”看着桔梗那一脸快来给我八卦的表情,厉依突然觉得认真回答她问题的自己真是个笨蛋。“桔梗师姐这么懂,莫非是曾经同苍术师兄双修过?”   “我们自入门之后便一直双修,难道我没说过吗?”面对厉依的质问,桔梗反倒有些惊讶。他跟苍术双修这件事,全青玉坛的人都是知道的,也没人刻意隐瞒过。不过因为习以为常,反倒也没人特意提起了。“别想转移话题,快说说看,对玄霄什么感觉?”   “你觉得我对着张跟掌门差不多的脸,还是暴躁易怒版,能喜欢得起来吗?”虽然这么说不厚道,而且玄霄跟初篁的性格差得十万八千里,可她就是没办法不把两人进行比较。“他有的掌门都有,他没有的掌门也有,有什么可比性吗?”   “……唉~”桔梗十分突然地叹了口气,怜悯地看着她。“如果要跟掌门比较的话,厉依师妹,你嫁出去会变成一件比成仙还难的事。要不要考虑降低一下标准?”   “……”这是再一次向她表明初篁的魅力大到什么地步吗?这种普天之下都找不出第二个的神情是怎么回事?“总之我没喜欢的人,而且我也不打算嫁人。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不能陪掌门一辈子,他反正也没说要赶我走啊。”初篁可从来没提过要把她嫁出去这种话,想来也是觉得她还小吧?   “不是我说你,师妹你其实有……”桔梗张张嘴,把“恋父情结”四个字又给咽了回去。青玉坛的弟子几乎大多数都对掌门抱着一种近乎于崇敬的心情,她也不例外。而厉依又是掌门的养女,想来只会更严重才对,她确实没什么资格说她就是了。“唉,看来是我操心过头了,也是,掌门都不急,我急什么呢……”   桔梗摊手,表示话题到此为止。   好不容易熬过了无聊的初潮期,桔梗在把她放出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说什么她修炼的望舒太过阴寒,会对身体造成负担,要她一定要注意,不然每个月都会疼得死去活来之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她,总之厉依听了之后很惊悚。天知道要是每个月都来这么一次,她还怎么跟玄霄闭关炼剑啊,两个人都很尴尬好不好!   在问过桔梗有没有让葵水以后都别来的方法之后,厉依被气得青筋直冒的桔梗直接拎到禁地门口扔给玄霄,对后者点了个头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咦?桔梗,你不要丢下我啊~”厉依发现玄霄已经打开了禁地的大门,拽着她就往里走。“不要啊,玄霄师兄,我才刚解禁呢,我们等两天再炼剑好不好?”   “等两天?”玄霄扭过头来瞪着她,“再让你去闲得没事干跳卷云台吗?”   “诶?不会了不会了,卷云台跳过一次就够了,下次我会试点别的。”厉依一个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她立刻条件反射地缩脖子,玄霄原本是准备进行长篇大论的说教的,可是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十分不自然地扭过头去。“别说废话,开始炼剑吧。”   “……”厉依突然沉默了一下,突然开口问了句。“玄霄师兄,你喜欢我吗?”   玄霄直直地看着她没说话,显然对这个莫名其妙蹦出来的问题没有任何准备。半晌,他突然转变方向,改为拽着厉依朝禁地外走。   “诶?又怎么了?”   “带你去找桔梗,看看是不是身体没好全。”他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这是在说她脑子有病的意思吗? 作者有话要说:  脑补太多是病,得治。 在后来的后来,厉依因为这个问题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喂   ☆、第二十五章 蛮州   “这位小哥,可以收下我的糯米团吗?”   眼前的苗族女子美丽可人,唇红齿白,眼神纯真而热情,随着她的动作,身上的银铃轻轻晃动,发出悦耳的声响。   被她挡住去路的男子穿着蓝白道袍,背负长剑,只见他紧蹙的眉宇之间有着一枚朱印,神色冷峻,略显烦躁。   “噗。”他身旁的女子约莫十五六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与那花枝招展的苗人女子相比,却打扮得十分素净。她身着青白道袍,也背负长剑,头发随意以玉簪挽起,此时正微微歪着头看着困扰的男子偷笑。“这是第几个了?玄霄师兄果然丰神俊逸,魅力不凡,让苗疆的姑娘思之如狂,呵呵~”   “厉依!”玄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帮他就算了,还一直在旁边看热闹,可恨!   “玄霄师兄唤我作甚?可别让人家姑娘误会,她还等着你的回话呢~我呢,就不打扰师兄的好事了,先一步去城郊的竹林了!”厉依装模作样地撩了撩头发,转头便丢下他闪人。   两人双修已经两年有余,先后进入了修为的瓶颈,而双剑的联系也不知为何无法更进一步。因此玄霄向太清真人请命,与厉依一起下山历练。刚巧前几日有弟子来报,蛮州有妖魔作乱,普通弟子有所伤亡,太清便顺势让他二人前来查看情况,只是临走前多次叮嘱要他们注意安全,不要轻举妄动。   本来桔梗他们也想来的,毕竟经过上次厉家捉妖之事后,某人专门写了一封嘘寒问暖言辞恳切内涵深厚颇有长者风范的信件给他们,大意就是——下次再出门不把厉依看好了就提头来见!但是太清“刚巧”有事需要他们两人帮忙,借机支开了他们,显然是打算让厉依和玄霄这两位双剑宿主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蛮州地处西南,是苗族人的聚居地。两人初来乍到,被此处与中原地区截然不同的风物深深吸引,正待好好游览一番。哪知时不时总有怀春少女携着糯米团来向玄霄示爱,让厉依大开眼界,原来苗家女子如此奔放!可惜,对于玄霄来说,这种不厌其烦的骚扰却让他非常头疼。而厉依这种丢弃同伴的行为,更是让人唾弃!   蛮州城外是一片郁郁苍苍的竹林,间或有几座竹楼夹杂其中,似是已经废弃,远望让人分辨不清。在城外来往的人都远远地绕行,生怕靠近了,竹林里会出现什么怪物。因为就是这样一片幽静的竹林,不知道噬夺了多少人的性命。据说半个月前开始,就有孩童在竹林内失踪,家人遍寻不见,最终在某处发现被吃剩下的骨头。   紧接着,便有找寻的大人失踪,更有人发现竹林中的几家住户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踪影,他们这才紧急张榜,想找来能人异士前来驱邪。   琼华派的低辈弟子刚好路过这里,顺便前来查看,但不甚被竹林困于其中,不辨方位,待被袭击之后,仍旧未发现袭击者为何物。受伤者虽被紧急带回琼华,但有几人中毒太深,仍旧名垂一线。从伤口来判断,在此处作乱的应是蛇妖无误。   “厉依,此处竹林妖气慎重,不要一个人深入。”她刚刚将身子探进竹林,想要仔细看看时,玄霄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   “嘻嘻,师兄,事情处理完了?”厉依显然心情不错,还敢继续逗他。   “莫要再提此事,不然休怪我翻脸。”玄霄给了她略带警告性质的威胁,但是厉依完全不在意,依旧笑嘻嘻的。   “又不是坏事……好吧好吧,不提,我不提了,说正事好了吧!”玄霄的脸本来就凶,一瞪起人来真心可怕!“这竹林感觉怪怪的,从外面看似是明亮葱翠,一旦深入,恐怕阳光便很难穿透,势必留下许多盲点。我刚从上空查看过,这片竹海面积甚广,进入之后想必会很快失去方向,那些琼华弟子应是如此陷入困局的。”   这片竹林年代久远,根根繁茂,差不多每根都有两个她那么高。这种高度,在观察时会非常容易将上半部分忽视掉,进入其中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从伤者的叙述中可以看出,此妖会先将他们隔开,然后采用偷袭的方式逐个击破,而自身却一直隐蔽不出。”   “没错,此妖十分擅于利用此处的地势进行躲藏,若我们只从空中观察,肯定是无法找到他的。”刚才她已经试过了,入目一片绿色,根本分辨不出其中的动物,更别提擅于躲藏的妖物。“玄霄师兄,你说,如果我一把火把这竹林烧了,那妖物会不会一起死啊?”   玄霄睨了她一眼,最近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师妹好计策,不过可惜,若是如此行事,恐怕蛮州也无法保留了。”   “别这么看我嘛,这不是开玩笑吗?我又不是云天青,一天到晚都想些歪点子。”厉依连忙摆手,她像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吗?   “若是天青,便更不会这么做。他虽胡闹,但却心软,必然舍不得这林中万千生灵。”   “可惜了,若不是他又被重光长老罚去思返谷,我们三人一起,岂非更加尽兴?”看得出来,虽然玄霄总是对云天青说教,但还是很在意他的。“所以,我们现在只能走进去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说着,玄霄便率先走进了竹林。   初时还能勉强分辨进入时走过的路,渐渐深入之后,便再也辨不清方向。不过无所谓,他们若想离开,随时御剑即可,进来是为了吸引妖物攻击的,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这么回去。   又走了半晌,厉依开始觉得不对劲。林中的鸟兽虫鸣渐渐消失了,感觉不到生命的存在。两人几乎在同时挺住了脚步,厉依立刻与玄霄背靠背,默默地警戒起来。   “玄霄师兄,怎么样?”   “妖物已经出现,戒备。”   可是,除了风吹竹叶响,什么奇怪的声音,奇怪的动静都没有。   “还在吗?”为什么她什么都没看到?   “我们周身缠绕着一层浓郁的妖气,厉依你戴着禁锢,所以感觉不到。”这指环就这点不好,连同能感应危险的灵觉也一起被封闭,妖气之类的东西她完全感觉不到。   “可是如果他不动,我们也要一直这么下去吗?”比耐心?那她没得赢啊!“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啊?”   没有回应。   厉依不敢回头,但是她感觉到了背后吹来的风,凉凉的,不再带着某人的体温。   “玄霄师兄?”厉依再次大声呼喊了一声,仍旧没有回应。   她立刻祭起望舒,一道寒冰之气顿时以她为中心蔓延开来。   地面上,三条通体碧绿的小蛇被寒气冻成冰雕,而它们背上的鳞甲已经竖起。只要厉依再迟一步,势必会遭到它们的攻击。   这三条蛇只是普通的竹叶青,虽然剧毒无比,但并没有修成妖物,它们的举动想必是蛇精在背后操纵。   玄霄的突然失踪让厉依感到困惑不解,明明两人的距离如此接近,对方到底是怎么做到无声无息神不知鬼不觉让一个人消失的?她不仅看不见玄霄,连对羲和的感应都失去了,说明这不仅仅是简单的障碍法,而是某些更加高级的东西,比如说——结界。   正在思索间,她突然听到左侧的竹林中传来踩断树枝的声音。   “咦?玄霄师兄?”玄霄正拨开竹林走过来。“你刚才到哪去了?”   “刚才我看到有个可疑的东西闪过,便立刻去追,忘记告知于你。”他停在厉依身侧两步远的地方,看向仍旧结满冰霜的地面。“你遇到袭击了吗?哪里受了伤,让我看看。”   “咦?”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突然执起厉依的手细细查看。玄霄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指缝和掌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被他碰过的地方微微有些发热,让她下意识地抽回了手。“没事,我发现及时并未受伤。”   “那便最好。”他突然展露出一抹温柔至极的笑容,是厉依记忆中从未有过的。那一瞬间,他的笑脸与初篁的脸重合起来,她一下子就愣住了。不对劲!玄霄,那个玄霄,会露出这种像是初篁一样的笑容吗?答案不用想也知道,绝对不可能!   望舒会意,瞬间激射而出,谁知“玄霄”却闪身躲了过去。   “厉依,你做什么?”   “别装了,我知道你不是玄霄师兄。”可惜,刚才那下没能结果了他。“你到底是谁?”   “你这丫头倒是眼力不错。哼,你们既然来了我的地盘,不好好招待一下,岂不是尽不到地主之谊了?”眼见厉依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玄霄”也不再伪装,却并未露出本来面目。狡猾的家伙!   “废话少说!”厉依掷出望舒,瞬间完成施法,土地突然鼓起,将站在其上的“玄霄”捆住,望舒瞬间化为六柄,封锁住对方的所有逃跑路线。“化相真如剑!”   剑刃破体的瞬间,厉依便明白,眼前的这个“玄霄”只是一抹幻影,他的真身早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明明刚才接触时还有实体,但是现在……   是这竹林的力量吗?这是幻境,还是阵法?若是幻境,那她该四处走走,也许能发现破绽。但若是阵法,那最好还是以静制动,看看敌人耍什么花招了,毕竟阵法这东西千变万化,而她又一窍不通。   打定主意守株待兔,厉依便让望舒浮空,围着她警戒,自己将手伸向了左手的指环。   突然,视野的某处一抹白影一闪而过,还未等厉依定睛查看,便像是瞬间移动一般再次消失在这一片绿色之中。厉依不再犹豫,立刻将手指上的指环摘下,便马上就感应到那个像是在瞬间移动的影子在下一个呼吸时出现在了她身后。   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读到对方的思想,若不是灵识示警,她甚至都无法确定对方的接近。   “什么人?”厉依警惕地转过身来,却在下一秒愣在了原地。   竹林斑驳的阴影中,那人的白色长衫被风扬起,飘逸的黑发被金色的发带束在脑后,熟悉的温柔笑容,冷彻中带着暖意,看向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柔软包容。   “初篁!”厉依立刻想同以前一样扑过去,却在离他半步的微妙距离下停住了脚步。“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小依,两年不见,你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长大了,终于长大到可以谈恋爱不会被晋江河蟹的年纪啦~(出息   ☆、第二十六章 竹林迷阵   “初篁也是听说蛮州这里有妖物作乱才来的吗?”   厉依与厉初篁在这诡异的竹林迷阵中再次重逢,原本的阴森恐惧瞬间就被这份喜悦冲淡。   “并不全是。”厉初篁摇了摇头,“小依有所不知,此处除了妖物作乱以外,还有死者复生的传言。”虽然只是传言,但对于他来说,任何一丝线索不会放过。   “死者复生?”这应该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才对,为什么她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奇怪,我们已经来蛮州两天了,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传言。”   “我比小依早到几日,许是以医者的身份前来,镇民对我戒心没那么重。”虽然这么说,就算是一开始对他有戒心,在他如沐春风的言传身教之下,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会说了吧。他嘴皮子上的功夫,厉依实在是佩服之至。“蛮州镇上有位姑娘,在半月前因病去世。但是十日前她的父母却在竹林中再次见到了活生生的女儿。死者复生的传言便由此而来。”   “那后来怎么样了?”能够见到女儿,应该是一件很令人高兴的事吧。   “后来之事,镇民讳莫如深,无人愿意提及。”说着,他勾起嘴角,微微眯起了眼。“想来,定是十分与众不同的结局。”   “原来如此。”所以初篁才会进入竹林,因为那位姑娘便是在这竹林之中。厉依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这林子还是一片静寂,不辨东西,想要在这里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对了初篁,你刚才怎么会突然出现的?”明明上一个呼吸还在前方,一眨眼便变换了位置,最后还莫名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此林乍看起来很普通,实则暗含八卦阵法,走的方位不同,到达的位置也不同。”他指着厉依正前方,继续解释。“比如这里,在小依看来它与别处并无不同,然而若是迈入一步,便会出现在别处。”   “真的吗?”厉依是个行动派,偏偏好奇心又强。她立刻按照初篁的指示迈入了前方的竹林,却没感觉到任何特殊的变化。“没什么特别的啊,初篁你……初篁?”方才还坐在身后的人再次不见了踪影,厉依一下子傻了。   她,她,继玄霄之后,她又把初篁给搞丢了!怎么办啊?   “唉,我的小依怎变得如此性急,话都不听完便到处乱跑。若是迷路了,又该如何是好。”他的声音在厉依的耳畔响起,温热的吐息擦过她的耳垂,带起了一片鸡皮疙瘩。“真是想念当初乖巧的你啊,不管去哪,总会抓着我的衣角不放。”   不知何时,厉初篁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微微勾下头,在她的耳边低语。明明自小起就已经十分适应的这种距离,她为什么会忽然感到各种不自在?两年时间而已,到底有什么东西发生改变了?   “我,我……”厉依满脸通红,显然是想起自己小时候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都过了那么多年了,我才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呢。”   “哦?”他离得太近,几乎整个人都贴着厉依的背,让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胸腔随着他的笑意微微震动。“我怎记得有人曾说过,自己过目不忘,做过的事见过的人永远不会忘记?”   “这个……”厉依觉得自己的脸快要烧起来,心跳也变得飞快,感觉好奇怪,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这么下去肯定是不行的,转移话题,对,赶快转移话题!   “咳咳,初篁,这个竹林好奇怪,我们该怎么出去啊?”   “你又犯傻了,我们这才刚刚进来,什么都还没有查到呢。”许是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厉初篁立刻体贴地后退了一步,牵起了她的手。“这奇门遁甲之阵一环套一环,一步之差谬以千里,小依跟好,可别再丢了。”   “恩,我听初篁的。”两人一分开,那种奇怪的感觉瞬间就消失了,厉依也马上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   厉初篁牵着厉依一步步向前走着,时不时停下脚步转换方向,厉依虽然努力认路,奈何四周的竹林全部都是一个样,她就算记忆力惊人不会弄错,也难保不会厌烦。   按照现在的时间,差不多该是申时三刻,但天色还是一片透亮,仿若正午,想来便是这阵法的功效了。她虽是读过易经,知晓八卦,却完全有看没有懂,更遑论运用。想来玄霄那个武痴也是没心思去钻研这些奇淫巧术,估计也困在这局中了。若不是遇到初篁,他们俩这回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说起来,初篁你怎么会过来找我的,碰巧看到的吗?”一开始见到他太过惊喜,一时忘记了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厉初篁牵着她的手动了动指尖,轻轻碰了下她的指环。“这指环上有永久的寻踪之术,不论小依你在何处,我都能感应到你的位置。”   “可是这阵法邪门,望舒跟羲和的联系都能被切断,这指环……”她与玄霄之间的联系何其紧密,只要她开启了精神异力,通过望舒便可与相隔千里的玄霄联系。连这种联系都被割断的阵法,怎么可能容得下这个小小的指环?   厉初篁并没有回答厉依的疑问,她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劲,刚准备问,天色却在迈出下一步时戛然转暗。茂密的竹林似乎终于走到了尽头,前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座茅草屋。   厉依与厉初篁对视一眼,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这屋里有一个人,是个女子。】厉依微微蹙起眉头仔细听了听,【她好像在哭,但是思维有些混乱。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伤心,一会儿又很愤怒……】   “看来,十有八·九她便是那个死而复生的人了。”   【需要我读她的记忆吗?】   “小依,先礼后兵。”   真难为他一脸正气地说出这句话,反正厉依无语了。想来初篁看戏的老毛病又犯了,放着方便的方法不用,偏偏要慢慢磨。   于是,厉依便从善如流地走到门口,十分有礼貌地——敲门。   敲门声响起的瞬间,女子在意识中的哭泣立刻停止了,传达而来的却是疯狂的痛苦和充满哀伤的惧意。那份情感来得过于强烈,以致于厉依一时间无法适应地揉了揉额角。   “怎么了?”   “没什么。”厉依摇了摇头,比这更强烈千万倍的瞬间爆发她都曾经经历过,只是太久没听到,略微有些难受而已。“姑娘,我们不是蛮州城的人,只是有些话想问问你而已,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可以开开门吗?”   【骗人,骗人,都是骗人的,我不会再相信你们了,再也不会了……】   【姑娘,我们真的没恶意,如果你不想开门,我们可以就待在屋外跟你交谈,这样可以吗?】厉依在初篁的示意下,直接与她进行意识交流,并且用精神异力施加影响,让对方放松警戒心。【这只是一扇普通的木门,若是能让你感到安全,那我们不进去也无所谓。】   【你能听见我的声音?】   【是的,我能与人进行意识交流。】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听见我的声音……你也是来除妖的吗?】   【不,我们不会伤害你。只是听说蛮州有死者复生的传言,想知道更加详细的内容。】   【你也想复活已死的人吗?不可以,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她原本平静下来的情绪再次变得混乱起来,屋子里也传来节奏不一的脚步声,杂乱的撞击以及东西破碎的声音。   半晌,木门吱呀的一声打开了。一个身着苗族服饰的女子,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青白,嘴唇也毫无血色,一双眼睛看得出曾经非常灵动美丽,此时却显得浑浊而黯淡。女子指了指茅草屋边的石桌石凳,两人会意地坐了过去。   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像是刚刚学会行走的婴孩一般,磕磕绊绊的。厉依想要搀扶她,却见女子瑟缩地躲过了她的手,显然是不想有任何肢体的接触。厉初篁对她摇了摇头,她便收回手,坐了回去。只是几步的距离,女子却走得十分艰难。   天色已经很暗了,厉初篁挥手点燃了桌上的油灯,照亮了这片地方。   【我叫玲珑,生前便生活在蛮州城中。】女子的脸面无表情,眼皮也从不见闭合,在灯光的映照下有些森然的恐怖。【死而复生,并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么美好的事。就像我,不能说话,不能走路,吃东西没有味道,受伤了也不会有感觉,眼睛勉强能看见,却不再有色彩,只有耳朵还能正常听到声音。】   说完,她那永远也不会眨动的眼睛转向了厉依。   【你觉得,我这样算是活着吗?】她的声音明明该是如黄鹂般清脆悦耳的,但此刻厉依却无法听到那美妙的声线,而回荡在脑海中的“语言”,带着尖利的刺,深深地刺疼了她。   这样的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若是将来有一天,初篁为了活着只剩下这个办法,也变成这个样子,那她该怎么面对他?   “小依,不要胡思乱想。”为了初篁能方便地听到这个苗女的话,厉依开启了精神力共感,因此她的想法也会立刻被他所知。“这位姑娘会变得如此,想来是缚灵之术造成的。”   “缚灵之术?”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不太像是复活用的法术。   “不错,缚灵之术并不是复活术,相反……”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看向坐在一旁的玲珑。“这是一种用以折磨死者灵魂的惩戒之术。” 作者有话要说:  复活……付出的代价永远是让人难以承受的…… 前两天爷爷去世了,我有时候会想,如果真有死而复生之法,就好了……即便是代价再大,也想试试。   ☆、第二十七章 玲珑   蛮州城地处西南,在苗疆以部族群居的那一大片地区中,算是最大的城镇。除了居住在此的镇民以外,周边一些地方的苗人也经常会到此进行集会,采买交易。而察觉到商机的汉族商人们也闻风而动,越来越多得聚集到这里,使得蛮州一时之间颇为热闹繁华。   玲珑便是出生在这样一个多民族杂居,风俗与中原迥然不同的地方。她的父亲是来此做买卖的商人,与一位苗家女子一见钟情,于是结合生下了玲珑。她的母亲能歌善舞,在年轻时就已经是许多苗族青年的梦中情人,成婚之后更是不乏络绎不绝的追求者。   而继承了父母优点的玲珑,更曾是蛮州城住民们人人称赞的百灵鸟,她的歌声婉转清丽,闻之令人神往。多少青年为了听她的一支山歌而日夜守护在竹楼之外,这样的玲珑却因为数次的救命之恩爱上了竹林之中的蛇妖。   苗族少女对于爱情从不吝于表达,也对世俗的所谓人妖殊途无甚在意,爱上便是爱上了,从不违背自己的心意。她瞒着家里暗中与蛇妖来往,蛇妖也慢慢被她的深情所感动,接受了她。   可这本应幸福下去的故事,却被少女突如其来的绝症打破了。玲珑不想死去,她还有许多歌没有唱给蛇妖听,还有许多事没有跟他一起做,两人原本的约定在病痛的打击下变成了毫无意义的谎言。   她乞求蛇妖,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想继续活下去。蛇妖也深深爱着她,自是无法拒绝她的请求。于是在半个月前,玲珑去世之后,蛇妖便使用了缚灵之术将她的灵魂锁在了这具她原本的身体里,又唤醒了她的神智。她天真地以为这样便会获得幸福,谁知这才是悲剧的开始——   “缚灵之术并不能让死者复生,它只是将原本会离开身体的三魂七魄强制封印,根据封印的容器不同,会产生不一样的效果。若是封入原本的身体,初时没有任何问题,然随着时间流逝,身体会与魂魄产生排斥,渐渐坏死,直到变成一具没有任何思想的僵尸。”   这个法术在很早以前厉初篁便曾研究过,本以为经过改良之后,真的能成为不错的复活之法。只是可惜,不论使用任何容器,灵魂与容器都不会相合,反而会彼此冲突,容器会渐渐毁坏,而灵魂之力也会被慢慢侵蚀。时日久了,遑论容器,连灵魂也会在这个过程中消磨殆尽,彻底消失。   现在的玲珑就是个例子。她复活之初也满心以为法术很完美,可没过两天便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首先,她失去了声音,再也不能唱出百灵鸟般的山歌。   接着是视觉、嗅觉、味觉,多彩的世界一夜之间变得只剩黑白灰,食物全部变得平淡无味,难以下咽。感觉也开始迟钝,直到有一天被刀子割伤了手臂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时,才发现身体也已经开始僵硬。   “虽然活着,其实已经死去。”   初篁的话让厉依觉得很揪心,这句话既是在说玲珑,不知道是否也是在说他自己。或许他一直以来都有这个隐忧,灵魂之力飘渺神秘,谁知下一刻他的身体会不会也变成玲珑这副模样。渡魂之术终究也只是个损人不利己的权宜之计,他们必须在他的灵魂之力用完之前找到解决办法才行。   “失礼了,敢问玲珑姑娘可知,这竹林之中发生的一些变化?”   【我当然知道!】玲珑的情绪再次变得激动起来,脑海中的语气激烈又带着深切的恨意。【这八卦迷踪阵是他为了保护我而设下的,为的就是把那群不顾往日情谊,想要把我当做怪物烧死的人全部赶走!】   玲珑是个心思简单纯真的人,在复活之后,她因为看到母亲伤心流泪而感到不安,想瞒着蛇妖去见见父母,让他们安心。虽然蛇妖说过,人是无法容忍异类存在的,但玲珑觉得自己的父母肯定不会因此而厌恶自己。于是,在一个昏暗的夜里,玲珑偷偷进入了自己原本的家。   然而一切并非她所想得那般顺利,此时在她家中,除了父母以外,还有那个一直在外闲晃,冒充道士招摇撞骗的叔叔。他不听玲珑的辩解,一口咬定她是妖孽,还危言耸听,说什么她是来找父母索命的,渐渐的,原本看向她的慈祥激动的视线,变为了猜疑和警惕。   玲珑灰心失望之余,想要离开,谁知她的叔叔硬是扑上来说要替天行道,三人合力将她捆了起来,关在了地窖内。第二天,当她被架到大街口,绑在柱子上,曾经的亲人朋友,曾经的街坊邻里,曾经爱慕她的人,全部叫嚣着要烧死她时,她终于明白,原来一切早已不再是当初的模样了。   那一刻,手持火把站在人群最前方的叔叔那狰狞的表情,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曾经,叔叔带着她转遍整个蛮州城,只为了一个小小的糖人。曾经,她被隔壁的鹅追赶,是叔叔冲上来赶走它们保护了她。她头上这支银簪,还是她及笄之后,叔叔亲手为她戴上的……   这曾经美好的回忆,在此刻,在他点燃玲珑脚下干树枝的时候,化为了无边的恨意。   为什么,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她重新活过来却又要烧死她……   为什么,她去世时这些人的眼泪明明那么真实,而此刻他们脸上扭曲的疯狂却也不见虚假……   她不懂,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难道这些人,觉得她死掉才好吗?   直到被终于赶来的蛇妖救走,玲珑还是无法从这种绝望的情绪中抽离。她难过,却无法流泪,想要诉说,却发现已经不能再发出声音——   听说,叔叔为了除掉她,鼓动了全城的人来竹林搜寻他们的行踪;听说,叔叔欺骗了修道之人,说林中妖魔作乱,让他们来除魔卫道,铲除妖邪……   女娲娘娘啊,为什么没有人愿意相信她,没有人愿意拯救她,连女娲庙中的祭司们,都觉得她不该存在于世?难道是她的信仰不够坚定,还是因为她曾经死过一回?   “人对于自身并不了解的事物一向毫不留情,哪怕是曾经的亲人、爱侣,只要他们发现你与他们稍有不同,那么迎接你的便是必然的结局。”初篁的话里,隐含着深深的恨意,他与玲珑此刻,想必是感同身受吧。“玲珑姑娘,此刻是否心存怨怼,想要复仇?”   厉依闻言立刻转头看向初篁,他的脸在飘摇的烛火映照下显得阴晴不定。这个问题,是否也是问他自己的?   【我想报复,我当然想报复,想让他们所有人都尝到跟我一样的痛苦!】玲珑的体内突然散发星星点点的黑雾,眼睛也开始变成血红,她猛地站起身来,方才还踉跄的步子变得灵活起来,朝着两人挥舞出尖利的指甲。【杀,杀光你们,杀光你们!】   “初篁,这是怎么回事?”厉依急忙躲开,却见厉初篁一道金光将玲珑束缚在原地。她不停地挣扎,脑海中传来的意识充满了仇恨和不甘,断断续续如同杂音一般刺耳。   “缚灵之术终是邪法,被束缚的灵魂会随着时间慢慢化为厉鬼,失去人的思想变为怪物,不能再入轮回。”似乎是知道厉依想说什么,厉初篁双手结印,将一道符咒打入了玲珑体内。后者在痛苦的痉挛之后,倒地失去了意识。“她被封印的时日还不长,并未完全变成厉鬼。今晚恰巧是朔月,阴气太重,才会引发心魔。”   “若是快些破除缚灵之术,玲珑还能有下一世吗?”   “她的灵魂之力已消耗大半,想来只能再承受一世轮回。”厉初篁虽然点了点头,但是他的话可一点也不乐观。“然缚灵之术十分霸道,可谓无法可解,若想破除,只能除掉施术之人或是使用血涂之阵。”   “经历血涂之阵的灵魂无法再入轮回,肯定不能用这个方法。”也就是说,要救玲珑,必须杀掉蛇妖。只是不知道那蛇妖施术之前,是否知道会造成这样的结局。   “小依打算如何行事?”   “这是他们二人之事,我自然不会替他们做任何决定。等玲珑醒了,询问她的意思吧。”厉依斜睨了他一眼,显然知道这个坏心眼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很是喜欢将一些难以抉择的问题摆在她面前,看她烦恼,看她徘徊不前。似乎不管她挣扎着做出任何决定,都能成为取悦他的好戏。   厉依的年纪越大,越觉得自己不了解厉初篁。年幼时觉得他单纯地疼爱自己,几年时间过去,许是太久未见,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明明现在的初篁对她并无不同,但厉依敏感地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这种微妙的距离感,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到底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姑娘大了,就会跟老爸不亲了=3= (我只是在口胡你们不要相信我!   ☆、第二十八章 琪雅   “初篁,我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厉依自然是一如既往地信任着身边这个人,有什么问题还是赶快问出来好,再耽误下去,她的直觉告诉她事情会变得莫名其妙起来。   “哦?小依是指缚灵之术吗?”一直以来从来不会理解错误的厉初篁竟然会错了意,以为厉依在说玲珑的事。“若我记得没错,虽然残酷了些,确实只有此法可解。”   “不是不是,我是说,我不对劲!”厉依指着自己的鼻子,动作显得有些滑稽。她也立刻意识到这个问题,又手忙脚乱地把手放下来。   “恩?小依可是身体不适?”厉初篁伸出手,想要为厉依把脉,但是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她的手腕时,厉依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大步,让他抓了个空。   “诶?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恩……”厉初篁似乎明白了什么,还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小依也到了这样多愁善感的年纪了。”   “什么,跟年纪有关吗?”怎么听起来不太靠谱,是身体问题吗?她看过那么多医书,好像没讲过这个问题啊。“初篁你真的明白我想说什么吗?”   “那便听听看,我猜得对与不对?”厉依点点头,等着某人的高见。“小依最近是否练剑会时感疲倦,总有懈怠之感。”   “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以前能集中精神,闭关的效果十分显著。如今这段时日不仅进入了瓶颈期,修为止步不前,更是觉得对练剑的兴致和执着都少了许多。虽说不上怠惰,但也没往日那般认真努力。   “若是时常弹琴,所奏之曲极少大气雄浑,却多寄伤春悲秋之思。”   “这个……”仔细想想,自从跳过卷云台之后,她的情绪一直起伏不定,奏琴确是多为排遣忧思。“可是,为什么初篁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恩,这个嘛……”他的笑容厉依十分熟悉,每当他想调侃或是嘲弄自己的时候,都会露出这种兴味十足的表情。   “怎,怎么了?”   “不,没什么。”他突然又摇了摇头,“吾家有女初长成,在下甚感欣慰罢了。”   厉依这么多年总结出了一条经验,那就是厉初篁这个人如果用了“在下”两个字,那么就说明他现在肯定是一肚子坏水不知道又在想什么整人的“好主意”了。   “又卖关子!”厉依双手叉腰,威胁道。“下次初篁再问我什么,我什么都不说了,哼!”   “我的小依如此乖巧,怎舍得在下为你担忧呢?”乖巧二子故意说得很重,成功让厉依脸皮发热,目光游移。   “初篁就别再笑话我了,再说,再说我就……”   声音戛然而止。   厉依突兀地转身,背对着他抬头望向天空,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两步。   “小依?”再往前便会走回迷阵之中,厉初篁拽住了她的胳膊,厉依虽然停下了脚步,却依旧没有回过头来。   他绕过去,走到她的正面,立刻敛起了笑容。厉依表情如木偶,清澈的黑色眸子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仿佛天地间的任何事物都无法投影其中。不论他如何呼唤,即便是摇晃她的身体,都没有任何反应。不仅如此,他惊讶地发现,厉依的精神异力被一股十分强大的意识笼罩,根本无法用意识唤醒她。   无计可施之时,她突然开口,吐出了厉初篁意想不到的话语——   “圣……子……”   厉依不明白,明明前一秒还在跟初篁说话,一眨眼的功夫突然就换了个地方。她现在身处一个大花坛的旁边,花坛正中央放着一口大钟。四周分布着几座大楼,却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   这种建筑风格与中原大有不同,是存在于她记忆底层,塞姆利亚大陆特有的。   这里,是克洛斯贝尔的中央广场,曾经在某个研究员的记忆中窥探过的场景,与此处一模一样。但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   “是意识交流哦。”身后传来的声音软糯可爱,带着孩子特有的清脆,与成年人的沧桑。   厉依惊讶地转身,只见一个穿着休闲装的小女孩带着记忆中从来没有过的灿烂笑容站在阳光下,仰头看向自己。   “好久不见了,还记得我吗?”   “圣……子?”过了多少年了,终于再一次等到了这一天!“圣子!”   “我现在也有名字了,我叫琪雅。”绿色长发的女孩走近了一步,“厉依,这是我们真正的第一次见面,以后请多关照啦。”   “琪雅……也找到属于自己的家人了吗?”厉依蹲下身,与女孩的视线保持一致。不论她的外表怎样改变,在她心里,圣子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用俯视的眼神看着她,太不礼貌了。因为两人共同“生活”过一段日子,她敏锐地听出了她报上名字所代表的含义。   “恩,罗伊德他们对我特别好,还会给我买很多好吃的东西。”此刻琪雅的表情就像是普通的十岁女孩一般,纯真,没有丝毫的阴霾。   “是吗?太好了。”厉依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曾经两个人在深深的地下相依为命,彼此靠着对方的存在保持着心灵的洁净。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开启了通向幸福的大门。   “厉依,琪雅要跟你道歉。”小女孩突然低下头。“原本是想送你离开太阳堡垒的,但是都怪琪雅的能力不足,害得厉依不得不离开这里。”   原本,琪雅是想要用不成熟的力量强行收束世界线,将厉依被教团绑架这一事实抹去,让她能够避免成为因作为实验品而死去的命运。然而因果律的操纵是何其精细的工程,琪雅虽成功将绑架的过去抹去,却不小心连她的父母生下她这一事实一并抹去,导致厉依这个存在从塞姆利亚大陆上彻底消失。   为了保护她,琪雅不得不利用空间夹缝将厉依送去异世界,免去她被这边的世界抹杀掉的结局。   对于塞姆利亚大陆而言,厉依已经变成一个不存在的人。她的过去,她的父母,她的故乡,都在那一瞬间被琪雅全部抹去,连同她失去的再也不可能找回的记忆一起,被彻底埋葬,永远也无法再找回。   “对不起,厉依……你的过去,全部都被琪雅毁掉了……”小女孩轻轻咬着嘴唇,深深地弯下了腰。   “琪雅,你不要这样。”厉依立刻扶起她,将她抱进怀里。“我很早之前就已经说过,我是个没有过去的人,也对过去没有任何执念。对我而言,这个世界唯一的意义就是有你的存在。”   “可是……”   “没有可是!”厉依伸手掐了下琪雅的脸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琪雅,还记得我们俩的约定吗?”   “记得,要做好孩子,能让家人喜欢的孩子。”说到这里,绿头发的小女孩嘟起了嘴。“感觉厉依都已经是大人了,琪雅却还是个小孩子。”   “呵呵,琪雅很快就会长大的!”厉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一直都遵守着这个约定,琪雅,你也要努力哦~”   “恩!”小女孩终于彻底恢复情绪,展露了笑容。   “对了琪雅,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厉依便将人体炼成这方面的问题加上她跟初篁曾经讨论过的内容说了一遍,等待对方的答案。   琪雅思考了一下,缓缓点了头。   “你想的没错,那个炼金术组织很早以前就已经掌握了人体炼成的秘密。”她一转身,两人身边的场景也随之变换,成为了一个厉依十分熟悉厌恶的地方——太阳堡垒。   “这里是研究基地的最深处,他们就是在这里完成的人体炼成术。用这个技术制造出的人体与一般人乍看没有太大区别,但实际上离了培养槽,即便他们拥有了灵魂苏醒过来,但不出几个月还是会死亡。”   “琪雅你也一样吗?”几个月后就会死,听起来很恐怖。   “不,我的身体跟他们的构造不同。虽然在苏醒前需要培养槽,但一旦醒了……所谓生命,应该包含终结,所以琪雅不是人,更不是神,连完整的生命也不算。”琪雅微垂眼睑,显然对于这个事实她一直无法释怀。“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琪雅大概到了十六岁就不会再长大了。”   “厉依,我明白,你想要的其实不是普通的人类身体,而是像琪雅这样的吧?”她突然握住了厉依的手,眼睛直直地看向她。“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   “我不知道好还是不好……”厉依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就算取回了那另一半魂魄,因为血涂之阵,他也不可能再入轮回,初篁他到底是会怎样选择,她依旧没有答案。“但这是我能为他做的唯一的一件事。”   “好,既然厉依你决定了,琪雅会帮你的!”小小的女孩坚定地点头,表情认真地许下承诺。“只是这件事,琪雅现在还没办法办到,需要再等一年。一年之后,我会再次召唤你,重回塞姆利亚大陆。到时,不论是琪雅的愿望,还是厉依的愿望,一定都可以实现的。”   “恩,不管琪雅的愿望是什么,若是需要我的帮助,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琪雅开心地歪了歪头,厉依眼前的景象便开始模糊。等到再次回过神来时,入目的便是某人微微凸出的喉结。   “哇!”她下意识地挣扎,想要把近在咫尺的人推开,对方的双手却像是牢笼一般将她紧紧锁在怀里。   “小依。”   听到熟悉的声音,厉依立刻停止了动作,抬起头来。厉初篁此刻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眼波深沉,望向她的眼底,她能在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异常的清晰。   “小依。”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唤着她的名字。   “我在,初篁。发生什么事了?”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他将厉依紧紧地抱住,甚至勒得有些疼。   “初篁。”厉依也伸出手,回抱了厉初篁。“我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你忘了吗,不管我去了什么地方,最后也都会回来,这是我们的约定。” 作者有话要说:  老板表示:丫头你这是青春期综合症…… 为没玩过轨迹系列的读者们科普一下: 琪雅,即圣子,她的能力是干涉因果律。 完全体情况下,可以直接锁定结果,反向影响过去的一切,让事情的发展向着既定的结果进行。游戏中她更改过去是在完全体的情况下。完全体的评判标准是,是否使用了能力增幅器——碧之大树。 非完全体的情况下,只能更改过去,但不知道更改后未来会发生什么,这种更改更像是赌博一样,不知道结果会变好,还是会变坏。本文中设定她会在非完全体下更改,所以会出现纰漏=w= PS:不管哪种情况下,她都不具备凤凰院凶真(命运石之门的男主角)那样,能够记忆前一个世界线发生过的事的能力,只是偶尔会有既视感。 最后,她不能越界对古剑的世界有所干涉,顶多能在小依身上动点手脚,所以直接把天柱倾塌这个过去抹杀掉是不可能的orz   ☆、第二十九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经过昨夜的事,厉依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消失了,与初篁的相处又回到了以前那种自然的模式。虽然有些不解,但起码是好事,她就没再过多纠缠这个问题。   “玲珑姑娘,不知经过一夜的思考,是否得出结论?”   【恩。】玲珑艰难地点了点头,【在此之前,你们可以带我去找他吗?】她现在已经很难以自己的意志行走了,从昨天清晨蛇妖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她有些担心他的安危。   “可以是可以,只是我们也无法确认他的位置啊。”   【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可以由我来指路。】   厉依让玲珑坐在望舒剑上,带着他们朝蛇妖的所在地行去。   【小依,你在琼华习剑还有多久结束?】一路上,厉初篁一直紧紧地握着厉依的手,不知是怕她再迷路,还是因为昨晚的阴影仍旧在影响着他。   【还有四个多月。】厉依很喜欢走在他身后半步的地方,可以看着他因行走而翻动的衣衫袍袖,被风扬起的长发,俊美温润的侧脸,不管怎么看,还是一直都看不够。   【四个多月……】他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这个一直盯着他衣摆不放的少女。“小依,直接随我回青玉坛可好?”   “诶?可是,可是琼华那边……”   “我会修书一封告知太清真人,想来他应是不会为难于你。”   “初篁,你忘了吗?”厉依无言地摇了摇头,指向了停在前方不远处,被玲珑坐在身下的纤细长剑。【这柄剑的意义远非我所料,太清掌门不会轻易放我离开的。】她已经从玄霄无意识中透露出的信息中,找到了这柄剑的来历,也知道它是琼华飞升计划的重要一环。   厉初篁当然也立刻想到了这一点,同时也为一开始建议厉依修望舒而感到后悔。他明明知道太清真人打着什么算盘,却还是眼看着厉依一脚踏进去,到如今骑虎难下的地步。   厉初篁不再说话,而是牵着她再次迈开了步子。   三人越过层层竹林,走了大概有一两个时辰,在下一个拐角,厉依立刻感应到了羲和那充满特色的澎湃炎力,同时,脑海中也立刻响起了玲珑疯狂的尖叫。   因为此刻引入眼帘的,正是羲和剑即将刺入蛇妖胸膛的一幕。   【剑下留人!】厉依虽然立刻喊了出来,但是玄霄的动作已老,无法收势,他努力改变剑的刺入方向,终是将原本会插入心脏的尖端转移到了胸口,透体而过。   【不要,不要啊!】玲珑挣扎着从望舒上跌落,用非常难看的姿势一步一步地向蛇妖那边爬去。   玄霄没有立刻抽回剑,蛇妖依旧保持着被羲和钉在地上的姿势,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不断地靠近。   “玲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回去,快回去!”玲珑没有理会他,继续努力地爬行,虽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厉依能听见,她的心都快哭成碎片了。   “厉依,这是怎么回事?”   “详细的等下再解释。”厉依和厉初篁走上前去,才发现刚才被竹林挡住的空地旁,盈光和非墨正在一旁警戒,他们四周布满了蛇群的尸体。   “掌门!”两人看到厉初篁,显然十分高兴。   “恩。”   这边,厉依跟着玲珑一步步地向前,最终站到了玄霄身侧。期间,她将有关玲珑的一切直接用意识传递给玄霄,于是他很快便了解了情况。   “厉依,你想做什么?”告诉他这些有什么用,妖物毕竟是妖物,就算他本无害人之心,但他伤人已成既定事实,玄霄不可能因为这个就放过他。而且,杀掉蛇妖还能拯救被困身体的玲珑的灵魂。   “我本来……是想等玲珑的答案。”   【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听到她的声音,玲珑立刻反应过来,转向厉依求救。   “阳炎入体……”想必只要玄霄将剑拔出,它立刻就会死,结局已经不可改变。“对不起,玲珑姑娘,我们救不了它。”   玲珑抓着蛇妖的手,原本不会再流泪的眼中不断淌出鲜红的泪水,一滴一滴,跌进泥土中。   “玲珑……咳咳,不要哭……”蛇妖偏过头,咳出一口血。“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不要,我不要自由,我不要你死!】厉依将她的话转达给蛇妖,后者听后露出了一抹幸福的笑容。   “玲珑,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咳,不该……”他未完的话伴随着留恋的眼神,定格在了那一刻。   苗族少女的身体在他死去之后缓缓化为灰飞,在风中消散无踪。她的灵魂在蛇妖的尸身边流连半晌,也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非墨,取出蛇胆。”   “是。”   【初篁?】厉依还没从玲珑和蛇妖的死回过神来,他竟然已经开始物尽其用了吗?   “小依,你知道,这是必然的结局。”厉初篁走了过来,看向了厉依身边的人。“不知这位是?”   “厉掌门,在下琼华派弟子,玄霄。”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桔梗苍术,再加上盈光和非墨,他们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定会愣神的原因了。他跟这位年纪差不多有他两倍多的青玉坛掌门,竟然有七八分相像。   “恩,气韵天成,光华内敛,太清真人真是收了位好徒弟。小依在琼华派期间,承蒙你多加照顾,在下在此先谢过了。”   【哼,明明是逼着我炼剑!】   【小依,不可无礼。】   “不敢。”太清真人周身总是有一股充满震慑感的护体真气,那种压迫感就算离得远了都能感受得到。而他现在,却完全感觉不到厉初篁的修为层次,就像是面对着一个普通人一样。   “掌门,蛇胆已经取出。”也不知非墨用了什么办法,装着蛇胆的盒子没有露出一点点的血腥味。而那边倒在地上的蛇妖已恢复原型,是一只碧绿的竹叶青。“蛇妖的身体是否要一并带回?”   “不必,蛇胆便已足够。”   “厉掌门,不知对此阵有何看法?”玄霄本以为,蛇妖已死,阵法即破。没想到竟然不需要他的妖力支撑,还能继续运转。   “此阵是以一物为依凭所展开,并不难破,只是此物虽明显,但在这一片竹林中却实难找寻。”看几人都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他,厉初篁也不再吊众人胃口了。“此物是一根紫竹,貌如其名,紫色的竹子。”   “掌门言下之意,是要我们在这竹林之中找到那棵紫竹吗?”盈光瞟了眼身旁漫山遍野的竹林,转了转眼睛。“全部砍掉行不行?”   “对对对,盈光师姐,我们放火烧山吧!”厉依立马起哄。“反正阵里,跟外界并不相连,里面也没什么生灵,不算滥杀无辜。”   厉依说完,立刻推着玄霄往竹林走。   “这边顺风,玄霄,放火!”   “……”这开门放狗的即视感,肯定不是他的错觉。   【你想多了,我真的没这么想!】羲和猛地窜起熊熊阳炎,伴随着玄霄利落地一斩,切断了一片竹林,引燃了旁边的竹子,顺带厉依的一根头发。   “哇,不要连我也一起烧啊!”   “呵呵,厉依师妹跟这位玄霄的感情真好啊。”看着那边被羲和砍得上蹿下跳的丫头,盈光掩口而笑。“很少见到她这么开心地笑,您说是吧,掌门?”   厉初篁看着那边一片欢腾不置可否,眼中的光芒在火光中闪烁不定。   “竹林面积广大,你二人也去帮忙。”   “是。”   盈光和非墨面面相觑,领命去帮忙放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怎么觉得掌门他……心情有些不太好?   【小依,就要出阵了,你的指环呢?】   听到厉初篁的话,厉依一个闪身从竹林里跃了出来,右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那枚禁锢指环正套在上面。   “在这呢,我马上换回去。”   厉初篁握住了她乱晃的手,动作轻柔地将那枚不起眼的指环取了下来,再亲自为她戴在左手的中指上。厉依乖巧地任他施为,傻乎乎地冲他笑。   “小依,昨日才说过你变得矜持了,今日怎又是这般胡闹。你已经及笄了,是大人了,不可再这样没大没小,乱蹦乱跳了。”他说着勾下头,轻轻托起厉依的脸。“你看,弄得满脸都是烟灰。”   他面带笑容,勾着头仔细地用袖子擦拭她的脸。   “我没事,别擦了,把你的袖子都弄脏了。”她红着脸躲避,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又回来了。   那厢,因为厉依突然离开而时刻注意着的玄霄看到这一幕,诡异地想起厉依上次昏迷之时,朦胧之中所唤的,非“父亲”,而是“初篁”二字。但想想她平日里的言行举止,又感觉自己是想多了。   “盈光,那边的竹林拜托你了。”非墨正专心地用着流星火雨,却发现盈光看着掌门那个方向,一时间愣在那边,手还保持着结印的姿势。还没来得及奇怪,眼角的余光突然发现了危险。   “小心!”   一根极细的银针穿过竹林,正中盈光的肩部,她没有任何抵抗,护体真气也没有运转,甚至连话也没来得及说便昏倒在地。   “盈光!”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还是要放火烧山的,这样才对!   ☆、第三十章 沉睡之城   “情况如何?”   方才几人光顾着放火烧山,全然忘记这林中还有一个会假扮他人的妖物存在,一直等着众人放松警惕的这一刻。它趁盈光晃神之时偷袭,将银针射入了她体内。不过玄霄立刻祭出羲和,了结了他的性命。   “掌门,这针有毒。若不赶快医治,半个时辰之内就会毒发身亡。”非墨搭在盈光手腕上的手略微有些颤抖,“不过还好,貌似是蛇毒,这蛇妖修为很高,它的蛇胆炼出的丹药应该会有效。但炼丹起码需要三个时辰,盈光她……”   说话间,原本围绕着几人的冲天大火眨眼间彻底消失,天色也暗了下来。   “现在已出阵法,你马上带蛇胆回青玉坛炼药。”厉初篁看了眼盈光的脸色,立刻做了决定。他挥手封住她全身的几大穴道,延缓了毒液扩散速度。“盈光现在不适合长途跋涉,我们在蛮州客栈等你。”   非墨不再耽搁,立刻使用腾翔之术赶回青玉坛。而厉初篁抱起盈光一马当先,往蛮州城而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盈光的脸色越来越青白,原本红润的嘴唇开始渐渐便紫,这是毒素开始蔓延的征兆。厉依紧张地握着她的手,显得坐立不安。   “怎么办,盈光师姐的身体变得好凉,真的没事吗?”   “小依,不要太过慌张。青玉坛弟子对毒素的抵抗能力本就比一般人要高,依如今毒素的扩散速度,盈光至少还能再撑半日。非墨正在炼丹,想必很快便会回来。”   “我知道,我知道……”仿佛是遥远到上辈子的记忆一样,在那个黑暗的地底,有多少熟悉的人,陌生的人,他们的身体就是这样慢慢变得冰凉,再也没有醒来。   她相信非墨的医术,更相信初篁的判断,可是还是好怕,怕盈光同那些人一样,从此再也不睁开眼睛。好奇怪,明明是盈光感到寒冷才对,为什么现在冻得发抖的人却是她呢?   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上,熟悉的阳炎之力顺着她的经脉游走,不仅驱散了她周身的寒气,也安抚了她紧张的情绪。   “谢谢,玄霄师兄。”厉依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窗外的天空已完全被夜幕笼罩,“现在时间不早了,师兄要不要先去休息?盈光师姐这边我来照看就好。”   “我去守夜。”说着,冲厉初篁点头之后,便走出了房间。   他走后,房间内再次陷入了沉默。厉依仍旧握着盈光的手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依,夜凉如水,过来喝杯热茶。”   厉依从善如流地放开了盈光,坐到了厉初篁身边,接过他递来的茶杯。   “好香啊,是茉莉花吗?”闻到这个香气,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啊,还有蜂蜜。”   “想来今日你也十分疲惫了,便在茶中加了些安神定气之物。”   “谢谢初篁。”说完,厉依又愣在那里,看着手中的茶杯发起呆来。   “小依,可是想到了过去之事?”   “恩……”她平日里神采飞扬的眼眸,此刻显得有些黯淡。“我不喜欢盈光师姐这样,就像那些人一样,不管怎么说话,都不会回应,眼睛也不会睁开,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身体越来越冰冷,明明是那样温柔的人……”   “小依。”初篁摸了摸厉依的头,“若你还是不安心,那便去跟她说说话吧。盈光虽然中毒不能回应不能动弹,但理应是能听到我们的声音的。”   “真的吗?”厉依立刻精神起来,仰头将茶水牛饮而下,又再次冲回床边,继续握着盈光的手。   “盈光师姐,初篁说你能听见我们说话,那你不要睡,厉依给你讲笑话好不好?笑了就睡不着了吧?”厉依一本正经地看着盈光的脸,开始讲起了笑话。“从前有一个剑客,他的剑很冷,他的心更冷,后来你猜到最后怎么样了呢?没错,他冷死了!啊,呸呸呸,这个笑话不吉利,我换一个!”   “……”厉初篁伸向水壶的手僵住了。盈光喜欢听笑话,这件事青玉坛上上下下确实是都知道的,只是他觉得,厉依的幽默感真心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想来盈光也应该感同身受才是。他许久没听厉依讲过笑话,一时之间竟然忘了,略微感到对不住盈光啊。   “从前,有一个馒头走在路上,它走呀走的突然饿了!”厉依的肚子十分应景地咕噜了两声,她眨眨眼看向初篁,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讲笑话。“于是可怜的馒头就把自己给吃了……”   “有一天,一只白猫掉进了河里,一只黑猫路过把它从河里救了起来,你知道后来那白猫对黑猫说什麽吗?盈光师姐那么聪明一定知道的!”   “小依……”   “恩?”   “没事,你继续。”   时间不知不觉间匆匆过去,风尘仆仆的非墨拿着盈光的救命药推开房门时,看到的是掌门坐在一旁面不改色优雅地饮茶,而听到的第一句话——   “所以说啊盈光师姐,你不觉得到了夏天香蕉就会很可怜吗?”   “掌门,厉依师妹,这是在做什么?”于是他疑惑了。   “先让盈光服下解药再说。”厉初篁摇头,明显不愿多说。   “啊,非墨师兄,药好了吗?”厉依说完便看到了非墨手中的瓷瓶,立刻去桌上倒了杯水,递给了非墨。   非墨将解毒丸塞进盈光的嘴里,让她就着水吞了进去,再扶她躺下休息。再次号脉之后,非墨确定了毒素已不再蔓延,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既然没事了,为什么盈光师姐还不醒啊?”   “哪有见效那么快的药?要醒来,估计也是明日午后了。”许是因为解药终于赶上了,非墨倒是有空教育眼前这个不学无术的丫头了。“解毒本就是以毒攻毒,更是需要慢慢调理。你平日里的医理都学到肚子里去了吗?”   “我的肚子现在还空着,没有馒头,也没有香蕉吃。”非墨对这个跳跃性的回答接受度显然不太好,而知道来龙去脉的厉初篁在那边无奈地摇头。   “小依,时间不早了,既然盈光已无大碍,你也去休息吧。”   “诶?可是我还想……”   “她也是需要休息的。”   “好吧,那盈光师姐,明天见。”   然而,第二天申时,当天色开始染上昏黄,盈光还是没有醒过来。她的脉象平稳,毒素确实已经解除,而且身体其他地方没有任何问题,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无法睁开眼睛。   “掌门,盈光到底怎么样了?”   “她体力的余毒已经完全清除,身体还有些虚弱,脉象暂时看不出什么问题。”厉初篁一边把脉一边沉思,盈光的脸色也开始慢慢红润起来,照理来说,这些都是正在康复的征兆才对,可是她却没有醒来。“这样,我先开一些滋补身体的药,厉依,你去城里的药店抓来。”   厉依拿着方子出了客栈,发现玄霄也刚从一处民宅走出来,似乎在思索什么问题。   “玄霄师兄,发生什么事了吗?”   “早上听到路人讲,城东的一家大户全家人不明原因陷入了沉睡。还没找到线索,没想到方才发现又出现了好几个同样的情况,似是有些不对劲。”玄霄皱着眉头,显然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感到棘手。   他所擅长的,大约就是踹开妖怪家的门,将其砍死在巢穴里这种体力活吧。厉依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飘乎乎地思考着不着边际的问题。   “你师姐怎么样了,醒了吗?”   “还没有,明明毒已经解了,脉象也恢复正常了,但就是醒不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毒的后……”等等,醒不过来?“你刚说城里有其他人家也醒不过来?”   他们也许想岔了,盈光可能不光是中毒,可能也中了一个别的什么术,才会导致昏迷不醒。“会是妖怪吗?”   “我查过,昏睡之人周身并无妖气。不仅没有妖气,任何怪异的气息都没有。”这也是他最难以理解的地方,既不是病,因为大夫看不出来,也不是妖术,因为没有妖气。举凡术法都有痕迹,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无迹可寻啊。   两人边去药店抓药,边思考各种各样的假设,但一个又一个接连推翻。回程的路上,天色渐渐暗下来,就在阳光消失的一瞬间,毫无征兆的,四周原本有些嘈杂的市井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连鸟雀的声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玄霄师兄,我什么都没感觉到。”眼睁睁地看着四周的人在眨眼之间倒下,厉依惊悚地发现确实像他说的那样,什么都气息都没有。   而回应她的,却是玄霄的身体砸倒在地的撞击声。   “玄霄师兄!”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厉依祭出望舒,站在玄霄身边严阵以待,不管对方打算做什么,一定会有所行动。可是直到她从紧张不安到冷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也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她自己的心跳声,街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收起剑,决定还是先回客栈同厉初篁他们汇合再说,虽说现在有不好的预感,但毕竟对她而言暂时安全。当扛着玄霄回到客栈时,放眼看去都是昏睡在地的人,整个客栈一点动静都没有,她的心就这么沉了下去。   果然,非墨倒在盈光的床边,而厉初篁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失去了意识。   将玄霄放到墙边,厉依依次检查了每个人的脉象,除了盈光更加虚弱以外,其他人真的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脉象十分平和,他们真的是只是单纯的睡着了而已。   从时间上来看,盈光应该是最早进入昏睡状态的人,只是因为中毒的症状而将这种状态掩盖了。也就是说,如果要从症状来找问题,那线索,应该只能从她身上入手来找了。   她走到盈光身边,从头到脚非常细致地检查了她的身体,除了那根银针的刺伤以外,并没有任何其他发现。不过,她背上似乎有过陈年旧伤,留下了很是狰狞的疤痕。这些跟目前的状态,似乎都没有直接的联系。而这短短的时间里,厉依发现她的气息竟然又微弱了一些。不可能,绝对有什么是她没有想到的。   身体没有异常,气息没有异常,那……灵魂呢,精神呢?她突然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指环。   没错,为什么连修为最高的厉初篁都倒下了,她却没事,她跟其他人最大的分别是,手上有抑制精神力扩散的法器。抑制,同时也抵御了来自外界的入侵,所以她安然无恙。   她看了窗边昏睡的人一眼,他就算陷入了昏睡,也依然在保护着她。   镇定心神做好准备后,拔下指环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来自外界的压倒性的精神力,那浓郁得近乎实质的压力让她瞬间思维僵化。厉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精神力漩涡的中心。   盈光的头部凝固着黑红色的光团,正以她为中心不断向外扩散。厉依一咬牙,指尖点向她的额头。   “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藏在你的梦境里作乱!”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进入卡文状态了…… 在想着要不要啪啪得结局算了orz 真想把后半部分的大纲全部推翻重来!!! 话说大家不要不理我啊摔!   ☆、第三十一章 盈光   浓浓的雾气笼罩了一切,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虽不至伸手不见五指,却也只能看到身前不到一丈的距离。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很是安静。她走了很久,又似乎在原地不动。   这种情况厉依从未遇到过,每次入梦都能直接地看到梦境的主人所处之地。这里是梦境的外围,也就是所谓的意识的狭间,是人潜意识的对于外界入侵采取的保护手段。以前的她拥有压倒性的精神异力,自是直接破掉了这层防御。然而这次,那藏在暗处的东西似乎操纵着盈光的一切,阻碍着厉依的行动。   对方的精神力太过强大,干扰了她对于盈光的感应,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空气中弥漫着的,似乎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让她觉得有些熟悉,曾经在哪里遇到过的,带着种疯狂和暴虐的感觉。虽然一时想不到是什么,但却不妨碍她循着这股气息的来源而去。   不知走了多久,时间的概念在这里十分模糊,眼前一花,白雾笼罩着的一切突然清晰了起来。厉依下意识地扭头,发现来时的路变成了一条普通的乡间小路,那遮挡视线的雾气像从未存在过一般消散无踪。   “杀人啦,有妖怪,快跑啊!”   宁静的乡间,一道尖锐的喊叫声从路的另一头响起,随即便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尖叫声和若隐若现的呻·吟。   出现人物和情节,看来她终于走到了梦境主人所在的地方了。厉依定了定神,谨慎地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血,深红色的鲜血染红了地面。鼻翼间飘散出的铁锈味正是她万分熟悉的东西,在地下教团的研究所里,就充斥着这种味道,一直无法散去。   这里似乎是村里的广场,她来得有些晚了,似乎已经没有活人了。从伤口上来看,似乎是野兽撕咬造成的死亡。厉依淡定地踏进血海,寻找梦境的主人——盈光的踪迹。   “爹!娘!不要,不要过来,呜呜……”小女孩的哭声在这个空旷的村子里突兀的响起,厉依立刻循着声音找过去,刚巧看到一只奇形怪状的妖兽正扑向哭泣的小女孩。下意识地御剑而起,却像是穿过了一层水面一般,只激起了一层涟漪。   她一时忘记了,自己虽能入梦,却不能对梦里的一切造成任何影响。像上次入了厉初篁的梦,还引出梦境主人来对话这种事,这么久了也就遇到了那么一次而已。   在她回神的短短数息里,妖兽的爪子狠狠地划中了小女孩的背,深可见骨,她立刻扑倒在地,连哭泣的力气都失去了。妖兽张大了满是血腥味的大嘴,准备将小女孩整个吞掉时,一道火焰从天而降,瞬间就将妖兽烧成了灰飞,而近在咫尺的小女孩却毫发未损。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治愈法术落在了女孩的身上,及时止住了她的血。在她朦胧的目光中,年轻的厉初篁从天而降,那姿态风仪,仿佛神祇降临。   之后,场景和时间突然加速,当时刚成为门派长老的厉初篁将盈光带回了青玉坛,待她伤好之后,便拜入了他的门下,成为首徒。   一切都是这么得顺理成章,厉依忍不住想,那人是不是从那时候起就已经养成了捡人回家当徒弟养的习惯。似乎门派里很多弟子,都是同样的理由拜师学艺的。怪不得他的威望如日中天,原来都是救命的恩情。   记得他说起过,医者仁心,治病救人是医者应尽的本分。他救了这么多人,却因为渡魂而害了那么多人,心里一定也不好受吧?他的善看起来很真,而他的恶却也毫无虚假,到底他是怎么想的,她真是完全猜不到。   盈光是个认真的人,她聪敏而好学,不论是才学还是修为都是让厉初篁引以为傲的弟子。她对他的救命之恩铭感五内,崇敬他,爱戴他,侍他为父。第一次教她习字时的字帖,第一次给她的生辰礼物,第一次一起出门历练在路边捡到的漂亮石头,她都视为珍宝,小心翼翼地收藏在衣箱的最下面。   这一切看似都没有问题,他们的感情很好,厉依看得出来,目前也是一样的好。但这梦境显然应该有问题才是,只是些普通的日常生活而已,却为什么能成为吞噬她的黑洞呢?看到现在,她仍旧毫无头绪。   “盈光,你为什么拒绝与我双修?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某天晚上,非墨与她在上层的小岛里单独见面,一开口就是劲爆的八卦。原来他们两人曾经也提起过双修的话题,果然流言不是空穴来风,说不定问题就在这里面。   “非墨,你的心思我明白。不过你知道的,我一心向道,与你也并无男女之情。”她侧着脸,看向漫天的星辰,荧光在她的脸上印出了忧郁的剪影。   “盈光,我看着你十年了,一直以为足够了解你,所以也等着你向我坦白。”非墨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跟如今的他一般面无表情,但眼神却让人感觉到了深刻的悲哀。“直到现在,你还是不愿意放下,就算你再好,他也看不见,你再努力,在他心目中也只是一个普通的……”   “不要说了!”盈光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压过了非墨即将出口的词汇。“不要,再说了……我其实,并没有奢望什么……非墨……对不起。”   盈光师姐有喜欢的人,而且爱而不得?这简直是个惊天大秘密!那个喜欢讲笑话的盈光师姐,那个每天乐呵呵仿佛没有烦恼的盈光师姐,那个青玉坛第一女神的盈光师姐?到底是谁这么眼瞎,放着这么好的大美人不喜欢还害得她永堕梦境?   虽然目前还没发现任何线索,但是女人的直觉还是在这一瞬间起了作用。那个人,盈光师姐喜欢的那个人一定是目前解决现在这场危机的关键。可是——   她的恋爱经验为零啊!盈光到底喜欢谁,她看了这么久还是完全看不出来!   自己到底是有多蠢啊,要是桔梗在就好,肯定分分钟把那人给揪出来!   似乎是上天听到了厉依的哀鸣,突然梦境里的一切彻底变了模样。洞天福地的青玉坛消失了,眼前出现的是一个狭小的房间,入目满是吉祥,以及代表着喜悦的红。而盈光正端坐在这红的正中,铺着大红锦被的大床边,身着精美的喜服,搭着盖头。   这,这是什么?这应该不是记忆吧,盈光师姐怎么可能嫁过人?   她知道梦境中的一切不完全是曾经发生过的事,也有梦境主人的妄想。只是刚才一直看起来都是真实记忆,这突然的转变一时间让厉依有点反应不过来。   嫁人,原来非墨师兄说的是真的,盈光师姐其实心里是想嫁给那个人的,不然怎么会做这种梦呢?   还没等她理清思绪,一阵脚步声从门外响起,那个人没有丝毫停顿地推开了洞房的大门,迈步走了进来。理所当然地无视掉站在房间中间彻底呆掉的厉依,径直走到床边,挑起了盖头,露出了盈光那张含羞带怯却分外明艳的脸。   两人低头说着些情话,不知那人说了什么,盈光师姐一时间红透了脸,可爱的像个苹果,低头绞着自己的衣带。他一伸手,烛火应声而灭,床边的帘子放下,不一会便传来女子娇羞的呻·吟和男子隐忍的吼声。   厉依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满脑子都是那人的脸,连自己来这里的目的都遗忘了一般。今晚月光很亮,她甚至能够透过床帘看到两人交缠的躯体。   不知过了多久,梦境再也没有发生变动,两人在床上的行动仿佛会永远持续下去。厉依仿佛突然惊醒过来,一下子就理解了房间里发生的一切,浑身上下的皮肤在一瞬间被点着似的发起了烧,她捂着红透的脸颊飞一般地逃出了那个房间。   明明已经跑出来了,但为什么那两人的身体和声音似乎还萦绕在眼前似的挥之不去,害得她心也跟着狂跳,停都停不下来。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厉依才勉强冷静下来,这次发现自己站立的地方又变成了一片混沌,扭头,混沌中,只有那个房间成了唯一存在的事物。   该怎么办,问题肯定就出在这里。   可是,她该怎么办?脑子里一团浆糊。   她现在连重新迈进去的勇气都没有,想想就双腿发软,简直是欲哭无泪。   不过她不想进去,里面的人却没有那么好心地打算放过她。   “小依,怎么不继续看下去?这场戏……不够精彩吗?”   那人披着外衣,露着半个胸膛,推开了房间的门,带着一如往常的笑意缓步向她走过来。   “初,初篁……”   厉依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很想向后挪,离这个熟悉的人越远越好,可是四肢不知道为什么不听使唤,只觉一股凉气从脊柱散发开来,让她无法动弹分毫。   “你,你别过来……”   一片混沌之中,推开房门走出来的男人一脸微笑,带着往常那般的如沐春风感,却让瘫坐在地的女孩吓得毛骨悚然。   “小依,有话好好说,地上凉,坐久了会得风寒的。”他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抵抗情绪,很自然地走到她面前,弯下身子抱起了她。女孩的脸贴着他裸·露的胸膛上,瞬间染红了一片,似是连呼吸都停止了。“看,果然发烧了。”   “发烧?”觉得头好沉重,是因为发烧的缘故?   “今日是我与盈光的大喜之日,小依身体既然不适,为什么还要跑到这里来,恩?”他的手带着些许凉意,轻轻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盈光……师姐……我,我为什么要过来?”奇怪,怎么突然就想不起来了,头好晕。“师姐呢?”   “她累了,睡着了。”那边的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声音,但似乎连人的气息也消失了一般。只是厉依现在头晕得厉害,根本无暇去顾及其他。“小依,你这是在吃醋吗?”   “什么?”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他的手在抚摸她的脸,就像是在竹林里给她擦脸一样,每一次触碰,都带给她一点恍惚。   “放心,不管其他人再与我亲近,在我心里,也只有小依才是最重要的。”他抱着她重新走进房间里,布满红色的大床干干净净,似乎从来都没有盈光这么个人存在过一般。他将她放在床上,倾身压了上去。“你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小依。”   此时,客栈中,厉依的身体保持着刚刚进去梦境时的姿态,那团黑红色的精神力已经离开了盈光转而将她团团包裹住,不留一丝缝隙。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这章会不会被河蟹啊摔!   ☆、第三十二章 魇魅   在满目艳红的大床上,几缕黑色的发丝垂落在眼前,扫过裸·露在外的脖颈,划过下巴尖,却停在了唇齿之间。   少女的脑海中一片混沌,只剩下身体的本能在反应。黑琉璃般的眼瞳有些失神地望着那丝丝缕缕的长发,在它们经过嘴边时下意识地轻轻咬住,像是上面涂满了蜂蜜一般轻轻舔舐了几下。   “味道如何?”被她的反应取悦了,“厉初篁”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笑声,勾下头,轻轻在她的耳边呢喃。   “不太甜……”   看到她躺在自己身下,眼眸中的神光几乎消失殆尽,“厉初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她特殊的精神异力,还有这具身为顶级炉鼎体质的纯阴之体,简直是上天送来的礼物。只要他吸收了她的精神异力,再用她的身体修炼,那么他就再也不用东躲西藏,别说以前受过的伤了,将来甚至可以横行人界了。   这简直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惜这丫头空有一身精神异力却不会用,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让他找到空子得手。这机会可不常有,他可得抓紧了。   他保持着动作的优雅,却很迅速地解开了女子的衣带,露出了里面的肚兜。   “嘿嘿嘿,我可爱的小依,让我好好疼你。”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她白皙的肌肤时,厉依右手上的指环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强烈的灵气波动,将趴在她身上的人弹了出去,而她的眼睛也在一瞬间恢复了清明。   她立刻离开了房间的范围,伸手整理自己的衣襟。   “脾气还真不小。”“厉初篁”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房里追了出来。到嘴的肥肉就这么飞了,果然想得手也没那么容易。“何必系上,总是还要再脱的。”   “别再装了,你到底是谁?”有了防备,自然就不会再中招,就算他用的是自己最在乎的那张脸,她也不会再动摇。   男人似乎也不打算再继续玩扮演游戏,他内心也是心知肚明,一旦对方从被蛊惑的状态中苏醒,那再用同样的方法也是没意义。他冷哼一声,打了一个响指,周围的景色骤变。   混沌消去,露出了掩藏在其后的漆黑如墨的深潭,潭中矗立着一棵巨木,树干枯槁,但树梢却开出了鲜嫩的绿叶,显然即将再生。放眼望去,树顶的藤蔓纠缠处,盈光的身躯已经埋入大半,血肉与树木同化。   “你是谁,为什么要在蛮州作乱?”看起来他一次只能吸收一个人的精气,所以其他人只是昏睡,还没出现虚弱的症状,这个结果让她轻松了不少。但盈光师姐却不能再等了,她中过毒,身体还没有恢复,不能再继续受这种折磨了。   “小姑娘,我看你也认识玲珑和那蛇妖,自是也知晓这蛮州城里的人到底做了些什么。这些虚伪的人类为了些虚无缥缈的理由便害了他们,死了也是活该。”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引起潭水静静震荡,产生道道波纹。“人妖之恋本就艰难,我教给蛇妖缚灵之术,将玲珑复活。只是因为我曾被修道人士所伤,蛇妖庇护了我。而现在,我也只是报恩罢了。”   “缚灵之术是你教给蛇妖的?你害得玲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灵魂之力几近耗尽,害得她与家族亲人反目,这些你在教给他们缚灵之术之前会不清楚?那些人愚昧无知有错,但你才是害得他们变成这样的元凶!”   他竟然好意思口口声声地说什么报恩,用这种方法伤害玲珑的灵魂,害得她跟蛇妖都痛苦不堪,到底是怎么样的思维回路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望舒!”她只是灵魂进入梦境,望舒自然没有实体。蓝色的剑气在她手中凝聚成型,寒气骤增,厉依一把握住,朝着潭中的巨木飞去。   潭中的水突然暴涨,裹夹着红黑色的光团向她笼罩而来,势头凶猛。而厉依不闪不避,剑气一出,结出一池冰晶,她保持着一往无前的架势冲向巨木,沿路留下一整条冰路。   “起!”蓝色剑光冲天而起,随着半空中厉依的结印瞬间分出了无数残影,从四面八方包围住了巨木。“千方残光剑!”   无数剑气冲天而下,拦腰斩断了巨木的主干,烟尘四起。潭水再次恢复平静,巨木的枝桠掉落一地,根系迅速枯败,而盈光正躺在枯枝中,虽然脸色还是惨白,但好歹气息稳定了下来。   一阵微风吹过,一地的落叶消失无踪,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潭水重新清澈起来,萦绕在此地的那股熟悉的气息慢慢变淡,直至完全消失。   死了吗?这个妖怪似乎本身实力并不强,但是那诡异的精神异力真是危险至极,稍有不慎陷入其中,就会像盈光那样被吸干精气而死。若不是有法器在手,即便是精神力强大如她,没经验之下照样会被它玩得死死的。   梦境渐渐变得模糊,这是盈光恢复意识的征兆。放心之下,厉依转身离开她的精神世界。再次睁开眼睛,便回到了客栈之中。   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梦境之中不辨时间,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夜。笼罩盈光的那团黑红色的光团已经消失,她的眼睑微颤,显然即将醒来。   “小依,辛苦了。”熟悉中略带沙哑的嗓音自窗边传来,她放下为盈光把脉的手,回过头,看见那人冲自己微微笑着,阳光从窗棱处漏下,像是为他镀了一层金光。   这才是她熟悉的人,这笑容只会让她感觉到温暖,而不是彻骨得严寒。她也不自觉地歪着头,回以微笑。盈光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这温馨的一幕。她的睫毛微颤,再度因为元气损耗过度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的其他人陆陆续续地醒转,街上也恢复了喧嚣。   “这是魇妖。”等所有人都调息完毕,厉初篁便开口解释。“魇妖本身的实力并不高,却以擅于玩弄人心而出名。人都有弱点,它们会钻进你内心的缝隙里引诱你堕落,沉溺在梦境之中无法自拔,渐渐地被它们吸干了精气而死。”   “不愧是妖物,卑鄙。”玄霄显然对于什么玩弄人心这种小手段不屑一顾。   “不过这只魇妖似乎有伤在身,不然不会如此轻易便让我打破了魇魅之术。”   厉初篁其实在厉依刚入梦不久便打破了魇魅之术恢复了神智,但见厉依已经找到了魇妖所在之处便静观其变。毕竟小小魇妖,如果不让他找到精神的空子钻,就凭厉依的修为也足以应付。   只是她的经验太浅,一分神立刻就被对方抓住了精神的缝隙,成功控制了她。要不是已经醒来的厉初篁见状激活了指环的精神制御之力,想必厉依已经惨遭毒手。   “小依,这次可要吸取教训,做事要更加谨慎才是。”修仙之人总要与妖魔鬼怪接触,虽说不是所有妖魔都有害人之心,但自身的强大总是立身之本。   “是,掌门,我知道了。”闻言,玄霄突然转头看了她一眼,后者不明所以地侧过头,满脸问号。玄霄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厉初篁令非墨先一步带盈光回青玉坛疗伤,临走之时犹豫了半晌,还是老话重提,希望厉依直接随她回青玉坛。   “初篁,还有四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她固执地摇头,不愿意就这样回去。转头看了眼远处的玄霄,低声继续道。“这次回去,太清真人应该会主动跟我提起望舒之事了,我想解决掉这件事之后再回去。”   “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人微言轻,又是外派之人,不管我说什么,太清真人估计都不会听。”这件事她也很苦恼,她觉得用双剑之力托举整个琼华派是一件一听就很胡扯的事,但为什么整个琼华派都深信不疑。这也就罢了,为什么接触到昆仑天光就可以成仙啊,这一点是她这个异界之人最无法理解的一点。   “不过没关系,反正试试看又不会怎么样,失败了他们自然就知道错了,肯定不会为难我的。”在她看来,这件事虽然各种莫名,但是琼华派的人一直都很讲道理,尽力而为的话错又不在她。   “……”看来,厉依虽然知道双剑飞升,却并不知道具体过程,不然想法肯定不会这么天真。“如此也好,灵剑择主,你与此剑血脉相连,自是难以割舍的。”   “我其实,也没那么喜欢这柄剑……”   桔梗曾经因为好奇,问她借过望舒来玩,没想到这柄剑十分没有节操,竟然谁都可以用,跟一般认主的灵器都不同。虽然用的时候还是会抽取她的灵力来维持运转,但并不是非她不可。   有时候忍不住会想,其实望舒只是需要认个主来吸收主人的精气吧?与其说是神兵,倒是更像……凶剑?这般吸人精气来淬炼神兵的法子,也不知道琼华派怎么想到的。   她转头看了眼站在竹林外等她的玄霄,那人自从开始与她双修之后,气色反而不如刚入门时那般好了。原本合适的衣衫,如今穿着倒像是大了一截,显得特别单薄,红润的脸色也日渐苍白。想来不止是自己,他应该也为羲和所累。   但他从来不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些事,所有压力都一个人扛起来,甚至还会在她进展不顺的时候想办法安慰她。不管是因为身为兄长的责任心,还是双修的情谊,她都想要回报他。   这世上没人比她更明白,玄霄为了琼华,为了成仙付出了多少努力。她不懂这种执着,但这不影响她想要成全他的心情。   如果这次飞升有人真的能成功成仙,她希望是玄霄。他的那份执着,让她羡慕。   所以不管双修会造成什么样的身体负担,她都想坚持下去,起码在他放弃之前。   厉初篁顺着厉依的视线,望向竹林外那个迎风而立的身影,眯了眯眼。仿佛是知道此刻她在想些什么似的,他略带深意地开口。   “小依,你若想做,便去做,只是结果也许并非你所想……”这世间,哪来那么多心想事成。   她不明所以地眨眨眼,露出了一抹笑容。   “玄霄师兄说过,我总这么悲观下去,就算原本能做到的事,也会败给自己的内心。所以不管结果如何,起码在这一刻,我的心意不会改变。”   厉初篁看着厉依跑向玄霄,拽起后者的手御剑而起,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之后,心情微妙得有点复杂起来。   厉依她确实长大了,会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看重的人。   只是可惜,心意这种东西,是这世间最为脆弱不堪的存在。只要一点点的变数,再深的感情,再执着的心念,也会生生被残酷的现实所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然而,心意这种东西,总是敌不过现实。   ☆、第三十三章 争执   “你到底更喜欢青玉坛一些。”   “啊?玄霄师兄你突然说什么呢?”   “只是有些感慨。”他想起第一次见厉依,就觉得她小小年纪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而在琼华,她也是显得有些孤僻,不爱与人交往,丝毫没有这次在同门面前放火烧山的飞扬与跳脱。不过,在他面前,她似乎不怎么拘谨,这是好事。   “毕竟不一样啊,我从小在青玉坛长大,那是我的家。”自从两人双修之后,双方的思维方式也渐渐更加了解,很少再出现以前那种鸡同鸭讲的状态。“而在琼华……我除了是弟子外,还是客人。”在客人家要有礼貌,约束自己是理所当然的。   “况且,琼华的规矩太多了,跳一次卷云台都要去思返谷待上几天,想想童光长老也是辛苦啊。”她冲玄霄眨眨眼,一副很为童光长老着想的好弟子模样。后者显然比她更懂规矩,更懂尊师重道的优良传统,在背后非议长辈这种事,他可不会干。   回到琼华后,汇报了此次历练的过程,太清真人很是夸奖了两人一番。最后让两人好好休息,明天卯时来大殿,有要事吩咐。厉依一听,立刻就明白要到正题了。从她拿到望舒后,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终于要解决了,想想就轻松不少。   “玄霄师兄,我有些事想跟你商量。”总觉得,两人应该先通通气。   似乎知道她打算说什么,玄霄沉默地跟她走进了禁地。   “玄霄师兄,你觉得靠这两柄剑跟咱俩的灵力水准,真的能把整个琼华托至昆仑天光吗?”   “必然不可能,所以师父他们应该有别的办法,只是事关重大并未告知我们罢了。”他对这个问题有所准备,虽然从未宣之于口,但是厉依毕竟有读心之力,她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你也不知道啊……”厉依眨眨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对这个“别的方法”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你还想成仙吗?”   玄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记得上次她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的答案一直都没变过。   厉依犹豫了下,还是冒着会被骂的心理准备开了口。   “那如果这次失败了的话,你会生气吗?会失望吗?”   “修仙本是逆天而行,若一两次的失败便产生怨怼,对通天之路产生怀疑,甚至绝望,那一开始便不要修仙,做个凡人安宁一世便是。”玄霄没有因为厉依的问题而生气,或是责怪她,反倒劝起了她。“修仙之途没有捷径,无非是排除万难,一往无前罢了,你不要因此而产生不必要的负担。”   “既然你知道修仙之途没有捷径,那为什么要同意这个什么一听就是捷径的飞升计划?”   “这是琼华数代人的心血,集合众人之力才想出的飞升之法,如此难以达成的条件,失败的几率又极高,怎么会是捷径呢?”   “可是我家掌门说过,借助外力并非正途,若想得道必然不可如此。何况双剑这般诡异,世间有哪件需要吸收宿主精气才能操纵的神兵是正道所有的?”   “他虽是一派掌门,但毕竟不是剑修,不能理解剑修与剑之间的关系也正常。”对于以炼丹和医术为重的青玉坛,他其实不怎么看得上。“贵派掌门说的话便是天道的话,那他为何还徘徊在这人世间受这众生之苦,而非飞升化羽逍遥天地呢?”   “你!玄霄,理念有分歧我们可以讨论,但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初篁?”飞升成仙?自从他被废除仙籍之后从未再想过,但不代表他就能因此被人所看轻。   “抱歉,我只是一时情急,言语不当请见谅。”他僵硬地道了歉,却用饱含深意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怒不可遏的女子。“厉依,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听到你直呼贵派掌门的名字了,你们是父女,如此做法实在不合礼数,你也该注意一下。”   厉依闻言一愣,这是第一次她在外人面前说漏嘴,喊出了他的名字。其实喊他名字只是因为一开始他教她习字说话时,喊名字喊成了习惯,他从没刻意纠正过,她也就没怎么在意。想着反正在外人面前注意下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是玄霄的反应和看着她的眼神不知为何让她感觉到了一丝羞耻,好像她确实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样,让她的心有点诡异的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慌乱。   “这不关你的事!”她抛下这句话,转身跑出了禁地。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反常的反应。上次初篁好像有说过,这跟年纪有关?这是一种病吗,每个人都会经历?感觉心里好烦躁,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无法冷静下来思考问题。她最后决定破罐子破摔,管他三七二十一,回房睡觉。   梦里,他的手指节分明,虽然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大半,只是露出了白皙的指尖。她却可以清晰地记起他手指自然垂下时,手腕处凹下的弧度。手背与衣料微微摩擦着,每一次抬手,都会带着一股子特有的优雅。   那只手就连解开她的衣襟时,也不会让她觉得唐突。他轻轻弓起的手背,不小心触碰到锁骨的指尖,都有种致命的吸引力,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一直看下去。   “小依……”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醇厚而有韵味,像是古琴之音。明明应该是清冷的,却丝丝绕绕纠缠在耳畔,舍不得离去。明明已经是很熟悉的声音了,为什么却还是听得入了迷,要是能听到更多就好了,如果能贴着耳际呢喃,那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大概……会觉得耳朵痒痒的,那种痒似乎能挠到心底深处,让她浑身战栗吧。厉依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庞,却摸了个空——   她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愣了两秒钟,终于醒了过来。   这,这什么梦?她,她怎么会做这种破廉耻的梦?盈光师姐简直害死她了!都怪她要做那么奇奇怪怪的梦,才会弄得自己也开始做这种怪梦了!   此时,飘忽的思绪突然让她意识到另一件事,就是当时在厉黄华家除妖时遇到的厨子和丫鬟做运动的那一幕,想想她后来还专门跑去问厉初篁,还要他教她怎么做……   天呐,她到底都做了什么?!   于是,等她跟玄霄到了大殿之上时,所有人都明确地知道了某个人前一天没睡好,看她那黑黑的眼圈和憔悴的精神便知。   “丫头,不是说让你们昨晚好好休息吗,你这是……怎么了?”脾气最好的青阳长老捋了捋胡子,率先开口。   “没什么,只是有点失眠……”她只是被自己蠢哭了,想挖个洞钻进去,不要理她就好。   “是弟子的错,昨日弟子惹师妹生气,想来是因为这个缘故。”还没等厉依开口,一旁的玄霄就主动揽下了所有的错,他的眼神充满歉意,似乎真的知道昨天他做错了什么似的。   “没,不是的,玄霄师兄教训的是,是我的错。”昨天不该乱发脾气。   “呵呵,年轻人,吵吵架能增进了解嘛,说开了就好了,没事没事。”青阳长老见二人并没什么大问题,便放下心来,冲掌门太清真人点了点头。   “恩咳,今日命你二人前来,乃是有一件关乎本派的大事要交托!”太清真人接过话茬,将借助双剑之力举派飞升之事告知两人,当然,主要是告诉厉依。他说完之后,吩咐两人要勤加修炼,却并没有提起厉依最想知道的事。   “掌门真人,单凭我们二人灵力、与附近山峰之灵气,似乎并不足以托举琼华派飞升,请问您是否有什么别的办法做到?” 虽然玄霄用眼神制止她,但习惯了刨根问底的厉依还是开了口。   见众人犹豫,她明白如果不把话说清楚,想来他们还打算瞒她到最后一刻。“掌门,离我回青玉坛之期只余四月,若我无法说服本派长辈,自然无法留下帮助贵派,行此飞升大业。”   太清真人皱了皱眉头,厉依说的没错,他们是打算让两人成功网缚妖界之后再行告知,那时已经不能回头,自然万无一失。只是没想到她抬出厉初篁的名头来威胁他们,虽然两派交好数代,但未尝不会因为这件事而生罅隙。虽说不怕青玉坛,在飞升之日临近时,还是免生枝节为好。   “宗炼,便由你来说吧。”   “你所言不错,若要做成剑柱,单凭你二人灵力、与附近山峰之灵气,尚且远远不够,其余的便要从妖界取来。”宗炼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回答了厉依的提问。 作者有话要说:  从本章开始,我下半部的大纲全部推翻重来……(跪 有点懒好想断更= = 恩,我只是说说而已…… 本来就是个小冷文,这两天掉收藏掉得我心里憋屈QAQ   ☆、第三十四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妖界?”   “不错,道胤真人这位前辈确有惊天动地之才,他夜观星象,发现有一妖界如天轨运移一般,每隔十九年,便接近一次琼华派……只是此界形迹隐去,本派须以双剑之力冲击而上,令其现形,将其网缚,再想方设法取得其中灵力,同时亦可将妖物除去,岂不是两全之策?”   “网缚妖界?请长老指教,这要如何行事?”玄霄很自然地问下去。   “同样要借助双剑之力!详细情形,我过些时日再与你们说。”计划似乎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但是大体的情况还是告知了两人。“厉依,你可还有疑问?”   “疑问?”厉依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她觉得是不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还是自己疯了,为什么这帮人在这里理所当然地计划着,要杀人越货打家劫舍,侵占人家生存之地的所谓策略。“等等我有点乱,那个……你们说要取得那个幻暝界的灵力,取得之后那个界会怎么样?”   “自然是毁灭。”太清真人没想到厉依会问出这么没水准的问题,对于这个外派之人得到望舒,一开始就持不赞同的看法,然而没办法,谁让她刚好是纯阴之体,宗炼那个混账又偏偏让她碰了望舒。   “那幻暝界里的妖呢?”厉依慢慢理清了思路,神情也冷了下来。   “斩尽杀绝。”   “你们,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些妖在家里住得好好的,你们为了这点灵力便对他们喊打喊杀,要毁了人家的住所,他们会怎么想?”她真的难以理解,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只是区区妖物,他们如何想,何足挂齿。”   “妖怎么了?妖也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感情的,他们也有家人有朋友,我承认他们有好有坏,但是人不也是一样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妖跟人又有什么区别?”   “住口!身为修道之人竟敢口出狂言,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太清大怒,指着厉依的鼻子骂道。“妖就是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怎配与人相提并论?!”   厉依被他这一番说辞深深震撼了,简直从未见过有人将歪理邪说当做天地真理一般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她有些无语地低下头,决定不再跟琼华派的这帮老头子说下去了,这是代沟,这是比东海还要深的代沟。   “玄霄师兄,你也觉得这么做挺好?这就是你说的大道?屠戮妖界,将灵力占为己有,这么做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吾辈修仙之人斩妖除魔除暴安良,此举一举两得,自是大道。”他答得理所当然。   “掌门。”厉依觉得自己已经没必要听下去了,她对太清行了晚辈礼,将望舒取出双手奉上。“请恕晚辈无礼,不能为门派飞升之事贡献自己的力量了。望舒在此,请掌门收回。”   “你?!”太清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哎呀,丫头啊,你不再想想?不提飞升若成,你也可以一起成仙,单说这望舒,你们朝夕相处这么久,怎么能就说舍就舍了呢?”青阳长老赶紧对厉依使眼色,但后者显然接收不良。   “青阳长老,望舒再好,也只是一柄没有生命的剑,它比不了幻暝界一界生灵的性命!”对于这一点,她不会退步半分。见他们还在犹豫,便噌的一声将剑插入地面,将灵光玉藻放在一旁,再次行礼。“请恕晚辈不敬之罪,厉依这便离开昆仑。”   言毕,毫不留恋地转身出了大殿。   “小依,你若想做,便去做,只是结果也许并非你所想……”   昨日厉初篁说过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他其实早就知道吧,知道琼华的老头子们想着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吧?他还真是……不放过一点点看戏的机会,就这么喜欢看她被各种事情惊吓到措手不及吗?真是恶劣的兴趣。   仅仅一日,只是短短一日而已,她的决心就这样被现实打破。说什么不要悲观,凡事都要努力,前提是这种努力是有意义的啊!   “厉依!”玄霄不知怎么跟长老们说的,竟然追了出来。“一言不合就放弃望舒,双修一旦开始便不能分开,你不要任性。”   她看着他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琼华这么做有违天和,通过屠戮幻暝界来换取灵力,这样的道路不可能是通天之路?不行,他已经被太清洗脑了,不会相信的。   说她其实很想要成全他,他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但这种违反原则的事她不能做?不行,她的行为从本质上就是抛弃了玄霄,让他一人面对未来一定会遭受的挫折,她没有任何资格来获取他的谅解。   她到底是想要说什么?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就算没有我,琼华也会有其他人来使用望舒,替他们网缚妖界,我不会自私地不给望舒提供灵力的。”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想通了什么重要的事。“玄霄,你不明白!这对你来说也是一样的!他们要的只是已经认主的双剑,根本不在乎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面对他的说辞,玄霄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我本就经脉异于常人,但你看看你,眼眸发红,经脉异变,你见过哪个仙人是这样的吗?修仙虽为逆天之举,但却必须合乎阴阳五行,我不懂,但你总知道吧?那你如今这模样是怎么回事,他们有为你解释过这一切吗?有帮你减轻经脉被冲击的痛苦吗?没有,他们只要你我活着,为他们制造剑柱抢夺幻暝界的灵力,打通飞升之路罢了!”   “……我问过宗炼长老了,就在昨晚。”   “诶?什么?”   “双剑吸收宿主精气,导致这般经脉异变代表着什么?”他火一般的眸子黯淡下来,有着隐忍的怒气和无奈。“他说若是修炼不顺,有可能会走火入魔心性大变,甚至会危及生命。”   “那,那你岂不是……”   “不错,我知道了。为了琼华飞升顺利,他们竟向我们隐瞒了这最重要的事。”他紧紧攥着拳头,指节都泛白了。“我自问无愧于琼华的教导,若是直言相告我必愿意为琼华鞠躬尽瘁。但他们为了大局,为了飞升的顺利,却选择隐瞒……”   “他们这样对你,你还愿意留下?成仙的方法肯定还有很多,何必执着于双剑?若你愿意,放下羲和同我一起下山,我陪你去找,直到找到为止。我们一起离开琼华,好不好?”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琼华可以对我予取予求,但我不可能恩将仇报。飞升一事迫在眉睫,我已经不可能回头了。”   他的眼神虽然饱含痛苦和失望,却并不见一分动摇。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若是有朝一日初篁像太清这般欺骗她,隐瞒重要的事,置她的生死于不顾时,她会怎么做。   她会为了完成他的愿望,而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代价。   这样想想,自己比玄霄还要盲目也说不定吧。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没有受到任何蒙蔽,以自身意志所做下的决定。   不容更改。   “这样啊……”她缓缓闭上了眼,“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回不去了,你保重。”   玄霄眼看厉依后退几步,使用了腾翔之术,眨眼便消失了身影。突然想起她剑术不精找他请教时,自己曾说过,以后赶路都需御剑,少用腾翔,这样才能让剑术更加精进。从那以后,她便真的再也不用腾翔之术了。思及此,他心情颇为沉重地返回大殿,还想着她临走时所说的话,却见几位长老似乎并不着急。   “哼,我早说过,外派之人颇多事端,你却总是心存侥幸。”太清瞪了宗炼一眼,却又面露得色。“不过这丫头倒是识时务,主动把望舒留下,也省得我们动手,还背上欺负小辈的名声。青阳,去把夙玉叫来。”   他看着夙玉那张精致却没什么表情的脸,想来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什么样的未来。   被双剑所累的宿主有他和厉依就够了,玄霄不想再拖累其他任何人。好在望舒已经认主,只要厉依能够保持目前的修为不倒退,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而因此掺和进来的夙玉只是负责操纵已经认主的望舒,理应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长老们不仅不管厉依,安排了其他人来替代她,对方更是符合望舒宿主要求的纯阴之体,这意味着就算厉依死了,飞升计划也不会有丝毫差池。如此周密的计划,怎么可能因为一点点变数而改变?   双剑飞升之事,势在必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便宜的事,感情也一样。   ☆、第三十五章 破,才能后立   深秋时节,万物凋敝,只有安陆遍植红枫,整个镇子如同铺就十里红妆,充满了温暖和安宁。秋风萧瑟,却因这扬起的暖色而消减了几分寒冷。   身着碧色长裙,右手戴着指环的少女正背着剑,步履轻柔地踏在层层叠叠的红叶上。在周围的人都开始穿着毛皮御寒之时,衣着单薄的少女就显得异常显眼。   “啊,厉姑娘,总算看到你了!”这不,驿站的小二大牛就热情地招呼起来。“这是刚回来吗?”   “恩,去了趟江陵古道,帮人找东西。”厉依微笑着回应,出门在外有人跟自己打招呼是一件难得的事。“怎么,有我的信吗?”   “有有,有两封呢,你拿好啦!”他将信件递过来,又走近了两步,低声道。“听说厉姑娘你擅长占卜之术,你可不可以帮我算算隔壁王家的阿莲到底喜不喜欢我啊?”   “呵呵,大牛,不是我不给你占,只是我这卦术只能寻方位,不能问吉凶。”厉依以袖掩口笑出声来,“再者,要是你看上阿莲,尽心求取便是,何必求助于这些。”   “我,我这不是想求个心安吗?”他傻乎乎地摸头,没办法,最近总觉得阿莲对他疏远了不少,这不是着急吗?   “有这瞎想的功夫,还不如去北城的周婶那给她买对新的珠花,我刚路过,看到一对玉兰簪子很是漂亮,想来姑娘家的都会喜欢的。”   “真,真的?谢谢厉姑娘指点,我这就去买,这就去!”说完,大牛也不放下背着的信件袋子,便撒腿往北城跑去。   离开琼华至今,已经十个多月了,望舒的归还和对琼华飞升计划阻止的无力,让她深刻得认识到了自己的软弱和虚伪。   若她真想阻挠,凭借玄霄对她的信任,她可以不顾他的反对强行打晕带走他和羲和,计划自然只能搁浅。退一万步讲,假意配合私下带走望舒也能达成目的。反正双剑缺一不可,想要破坏飞升计划,方法简单快捷,然而她却选择了留下望舒自己离开。   从结果上讲,飞升计划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得以能够顺利进行,她的出走也仅仅代表了她个人不想与之同流合污的清高罢了。不论是幻暝界的安危,还是琼华派将面临的危险,她都没能顾全。离开琼华时对玄霄所说的话,说到底也不过自我安慰罢了。   归根结底,她其实只是怕了,怕失去可以回去的地方。   破坏了飞升计划,等于背叛了玄霄,背弃了对她有教导之恩的琼华,更会连累青玉坛,连累厉初篁。他知道之后,若是选择维护她,青玉坛和琼华的数代交情不但尽毁,而且会一夕之间变成生死仇敌,她于心不安;若是选择舍弃她 ,她便失去了唯一的归所,会连带着失去活下去的勇气和意义。   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怕到只要想到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性,就浑身发抖说不出一个字来的地步。   所以,她什么都不敢做,只能懦弱地选择逃避。   所以不安,所以不甘心,一边痛恨着自己的无用,一边却连一步也迈不出去。   她不能回琼华,也不敢回去青玉坛面对厉初篁的脸,只能游荡在外。罪恶感和恐惧的双重压迫,让她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睡,疲惫的精神终于到达了临界点。   她开始脱下指环,专往人群密集的地方走,只有脑海中每时每刻无法停止的精神崩裂的疼痛,才能稍微减轻自己一点点的痛苦。   就在她差点迷失在海量的思潮里时,一次偶然的精神崩溃所导致的下意识自我保护中,扩散的精神立场在一瞬间震晕了村庄里的所有人。   恍然若梦得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她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当初魇妖也是用精神异力来控制侵入甚至操纵人体,修为高深的魇妖甚至可以在梦境中改变一个人的记忆。   读取记忆,操纵人体,甚至……改变记忆!   也许,自己的身体里可能蕴藏着比想象中更惊人的力量,而这力量说不定真能改变未来。   有了足够多的记忆,就有了足够多的证据,就能够证明给玄霄看,妖也是有好有坏的,妖也有活下来的权利。实在不行,还能用这个能力来找寻仙人的踪迹。到时候直接将仙人带到他面前,就算他再不相信她和厉初篁,那仙人的话总该相信吧?   恩,厉依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一定能行!不管玄霄有多想要用飞升回报琼华,当能够成仙这个前提条件消失的时候,他也一定会停下来。只要他愿意停下来,就还有机会!   而且,当能力到达极致,她甚至可以采取最终手段改变太清他们的记忆,来达到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目的。不过短短两年多……这个念头大概也就只能想想了。   这些年,兜兜转转,又是法术又是剑术,到头来自己能够依靠的,却还是当年DG教团在她体内刻下的烙印。从最初的惧怕,到习惯,到依赖,再到摒弃……每一步都是包含着决心的转变。回过头来,又重新将它拾起,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厉初篁肯定早就知道,这种力量可以达到一种什么样的极致。但是不想让她受苦,不想让她暴露在危险中,她从不离身的指环就是一种保护。她无意识地感受到了他的想法,便从未努力过,从未想过如果自己愿意承受痛苦,那么痛苦带给她的,也许会是超乎想象的回报。   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要帮他,要回报他的恩情,结果却只是一次又一次的任性。不论是学琴,还是习剑,她都只是当□□好而投入心血,从未倾尽全力。或许,这就是她真的面临问题却无能为力的原因吧?   一旦想通了,接下来该做什么便水到渠成。她开始有意识地读取他人的想法,不再像以前一样只是被动的接受。   这比想象中的更加痛苦,一开始根本不能控制进入意识层面的深度,一旦沉入意识之海太深,就会完全迷失自己。而意识层面的战斗,没有时间的概念,也许她终于读取完自己想要的东西,便像是替那人重活了那么多年一般悠长。   有时从旁人的记忆中醒来,甚至于分辨不清现在是什么日子,当前身处何地,恍惚间连自己是谁这个问题都需要思考良久。不过拜她从不忘记任何事的好记性,才不会脑海中的东西过多而忘记自己的初心。   在这个过程中会顺便完成一些寻人寻物的侠义榜任务。但她时刻记得,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想法被他人知晓,因此她将精神异力伪装成了占卜之术。占卜之术是不问过程只求结果,自然完美地掩盖了过程的不可见人之处。   慢慢的,接触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人情冷暖,她开始放宽了心。这个世界,并不是只要努力了,就一定能改变什么。太多的无奈,太多的不幸,她只是芸芸众生中一个渺小的个体,并不起眼,有许多人面临着比她更难以跨越的未来,但他们也从未放弃过。   这一切,都让她越发觉得自己该珍惜活着的每一天,一些不必要的纠结根本没必要,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两年的时间,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序,也许将来她还是会失败,但起码此刻她心安理得,尽人事,听天命。   厉依习惯性地推开客栈的窗户,坐在窗边拆开信封。   其中一封是上次她帮人找到被偷的传家宝后,人家特意寄来的感谢信。还有一封就是令她十分欣喜的,关于龙渊宝剑的消息,寄信人是逐风浪侠——楚随风。   自从半年前从说书人口中听说,楚随风的佩剑是一柄龙渊宝剑后,她便留意起他的各种消息,终于在两个月前,在侠义榜上接到了他发布的任务。   连续完成多次后,因一直保持书信往来,一来二去地便熟悉起来。最近一次借自己也需要一把好剑之名,她总算是问出了关于龙渊宝剑的事。   认真看完信件,算是对他的佩剑有了一定了解,可惜的是这柄剑是他的友人所赠,据说途中转手多次,他也并不知道精通铸剑之术的人是否还有传承。不过他信中提到,他的友人是在苗疆的补天岭得到的这柄剑。   补天岭,这个名字曾经在青玉坛的藏书阁里看到过,是中原修仙界一个隐世修行的门派。其实说它是个门派并不确切,补天岭是由女娲的信徒寮族组成的一个特殊的组织,守卫着女娲留在人界的圣物。   厉初篁曾经也怀疑过此处的圣物可能是七把凶剑之一,然而经过探查,却得知这里的圣物只是女娲曾经用以祭祀天地的宝珠,对他没有什么用处。虽然曾经派人不分昼夜的盯梢,多年下来,仍旧没有发现一丝关于焚寂的线索,便对此地死了心。   以前她总想着,既然厉初篁都没能从那里查到什么,想必她更什么都做不到。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对厉依而言,只有修为高深到厉初篁和太清掌门那个程度,才能发现并主动有效地防备她的探查。所以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几乎不存在所谓的秘密。厉初篁不能抓住所有的祭司逼问焚寂的下落,她却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这一切。   想到这里,她越发对自己选择锻炼精神异力感到了无比的正确。   “噗嗤噗嗤”,伴随着一阵微弱的灵力波动,一只金色的小鸟晃晃悠悠地飞进了她的窗棱。厉依伸手接住它,激活了其上的录音法阵。   “小依,下月十八就是桔梗继任丹芷长老之位的日子,在外面玩够了的话,早日回来吧。”   她不告而别,留下了一堆烂摊子给他,他不仅从未训斥过自己,还用桔梗来给她台阶下,希望她早日回去。就是这个人,纵容得她只知道任性,不知道努力。他这样对她,她眼里怎么可能再容得下任何旁人。   这十个多月,她不仅懂得了尽力的意义,也明白了盈光师姐的想法。她也是没办法,那个人就在那里,那么其他的一切必然会黯然失色,变得毫无意义。   想不想得明白对厉依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不论她对他抱有的感情是哪一种,她的决定都不会改变。因为他们首先是家人,再是其他,当这所谓的其他会阻碍“家人”的定义时,她会毫不犹豫地掐断它。   有厉初篁,才有厉依。就是如此简单的道理。   你愿我依心像意,我便与你生死相依。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到了全文最大的转折点! 这两天我会修一下前文,大家看到非12点更新的可以不用管=w= 当然有兴趣欢迎大家去看看新修的部分,帮我看看是不是比以前更好了。   ☆、第三十六章 希望与绝望   总有人说,人生如戏,前一刻还以为自己是上天得宠儿而兴高采烈,下一刻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悬崖边而不自知。反之亦然,你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是人生的乐趣所在,也是悲哀所在。   尽人事,听天命,她从没有这一刻体会得这样深刻过。   一个月前,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前往补天岭,心里备案过无数种情况。包括完全没人知道,知道的人都在女娲神殿里,而那里有结界她什么都查不到;包括去了之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查就被大巫祝发现,抄起法杖就追她个几百里,将她打个半死;甚至还包括幻想中的最美好情况,一去就找对了人,分分钟就找到了焚寂的所在……   然而,千算万算都没想到,到了补天岭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层峦叠嶂的群山中,带有苗族风情的屋舍依水而建,房檐上的风铃随着寒风“叮铃铃”地作响。直下千尺的瀑布轰隆隆的倾泻,带动河边的水车吱呀呀地旋转。   真是好一派宁静的苗疆景致啊~   然而,没人在家。   一年一度的祭典到了,所有的祭司们不管是咒隐们还是司命们,大家都出门去参加祭典了!至于祭典在什么地方,卖酒的小哥表示,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了,就没人知道。   说好的补天岭是女娲信徒的圣地的呢?既然都是圣地了,办祭典不应该是等着全国的信徒来朝拜的吗?大家一起办什么旅游大会啊,这不是浪费她的感情吗?   她就算能力再逆天,也得有人来给她读心啊!没人玩个什么鬼啊!现在连个鬼影都没有,别说找线索了,连神殿在地方都不知道好吗?   “哎呀,你来得真,真是不巧啊,他们昨,嗝,昨天刚刚走。”小哥打着酒嗝,遗憾地冲厉依摆摆手。“不过别着急,一个月以后,嗝,就回来了,不急。”   于是,她在这里一住就是一个月。期间,她踏遍了可以随意出入的每一寸土地——意外之喜是发现了不少可以炼丹的珍贵药材——将每个生活在这里的普通人的祖宗十八辈都给犁了三遍,终于按照推测找到了神殿的位置。   怪不得他们那么放心出门,门口那个超大型的根本不知道有什么用处的法阵说实在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别说生物进不去,连意识都无法渗透一丝一毫。不过只要想到这是女娲的大神殿,一切又都那么理所应当。   终于,在她无聊到准备闭关炼丹之前,那帮参加集体旅游活动的祭司们终于舍得回来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还没等她找好读取记忆的目标,第一个进入到她感应范围的人此刻正在想的,就是关于女娲下达神谕,需要加固凶剑封印的事。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她一时间竟然有点无法接受。冷静,厉依,冷静!接,接下来要做什么来着?哦,哦对,地点,还不知道凶剑放置的地方。   然而,那个人并不知道凶剑所在的具体位置。   呼,这才是熟悉的发展嘛……怎么可能真的遇到第一个人就能找到所有线索的情况呢,真遇到了才奇怪好吧。   加固封印似乎需要很多天材地宝,所以才会告知他们这些中层祭司知晓。七个封印,所需要的东西太多太杂,大家一起收集总是快一些的。而封印所在的具体位置,只有高层祭司才会知道。而高层祭司,目前全部都进入了神殿内部,厉依根本进不去。   事情再次陷入僵局,思前想后,最终她还是采取了最笨的办法,就是全面撒网,重点捕鱼。先点名所有的中层祭司,读了一遍他们的记忆,没有明确的线索。接着开始搜集底层祭司的记忆,看看有没有可能瞎猫撞上死耗子。   腊月十五,初雪。今年的雪来得有些晚,不知是不是这里地处南方,气候更加温暖些的缘故。厉依坐在客栈里,看着窗外的飞雪发呆。   好像,这是她记忆里第一次亲眼看到雪。青玉坛和琼华都是洞天福地,四季如春,偶尔下山历练也都刚好不是冬季。这么想想,来到这边快十年了,才第一次见到雪,也是难得。看着雪层层叠叠地飘落下来,虽然脑海中一团乱麻,心还是奇迹般得静了下来。   再过三日就是桔梗的继任仪式了,她这个月采了一大堆的好东西,全部拿来孝敬这位未来的丹芷长老好了,也免得让自己觉得这一个月是在白做工。   苍术不知道会为庆祝桔梗继任做些什么好吃的,虽然卖相不怎么好,味道却是一级棒!很久没吃了,稍微有点想了。   等继任仪式结束后,大概再熟悉些,就能试探下楚随风的身份了。江湖传闻他百年来一直很活跃,虽然每隔一段时间会消失,但容颜依旧,风采不减,想来他是仙人的几率应该很高。   至于为什么仙人要混迹于市井,天天为美人们解决难题……仙人也是人,肯定也会有不少独特的喜好吧?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跟她见面,到时候可以约上玄霄一起。   离琼华飞升还有一年多,还能慢慢跟他混熟。到那个时候,就算自己不是美人,但想来楚随风那种性格,这种随手就能帮的小忙他应该不会推辞吧。   未来啊,真是一片光明!   “轰”,窗外传来什么东西倒塌的声音,混合着男人的呻·吟和小女孩的哭声,不过很快就安静了下来。这里,毕竟是司命的大本营,这种小伤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听说司命学的术法大部分是治病救人用的,想来女娲真的是仁慈的大神。可是为什么明知道初篁的状况,偏偏不肯帮上一把呢?算了,指望别人永远是指望不了的,大神们也有大神们的顾虑,他们这些凡人的事确实也就该凡人们自己解决才是。   治病,救人,洞天福地……雪……   在一片纷乱的意识之海中,一个模糊的记忆突然浮现出来。   那也是大雪纷飞的日子,一个被敌人下了蛊的咒隐,他在回补天岭的途中重伤不支,从天上掉落,砸进了一个满是榕树的林子里,之后便昏迷不醒。迷蒙之间,感觉好像有谁将他带回去救治,他隐约记得对方似乎提到过女娲大神的名号,但没有听清楚具体内容。   等他再次醒过来时,已经在一个满是红叶的山谷,那里气候温和,更像是夏末初秋。而身上的伤好了大半,他认得,是司命的术法和包扎方式。   他直到最后都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也没有再试图找回去,但是心里隐约觉得那里应该也是信奉女娲大神的地方。   洞天福地一般都是自然形成的,但除了洞天福地以外,特殊的结界也可以达到这种效果。信奉女娲,有司命驻扎守护,再加上结界。就算不是封印之地,也可能有关于封印之地的线索。   还算不错,起码这一次找到了一点线索,虽然有点渺茫。毕竟凶剑有七把,对应着七块封印之地,慢慢找总会找到的。   一日后,觉得再留下也没什么意义的厉依便决定启程回青玉坛。将指环戴回左手,再次踏上衡山的山道,有种久违的轻松感,她知道,这是即将到家的缘故。   家,是个多么温暖的字眼。想当初年幼的她什么都不懂,还需要初篁打赌才有活下来的欲望,也真是有趣。今年她就满16了,想到当初赌的是自己的身体,就觉得又好笑又无语,真的好傻,那个时候的自己。   “厉依师妹想到什么了,怎的笑得这般开心?快来跟我也讲讲啊!”   厉依闻言抬头,见盈光师姐正笑盈盈地站在会仙桥上,显然正在等她回来。   “盈光师姐!”她开心地扑过去,“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小没良心的,一走就是这么久,也不知道回来看看。”盈光就跟当年一样,揪住厉依脸颊上的两坨小肥肉就往两边一拽,疼得厉依哇哇叫。“还敢问?明日就是桔梗继任的日子了,你倒是掐着点回来,看她怎么饶你!”   “好师姐,你可要帮我,我可是准备了几百个笑话等着讲给你听呢!”厉依抱着盈光的胳膊撒娇,显然知道怎么样投其所好,看着对方脸上泛起满意的笑容,她也舒了一口气。   【就算是师姐我,也是疼爱你的,只要……】   “这次回来待多久,还出门吗?”盈光摸摸她的头,示意她走前面。会仙桥狭窄,两人并不能并肩。   “恩,暂时还没想过。”她歪着脑袋走在前面,盈光慢她半步紧随其后。“不过,这回我给掌门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既然走都走了,何必再回来。】   “哦,什么消息?可以提前透露给我吗?”   “嘿嘿,不行,这是秘密,就算是盈光师姐也不能说!”不知道初篁知道这个消息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他总是一副天崩地陷也面不改色的从容模样,真想看看他变脸的样子。   她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个没用的只会拽着他衣角出门的小丫头了,她也能帮他做很多事。等将来她找到焚寂,初篁会怎么夸她呢?哈哈,想起来就觉得特别期待!   而且琼华的事也快要解决了,只要再给她一点点时间,就算说服不了楚随风,也可以去找别的仙人。她路上曾经在某人的记忆中看到,有仙女出现在星罗岩。可以找的目标很多,还有两年,时间也很充足。   等琼华的事处理完了,焚寂也找到了,她该做什么呢?恩,真是有点苦恼啊~   哦对了,可以先陪玄霄去找其他的修仙之法,等找到了就一起修炼,送他飞升。   然后,看看初篁想做什么,要是没事的话就一起去逛逛神州大地。以前说好的地方,他们还有很多没有去过呢!   “呵呵,师妹太小气了。”   盈光的声音从背后幽幽地传来,带着一股子叹息和遗憾。她身上原本清冽的气息慢慢染上了浊气,但回家心切的厉依并没有多想,一脸开心地继续向前走着。   【小师妹,只要你还在一天——】   “唉,那真是太可惜了,看来你只能带着你的秘密一起……”   “下黄泉了!”   【他就永远看不到我的存在!】   什么?   “呲”的一声,这是利刃刺入身体的声音。   好凉,这是剑刃入体带来的触感。   又是“呲”的一声,胸口突然喷出了漫天的红色液体,还带着温度,在漫天飞雪中,热气腾腾的。   胸口不断涌起想要干呕的感觉,好像还有点吸不上气来。   “永别了,厉依师妹。”声音的主人上前一步,避开了她身上喷射而出的血箭,伸手推了她一把。记忆中的这双手一直很温柔,曾经为她挽过长发,曾经亲昵地揪过她的脸。而现在,这双手却亲自将她推向深渊。   少女身形不稳,一头栽倒,掉下会仙桥。   在飞速变换的视野里,站在会仙桥上的女子一如既往,笑得温柔美好,但她的瞳孔和长发却在一瞬间变得血一般红,在鹅毛般的大雪的衬托下,竟然美得惊心动魄,让她转不开眼。   啊,对了,那股熟悉的气息,好像是魔气。在狐妖身上,魇妖身上都曾经感受到过,但是她没多想,现在才记起来,好像有点晚了。   盈光师姐在魇妖入梦的时候被魔气感染,入魔了……初篁知道吗,还有救吗?   哦对了,她好像也快死了。心脏被直接洞穿,还重重地摔在泥土上,陷进厚厚的雪层里,好像身体已经散架。口中无法抑制地涌出温热的液体,卡住了她的嗓子,让厉依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死了会怎么样?初篁好像说过,命魂会转生,其他的散去,然后她就能变成另外一个人活过来。可是,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有没有三魂七魄,有没有命魂,会不会转生,这些她都没想过,还没来得及问初篁。   初篁,大漠的万里黄沙,昆仑的漫天飞雪,还有地界的忘川,洪崖境的神树,时空罅隙间的神魔之井,魔域的紫色太阳……这些,他们都还没去看过呢。可是,现在已经看不见了,刚刚还能见到的皑皑白雪,变得模糊,然后是一片漆黑。   好像,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好温暖。   “小依,小依,醒醒,别睡!”   这个声音,是她最熟悉的。曾经,在她对活着毫无执念时,那个人用最温柔的语气,告诉自己——   “等你看得多了,自然会懂得活着的好。”   是那个人,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入这万丈红尘。为她原本荒芜的世界注入了一泓清泉,洒下温暖的阳光,成就了如今壮美与广阔的美丽画卷。   这一剑,却是生生在其上撕裂了一条吞天噬地的巨大裂痕。乌云密布遮住了天宇,江流干涸,炼狱之火焚毁了她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一切。   若是死了,便再也无法看见这丰富多彩的世界。   若是死了,便再也无法看见故人的笑颜。   若是死了,那些未尽的事,未了的心愿,牵挂的人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若是……死了……   不,我不想死,我不能死啊!   不甘心,我怎能甘心?明明直到昨天都还好好的,下定决心了要好好面对自己,要踏踏实实地迈向明天,想做的事,想救的人,想还的情,一切都才刚刚开始,我的人生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划下句点?!   如果我死了,琼华怎么办,还没来得及跟楚随风提呢,会有人去阻止他们吗?玄霄会不会受伤,万一妖界很强怎么办?不,万一它们很弱怎么办?   桔梗,明天就要继任了,我的礼物还在次元袋里,还没能交给她呢。   盈光师姐会怎么样,她要是出事了,非墨师兄会伤心的。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太多的念头,厉依颤巍巍地伸出左手,立刻就被紧紧握住,放在柔软温暖的皮肤上。   “初篁……”   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有好多事想跟你一起做,我不想死,我不想就此结束!   想说的东西太多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外一种样子。   “长满……榕……树的,森林……开满……红叶……的山谷……封印,焚寂!”   我要留给你的,不能是悔恨,不能是怀念,不能是仇恨,不能是悲哀!   这些都不重要!   我必须留给你希望,这是活下去的力量。是你教会我的,最宝贵的东西。   生死相依,果然还是……做不到啊……   手,无力地垂下,激起重重白雪。   那溅开的血,如同一朵浴火红莲,焚毁了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前半部分完结。   ☆、间章 一百零一次的奇迹   总有人说,不管发生什么,人总要向前看,只想着曾经经历的苦难,是无法迈向未来的。   也曾有人告诉过我,改变过去不是人力所能企及,我们只有接受这唯一一个选择。   那么,当这个状况突然不一样了,我们可以随意改变过去的一切时,会发生什么呢?   本以为永远不会知道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如今就赤·裸·裸地呈现在自己面前。   太阳堡垒,在这一切起始与终结的地方。   最下层,摇篮之间——   佩戴着克洛斯贝尔警察局特别任务支援科徽章的四个人,一身狼狈的躺倒在地,一动不动,他们的武器上布满伤痕,不知是沾满了自己还是敌人的鲜血。   四人面前站着一个浑身血红的怪物,它状似兴奋又似悲哀地嚎叫着。这个怪物其实曾经有个不错的名字,约亚希姆,不过现在她更愿意叫她怪物A。这种命名习惯还是她从这帮人身上学来的,听起来是不是同她的那个1154号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幽灵般的少女面无表情,她从一开始就站在这里,看着支援科的四人冲进来,与怪物A大战,而后被它一个大招放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她如黑琉璃般的眼眸透着些许疲惫,及膝的黑色长发随意散在脑后,身着米修拉姆科尔赛利卡家今年春季的最新款套装,从薄毛衫到外套,从A字裙到长靴,一套解决所有问题,是她这种不管穿什么反正也没人看见的懒货的第一首选。   她的视线穿过咆哮的怪物,看向高台上那个名为摇篮的生命维持装置,心情有些复杂。叹息了一声,少女的身影消失在了地底。   “啊哈哈……又失败了吗?”   克洛斯贝尔中央广场,特别任务支援科所属大楼,楼顶。   绿色长发的小女孩抱着一只黑色的小猫,失望地开口。嘴里说着这样的话语,面上还是努力保持着笑容。   “这是第几次了?”   “第三十七次。”身体半透明的黑发少女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开口汇报,“这次调动了剑圣卡西乌斯·布莱特前来,但其与目标人物接触度不够,市长暗杀事件后返回利贝尔。其后发展同以前一样,对战怪物A的结果没有任何改变。”   “这样啊……”小女孩低下头,显得有些迷茫起来。本以为只要不亲眼看到,就不会痛苦,然而只是听到这样的消息,都觉得呼吸困难。可是不行,不能在这里停下来,一旦停下,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黑发的少女摸了摸女孩的头,轻声安慰道。“琪雅已经很努力了,只是谁也不知道改变些什么才能得到我们想要的结果,我们再试试别的方法吧。”   “其实……贝尔他们手上有一个增幅器,能放大我的能力,这样就能直接定下结果,反推过程了。”琪雅抬起头,看向米修拉姆的方向。“可我不想用那个,感觉用了那个之后,琪雅就不再是琪雅了……我很害怕,到时候连像现在这样一遍遍重来的机会都没了……厉依,琪雅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呢?我们这样一遍遍重来,为的就是能保护好琪雅的家。而琪雅自己也是这个家的一部分,不能保护好了别人却放弃琪雅啊,所以你做得很对。”虽然明知道眼前这个孩子有着不同于她外表的心智,明知道她这看似脆弱的身体里,蕴藏着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但厉依仍旧下意识地把她当做一个普通孩子对待,她也会害怕,会迷茫,会因为自己的无力而痛苦。   “可是,这样对罗伊德他们真的好吗?”一遍又一遍,经历从生到死的过程,未免太过残忍。   “琪雅,那你能接受没有他们存在的未来吗?”   “不能,琪雅不能没有他们……就算只是为了自己,我也不能……”黑猫从她怀里蹦下地,琪雅伸手抓住了厉依的手,就像当初的自己拽住那个人的手一样。“恩,是呢,琪雅不能退缩!谢谢你,厉依。”   “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   因为琪雅本身是人造之神,没有增幅器的辅助,本身就是个不完整的存在。她能够随意在过去的时间线里插入东西,但世界线的变动她却没有观测能力,无法知道插入的东西是否真的能够改变需要改变的事情。   换句话说,每一次重置,琪雅都会失去重置前的记忆。而厉依,则代替她成为这个过程的观测者,以便她的插手能始终朝着正确的方向。   “这次试试看,从游击士协会这边下手怎么样?”厉依想了想克洛斯贝尔当前的形式,警察局的其他人不能指望,帝国和共和国不趁机分一杯羹才有鬼,而教会处于隐藏状态,就算表明身份也没办法直接给与帮助。结论是,游击士协会是最有可能会成为支援科的助力。“B级及以上的游击士,试着将他们调来这里看看,也许会有变化。”   第三十八次重置,抽调利贝尔所属,A级游击士克鲁兹,B级游击士亚妮拉丝。   结果:深入太阳堡垒一战,游击士协会有了额外人手后果然加入了行动,以前只有支援科四人的战斗终于有了第一次改变,成为了六人阵容。然而,结果并没有改变,在对战怪物A的战斗中,无法抵御大招,全军覆没。   第五十二次重置,抽调帝国所属,A级游击士托瓦尔,B级游击士温谢尔。   结果:全员存活。   然而,成功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三个月后——   七曜历1204年8月31日,西塞姆利亚通商会议期间,兰花塔被帝国加雷利亚要塞的列车炮击中,罗伊德、艾莉、缇欧当场身亡,兰迪重伤。   第八十七次重置,抽调帝国所属,A级游击士托瓦尔,B级游击士温谢尔来克洛斯贝尔,抽调共和国所属,A级游击士金前往帝国,牵制要赛炮。   结果:失败,兰花塔被炮轰,罗伊德、兰迪、艾莉当场身亡,缇欧成为植物人。   第九十九次重置,抽调利贝尔所属,B级游击士艾斯蒂尔,B级游击士约修亚来克洛斯贝尔。   结果:失败,兰花塔被炮轰,艾莉当场身亡,罗伊德、缇欧、兰迪重伤。   第一百次重置,抽调抽调利贝尔所属,B级游击士艾斯蒂尔,B级游击士约修亚来克洛斯贝尔。抽调帝国解放战线C·克洛加入托鲁兹士官院特科七班。   结果:失败,花塔被炮轰,全员死亡。   第一百零一次重置,抽调抽调利贝尔所属,B级游击士艾斯蒂尔,B级游击士约修亚来克洛斯贝尔。抽调帝国解放战线C·克洛加入托鲁兹士官院特科七班,抽调帝国托鲁兹士官学员学生会长托娃,前往参加西塞姆利亚通商会议。   结果:成功。   琪雅跟贝尔离开的前一天晚上——   “琪雅,既然已经成功救了他们,为什么你还要开启碧之大树?”   “该面对的东西,总要面对的……”琪雅抬起头,勉强地笑了笑。“厉依,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当然记得。”   “琪雅,作弊了呢……”她崩溃地捂住脸,显然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琪雅控制不了自己,想要罗伊德他们喜欢我,所以我,我……琪雅不是人类,所以琪雅也做不了普通的孩子……”   “琪雅,你是想要相信罗伊德他们的吧?相信他们即便知道你的一切,都会接纳你,包容你。”   曾经的自己,也畏首畏尾,害怕因为自己的错误而被抛弃。但是那个人,面对她最后的话语,将焚寂的线索抛去一边,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的人,却将世间最为珍贵的勇气给了她。“去吧,琪雅,去做被恶龙抓去的公主,等着你的勇士们来救你回家!”   “厉依,你不留下吗?琪雅,还是觉得好怕,只要想想罗伊德他们知道真相的表情,就怕得全身发抖,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藏起来,让他们永远都找不到我。”   “就像是有人在等着接你回家一样,也有人一直在等着我的回归。”她最后抱了一下小女孩,带着永别的决意。“琪雅,鼓起勇气来,好吗?”   “恩,琪雅会努力的!厉依,就算将来再也不能见面,你也要记得琪雅哦!琪雅也会一直想着你的!”她说完伸手指了指厉依的心口,“你真的决定弃而不用吗?”   “我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这个东西,我想留给最需要它的人……”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露出了最后一抹笑容。“我们最后来约定:不管发生什么事,永不放弃!”   “恩,永远不放弃!”   是夜,月朗星稀。厉依站在中央广场的时代百货顶楼,眺望这最后的街景——   克洛斯贝尔的万家灯火,那七彩的霓虹灯比繁星更加璀璨、明亮。   鼻翼间有香喷喷的烤肉味,想来是广场上卖烧烤的大叔来上班了。   随风传来的,似乎是彩虹剧团的背景音乐。   艾尔姆湖畔对岸,是琪雅最喜欢的米修拉姆乐园。   真是可惜,塞姆利亚大陆这么大,她却几乎都没能出国去看看。   不过没关系,在遥远的另一片大陆上,还有着许许多多更壮美的景致在等着她。   琪雅已经走在通往幸福的道路上,接下来的旅程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永别了,琪雅,克洛斯贝尔,塞姆利亚大陆——   以及,   我回来了,要等我啊,初篁! 作者有话要说:  琪雅和古手梨花一样,都是很坚强的人。   ☆、第三十七章 魔域   绵延的沙地似是无穷无尽地延续着,充斥着视野中的每一个角落。正午的日光分外灼热,蒸腾的热气夹杂在滚烫的沙子和烈日之间,不断地挑战着与其接触的皮肤能够承受的温度极限。   在这种差不多要将人烤化的天气里,一个披散着黑色长发的少女正骑着一头长得像狼又像虎的大型动物不疾不徐地行走在这寸草不生的荒漠里。她穿着酒红色的吊带连衣裙,蹬着一双高筒靴,端坐在疾驰中的坐骑身上,不见一丝慌乱。   风在耳边吹过,扬起她遮挡住半张面孔的长发,露出一双如同黑色琉璃一般剔透的眼眸,精致却略带疲倦的脸庞,以及两个耳垂上一黑一绿的两个宝石耳坠。黑色的宝石静静地释放着寒气,将少女的身影包裹,免受炙热温度的伤害。   回到这边的世界已经有三天了,而厉依在这片荒漠中徘徊,也有三天了。随时随地开启着可以覆盖方圆百里的精神力场,她竟从未在搜索范围内发现任何一个有一点点智慧的生命体,只偶尔遇到满脑子吃吃吃的魔兽三两只,能拿来当代步工具就不错了,更别提找到荒漠的边界了。   就算是西域最大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她这样走也早就该走出来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困在中心地区找不到方向。   而且此处魔气漫溢,灵力无法运转,她几乎都感觉不到清气的存在。若不是这个身体是被琪雅调整过的,光是待在这里,她的灵力就会自然流失。没了灵力,她就会同普通人一般脆弱,在这样严酷的环境里,根本活不了几天。   然而就算是现在,灵力也每分每秒都在消耗,就算战术导力器里还存储了相当于她全身三分之一的灵力,也总有耗尽的一天。琪雅曾经说过,她的身体可以接受任何性质的能量,所以从理论上讲,魔气应该也能用。   但能吸收能用不代表就会用,所以安全起见,不到最后关头还是不要轻易做实验,失去行动能力比现在的状况麻烦多了。   如果她猜得不错,这里要么是上古封印之地,要么干脆就是魔域。判断这一点的方法其实非常简单,只要抬头看一眼悬在空中的太阳究竟是什么颜色就行了。   只是可惜,她现在连这么简单的判断都做不了。因为视线只余黑白两色,在克洛斯贝尔见到的璀璨霓虹,是她对这个美丽多彩的世界留下的最后印象。   不过这对生活并没什么太大影响,只要能活着回来就好,其他的她并不奢求。   回到最初的问题,她已经走了三天,却从未感受到过封印的痕迹。而据说魔域与人界一样宽广,所以目前她身在魔域的几率要更大一些。   不过知道这一点除了让她明白回程的路变得更加漫长以外,对于当前的困境没有一丝一毫的帮助。一边继续沿着既定的方向前进,厉依一边努力地思考着解决的方法。   突然,有个什么东西擦着她精神力场的边缘飞了过去,速度快得超出想象,若不是她记忆力超群从不会弄错什么,几乎都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艾尼格玛,启动!”   察觉到的同时,厉依立刻站起身来,启动了琪雅送给她的战术导力器。随手扔出了一把次元袋里存着的长剑,御剑而起。   “刹那符文,开!”   风在核心回路亮起的瞬间戛然而止,视线可及的一切事物似乎都停在了那一刻,沙地之间突然窜出了一道蓝色的流光,直射天际而去,只留下原地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的猛兽。   似乎只是眨眼间,几百里距离一闪而过。两个呼吸结束,刹那符文的超速效果解除,厉依的眼中终于捕捉到了飞在她前方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披风身着战甲的男人,一头及肩的长发在风中猎猎飞扬。他猛地停住了飞行,反手就是一道黑红色的魔气打过来。完全没有意料到对方会突然攻击的厉依毫无反抗地直接被魔气命中,轰进了沙堆里。   “哼,区区人类也敢跟踪本座……杂碎。”   似乎觉得已经把问题解决了,男人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飞身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被砸进沙子里的厉依面无表情地爬了出来,动了动因为重伤而有些不受控制的四肢。动作从僵硬到流畅,慢慢恢复到正常后,才开始清理进入口鼻的沙子。   折腾了半天,最后忍无可忍地从次元袋里掏出一大桶水往身上一倒。干了后再把碎成渣的裙子扔掉,从次元袋里拿出一套干净的新衣服换上,总算舒服了。   天色已经暗下来,看来从不能行动恢复到正常大概需要两个时辰的时间,以后可得记好。   魔域真是危险,只是想问个路而已,还没开口就被打飞也是够了。刚回这边就死一次,她选了这样一个身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有先见之明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感受到自己体内因为自我修复而自动从外界吸收的魔气,已经跟体内的清气混在了一起。虽然勉强保持住了平衡,但是她只要一动用灵力,立刻就会被魔气反噬。   于是,因为一个路人而变相失去了一半战斗力的厉依郁悴了。而且那位路人先生的记忆她还没来得及读就被打死,并没有起到一点作用,有点可惜。毕竟力量与知识在一般情况下是成正比的,他那么强,应该有非常多有价值的信息的。   不过福兮祸之所倚,现在她的精神力场感应范围内出现了一个小村庄。起码找到生物离开荒漠的目的达到了,她就大人大量地原谅那位路人好了,反正只是死一次,虽然有点痛……   读了村里人的记忆之中,厉依终于可以确认这里是魔域了,西荒之地是这片大漠的名字。此处位于魔域最西边,占其三分之一的土地,几乎寸草不生。其内除了荒漠以外,还间或有数座不定时爆发的巨大火山,此种极端的环境除了魔兽以外,魔族人根本无法生存。   村子所在地已经是西荒之地的东部地区了,再往东数百里就能离开沙漠地带。这个村子名为绿泉,大约是因为它建立在一个罕见的绿洲之上,村里原本有几百号人,而如今只剩下区区几十。因为绿洲的逐年缩小,食物的短缺,魔兽的侵扰让他们不断减员。   魔域的生存环境似乎很恶劣,这些人都被逼成这样了也没想过要往东迁徙。据说东部接近西荒之地的统治者是一个非常残忍的魔族,不论是魔兽还是普通的魔族人都被他当做奴隶来驱使。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只想知道怎么从魔域回到人界,可惜的是也许这事属于高端机密,这小地方没一个人知道。看来只能继续往东走,希望那位残忍的领主大人具备一个合格统治者该有的知识储量。   刚想着再抓个魔兽来当代步工具时,远方不知何处突然响起了一声类似于狼嚎的吼声,在宁静的夜色中显得极端的刺耳。那声音嘶哑,含着凌冽的血腥气,却又极具穿透力,在这几乎没有遮挡的荒漠中传得极远。   村里的人立刻骚乱起来,因为这正是一年一度兽潮来临的前兆。发出叫声的是吼,拥有跟狼一般的群居特性,它们一般生活在西荒之地的北边。但每年北方不知会发生什么,导致在那边栖息的魔兽会整体朝南迁徙一次。   原本离今年的兽潮还有两个月的,但不知为何竟然提前了。吼的叫声一响,半个时辰内万兽即将踏遍方圆百里,连夜撤离已经做不到了。   村长是第一个从屋子里冲出来的,他站在村中高声喊叫。闻讯而出的青壮年们将家里的孩子们和仅剩的食物都藏进了地窖,寄望于魔兽们奔驰而过时,不会刻意寻找生还者。   而他们,不分男女,全部手持沾染过无数魔兽尸体的兵刃站到了北边的村口,既然退无可退,那便誓与家园共存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村长紧紧地攥着手里刚刚磨好的长刀,不放心地又回头看了眼一片狼藉的村子。他知道魔兽们的嗅觉都非常灵敏,也不知道孩子们到底藏不藏得住。   但此时再想这些也无济于事了,一片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这是魔兽身上散发出的气味,说明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远了。轰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视线范围内终于出现了第一只魔兽。   那是一只像豹子一样的生物,有着锋利的巨大犬齿。他曾经在外狩猎时与其单打独斗过,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把它杀掉,它的毛皮成为了他的战利品,穿在自己孩子的身上。   在这头豹子身后,铺天盖地的魔兽连成一线,绵延数里,许许多多他们从未见过的巨大生物甚至仅仅在奔跑中就能踩死无数跑在它们周围的猛兽。   地面的轰鸣声越来越大,旁边的人似乎在跟他说些什么,但他只能摆摆手,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额角渗出了汗水,紧握着刀柄的手发着抖,却退无可退。   只是数个呼吸的时间,跑在最前面的豹子就已经近在咫尺。它轻蔑地看了眼阻挡在眼前的魔族人,张开嘴大吼一声,后腿一蹬就向着村口的人扑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恭喜您拿到一血! 路人先生:本座只是路过。   ☆、第三十八章 这个地方太奇怪   村长和站在他一旁的人一起举起刀,正要与来袭的魔兽打杀在一起时,一道蓝色的光膜瞬间从村子正中出现,眨眼间便覆盖住了整个绿洲。那只豹子硬生生地撞到了光膜之上,因为冲力太猛,直接晕了过去,被紧随其后的其他魔兽踩碎。   一只又一只魔兽朝着光膜冲过来,光膜从一开始的纹丝不动到慢慢抖动也仅仅只保持了半炷香的时间而已。而这段时间也足够村里的人松一口气,找到救了他们一命的恩人在何处。   绿泉就位于村子正中,它的旁边矗立着一棵树龄过百岁的大树,而此时树顶的枝桠上站着一个披着黑色长发的少女,她右耳上的绿色宝石正散发着温和但不容人忽视的光亮。   “大人,这样下去不行,兽潮会持续一个时辰,您的结界也许撑不到那个时候了。”村长还是见多识广一些,他恭敬地行了一礼,顶着对方面无表情的脸提出了他的担忧。   少女看了他一眼,仅仅是黑琉璃般的眼瞳无声无息地转动,村长就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这不是来自于对对方力量上的敬畏,而是那种面不改色不露一丝情绪的惧怕。   “没事,再等等。”她的声音很柔和,语速略缓,像是为了安抚他的情绪一般,简直可以称得上温柔了。然而配上刚才那转动眼球的动作,冰冷的脸却凭添了一股恶寒。   “是,是的,大人……”   厉依眼看着那位敢于直面兽潮,有担当有胆量的村长因为自己的一个笑容和安抚而吓得浑身一抖,只觉得莫名其妙。难道是风俗问题,在魔域笑容难道不是代表友好而是威胁吗?   即便是魔域,生活在这里的人类虽然被称为魔族,但从本质上讲与人界的人没有太大不同才对。为什么风俗方面会差这么多,真是奇怪。   又过了半个时辰,兽潮已经通过了一半,累在北边村口处的魔兽尸骸也堆积成了一座小山。还好差不多到了这个高度后,后面的魔兽都开始绕道走了,不然虽然不被它们撕碎,也会被它们的尸体被埋起来。   即便如此,按照本能行动的魔兽嗅到人类的味道,还是源源不断地冲击着结界。蓝色的结界剧烈晃动,忽隐忽现,似乎在下一秒就会失去它的作用,彻底消失一样。   村里的青壮年们再次聚集到村口处严阵以待,似乎在等着结界破掉,魔兽入侵的那一刻来临。而此时,站在树顶上的厉依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掌大的圆盘,正对着兽潮来的方向。   琪雅送给她的战术导力器是爱普斯泰恩财团最新研发出来的第五代,简称艾尼格玛。其上总共有七个孔位,其中六孔呈圆形排列,正中心可以镶嵌一个核心回路,根据结晶链条的链接情况分为几大主链,主链上的结晶回路会产生共鸣,进而释放出高强度的导力魔法。   为了适应各种不同的战斗情况,厉依带了两个核心回路方便替换。最常用的就是当前装备的时属性核心回路——罪恶。当启动罪恶的符文效果时,就能像刚才那样,在五秒钟的时间内拥有正常情况下的十倍速度,这种能力在追击和逃跑时都非常实用。   而罪恶回路只要激活,她所使用的任何导力魔法都会产生双倍效果。经过琪雅的改造后,战术导力器可以兼容一切能量形式,同时对任何能量形式都能起到增强效果。   “艾尼格玛,启动!”   天地间原本安静的浊气和魔气随着她的话音剧烈涌动起来,仿佛是找到了宣泄口一般疯狂地向着她的手心处的圆盘翻涌而去。浓郁的黑红色魔气将少女团团围住,遮掩住了她的身影。   “暗影裁决!”   暗影裁决本是时属性高段导力魔法,经过与她身体的同调后,转变为精神力震荡效果,让原本不太好控制的精神力爆发攻击变得温和可控,不至于敌我不分,轻重不论。   黑红色的气团猛地向内坍塌,又在下一秒骤然爆发开来。一阵剧烈的气浪从中心点向四周炸裂而去,肉眼可见的黑红色光圈划破空气,在通过村民身体时丝毫没有停顿,紧接着越过结界的范围,向四面八方的兽群扩散而去。   光环横扫而过,与它接触过的魔兽都突然陷入了僵直,身体停滞两秒钟之后猛地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于是,对于被保护着的村民而言,视力所及的范围内,只见那些不可一世的巨型猛兽成片成片地倒下,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天地间再次变得安静起来。   二十多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在眼前发生,惊吓得失去了反应能力。只有见多识广的村长扭头,冲那位还站在树顶上一言不发的大人深深地行礼。   他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这份力量到底有多强大,以他小小村长的见识可能根本无法想象,但这样一个能够轻易击溃兽潮的人却来保护他们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小村子,这份恩情他们必须铭记于心。   “多谢大人相救,大人若有什么差遣,我们必尽心尽力。”   站在树顶上的少女并没有接话,她还在纳闷是不是以后精神力攻击都会带上肉眼可见的新属性了,还是说这只是魔界的环境比较特殊造成的?   “……大人?”等了半天了,厉依都没有接话的意思,村长只好硬着头皮又多问了一句。   “你们怎么还在这?”   “大人息怒!”   广场上的人闻言吓得全部都跪倒在地,脸朝地面扑着,连头不敢抬起来。   “我,我们马上就走,绝对不敢打扰大人办事!”   不,其实只是这些魔兽还没死,晕过去总有醒的时候,安全起见还是在它们离开之前换个地方暂住比较好——   然而广场上目前已经没人能听她解释了,村民们火急火燎地跑去地下室把自家孩子抱出来,随随便便收拾了下东西后就成群结队地朝着东边逃亡而去,全程没有花费超过两刻钟。   凌冽的风呼啸而过……站在树顶当摆设被所有人无视的厉依,再次郁悴了。   魔域这地方,果然还是太奇怪了!   无言地跳下树,从一大堆晕过去的魔兽群里找了头看起来比较顺眼的绵羊类生物,弄醒之后像之前那头坐骑一样在它的意识之海留下“厉依是主人”的烙印,少女坐上它软绵绵的背脊,也开始朝着东方行进。   这只绵羊虽然看起来柔弱,但兽不可貌相,跑起来还是很迅捷的。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在这座邑门城的城楼上时,厉依已经走到了城外的森林里。   抬眼望去,石质的城楼看起来有些老旧,许多裸·露在外的部分都已经风化,门楼所用的木材也已腐朽,显然没有得到过很好的修缮,只是建好之后就扔在这里不管了。   巨大的石墙,高大的木门,狰狞的兽头装饰,即便是白日也熊熊燃烧的火把,这座魔域城池处处都透露着一种朴实粗犷的风格。   即使是清晨,城门口也是一派车水马龙。各种各样的种族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观察了半晌,厉依不得不说在她看来还是魔族人比较亲切,起码长得再惊天动地,也不会像无脸女一样出门总会吓到人。   虽说是第一次见,但厉依现在确实没什么心情欣赏异世风情,她现在可是归心似箭。站定在森林边缘,精神力场瞬间将整座城池笼罩,按照实力的高低挨个点名读取记忆。   很好,城主这位优秀的魔界土著非常好得贯彻了能力和知识成正比的真理,厉依立刻就从他的脑海里知道了想要获取的全部知识。   魔域有通往人界和天界的固定通道,叫神魔之井,只是为了几界的和平和政治考量,目前禁止通行。她要是想走这条路也不是不行,只是据说有一位魔尊亲自负责看守,不知道能不能通融。要是说服不了他,那打一架冲过去的机会也不知道有没有。   这位城主还有一面可以穿梭于各界的法器,叫往来之镜。这镜子本身并不是用来连接人界的,只是它成对的另一面刚好在人界而已。可惜目前不知道是不是坏掉了,就算念动开启咒文也不会有任何回应,因此沦落成了单纯的装饰品,只放在城主的房间里,用来让他每日三省吾身。   其他通往人界的通道都是随机变动的空间裂缝,没有人知道它们会在何时何地出现。每次出现的时间就那么固定的几分钟,除了一些倒霉的刚好在裂缝处的魔会被传送去人界以外,从没哪个人将这种不靠谱的裂缝当做通道来使用的。   厉依自认自己实在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最后一种方法可遇不可求,还是不要过多考虑了。也许还有其他方式可以离开,这位城主不清楚的可能性也很大,但那位魔尊一定是知道的,所以神魔之井是肯定要去的,但那面镜子……也不怎么想放过,谁知道哪天说不定就能用了呢?   唯一麻烦的是,这面镜子似乎是城主的认主之物,跟望舒那把没有节操的剑不同,除了主人以外,其他人并不能使用。   恩,既然光带走镜子没用,那就连主人一起打包好了。   这位城主是什么心魔,战斗力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只是因为他会吸取生物的七情来不停地补充自己损耗的魔力,要是正面缠斗大概会没完没了。   但对厉依来说这并不算什么大事,回到刚才的绿泉村,光明正大地轰开了泉水下方的结界,顺利地将他藏在此处的魔核捏在手里。   “啊,抱歉,你来晚了。”   等伟大的城主大人传送过来时,一切已经太迟了。   “怎么样,有兴趣跟我一起去人界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说出门冒险一定要带一个萌宠才行吗? 某城主:抗议!要求人权!   ☆、第三十九章 死啊死的就习惯了   能够遇上厉依,砺罂说不上自己到底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虽然被魔尊大人派来看守最靠近西荒之地的邑门城,但天高皇帝远,倒也自由自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每日折磨那些除了活着便一无是处的普通魔族,让他们的内心充满怨恨、绝望和恐惧,那甜美的滋味销魂蚀骨,让他感受到力量源源不断地涌上来,这种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在这种环境最为恶劣的边境之地,这种普通魔族实在是太少了。毕竟没点本事,怎么敢在这种混乱之地讨生活?每日看着城中熙熙攘攘的人群,砺罂心里痒得不行,但又无计可施,他吸收不了有修为的魔的七情。   而魔域繁华之地又是其他魔将的领地范畴,他要是捞过了界,就算魔尊大人不开口,他也会被那些贪婪没有底线的同僚们分吃殆尽。   据说当年蚩尤大人与皇帝轩辕氏大战,他们心魔一脉跟随大人征战人界,立下了汗马功劳,那是何等的威风八面!而今,却只能守着这方寸之地,对着面几乎不可能会再度开启的往来之镜!   想想就觉得憋屈,烦躁!   只有人界,那个遍地都是七情养分的地方才是心魔们的乐园。他没有一刻不做着吸收人界生灵七情,力量大增成为千万年来第一个心魔魔尊的美梦!   然而别说擅离职守会被大人责罚,单说就算他真的去了人界,毫无魔气支持他也要不了多久就会魔力散失。到时候别提吸收人界七情了,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一码事,毕竟人界的修仙界也不是吃素的。   本以为会一直这么碌碌无为地活下去的时候,她出现了。   似人非人,似魔非魔,就算以他的见识,也分辨不出眼前这个攥着他魔核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她一开口,这些都完全不重要了。   “怎么样,有兴趣跟我一起去人界吗?”   这是多么动人的情话啊,简直像是扔出了一张由七情编织而成的网,兜头盖脸对着他罩下来!啊,再多一点,还想要更多!   于是他们定下契约,以魔契石为证,到人界之后,用她诡异的身体来庇护他,让他得以在人界存活,吸收人界七情。而他在往来之镜的对镜恢复联系之后,打开通往人界的通道。   将来魔尊大人追问起来,他还能说对方握住了他的魔核,他无法反抗!   多么完美的借口,多么完美的交易啊!   可惜,在得知对方不愿意多等一天,启程前往神魔之井这个魔域禁地,想要通过这个通道回到人界的时候,砺罂头一次后悔了。   “我说,你真的不打算再考虑一下?往来之镜说不定过两天就能用了。”   附身在厉依身上的心魔第一百零八次开口询问。   “……”这是已经被烦得懒得跟他讲话,埋头赶路的厉依。   “你疯了啊,那是魔尊重楼啊!你用你那只有一根筋的脑子好好想想,你去了除了被他一根指头挫骨扬灰以外,不会有第二个结局啊!”   若不是他此刻待在她身体里出不来,真想狠狠抽这家伙一顿,总比让她带着自己一起去送死得好!好不容易找到的去人界的希望,怎么能就这么让她自己把自己给作死?!   不,话说回来他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相信这个不知变通的死丫头是个靠谱的合作者的啊?   完全不知道订立契约时被厉依用精神力影响判断能力的砺罂,每当想起这个问题都觉得那一刻的自己真是蠢毙了!   “唉,你真的很吵……”要是知道这位城主大人是个这么聒噪的家伙,当初他们订立契约的时候就该加一条,不到万不得已不准开口说话的条款的。   她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实在不想跟一个魔讲太多道理。自从她被入魔的盈光一剑捅死之后,对魔这个族群的好感降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低。   之前愿意救那群被兽群围住的普通魔族人,仅仅只是因为他们虽然叫魔族,但却是普通人类。而至于这位从头到脚彻彻底底符合一个魔全部审美的城主大人,她没一个激动就捏爆他的魔核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竟然还是这么不知足地唠叨个不停。   “我想去人界,但不想送死!”某魔还想据理力争。   “再多说一句,你就可以提前死了。”   “………………”这是威胁!这是对合作者该有的态度吗?话说为什么契约里没有在魔域的时候不能伤害彼此的条款啊?他现在完全被单方面压制了啊!所以当初到底是脑抽成什么样才会签订这么个不平等条约的啊?!   尽管怨气和不甘快要突破天际了,砺罂还是乖乖的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   小命要紧,我们走着瞧!   神魔之井的位置并不是什么机密,起码路过了数个魔族城镇之后,厉依探测范围内的大部分有点修为的魔都知道它的所在。然而知不知道并没有什么用,大部分魔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人界虽好,但魔尊的怒火也一样不能承受。   在这无数的对那位魔尊的恐惧之中穿过,厉依完全没有换别的办法的意思。在路上她唯一做的事,就是努力适应以魔气为主的修炼方式。她已经彻底散去体内残余的清气,毕竟在魔域这片土地上,清气除了成为众矢之的以外,并没有任何作用。   而魔气非常暴虐,难以控制,即便从他人的记忆中找到各种诀窍,也难以在短时间内融会贯通。索性精神力不受影响,倒也没有耽误路途。   对有着人类外表的魔族人下不了手,不代表对长得对不起观众又喜好食人的魔兽们也会手下留情。这段日子里,为了将魔气的修炼更进一步,她一路上宰了不知多少看不顺眼的魔兽。   终于,在到达神魔之井外围时,她自我认定自己现在的力量光从量上讲,应该可以与所有路上遇到过的魔族一战了。   可惜,这种盲目的自信在看到魔尊重楼的那一刻瞬间粉碎。   厉依走进去的时候,刚好看到对方将一个想要偷偷溜进通道的魔族扔出去,可惜对方在还没有着地的时候就因为承受不了这强横的力量灰飞烟灭了。   “看到了没?那就是我们等会的下场!”憋屈了一路的砺罂终于忍不住了,看到重楼的那一刻,他全身上下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是魔之间天然的等级压制,他们对于力量更加敏感,所以本能上就能感觉到双方的差距,根本兴不起一点反抗的念头。   “……”   “厉大小姐,厉大仙人,厉大魔王,算我求你,我们别进去行不行?”要不是他被锁在厉依的身体里,早八百年就跑了,何必在这里白费口舌。   “试试吧。”不试怎么知道呢!   “你以为是做饭放盐啊,还试试吧?!失败就死定了啊!”砺罂彻底歇斯底里了。   “不一定要打,可以试试讲道理。”   “……”你认真的吗?   “开个玩笑而已,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呵呵呵呵……你以为我会笑吗?对着你那张面瘫脸谁笑得出来啊?!”   “谁面瘫?”   “谁回答就是谁!”   “你……”   还没等厉依说完,迎面而来一个特别特别熟悉的魔气聚合物,黑红色的光球一枚,擦着她的脸颊就飞了过去,顺带炸掉了身后的半个山头。   真是好险啊,不过同样的招数她可不会中两次,这位路人先生。   说起来,她问个路都能问到魔尊身上去,运气也算是好得爆棚了吧?一招被秒也不算太冤,毕竟对方是站在魔域,不,站在这个世界顶点的人之一。   “你好,重楼大人,请问您能通融一下吗?我是人类,想从神魔之井回人界。”厉依抬起头,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非常有礼貌地跟那位脾气明显不太好的魔尊大人交涉。   “你……?!”   明显在砺罂看来,这是赤·裸·裸的挑衅行为。不过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乱码,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重楼十分给面子地撇了她一眼,完全是出于能够躲过他攻击一事的意外。对于前段时日曾经杀过她一次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毕竟,谁会记得路上曾经踩死过的蚂蚁呢?“哼,凡人?”   额,她现在满身魔气四溢确实不怎么像是普通人类了,但也不要这么心直口快地指出来好吗?就算不用精神力,她也听出来了对方口里的不屑,让她脆弱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而且,从重楼的反应可以看出,用说的他肯定不会放自己过去,这个世界果然没有那么多容易的事啊。   “艾尼格玛,启动!”厉依右手一甩,战术导力器应声开启,“刹那符文,开!”   超速效果开启,厉依抄着一柄剑直冲重楼而去。同时开启精神力场,不通过艾尼格玛的协调,直接全数对准对方压下。   用说的没用,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哦?”对方显然没想到会见到这乱七八糟的攻击方式,不过还真有点用。   精神刺击之下,就算是魔尊重楼的动作也停顿了半秒钟,而借助超速之力的厉依则快了不止十倍,不断挥出自己的最强攻击,剑术、魔气和精神力都用到了极致。等重楼回神之后,面对的就是百倍强度的攻击力。   重楼回神之后躲闪不及,胳膊上被剑锋擦伤了一道口子,但也就仅此而已。在超速符文起效的这五秒钟里,厉依勉强与他有一战之力,若想要取胜,则无异于痴人说梦。   理所当然的,等时效一过,厉依立刻被重楼轰飞,重重地撞向远处被削平了的山头,失去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丽丽表示很崩溃(~ ̄▽ ̄)~ 另,小依又死了,重楼获得双杀成就= = 蠢作者生病了,可能明天没更新,如果情况好的话也可能有orz 请个不一定会用到的假,对不起各位小天使了QAQ   ☆、第四十章 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地来更新了! 不断日更不断日更就不断=3=   那天,她做了一个梦,一个久违的,甜美的梦——   幼小的她,与高大的他,并肩走在衡山的小道上。   那时的天空很蓝,只有几朵白云静悄悄地随着风移动,间或有几只飞鸟从眼前划过,消失在山头的另一边。   路边的树木很茂密,青翠的,嫩黄的,交错着填满她的视线。一只松鼠咬着一颗硕大的松果,动作敏捷地爬进树洞里,留下蓬松的大尾巴在枝桠间晃啊晃。   她走在他的背影里,透过他衣摆和身体间的缝隙来观察一闪而逝的阳光。好奇地伸出手,像是去捕捉轻盈的蝴蝶一样,想要抓住衣缝间的微光,却不小心抓住了他的衣袖。   那个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似乎勾着嘴角,舒着眉梢,开口温柔地与她说了什么,她却什么也没听到。   她不明所以地歪着头看他,那人摇头,转身继续往前走,任由她牵起他的衣袖,踩着他的脚印亦步亦趋地默默跟从。   她抬着头,艰难地紧跟着他的脚步,直到他放慢步伐,让小小的少女露出笑容。   山间小路变成了遍植红枫的城镇街道,变成白雪皑皑的江边,变成一望无际的草原,变成一望无垠的大海……少女一点点地长大,虽然仍旧拽着他的衣角不送,却因为身量的变化越拽越靠上。   终于有一天,她碰到了那个人的手。小心翼翼地攥住他的小拇指,抬眼观察他的表情。逆着光,她什么也看不清,但她觉得那个人没有生气。   那再加上无名指,中指似乎也行,那食指大概……就可以握住了吧?   他转过身来,侧对着她,月白色的大氅被风扬起,飘飘欲仙。   “小依,痛吗?”   什么?   “你的手划破了。”   少女低下头,发现另一只手的手背上有一道细细的口子,似是被草叶划开的,正向外渗着血。他执起她的手,轻轻舔舐着伤口,直到那刺目的红色只余下一条细细的缝。   “还痛吗?”   不痛了,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闻言,那个人露出了非常好看的笑容,应该……是很好看很好看,怎么看都不会腻的笑容,可是讨人厌的阳光总是从他的背后射过来,她只能看到一片阴影。   一阵风吹过,指尖的温柔突然消失,无法忍受的剧痛席卷而来。   啊,要醒了。   再等一下,她还想再多一点……   好痛,好痛,全身都好痛!   初篁,好痛……   “初……”   “你竟然真的没死?!”沙哑的声音击碎了她梦境最后的涟漪,厉依睁开眼,看着满天的辰星,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我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还能活过来的?”看她没回答也没阻止,砺罂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呵呵呵呵,没想到啊,怪不得敢去单挑魔尊大人!啧啧,断筋拆骨的滋味不错吧?求而不得的感觉不赖吧?呵呵呵呵,你的痛苦、悲哀、绝望,简直太美味了,让我欲罢不能啊~”   身体自我修复时剧烈地扭动着,肌肉痉挛,骨骼碎裂再重生……疼痛太过剧烈,她很想晕过去,可是偏偏精神异常清醒,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个时辰后,身体修复完毕的厉依轻轻舒了一口气,随手屏蔽了一直唠叨到现在抒发感想的某心魔,将自己从头到脚收拾干净,换好衣服,再放他出来。   “切,就你这一马平川还怕我看,给我我都没兴趣玩!”   厉依眨了眨眼,看向被结界笼罩在内的神魔之井。重楼的实力太强了,想走这条路果然行不通。而且他的精神力也很强大,她没办法读到他的记忆,虽然能察觉到他当前所想,但他不愿跟自己对话,也没办法套出其他去往人界的方法。   但是不能放弃,依靠砺罂那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用的破镜子,谁知道多少年才能回去。据他所知,那面镜子失灵已经几千年了,难道让她再等个几千年不成?   如今看来,看似不可能的路反而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只是她的实力实在不够看,一边继续修炼一边查查其他的办法吧。   这么想着,厉依不再去看那近在咫尺的回家之路,转身朝北方走去。   “诶?不打了?我其实觉得你挺厉害的,能在重楼大人面前撑两个呼吸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再试试呗?”然后再死一次,让他再一次品尝到那种甜到发腻的痛苦和绝望。   “我的战斗经验太差,要练。”空有力量不懂运用,面对明显身经百战的魔界至尊,她能赢才见了鬼了。   三个月之后,北地冰原——   恐怖的巨大裂缝将原本平整的冰川撕裂,一地的魔兽尸体染红了这片纯净的大地。一身红衣的少女握着剑,明明累得站都站不稳了,还倔强地斜倚在冰壁之上,冻得通红的脸倒映在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   三个月了,她只休息了几天,不使用精神异力而单纯锻炼着剑术和魔气运用,经验的差距在以微小的速度慢慢弥补,然而——   修为没有寸进。   她的身体同以前已经不同了,能够容纳的魔气到了一个既定值之后再也不能吸收,像是一个已经塑形完毕的水瓶,再多一滴都会漏出来。   曾经的自己不觉得,但当面对魔尊这座无法攀爬的高山时,她才明白自身的渺小与无力。   但这就是她的极限了,再多的奢求就是践踏琪雅的一片心意。她已经给了自己她所能给予的一切,若非如此,她连如今的一线希望都会失去。   所以不能停下脚步,绝对的力量不足,那就用经验来补。她不是有那五秒吗?五秒钟的时间,五秒钟的希望。   厉依站在冰壁前,看着自己已经再也不会有任何表情的脸,想象中的笑,苦恼,嗔怒都无法实现,那是一张如同人偶一般的脸,除了眼神中透露出的疲惫以外,不会再有其他变化。   她变得越来越不像人了,这是死而复生的代价,如同日升月落,鸟飞鱼跃般的规则。   不过也没关系,她自己心里清楚,厉依还是厉依,并没有丝毫改变。   时间慢慢过去,她本以为自己会忘记过了多久,可她却清醒的记得,这是第一千三百六十七天。死在她手上的除了魔兽,还有四百三十三个魔族修者。而手上的这柄宵河,是她次元袋里最后一把完好的长剑,其他的剑都已经不能再用丢掉了。   时隔将近四年,再次回到神魔之井的结界之外,厉依身上的气质变得更加沉静,一头墨色的长发已经尽数染上红霜,这还是某一天砺罂说漏了嘴她才知道的。   “终于又回来了。”就算是砺罂,也顶不住一个人长达三年时间的自言自语。“要是又输了,你打算怎么办?”   “回去继续练,再来。”这次她很给面子,没有把他的话当做天地间的浊气给无视掉。   “三年多的时间,会有什么结果,让我拭目以待吧,呵呵呵呵~”   当她再次踏进结界的范围之内时,无聊了很久的魔尊大人正闭着双眼盘坐在地上,他抬头看了厉依一眼,露出了兴味的眼神。   “我记得你。”他站起来,撇着嘴笑。“你没死,很好。”   “……我只想回人界。”她紧紧地攥着宵河的剑柄,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可以,今日本座闲着,你若是让本座打得尽兴,就是让你过去也未尝不可。”   厉依闻言,眼中猛然亮起光来,她愣愣地点点头,掷出了战术导力器。   这一次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直接在战斗开始的时候就解放自己最强的力量,两个人之间差距太大,她必须找到对方的破绽,不然这场战斗永远也不会有赢的那一天。   这一次,重楼没有一开始就下杀手。可能是真的闲得无聊,也可能只是想逗她玩,永远只保持着比她的攻击更凌厉些许的攻势,却永远压她一头。   两人丝毫不休息地打了好几个月,期间偷偷进入结界想要溜进神魔之井的魔们都被犹有余力的重楼一击击杀,他却不知疲倦地跟厉依打了这么久。   终于,她还是顶不住压力,解放了刹那符文的力量。   一瞬间,再次绽放出这几年来她积累的全部力量。   五秒后,同当初的自己一样,被他击落在结界外的同一片山坳里。   几年的努力,仍旧没有多坚持哪怕一秒。   重楼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终究什么都没说。或许他说了什么,但是她的意识已经模糊,生命力再次断绝,并没能听到。   两个时辰的时间很快过去,就算是这种剧烈的疼痛,经历第三次的时候也开始觉得有些麻木了。   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似乎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照例屏蔽掉砺罂的五感,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清理自己,更换衣物,坐在原地等着太阳出来。   然而,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了,她眨了眨眼,又摸了摸眼睑,感受到了皮肤的颤动,确定她刚才是真的眨眼了。可为什么视线仍旧一片漆黑……?   突然想到,第一次被路过的重楼击杀后,她失去了表情。   第二次被重楼击杀后,她失去了味觉。   而这一次,她似乎——   瞎了。   ☆、第四十一章 流月城   或许这世间就是这么不公平,所以初篁才那么厌恶那所谓的天道。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个句子,大概也许可能可以用在现在这个状态下?   第二天,当砺罂突然招出往来之镜,说对镜有反应他们可以回到人界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厉依不知道当时自己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后悔吗?愤怒吗?还是绝望?   都没有。   当她踏上旅途之时,就已经知道接下来将会面对什么。   当她放弃那样东西,选择留给未来的时候,就明白接下来将会失去什么。   只是这一天来得太过突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罢了。   没错,就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厉依这样告诉自己,她也根本没有后退的余地。   一时间五味陈杂,有些漠然地按照砺罂的指示伸出手,与镜面接触后,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落到了实地。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何处,但是浊气稀薄清气鼎盛,除了自身以外没有一丝一毫的魔气,显然已经不是魔域了。   “呵呵呵呵,最后还是我来带你入人界,小丫头,还不快谢谢我?”因为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实在是太符合他的喜好了,再加上初来人界免不了兴奋,砺罂好心情地调侃起来。   厉依习惯性地眨眨眼,还没来得及整理好心情就被他破坏了气氛。   “哎哎,那个谁,说你呢!快快把结界打开,让我好好饱餐一顿!”   她沉默了半晌,在砺罂以为又是一次成功的自言自语后突然应了声。   “恩,多亏了你,谢谢你,砺罂。”话里还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   卧槽好臭!这种恶心的情绪不要露出来给我闻到,简直要吐了!   他的反应成功取悦了她,厉依很开心,想要笑的时候却想起来自己已经变成面瘫了,情绪一下子就回落到了平常水平。刚准备展开精神力场,探查一下周遭环境时,一直稚嫩的声音在她的前方不远处响起。   “姐姐,小曦没见过你,你,你找小曦有事吗?”她的声线好似小兽的低鸣,带着点惧怕的颤抖,像是很少见生人的深闺小姐一样。   “抱歉吓到你了小妹妹,姐姐只是迷路了。”她从次元袋里掏出一串冰糖葫芦递出去,“作为赔礼,姐姐请你吃这个,可以自己过来拿吗,我眼睛看不见。”   对面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小姑娘似乎在犹豫,毕竟厉依冷冰冰的脸看起来确实不怎么好亲近。虽然脑海中砺罂在疯狂地吐槽她,放着方便的精神力场不用,非要拿冰糖葫芦骗小姑娘,没出息!   但好不容易回到人界,她的心情异常得好。于是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偶尔动了动手腕,示意对方过来拿。   过了一会,大概是觉得没什么危险了,厉依手上一轻,感觉到柔滑的布料滑过她的手腕,冰糖葫芦已经易主。   “好硬!不过好甜~”她像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一样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里面的签子注意不要咬到或者插到嘴巴,会痛的。”为了不给她造成额外的压力,厉依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   “恩,小曦知道了!”她吃了一会,似乎是觉得没有危险了,就主动凑过来抓住了厉依的手,往旁边带。“姐姐过来坐。”   她坐在柔软的地方,伸手摸了下,铺着毛皮,有厚厚的被子,似乎是张床。   于是,等紫薇大祭司沈夜好不容易帮熊孩子谢衣——那货用女娲补天的五彩石,当做弹药炸穿了伏羲设下的流月城保护结界——收拾完烂摊子,回到祈祷殿之后,发现自家妹妹更不省心!竟然跟一个从未见过疑似魔族的女人相谈甚欢,把他吓了个半死,要知道他可是一点魔气都没有感受到!   “小曦!”   “啊,哥哥。”沈曦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开心地扑了过去。沈夜将沈曦好好检查一番,发现没有不妥后护在背后,皱起眉头。“你是何人?”   “我只是个路人,刚通过往来之镜从魔域回来,仅此而已。”她淡定地坐在原地没有动,精神力场在跟小姑娘谈话的时间已经展开,对这处所在也已经了然于心。   “你以为你这么说,本座就会相信?”   “不管你相不相信,事实就是如此。”   “哥哥哥哥,姐姐真的是从镜子里出来的。”成功被糖葫芦收买的沈曦扯着哥哥的袖口,指了下还挂在墙上的往来之镜。   “小曦别闹,去你华月姐姐那玩一会,哥哥跟这位姐姐有话要谈。”他温柔地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后者最后看了眼还坐在床上的红发女子,乖巧地点头,走了出去。   等小姑娘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房间里便彻底安静下来,厉依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半晌,对面终于传来质问之声。   “你潜入我流月城究竟有何目的?”   习惯性地屏蔽掉砺罂“谈什么谈就是干!把他剥皮抽筋给我做粮食!”的胡言乱语,她理了理袖口的褶皱,好脾气地开口,却答非所问。   “小曦是个好孩子。”可惜了,永远都只有三天的记忆。   “……你做了什么?”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低沉悦耳,这声线她还蛮喜欢的。   “要想对她做什么早就做了,何必等到你回来。”懒得再转弯抹角,厉依直奔主题。“大祭司大人,若是我有办法治好令妹的失忆之症,你愿意为此付出多少代价?”   对面明显一滞,半晌才回话。“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本座都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还是先顾着自己为好。”   “医者不自医,况且我这不是病……”她并没有因为沈夜的话生气,“我知大祭司谨慎,不愿轻易相信外人,不过没关系,伏羲结界一日未开启,我也走不了,你可以慢慢考虑。”   她站起身,朝那人所在的方向走了两步,似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又加了一句。   “为了表示诚意,我已经缓解了令妹的症状,两日之后,她不会再失忆。就当是暂住于此的报酬,如何?”   沈夜没有再接话,厉依站在原地默默等待他的决定,若是谈判破裂,也不过是打一架。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了,还有精神力在,最后的手段无怪乎是开结界放砺罂而已。她不是魔那种喜好争斗的种族,能用交涉解决的问题,她一点也不想浪费体力。   沈夜终于还是招来了手下的祭司,在偏殿为厉依安排了房间。而她莲步轻移,跟在带路的祭司身后,却因为看不到眼前的台阶,脚一绊,悲惨地扑倒在地。   沈夜:这么不靠谱到底行不行啊?!   砺罂:呵呵呵呵,你也有今日,丢人现眼,还不快放我出来?!   “抱歉,我昨日才瞎,还不习惯。”厉依将二人的心声听了个一清二楚,但是完全不见尴尬,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这位祭司姐姐,可以扶着你走吗?”   接下来两天,她独自一人待在寒冷的偏殿里,慢慢梳理体内的魔气。等到两天后沈夜来访时惊讶地发现,这人原本显眼的红色长发已经变成了普通的黑色。   “你有什么要求?”开门见山。   “我想问你借一个人一用。”   “谁?”   “谢衣。”   长久的沉默。在厉依以为他不会同意的时候,他又多问了一句。   “为什么是他?”   “因为他是古往今来第一偃术大师。”这还是她从沈夜的记忆里看到的形容词,他对自己的这位徒弟想来是非常满意的。   “你可以放心,我只是想让他帮我做一样东西,并不会对他本人构成任何危害。如何,大祭司大人,看到我的诚意了吗?你应该不会想知道,我具体想做什么吧?这可是秘密。”   “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想做什么都无所谓,只是若想伤害我烈山部人一根汗毛……”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厉依明白,交易成立了。她很想学初篁眯一眯眼,可惜这动作已经做不出来了,有些可惜了。   “这世间有太多无奈了,而我刚好不喜欢悲剧结局。”她站起身来,面朝沈夜。“大祭司大人,您尽可放心。”虽然是真心实意地安慰,配上那张面瘫脸却硬生生透出一股子不屑。   听到对方心声后,厉依默然无语。无力归无力,她差不多也该习惯这附带效果了。   沈曦的病其实问题并不大,只是神血灼烧带来的记忆错乱,按塞姆利亚大陆那边的说法,就是精神病的一种。人类的精神世界是仅次于灵魂世界以外最神秘的,不管是哪个大陆对这个层面的研究都不够详尽,于是精神病就成为了最难治愈的疾病之一。   但这对厉依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身负精神异力的关系,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精神与记忆,沈曦这种情况虽然罕见,但还不算太麻烦。最重要的是,能够通过她来达到让谢衣心甘情愿为自己办事的目的。那么这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   当晚,紫微祭司沈夜、破军祭司谢衣、廉贞祭司华月,甚至是除非必要绝对不出门的七杀祭司瞳全部齐聚祈祷殿,集体围观厉依为沈曦治病。   “厉姑娘,小曦要是治好了失忆之症,那会不会再次浊气侵体?”华月的语调温温柔柔的,像是山泉般沁人心脾。厉依知道这问题肯定也是沈夜想问的,只是在这种场合下,还是华月来开口比较合适。   “她体内的神血浓度很高,因为年幼身体几乎已经被改造完成,虽然不会再长大,但是在神血耗尽之前不会再受浊气侵体之苦。而记忆回溯问题是精神方面的,跟身体没什么关系。”   “你的意思是,小曦现在的状况跟神血灼烧无关?”   “倒也不是完全无关,毕竟神血灼烧也算是起因。非要讲的话,你们可以理解为她一直将现实当做梦境。梦再美,也有醒来的时候,她对自己说,她的梦只有三天,三天后必须回到现实。而对她而言,身在矩木内部才是现实,她的意识到现在还没有从那个时候挣脱出来。”   “那小曦现在是在做梦吗?”小姑娘抱着兔子,有听没有懂地提问。   “小曦要是不懂就不要勉强自己想,等好了自然就会明白了。”她从次元袋里又掏出一根冰糖葫芦,小姑娘的眼神一亮。“姐姐知道小曦喜欢吃糖葫芦,所以又准备了一根。小曦什么都不用想,吃完糖葫芦之后,病就会好了。”   “恩!”手上一轻,糖葫芦被拿走了。   “那我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流月城里我最喜欢小曦=3=(理直气壮的罗莉控发言   ☆、第四十二章 技术宅都是这样的   沈曦的梦境很美,让她有种能一直留下就好了的憧憬。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她,但对厉依来说,这是久违的美丽景致。   纯白的,没有一丝杂质的世界。   一片白茫茫的冰湖之上,冰晶结成的森林静静地矗立,仿佛从亘古至今,带着种破灭的苍凉之美。天宇之上,墨蓝色的夜空星辰绝迹,只余一轮皓月当空,比她记忆里榣山的月要更加清丽,却也更加冰冷。   小小的女孩抱着兔子,蜷缩在冰林之中,似乎在坐着不愿醒来的美梦,眼角眉梢还挂着笑意。这片广阔的冰湖就是她的意识世界,如此简单,如此纯净,也只有拥有最为纯善之心的孩童才能拥有吧。   厉依伸手,轻轻触碰她身边那棵最大的树,它还保持着普通树木的模样。棕色的树干,嫩绿的枝叶,虽然也带着温凉的温度,但并不刺骨,这是她这几天内被爱所包裹着的最美好的记忆。   而其他所有的树木都已经被冻上了一层冰雪,像是禁锢,又像是保护,将她的每个三天的记忆确确实实地保存了下来。只要破除了这层冰封,她自然就能想起之前无数日日夜夜,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但在此之前,必须先让她放下心来,让她明白她自己心里的魔早已经消失的事实。   厉依走上前,摸了摸小姑娘圆嘟嘟的脸颊,点了下她的额头。沈曦眨眨漂亮的大眼睛,坐了起来。   “咦?姐姐你怎么进来的?我还在做梦吗?”   “我是来带小曦出去的,回你哥哥身边。”她牵起小姑娘的手,冲她温柔地微笑。   “我可以出去吗?”她猛地睁大眼睛,似乎不可置信。“可小曦找过了,这里没有通往外面的路,小曦找了好久好久……真的好久啊……”   “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带你出去。”   “小曦当然愿意!”   话音一落,天地变色。如同天狗食月般,清冽的月色慢慢地染上了绯红,原本晶莹剔透的冰湖也像是被涂上了一层铁锈色,变得诡异起来。   “啊,不行,不行,那个要来了,会很痛,特别痛,小曦不要!”   她突然松开了厉依的手,瑟瑟发抖地抱着兔子蜷缩在地。   转眼间,烈焰焚天。   烈焰在转瞬间点燃了整片冰湖,被冰晶包裹的树林在高温下不断地融化着,摇摇欲坠。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小曦害怕,哥哥,哥哥你在哪,呜呜……”   “小曦不怕,你看,火烧不到你了。”   厉依在她的身边蹲下,一道结界将她和身边唯一一棵正常的树包裹在内。沈曦红着眼睛抬起头,只睁开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向外张望。   “真,真的呢。”   “所以不用害怕。”她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站起身,开始朝外走。“其实这火早就已经不烫了,你看。”   说着便一脚踏出结界,转瞬间就被烈焰包围。   “啊!”沈曦吓了一跳,等了一会,发现那人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真的不烫?”   “恩,小曦可以把头发上的带子偷偷塞一点出来试试看,如果烧着了就扔掉,不会烫着你的。”   沈曦犹犹豫豫地站在原地呆了一会,还是鼓起勇气拆掉了发尾的带子,轻轻塞出去一个角,发现好像没什么动静。然后慢慢的,先是手掌,胳膊,最后整个人都站了出来。   “真的,一点也不痛!”   “没骗你吧?”厉依一挥手,漫天的烈焰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地间重回一片冰清洁白。“所以小曦,不要害怕,解开冻结的记忆吧,它们也不会被不存在的火烧毁的。”   沈曦转头看向她,表情从懵懂到明悟再到坚决,点了点头。   一阵温暖的风吹过,万物生发,严冬终于过去,迎来了全新的季节。   “好了小曦,我们回去吧,回你哥哥身边。”   “恩!”   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这美丽的梦境,厉依牵着沈曦的手重回现实世界,重新回到只余下一片黑暗的真实之中。   “哥……哥……”沈曦手中的糖葫芦早已滚落在地,她愣愣地看向站在她面前的沈夜。随着记忆的恢复,她的眼眶渐渐盈满了泪水。“对不起,小曦是坏孩子,总是忘记哥哥……对不起,呜呜,哥哥,对不起……”   “小曦,你都想起来了?”华月的声音有些颤抖。   “恩,华月姐姐,小曦都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对不起,呜呜……”   “都是哥哥的错,没有保护好小曦……”沈夜将心爱的妹妹抱进怀里,本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就算小曦的状态一直持续下去,他也会好好爱护她。但单方面的爱,终究还是需要回应的。“记起来就好,没事,没事……”   唯一的局外人一回来就识相地后退了几步,退到了大厅的角落。厉依听着那边传来的笑声,哭声,道歉,原谅,很想会心地笑。这就是家人之间最美好的感情,真挚又温暖,是她曾经拥有过,而今努力追寻的东西。   “厉依,多谢你治好小曦,不管你要我帮忙做什么,我必全力以赴!”   她转身,冲身边的人微微点头。   “那拜托你了,谢衣。”   原本并没有这个计划,要做的事要学的知识她全部都熟练地掌握了,习惯凡事亲力亲为的她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在做出那东西之前失去光明。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她回到人界之后的第一个地方,这座九天之上的神裔之城里,传承着几近失传的偃甲之术。虽然跟塞姆利亚的导力科技和炼金术并不完全相同,互有优缺。不过在设计图和原理完整的情况下,用偃术代替制造培养槽理论上应该行得通。   死马当成活马医,总之先试试,如果偃术做不了,她就只能用最后的办法,直接用精神力控制一个灵力强悍的人来帮她完成全部工序了。   于是当晚,在沈夜沈曦和乐融融促膝长谈的时候,厉依和谢衣俩暗搓搓地凑在后者的偃甲房里进行了一整晚技术交流。   #论导力与偃术的兼容性讨论#   #七曜对应五行阴阳关系到底行不行#   #五色石会不会是能级超高的结晶回路#   #灵力的存储与容器的选择#   #灵力与导力之间互相转换时怎样避免能量过量流失的问题#   “诶,厉依,那枚战术导力器……”   “不行!”还没等他说完,厉依就打断了他。   “就一天,我保证不拆了它!”就算拆了,好好装回去就好了嘛。谢衣对自己的动手能力一向非常有自信。“要不我发誓?”   “……”厉依沉默了半晌,考虑到毕竟借对方之力完成重要的设备,还是勉为其难地掏出了艾尼格玛。“如果就一天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厉依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也没什么,不用上刀山下火海,你就发个誓,如果你拆了我的艾尼格玛,你的浊气侵体之症这辈子都好不了了。我就放心把它借给你,如何?”   “……要不要这么狠?”   “你不敢?那就……”   “不不不,我发誓,我发誓!”   于是,谢衣痛并快乐着地捧着心爱的战术导力器回到自己房间,研究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三天一大早那震动整个流月城的巨大爆炸,就说明他这段时间的研究是非常有成效的,不是吗?   这次爆炸除了炸飞了流月城底层三分之一的矩木,还硬生生地将伏羲结界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且一直没有恢复的迹象。   为此,据说大祭司沈夜气得恨不得将他关上一年的禁闭,把谢衣心爱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偃甲全都给扔进五色炉里全部烧掉。还是熊孩子同盟沈曦主动站出来承担了一半炮火,有义气地承认这次谢衣做的“烟花”,正是为了庆祝她恢复记忆而放。   终究还是舍不得惩罚自家刚刚病好(就各种作死)的可爱妹妹和天赋异禀为了(害得)族人呕心沥(吐)血的未来偃术大师,沈夜罚了谢衣一个月的月俸并责令他将底层收拾干净之后,疲倦地网开一面,放两只熊孩子回去了。   至于厉依,在淡定地给了谢衣一个不小心弄错的配方比之后,好心情地看向终于被轰开的伏羲结界,深藏功与名。   虽然想留下来等谢衣将培养槽造好再走,但当“回家”两个字临头的时候,什么都不可能再拖住她的脚步。   流月城与世隔绝,从她“死去”到如今究竟过了多久没法知晓,也许一切如同昨日,也或许已经沧海桑田,但那个人肯定还在,一直等着她的归来。   这一点,她从未怀疑过。   于是当天下午,当厉依向沈夜他们辞行时,刚刚被她打开新世界大门的谢衣死搅蛮缠软磨硬泡硬是想留她多住几日。她表示有点承受不住这样的热情,还是黑着脸的大祭司一句话拯救了她。   “带上一只偃甲鸟,有何疑问随时问就好。”   自家徒弟竟然当着师傅的面对一个陌生人献殷勤求指教,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他如此(死搅蛮缠)对待的紫微祭司大人表示很寂寞,很受伤!   觉得自己大概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心声,厉依不动声色地咳了一下。   “恩,前几日的资料我也看过,若是有需要,我也会跟你联络。”一直在一旁充当背景板的七杀祭司瞳突然冒了这样一句话出来。   她其实只要了谢衣但不知道为什么瞳主动跑过来帮忙,简直是买一送一。感受到大祭司大人的郁闷又深了一层后,厉依犹豫着要不要安慰一下他。   技术宅都是这样的,你不要太过伤感……然而这话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算了,习惯就好了。   话说回来,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想不起来的话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  砺罂:说好的到了人界让我补魔的呢?说好的超过男主的戏份呢?厉依你的契约精神呢? 厉依:啊?刚才有人说话吗?我什么都没有听见_(:зゝ∠)_   ☆、第四十三章 沧海桑田   “来者何人,到我青玉坛有何贵干?”   “……我,是贵派桔梗真人的旧友,是前来祭拜她的。”   再次踏上衡山的土地,本以为做好了万全心理准备的自己一定能淡然地面对一切,然而当她从其他人的记忆中知晓一切时,心还是狠狠地揪了起来。   她的家,曾经无限包容她,让她可以回去的地方,已经消失了。   如今,门派里剩余的弟子加起来,竟然不超过十个人,且一个令她感到熟悉的气息都没有。   八十年了,她“死去”后,已经过了八十年……这个时间对于普通人而言,已是漫长的一生所无法企及的,但对于修仙者而言,却远远不是会突然销声匿迹的岁月。所以事情的发展,远不是简简单单的时间流逝便可以言尽的。   她“死”后的第二年,时任青玉坛掌门厉初篁,以魂魄炼药之事被发现,引起了各大修仙门派的围剿,命陨紫榕林。虽然由原丹芷长老的桔梗接任了掌门,但大部分弟子还是就此散去,青玉坛自此元气大伤,一流仙门再无青玉坛之名。   桔梗接任掌门后,经常下山巡诊,门派诸事交由丹芷长老苍术代管。然而短短二十年后,江都爆发瘟疫,桔梗亲赴江都,废寝忘食研究病症,但在留下治病药方后却因过度操劳郁郁而终,英年早逝。次年,新任掌门苍术病逝,自此,青玉坛彻底一蹶不振。   当年厉初篁之事在典籍中也只是寥寥数语,前因后果并没有详细记载,因此这些青玉坛的后辈弟子并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厉初篁曾经有一位养女在这里长大,在这里死去。   跟在带路弟子的身后,厉依闭着眼睛,耳边回响着水流的声音,呼吸着熟悉的空气。习惯了用精神力来“看”这个世界后,虽然不会再出现被台阶绊倒的蠢事,但印在脑海中的一切只剩下苍白的线条和轮廓,像是一幅幅粗糙的立体素描一般,毫无生机和活力。   不过还好,从身边人的记忆中可以“看到”,下层还是沐浴着日光,清澈的瀑布轰隆隆地飞射下来,扬起的美丽彩虹也同样从未改变。然而昔日师兄弟们争吵嬉闹的身影消失了,偌大的药田只种了寥寥几种药材,还只是普通的品种。   这里是她经常发呆的凉亭,厉依伸出手,轻轻碰触立柱,顺着石柱下滑,就是她最喜欢靠坐着的地方。   “盈光师姐,你看你看,我的炽炎术!”   “噗,虽然只是个小火星,但也算成功了。今晚给灶台点火的活,可就拜托给师妹了哦!”   “咦?”   水潭的另一边,应该就是她常用的炼丹室。厉依转过头,“看到”了熟悉的建筑矗立在对面。   “今天这是第几次炸炉了?”   “抱歉,非墨师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算了,今日就到此为止。你回去抄10遍千金方,明日辰时交给我。”   “……诶?”   明明是没什么特别意义的小事,但此刻回想,却真是恍如隔世。   而上层一片幽暗,只余几根荧光草散发着幽冷的光亮,连通几个浮岛之间的光之道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厉依静静地站在中央,脑海中甚至不用多想就能回忆起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星空与大地。当初的美好依旧震撼着心灵,却没有此刻这么得让她感到酸楚。   大家,都不在了……   她到底,还是回来晚了。桔梗和苍术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桔梗的继任礼物,现在还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次元袋里,没想到上次琼华一别,竟是永诀。   琼华……跟它相比,也许现在的青玉坛还算好的,起码还有道统传承。而琼华已经彻底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这一代的青玉坛弟子的记忆中,竟然丝毫都没有这个修仙界第一大剑派的痕迹。   想到这里,厉依的心更加沉重了,也许不光是桔梗和苍术,连玄霄也……   “桔梗师姐,苍术师兄,我回来了,厉依回来了。”   站在桔梗和苍术的牌位前,厉依郑重地行大礼,洒酒祭拜。而盈光和非墨,别说牌位,此时的门下弟子竟无一人知晓他们的存在,天下如此广大,她连祭拜追思的地方都没有。   人一辈子,总要经历些生离死别,明明是她“死”在了前面,最终她却是以这样的形式再见昔日友人,不禁有些怆然。   这样的痛,她经历了一次都如何痛彻心扉,琪雅呢?看着罗伊德他们一次次地死在自己面前,是不是也一直在自责着自己的无力?初篁呢?亲人、朋友、爱侣一次次地被所谓的寡亲缘情缘的诅咒所累,死去、背叛、反目成仇,他的心里又会是怎么样的千疮百孔?   初篁,八十年了……他现在会在哪里呢?   摇摇头,厉依收起有些阴郁的心情,规划起接下来要做的事。找厉初篁的事没办法着急,只能一个城镇一个城镇地慢慢来,她会沿路做一些侠义榜任务,相信如果厉初篁没事,肯定会关注她的出现,想办法跟自己联系。所以目前的主要目标,应该是焚寂!   两个月之后,蛮州城,驿站——   “下午好,我是厉依,请问有我的信件吗?”   “哟,厉姑娘,昨天刚好有一封,您稍等,我帮您取来。”驿站小哥连记录都没查就知道有信件,显然不是因为他认识眼前这个肩膀上站着木头小鸟的红衣盲眼少女,而是因为自身的业务水平够熟练。   对于驿站的信件投递方式,厉依其实还挺好奇的。据说不管是任何地方寄出的信,两天内就会出现在驿站的记录册中。最神奇的是,不管你是在哪个城镇的驿站,都可以取到这封信的原件。   整个中原大地多少人,使用驿站的虽然多为江湖儿女,但也不是少数。如此快捷高效的投递方式,方便用户的寄取模式,比塞姆利亚那个导力支撑的大陆都要先进不少,实在是一件难以置信的事。   奇怪的是,邮费居然还挺便宜的!   出乎厉依的意料,回来之后接到的第一封信,竟然是逐风浪侠楚随风寄来的。   “厉姑娘亲启:   时隔八十年,再次听到故友的消息,我真是十分高兴!听闻厉姑娘容颜依旧,想必修为已然有所精进,真是天纵英才!只是不知姑娘的佩剑是否有了着落?已有最好,若是没有,可往青鸾峰一寻,必有所获。   随风手书”   “哎哟竟然是逐风浪侠的信,哎我说厉姑娘你真是交友广泛啊!”帮她读完信,小哥十分隐晦地表示想多知道一些八卦。   “多谢了。”厉依面无表情地接过信封好,顺手抹去了对方对信件内容的记忆。虽然并不是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但她也没有让全天下都知道自己隐私的癖好。   没想到时隔这么久,楚随风竟然还惦记着帮她找剑这事,虽然当时只是个打听焚寂的借口,被人如此重视,却也让她心生感激。况且时光飞逝,还能见到故人的来信,她觉得自己似乎能体会到寄信之人内心的喜悦之情了。   最让她觉得好笑的是对方只字不提她眼盲一事,这种明明体贴却完全不担心她读不了信的大条也是风趣的一种吗?   楚随风这人这么喜欢交朋友,却偏偏是个寿数悠长之人,总要面对着旧友渐渐老去的痛苦。即便如此仍旧一如既往,想来是个豁达开明之人。君子之交淡如水,两人虽偶有信件往来,却从未提起见面一事,但这种这个世上还有一人在牵挂着你的感觉,其实也挺不错的。   厉依用同样的方法找人帮自己回信,跟楚随风道了谢,顺便提及上个城镇还没来得及完成的任务,那位正在受苦的美人正是需要楚随风这种风流侠士来拯救的时候,想必如果他很闲,一定很乐意前往。   蛮州往紫榕林已经不算远了,再往那边去就只剩下两个小镇,接着就是苗疆的十万大山。一路行来,丝毫没有厉初篁的一点线索,连楚随风都给她寄信过来,但他却没有联络自己的迹象,想必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但现在自己也帮不了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将焚寂弄到手。   五天之后,厉依终于抵达了紫榕林。这里的灵气充盈,似乎是生长在灵脉之上,妖和灵都非常活跃,显然是个非人类的乐园。不过此时仍旧残留于此的魔气显示,这里也不是那么平静的地方。联想到青玉坛弟子记忆中的一切,不难想到这里的魔气应该正是七十九年前,令厉初篁身陨于此的那一战留下的。   从草木之精的记忆中,不仅找到了那个满是红叶的大湖,而且还完整地呈现了七十九年前的大战。包括琼华派童光长老在内,太华山、百草谷、补天岭等大部分中原修仙剑派的精锐高手尽出,十三人联手围攻厉初篁一人。   如此豪华的阵容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不过因为入了魔的盈光一直在他身边,所以以二敌众,倒也支撑了半晌。可惜盈光虽然强得离谱,但仍旧被众人联手诛杀,灰飞烟灭。厉初篁虽得以重伤逃离,可惜没走多远,并伤重而亡。   这个过程中,他们虽然一直在说话,可惜草木之精还未修炼完全,大多无法理解人类的语言,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厉依还是没能完全弄明白。厉初篁逃跑之后,一路遇到了不少动物,想来这次渡魂是渡到了动物身上……当初状况非常凶险,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一时间没了感慨的心情,厉依立刻起身前往红叶湖,到了那里,就应该离结界不远了。   动物的气息,草木的灵气,然后——终于触到了那个巨大的空洞。那是被结界所覆盖的,凶剑封印之地!   厉依沿着谷底行走,很快便来到了结界的外侧。从这里“看”去,就只是一片普通的树林,似乎下一步就可以踏进去似的。这么想着,她便抬起腿,正准备试试看能不能走进去时,耳边突然近距离想起了一阵古怪的声音:“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吓了一跳的厉依立马收回腿,瞬身后退了好几步,紧张地盯着结界,然而后者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正在奇怪时,那个古怪的声音又在耳边近距离响了起来。她习惯性地转头,发现了那只蹲在她肩膀上,不停扑扇着翅膀的偃甲鸟,于是伸手把它捧起来,摸了下它的头。   “啊,厉依,你现在有空吗?我正在试着做偃甲版的照相机,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谢衣那精神满满的声音传了出来。“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下你,不知道可不可以?啊,你托我做的东西也在做,我绝对没有偷懒!”   她本来还在奇怪,为什么谢衣要给她一只鸟,搞了半天竟然还是个移动导力,哦不,移动偃甲通话器,虽然大概是定向通话用的。厉依无语地将偃甲鸟扔回肩膀,几步走去结界那,伸脚试了一下,果然像是踢到了一堵墙一样。   “好吧,你问吧……”反正现在暂时也进不去,也没别的事做,就陪这个不务正业的十万个为什么聊一下好了。   边说还边想着,还好当初跟他讲的是照相机,如果是别的什么比如埃尔赛尤号什么的,他真的会做出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埃尔赛尤是一艘高速巡洋舰,飞在天上的那种=w= 熊孩子一听到有什么新鲜东西就想试一下,拦都拦不住。然而厉依还是太甜了,谢衣可是做出了竹笋包子号的真·大手! 下一章搞定焚寂=3=   ☆、第四十四章 焚寂   自那以后,厉依就常驻在了红叶湖,全天候开启精神力场严密监控着结界外围的每一个生物,不打算放过任何一点线索。她曾经以为这个结界只是阻挡人类进出,没想到连鸟雀都无法通行,还真是全方位的保护,不留一丝缝隙。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监控倒让她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某个猴子的记忆里,这个结界曾经被人为破坏过,撕裂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从那倒裂缝中望过去,能看到一座巨大的女娲神像屹立在山边。虽然结界不到一个时辰就得到了修复,但仍旧留下了一些痕迹。   最重要的是,这个破坏了女娲结界的人,就是那个亲手刺穿了她心脏的盈光。猴子对于时间的概念并不确切,但从盈光浑身魔气外露的样子可以推测出,这应该是在她“死去”之后发生的。回想起当时厉初篁在紫榕林的一战,厉依才觉得当初的围剿也许并不是因为他用人的魂魄炼药这么简单的原因。或许真正的原因,就在于此。   监控了这么久,得到的另外一个算是好消息的线索是,形成结界的能量似乎是呈周期性变化的。   有的时候能量会达到一定浓度,结界不仅会阻挡外物侵入,甚至会在接触的瞬间摧毁掉对方。厉依亲眼看到那一天一只飞鸟无知无觉地触碰到结界,然后在顷刻间化为灰飞的样子,不禁庆幸自己的好运气。   有的时候,能量会到达一个低谷,此时的结界不再是无法通过的壁障,而是变成一个颇为庞大的幻阵。看似是突破屏障走了进去,实则一段时间后会绕回原地。   这种能量的周期性波动同各种她已知的力量都不同,似乎跟日月星辰的变动并没有什么关系,想来应是女娲一族特有的能力。不过既然有变动,那么肯定有峰值存在,或许这种低峰之时,说不定她能有机会偷溜进去。   转眼之间,八个月过去,第一缕晨光穿过层层树影照射进来时,厉依的精神力场中非常明确地印射出了那一片原本应该模糊一片的区域。即便不用精神力扫描,也能凭感知察觉到天地之间的气的变化。她没有立刻冲进结界,而是控制了一只普通的白兔,让它代替自己进入结界内部,观察是否会出现问题。   一个时辰后,白兔安然无恙地跳出结界,再次出现在厉依面前时,她终于松了口气。自从眼盲之后,她大部分时间都会开启精神力场,但每天都会休息一个时辰。像现在这样整整八个月不眠不休,一直保持精神力扫描状态是前所未有的,就算是厉依也感觉到了难以缓解的疲惫和剧烈的头疼,后期几乎是在靠意志力来强撑了。   不过这段时间的努力终究是没有白费,因为,她已经从谷中之人的记忆中知晓,被封印再此地的,正是炎之凶剑——焚寂。   更换了一身黑色的衣裙,戴上面巾。虽然她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焚寂顺走,但计划永远不如变化快,意外随时可能发生。她可不想拿到焚寂后因为暴露身份,而被女娲的信徒们追杀到天涯海角。   因为魔的身份太过敏感,所以早在流月城的时候,厉依就散去了一身魔气,重新抽取了天地间的清气,恢复了一身灵力修为。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厉依掏出了临走时琪雅交给她的战术导力器。   “艾尼格玛,启动!幻影符文,开!”   话音一落,厉依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待了快一年的红叶湖里。   幻影符文隐身的时间有限,她必须在它失效之前,到达乌蒙灵谷的女娲像。从谷中住民的记忆中来看,女娲像背后的禁地,就是焚寂的所在地。   步云流风与满级核心回路魅影所带来的加速效果,让厉依的速度在瞬间提升到了一个极致,虽然比不了刹那回路的时间超越效果,但是那个毕竟是保命用的,现在一旦用了,万一等下被发现,跑都跑不了了。   呼吸之间,厉依便于禁地的两个看守错身而过,精神力瞬间附上,抹去了他们对于禁地大门打开的记忆,大门关闭后两秒,厉依现出了身形。她气喘吁吁地靠坐在大门边,显然她的体力和精力已经有些跟不上消耗了,八个月的时间果然快到极限了。   休息片刻,默念了清心咒驱散了头部传来的剧烈疼痛,这是超负荷使用精神力带来的后遗症。但现在没有时间让她好好休息恢复了,毕竟她不知道外部结界开启的时间到底有多长,如果自己被困在里面出不去,被这里的大巫祝发现的几率就太高了。   多年的努力即将达成,厉依反而冷静下来,她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败暴露,焚寂的位置可能就会被转移,到时候一切都要重来。她必须小心再小心,绝对不能出现差错。   这个禁地被谷中的人称之为冰炎洞,似乎每年祭典之后,下任大巫祝都会来此进行祈福。上次祭典似乎上个月刚刚结束,所以她不用担心这里有其他人在。精神力扫描的结果也显示,禁地中只有她一个生物存在,这让她稍微松了一口气。看来谷中的人对外界的结界很是有信心,在结界消失的日子,也没有加派人手看护禁地。   不过没有下次了,她必须一次成功!   沿着冰炎洞的铁链一路下行,黑色的岩石遍布四周,即便修仙者的身体不畏寒暑,厉依还是觉得这里的冷有种无法阻挡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造成的错觉。   洞底是一片冰雪的世界,那一片白在微弱的火光之下仍旧显得有些刺目。不过这对厉依来说并没有差别,在精神力的世界里,这就是一幅不怎么精细的涂鸦画。而这幅画面的正中,便是被锁链层层缠绕的炎之凶剑——焚寂。   精神力扫描之下,那些铁链在她的脑海中化为一道道的咒符,紧紧包裹着不断挣扎着的焚寂,显然后者的剑灵一点也不喜欢这里冰冷的环境。那复杂的符文是厉依前所未见,虽然厉初篁有教导过她,但是这是文化差异所导致的代沟,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什么阴阳八卦,乾坤五行,所以现在面对封印,她有种不知从何下手的感觉。   不过反正只要焚寂挣脱封印,她就一定会被发现,不管是慢慢解还是暴力破解,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喜欢直来直去的厉依果然将战术导力器中的核心回路魅影换回了日常使用的罪恶,双手一翻!   “暗影裁决!”   一道看不见的精神波狠狠地撞击到了围困焚寂的铁链,一道铁链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纹。“看到”这一幕,厉依总算露出了微笑,既然有用,无非是靠灵力来砸嘛,速战速决便是!   等待三秒,等战术导力器冷却完毕,再次放出暗影裁决。如此八轮之后,导力器内的能量耗尽。厉依立刻将自身灵力调动起来,全部转化为导力注入艾尼格玛之中。没有浪费一秒钟,又是八轮暗影裁决,仅剩唯一一根布满裂痕的铁链,摇摇欲坠。   将为数不多的灵力全部灌入后,厉依收起导力器,直接走上前去,伸手握住了焚寂的剑柄!   “焚寂,太子长琴,我来救你!”   “嗡”的一声,似是回应,焚寂主动崩断了最后的束缚,在厉依的手中散发出耀眼的红光,显然战意十足。“别急,我先带你出去。”   她没有带着焚寂出去大开杀戒的兴趣,言毕便想将焚寂扔进了次元袋里。没想到不知是不是神器有灵,它竟然开始反抗起来。   厉依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左手中指上的指环突然绽放出了柔和的白光,似乎与焚寂呼应起来。焚寂的红光慢慢缩回剑身之内,厉依愣了下,发现这次可以顺利地将它放入次元袋了。   来不及细想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转身毫不留恋地朝禁地门口跑去。就算不使用精神力,她也能感觉到外面围满了谷中的祭司,一旦被他们缠住,以自己现在的消耗,估计很难控制下手的轻重。她选择在外等待八个月,就是不想伤害任何人达到目的,不然她早就直接杀进来了,何必这么麻烦。   不过她早有准备——   “艾尼格玛,启动!”深呼吸了一下,厉依按动了开启禁地大门的机关,将导力器放入衣袋。当门露出可以通过半个人通过的缝隙时,她甚至可以看到外面那群人如临大敌的焦急神态。她勾起嘴角,朱唇轻启。“刹那符文,开!”   仿佛是一瞬,又仿佛过了很久,风止了,外面的人们那惊慌失措的表情似是定格一般,天地云层在这一刻都静止了。厉依飞快地穿过人群,立刻在祭坛之上开启了腾翔之术。两个呼吸的时间很快过去,等大巫祝率先回过神来之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穿黑衣之人消失在祭坛之上,气得喷出了一口鲜血。   敌人都带着战利品逃之夭夭了,他们却连对方长什么样,是男是女都没看清。当代大巫祝立刻开启通讯,将焚寂失踪一事禀告给娲皇神殿里的那位大神知晓。其他六大封印之地得知这个消息后如临大敌,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索性,三天过去了,并没有下一个封印被破,他们这才冷静下来,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而终于得手的厉依,心满意足地躺倒在先前布下结界的山洞里,灵力耗尽、精神力枯竭地陷入了昏迷。而她的身体,在洞口阳光的照射下苍白得近乎透明,似乎下一刻便要化为泡沫消失在这世间。 作者有话要说:  焚寂到手了,接下来只要人体炼成完成,再找到老板,就可以合体啦=3=   ☆、第四十五章 听说月饼很好次   “依姐姐,依姐姐?”   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唤回了厉依不知道飘到哪去的意识。   “恩,你刚才说什么?”   恢复健康的沈曦小姑娘双手捧着一只大大的水蜜桃——这是每次来流月城时,厉依一定会带的下界吃食之一,也是沈曦的最爱——,嘴里塞满了桃肉,腮帮子鼓得像只肉包。   她丝毫不在意被桃汁糊了一脸的事实,坐在凳子上自在地摆着双腿,兔子娃娃被她背在背后。一只黑色的偃甲蜘蛛在她的肩膀上乖巧地趴着,时不时抬起一条腿挠挠自己的腹部。   “依姐姐,你很担心那东西做不好?”她好不容易把桃子咽下去,甜美的味道让她发出了满足的叹息。“虽然谢衣看起来不太靠谱,但是他的偃术还是很值得信赖的。”   不,在厉依看来,谢衣可比眼前这位大小姐靠谱多了好吗?   从治好她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年了,她虽然不怎么常在这边待着,但是每年至少也会来流月城一两次,但仍旧无法相信当年那个乖巧听话软萌可爱的小女孩是怎么变成一个有着可怕灾难性体质的移动破坏狂的。   她不再失忆后,立志要当个好家长的大祭司沈夜就开始对她进行正常的教育了。除了祭司们都要学的法术、医术以外,看她对偃术很感兴趣的样子,沈夜就决定让谢衣从基础开始教她。谁知——   法术方面,她能把冰封术用出落木飘飘的效果,能把善法甘霖用出雷光术的效果,能把流焰飞火用出无量净土的效果……   明明在聚集天地灵气的过程时,引来的五行之力是正确的,但是这些灵力经过她的身体释放出来的一瞬间,就会发生无法预料也无法控制的奇怪转变。如果说是量变也就罢了,连性质都变了,大祭司大人表示很头疼,第一次遇见这种状况,猜测可能是神血灼烧的后遗症。   如果说法术方面的诡异可以归咎于身体因素,那炼丹和偃术就让人匪夷所思了。   同当年厉依的消极抵抗不同,勤学好问认真努力的沈曦小姑娘能将最正确的材料在最正确的时机最合适的火候时放入每个人都会用的炼丹炉里,然后……   就会产出跟想要炼制之物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另一种物质。而一般炼成的那种物质,是绝对不可能由现有材料炼制成功的,因为里面所含的成分从根本上就完全不同。   非要举个例子的话,比如说鼠儿果和止血草炼成,一般而言应该会炼出金创药,然而沈曦能炼成掌·心·雷!要不是曾经亲眼目睹这一神迹发生在自己面前,沈曦拿着成品扔到木头人身上成功炸碎了它,高阶祭司们死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这种不靠谱的事。   所以当见到她做的第一个偃甲——一只会跳兔子舞的黑色蜘蛛后,大家纷纷表示见怪不怪了。虽然她自己说,她是打算做一只兔子送给自己亲爱的哥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做成了蜘蛛。   看到自家妹妹可怜兮兮的失望表情后,肚子里能撑竹笋包子号的紫微祭司沈夜大人表示,没关系反正它会跳兔子舞所以也算是兔子了!   对于如此没有下限的溺爱行为,高阶祭司们纷纷表示——干得漂亮!   在此特别点名提及破军祭司谢衣大人,在为厉依做培养槽的空闲时间里,他时常会在沈曦的怂恿下一起制作一些诡异的东西。当然,他们俩极力宣称在设计期间,他们要做的都是有益于社会有益于人民的偃甲。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完全是不可抗力。   于是,当厉依时隔大半年再次踏上流月城的土地时,瞬间被眼前这有着……蓬勃生机无穷活力,咳,鸡飞狗跳的景象吓到了。   以前的流月城,终岁严寒,是个除了虫蟊和烈山部族人再无其他生物的寂静之城。生活在其内的城民也好祭司也好,都是端庄沉静的。   然而此刻,天上飞着一群群的鸟雀,它们绕着矩木栖息飞舞,时而落在地上玩耍,时而……抓起族民晾晒的衣物扔到水渠里,让族民们不停地奔跑追赶。   此举一旦成功,鸟雀们必然会发出“呜啦啦呜啦啦……”“喵咪咪,喵咪咪……”之类让人完全无法理解的鸣声。   这也就罢了,还有一大堆四四方方的盒子,在地面上滚来滚去,故意在行人的面前停下,似乎是想要扮演绊倒行人的故障角色,遇到台阶的时候还十分智能地跳上去;水池里也有了游鱼,只是它们热衷于将每个路过水池的人都弄成落汤鸡;最后,就是一大帮长得奇形怪状成群结队跳着兔子舞,围着整个城池跳舞前进的军团。   老实说,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即便是厉依也呆滞了整整半分钟都没缓过神来,深刻怀疑自己的精神力场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以致于自己出现了幻觉。   两位熊孩子是这样解释自己的设计初衷的——就快到神农祭典了我们想让城里热闹起来,让大家都开心一点。   沈夜看着低头作反省状的两个熊孩子,黑着脸,决定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惩罚他们。然而华月在一旁好说歹说,连在寂静之间的沧溟看到那一堆兔子舞军团从自己面前嘻哈而过都专程找人传话替他们俩求情后,这一次的惩罚再次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束了。   而坐在庭院里等待谢衣的定期工作汇报的厉依,因为读取到这一段记忆后感受到了久违的无言以对而忽略了吃桃小姑娘的问题,才引发了开头时的对话。   “我不是不信任谢衣,只是确实事关重大,越到最后越不能掉以轻心。”   “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帮忙的……”沈曦不开心地再次鼓起了腮帮子,狠狠地咬了一口桃子。“可惜我学得太晚了,呜!”   不不,相信我,就算你水平比谢衣还高我也不可能把这种事交到你手上的!   “小曦有无与伦比的创造力,让你按照图谱造东西不是暴殄天物吗?”厉依指了指正从头顶飞过的鸟雀,一本正经地转移她的注意力。“你还是专心再多做一些活物吧,这次来,流月城确实热闹了不少。”   “你也这么觉得吗?我就说大家都很开心嘛,哥哥却发那么大的脾气,真是的!”好骗,哦不,是天真的小姑娘立刻就展颜一笑。“再过三日就是神农祭典了,这次依姐姐可要留下来观礼呀。”   “后天便是中秋了,原来你们烈山部的神农祭典是中秋后一日啊。”   “中秋是什么,下界的节日吗?”   于是被厉依科普的沈曦小姑娘理所当然地知道了月饼这么一种节庆必备食物,第二天一早,厉依就收到了下界购买几百斤面粉和各种馅料的订单。   因为在沈曦的极力推进下,今年的神农祭典要举办吃月饼赏月大会,当然,吃才是重点。为了保证族民的参与度,沈曦要求大家亲自动手制作,再互相赠与家人朋友。   提前一天公布了月饼的制作流程,向来喜欢研究新鲜事物的谢衣自然不落于人后,等厉依带着材料回来之后第一时间要到了适合做实验的分量,缩进他的偃甲房里就不出来了。   中秋之夜,流月城第一届月饼制作大会开始!   月光和火把下,平时活动很少的族民们都集中在广场上,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张桌子。和面的和面,准备馅料的准备馅料,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充满活力。   哦,当然有例外,比如说极端在乎自身形象,觉得跟面粉这种低端物质接触简直是降低自己逼格的巨门祭司大人。如果不是大祭司沈夜一边和面,一边瞟过来的诡异目光,他早就把桌子跟面粉一起掀了!   其实他误会了,伟大的紫微祭司大人根本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身后的那一桌。因为他心爱的妹妹可爱的小姑娘沈曦,毅然决然地抛弃了他,跑去跟厉依、谢衣和瞳一桌了。   还好廉贞祭司华月永远是站在他这边的,不然堂堂大祭司竟然要孤独地做月饼,他说不定会怀疑这些人都恨他了。   “月儿。”   “恩?”   “等下做好月饼,送一些去寂静之间吧。”   “……好。”   话说厉依这边,她本人是不用动手的,不过光看不做是最无聊的,于是她揽下了和面的工作。而剩下的三个人,凑在一边一本正经地讨论馅料的问题,似乎分歧还不小,就差没吵起来。   “这种虫子是平日里初四最爱吃的,营养丰富,口感滑嫩。”瞳的馅料盆里,随着他的动作总传来噗叽噗叽的声音。   “难得有这么多下界的材料怎么能吃虫子呢?!小曦喜欢甜的,要红豆,要红枣,要蜂蜜!”沈曦那边,虽然听起来快甜掉牙了不过起码还算是正常的。   至于谢衣——   “我觉得瞳说得不错,得要考虑营养均衡,光吃甜食对身体不好。”   说着,他把鸡蛋、核桃、花生、松子、麻仁、红豆、红枣、芝麻、冬瓜、猪肉等乱七八糟的材料一股脑地倒进了盆里,剁起馅来。   “依姐姐……那个,还能吃吗?”沈曦抱着自己的甜食盆一步一挪凑到厉依身边,小声地问。   “恩,谢衣很懂得食材的性质,这里面没有相冲的材料,吃了不会中毒。”   “诶?只是不会中毒?”这标准是不是不太对?“那,会好吃吗?”   “……这个问题很复杂,你可以亲自试试。”   沈曦看向谢衣的目光,一时间变得复杂无比。她到底该想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避免谢衣第一个让她尝味道的可能性呢!   于是,除了沈曦和厉依以外,包括沧溟在内的流月城高层在当晚全体被谢衣的黑暗月饼放倒了。   祭典结束后第二日,谢衣终于完成了最后的调试,将培养槽交到了厉依手中。   她离开一周后,瞳宣布烈山部的浊气侵体之症已经得到抑制,已经可以为迁往下界做准备了。   “厉依,谢谢。”瞳的研究结果显示,是制作月饼的面粉中混入了一种从未见过的东西,才得到这样的结果。他们自然立刻就明白,这是某人的中秋礼物。   “没什么,这个中秋我也过得很开心。你们选定新的居住地后,记得通知我一声啊。”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一点就来不及赶上更新时间了orz   ☆、第四十六章 再见望舒   “厉仙子,你回来了。”   城门附近摆摊的大婶刚刚卖出了一朵珠花,跟客人打完招呼后一转头,就看到了一抹艳丽的红色进入视野,黑发的少女宽袍大袖,明明轻阖双目却毫无阻碍地款款而来。   “魏婶,中秋快乐。还有,能别再这么叫了吗?”厉依虽然面无表情,但内心依旧是崩溃的。虽然活了很久,但她的身体年龄可是妥妥的只有20岁而已,让长辈用这种称呼来叫她,还仙子什么的,听起来真的耻度太大她有点承受不了。   “这名字多有仙气,为什么不喜欢呢?”魏婶看起来早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冷淡反应,一点也没有尴尬。反而从自己的摊子上挑了支红珊瑚簪子,塞进厉依的手里。“好了好了,魏婶给你赔罪,下次保证不叫了。”   知道推辞不了,她坦诚地道谢之后当着魏婶的面插入发间,后者一脸欣慰显然十分满意。以前在青玉坛生活的时候,有盈光和初篁帮她挽发,在琼华的时候,有桔梗帮忙。因此厉依连挽发髻这最基本的生活技能都不会,每天就拿个发带束着长发。   虽然说江湖儿女大多不拘小节,但这在魏婶眼里是非常邋遢的行为。   魏婶是卖饰品为生,自然也会挽发。厉依的眼睛不方便,她已经很努力注重自己的仪表了,然而还是力所未逮,学不了太过复杂的发式。于是她手把手教会了厉依几个简单的发型。偶尔看到漂亮的簪子发梳,还会给她送来丰富她原本空空如也的饰品盒。   “中秋没来家里过,婶子还给你留了几个月饼呢,晚上有空来家里吃顿便饭吗?”   “不了,我回来的时候收到信,下午便要启程前往太平村了。”   “这样啊,真可惜……那等你回来一定要通知婶子啊,总在外面吃对身体不好。”   “谢谢魏婶,我知道了。”   虽然培养槽已经完成,但一旦进入人体炼成阶段她就再也分不开身去寻人,所以只能等找到他再开始。可惜的是,三年时间,厉依几乎踏遍了大半个中原的所有城镇,依旧没有发现厉初篁的踪影。   厉依以“朱凰”之名,进入了侠义榜排行前十位,已经成为了江湖上传说中的人物。然而,对方也没有因此而主动联系她,想来要么是不在中原,要么是还处于不自由的状态。至于渡魂失败化为荒魂这种可能性,厉依从来不去想,也不愿意去想。   她自己对于这个莫名其妙得来的外号分外嫌弃,要不是楚随风那天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到她时,自以为文采风流的给她起了个这么俗爆了的外号,她也不至于每次听到别人叫她“仙子”啦,“朱凰”啦浑身起鸡皮疙瘩。想想塞姆利亚那边结社的执行者每次自报家门时那个样子,她觉得简直是傻透了!没想到她也会有这么一天——   “哦,原来您就是江湖上盛名已久的朱凰仙子厉姑娘,久仰久仰。”   总是毫无征兆地听到这种话简直要崩溃好吗?   然而始作俑者收到她长达1000字的抱怨信后,竟然十分没有良心地回了长达100字的“哈哈哈”,面对如此损友,她觉得可能自己上辈子欠了他钱没还,这辈子他专程来恶心她!   如今已在琴川住了将近5个月了,自从刚来的时候救回了被劫匪劫去的魏婶的小儿子后,她就将厉依当做女儿看待,逢年过节总是热情地邀请她去她家过节。   但自从她去过一次后,之后总是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辞,那种和乐融融的家庭气氛,总让她想起以前大家都还青玉坛时简单快乐的日子,反而觉得更加得孤单。   不过这次去太平村倒不是借口。据说一个月前,太平村到苏州的商路中间莫名出现了很多蜘蛛,已经有很多过路的行商被咬伤中毒。但是蜘蛛体型小,不知为何又不惧寻常的驱虫药粉,受伤的人变多后,慢慢的,两地的联系便被中断。   太平村是个普通的小村庄,有很多东西并不能自给自足,失去了这条商路之后,就只能通过紫云架翻山越岭,前往寿阳,物资很难运送,着实麻烦。   厉依在侠义榜上看到这个任务后,想着她还没去过太平村,去看看也好。而且一经调查后发现,太平村旁便是楚随风信上曾经提过的青鸾峰,就更加坚定了前往的决心。   太平村与苏州之间的官道上,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妖气,这种理所当然的发展原本该激不起厉依内心半点波澜。她顺风顺水地杀进妖气最浓郁的地方,三两下就干掉了那只巨大的万毒蛛母,解决问题后就前往太平村。   太平村的住民很少,不大的小村子,一天很快就能检查完毕,依旧没有丝毫关于厉初篁的线索,她倒也没有灰心,毕竟都快习惯了。只是没想到,这次的记忆搜索有了意料之外的发现。   太平村,是云天青的故乡。想起那个第一次见面,就问自己跳卷云台是不是很好玩的家伙,就觉得内心都变得柔软起来。他竟然还有个儿子,不过他那个德行,确实不怎么适合修仙,还是这茫茫俗世更适合他,逍遥快活。只是可惜,多年前就去世了,不然还能叙叙旧。   听说云天青和他儿子以前是住在山上的,带着丝丝怀念,厉依飞上了青鸾峰。只是完全没想到,她刚看到那个悬崖边的茅草屋,还没来得及落地,就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寒冰之气向她的四肢百骸涌来,甚至引起了全身灵力的共鸣。   这种感觉……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楚随风那家伙会指定这里让她来寻剑,想来他根本就是什么都知道的吧?   沿着那股熟悉的气息,红衣少女缓步走到了悬崖边的一座坟墓前,驻足。   吾妻韩菱纱之墓——   墓碑上写着这样的字。   而望舒,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插在墓前,因为她的靠近,微微地散发着柔和的蓝光。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打开了。一个身穿皮草的少年摸摸索索地向外走,似乎跟她一样眼睛不怎么方便。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有着人类外形的东西,但并不是生灵。具体的形貌无法形容,因为她的精神力场的美术水平实在不高,画不出脸部的轮廓来。   “是谁?”少年开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就是云天河吗?我是厉依,勉强算是你父亲的旧识吧。”她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的身份,严格意义上来讲,她跟云天青其实算不上师姐弟的关系,毕竟她是外派的。   “你是望舒第一代宿主?咦,你,你没死?”他惊讶地挠了挠头,“可是大哥明明说你已经死了啊……”   听他在那边死啊死啊的说,虽然确实死过一次的厉依还是觉得有点不爽。这孩子,是不是缺根筋啊,哪有当着人面不停说这个的。“我没死彻底,花了点时间从地界回来了。”虽然给了个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她单纯只是不想再被人提死不死的问题。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呢!”这家伙竟然真的信了……现在厉依确定他真的是缺心眼了,想想云天青那德行,怎么会养出这种儿子,这个世界真是千奇百怪。“可,可是你没死,那大哥他怎么……”   “请问你大哥又是哪位?”云天青还真是好福气,生了两个儿子。   “我大哥是玄霄。”   “什……”这是太过惊讶以致于回应不能的厉依,这乱七八糟的辈分是怎么回事,难道……她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玄霄娶了云天青的女儿吗?”   “啊?没有啊,老爹就我一个儿子。”   厉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他们之间这种导力波式的交流方式真的需要好好调整一下,鸡同鸭讲一点也不好玩!   “恩,好吧,云天河,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讲给我听吗?”   对方还是习惯性地摸了摸头,用他特有的奇怪的描述方式将琼华两代飞升的过程讲了出来。“我跟菱纱在爹娘的墓室里发现了修仙的秘密,然后就一起去找琼华……”   她该怎么说呢,这孩子的表达能力真的是太让人着急了,可他是故人之后,厉依又不能因为着急就去对他用读心术,这太不道德了,所以就一直保持着无语的情绪认真听他讲下去。   “大哥他,因为神界不让琼华飞升,一气之下入了魔,九天玄天将他囚禁到漩涡最深处,说要单独处置他。”他抱住头,猛地蹲了下来。“所以我也不知道大哥现在怎么样了!厉前辈,大哥不会有事吧?”   云天河后来又说了什么,厉依完全没有再听进去,她满脑子都是那句“一气之下入了魔”。入魔,入魔?玄霄入了魔?那个跟她说“修仙本是逆天而行,若一两次的失败便产生怨怼,对通天之路产生怀疑,甚至绝望,那一开始便不要修仙,做个凡人安宁一世便是。修仙之途没有捷径,无非是排除万难,一往无前罢了”的玄霄,他会入魔?   厉依觉得今天真的是听到了整整八十年份的笑话,可惜她完全笑不出来!   在她心中,玄霄虽然对仙人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但是他的道心坚定,不屈不挠,几乎可以说是一尘不染,这样的人如果因为飞升失败就突然入魔了,那世间还有没有人能成仙了啊?   明明什么信息都不清楚,厉依却本能地觉得玄霄入魔的理由绝对不仅仅是飞升失败这么简单的,但具体是什么,她决定当面去问他!   “望舒!”   斜插在坟边的蓝色细剑一震,如同第一次呼唤一般轻巧地飞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后乖顺地躺在了厉依的手心里。   “云天河,望舒我带走了。”   “啊?”他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然而厉依已经不打算再啰嗦下去了。   一股寒凉的灵力从右手间蔓延而出,瞬间涌入她的身体,她全身浑厚的灵气一瞬间散逸开来,直冲云霄。   几乎在同时,她能感觉到,在遥远的东方,那熟悉的阳炎之力也在瞬间高涨起来,似是回应望舒久违的呼唤一般。可惜没过多久,又恢复了沉寂。   “望舒,带我去找羲和!”一道蓝光飞闪而过,青鸾峰上立刻就没有了红衣少女的身影。   两天后——   东海漩涡底部结界之中,羲和在白衣男子的手中剧烈地颤动着,庞大的阳炎之力竟然穿透了顶层的结界直上云霄。男子似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等着,直到一道熟悉的幽蓝色剑光在眨眼间穿过结界,悄无声息插在了他面前的空地上。   那熟悉的剑身依旧像以前一样漂亮,他一时间有些失了神。这会是望舒的第几代宿主呢?对方竟然能跨国东海漩涡让他的羲和产生共鸣,想来实力非同一般,与他认识的几人都不一样。不过这些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若那人是来抢夺羲和的,就算对方是望舒宿主,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没多久,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女果然突破了结界的阻碍,背对着他从天而降,轻巧地落在了望舒的一旁,红色的衣袖仿佛振翅欲飞的双翼,在她的身侧随风舞动。少女沉默了半晌,终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转过身抬起头,露出了一张蒙着面纱的容颜。   “哼,宵小之辈,敢来抢夺羲和,却是连真面目都不敢露?”   厉依露在面纱之外的眼睛紧闭,没有泄露一丝一毫的讯息,听到对方的问话,她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右手一挥,插在两人之间的望舒猛然一亮,化为无数剑光铺天盖地向白衣男子的方向压下。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今天没什么话说……(喂   ☆、第四十七章 玄霄   东海漩涡最深处,用来永世囚禁罪人的牢狱,却给人一种意外的玄妙美丽。这里似乎是深海中某个大峡谷的最深处,原本一片漆黑的海底因结界散发出的莹莹光亮第一次显露出它的模样。   峡谷的底部是一个狭窄的平地,内部干燥,并没有海水。两边是结界笼罩的悬崖峭壁,夹在峭壁中的空隙不超过半里,整个空地总长大概也不过一里左右。   就是这样一个狭窄闭塞的空间里,突然升起了无数蓝色剑影,将已经在这种地方被关押了几十年的人团团包围起来。   玄霄冷哼一声,全身突然蔓延成一股炽烈的红黑色魔气,瞬间染红了他原本乌黑的长发和眼瞳。羲和一声清啸,一道夹杂着浊气的剑光猛然爆裂开来,震碎了那一道道封锁住他所有行动路径的蓝色剑影。   剑影寸寸碎裂,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的玻璃,反射着结界上幽幽的亮光,在静立的两人之间交织出一道绚烂的光幕。碎片遮住两人对视的目光时的一瞬,两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在地,半空中,身着火红衣裙的少女那幽冷的剑气,与身着白衣的男子那炽烈的剑意,带着股微妙的错乱感,激烈地碰撞着,拉出四溢的火花。   双剑一触即分,少女左手上的圆盘金光一闪,并不顾已经拉开距离的对方手上那澎湃而出的热力,毫发无损地穿过层层火海,一身红衣在烈火中飞扬,宛如浴火重生的凤凰一般凛然而来,剑尖直指男子的心脏。   离得近了,那股子令她熟悉又厌恶的魔气越发浓烈,少女强忍着闪身离开的冲动,欺近。横扫,竖劈,都被他一一躲过。面对袭来的红色长剑,她向后一仰,脚尖用力踢开,借着后空翻的惯性再次躲开他剑中蕴含的炎力。   几番交手下来,厉依明显感觉到了他这么多年来积累的深厚灵力仍旧纯粹,竟然并没有跟魔气融合,反像是在牵制着魔气的蔓延似的,使他的攻击都保留了一分余地。跟彻底被魔气侵染的盈光不同,这是为什么?   云天河说他心魔入体,难道说这么多年来他其实一直都在压制体内的魔气?可这又有什么意义?   两人交手本就不相伯仲,她这一走神,立刻被男子敏锐地察觉到,毫不留情地挥出了一道剑气。厉依躲闪不及,只能条件反射地侧头,剑气擦过她的脸颊,面纱撕裂滑落,左侧的脸颊蔓延出一条深可见骨的血痕。发上的珊瑚簪不堪重负,啪的一声碎裂,让少女的一头青丝披散开来。   “竟然真的是你?”   少女闻言无语,治愈术一刻不停地对着左颊释放。“既然知道是我,还一见面就毁我容,多大仇?”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代价。”   “……原来如此。”玄霄从这几句话里十分配合地脑补了一些东西,也省掉了厉依解释的麻烦。“你不远万里前来东海,甚至深入漩涡深处来找我,是所为何事?”   “若一两次的失败便产生怨怼,对通天之路产生怀疑,甚至绝望,那一开始便不要修仙。”她走近了几步,与玄霄对面而立。“玄霄,可还记得?”   “你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哈哈哈,你还真是……”他突然仰起头来哈哈笑了起来,反问道。“那你可还记得,你曾问过我为何要成仙?”   “……”言尽于此,她似乎有点明白对方要表达什么了。“你终是明白,随心所欲,逍遥天地,成仙是做不到的吗?”   “所谓天道,不过是神界那群自以为是的家伙制定的游戏规则。什么锄强扶弱斩妖除魔,什么正义什么邪恶,都是凡人臆想。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世间从本质上都一样,强者为王。仙妖神魔并无区别,既是如此,成仙要受天道拘束,那不如成魔。”   或许是她对于魔有着生理上的偏见,虽然对神仙也没什么特别的好感,但看到那个原本严肃认真一心向道的玄霄突然变成魔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可听了他的话之后,她却觉得玄霄的想法虽然有些偏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厉依却觉得现在这样的他同以前相比并没有太大改变。他不是她以为的阳炎噬心神智失常,而是冷静下的自我选择。   就如同她不理解成仙是怎么回事一样,同样也不懂入魔有什么不好。但入魔如果是好事,那为什么凡人都畏惧魔族,初篁被革除仙籍后受过那么多的苦,却从未有过入魔的念头?   她始终觉得,只要存在感情,那么不管是人是妖,是仙是魔,大家应该都没什么分别,都有立场,都不完美。   而所谓天道,大概就是苹果成熟会落地,人活在陆地上,鸟翱翔于长空,鱼跃于水底,这般简单又最容易被忽略的东西吧。跟神啊魔的,没有什么关系。   “这结界还能困你多久?”   “如今才想起来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晚了?”他皱起了眉头,连弧度都与之前一模一样。“此处结界易进不易出,若是因此与我一般受困于此又该如何?”   “如果真的困在这里也无妨,总比孤身一人要好。”找了初篁三年了,她几乎踏遍了整个中原大地,仍旧一点线索也没有,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就当是休息也好,补偿也罢,玄霄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后一点牵系了。   若是他平安喜乐,她自然没必要留下,但眼下这种情况,要她放手不管是根本不可能的事。玄霄乍看起来没什么,但是阳炎之火炽烈无匹,他的身体要不是有魔气保护早就已经残破不堪。更别提孤独地被困东海之底,还不知要百年千年才能脱困。   这样的苦,说到底都是她的无能造成的。   “你大可不必如此……”   “我当年太幼稚,做错了太多事,还没能弥补什么就那么死掉了……应该承担的重任,应该肩负的使命,全都扔给你一个人面对……”   当年的厉依,还很弱小,不管是武力还是意志。遇事瞻前顾后,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却总是想事事如意。然而世间哪有那么多好事,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放弃些什么,自古以来皆如是。   既要刀剑相向,却又害怕被人厌恶,多么可笑。   他人不解的仇视,排斥的眼神,憎恶的感情,根本无法同他们鲜活的生命相提并论。   被人嫌恶又如何,被人恐惧又如何,起码他们都还在,还会哭会笑,会怒会骂,而不是像如今这般,一杯黄土,五百年囚禁,永世孤独。   世事无常,时间看似无穷无尽,但留给她的,也许早就不多了。哪有那么多时间去考虑两全其美,哪有那么多时间去犹豫踟蹰。既然眼前的路只有一条,明知后退就会后悔,那就一条道走到黑,永不回头!   “小依。”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你的死不是你的错,不要这样想。”   “我觉得我还不如夙玉,至少她比我有勇气……”   “不要提夙玉。”他语气不善地打断了厉依的话,“你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们都是你的双修伴侣不是吗?”厉依的话冲口而出,却震得玄霄有点头晕。“她能有勇气带走望舒,我就该直接把你打晕了带走才是!”   “休要胡言。”他揉了揉额头,“小依,双修伴侣是什么意思你明白吗?”   “这有关系吗?玄霄,你还记得我以前问过你的问题吗?虽然你曾经拒绝了我,但是我并不打算放弃。不管你认不认可都无所谓,身为你的双修伴侣,这也是我的义务。”   曾经想要他离开琼华,放弃双剑,寻找别的修仙之法。而今他已入魔,在修仙之法对他来说已然无用,帮他解决阳炎噬心经脉异变的问题,助他脱离困局,她所能做的也只剩下这个。他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她都只会这么做。   “小依,你对我的情意我很感激,但是如今我身陷囹圄,不能耽误你。”玄霄立刻打断了她还未说出口的话,神色不知为何有些尴尬,但厉依看不见。   “你被困结界之中,所以要我抛下你一人继续孤身留在这东海之底?”红衣少女面无表情,在对方看来就是神情坚毅。“不可能!我已经失职了近百年,绝不会再让望舒与羲和分开!”   “可是小依,我们虽然曾经双修过,但不是所有双修之人都会结成道侣的。”这个惊吓太大,玄霄表示他有点受不住。“况且我已入魔……”   “现在望舒的宿主是我,羲和的宿主是你,我们就仍然是双修伴侣的关系。我对你,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年抛弃他一次,她绝对不可能抛弃他不管第二次!“不就是入魔吗,你能我也能!”   他说得也有道理,魔气跟灵气双修确实不怎么行得通,看来有必要先将体内的运转之力变回魔的那一套才行。   “小依!”他突然抓住她的肩膀,捏得有些紧。“不要胡言乱语,我不值得你这样!”   “恩?我没有胡言啊。入魔不难的,只要引魔气入体……”   “抱歉小依,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道侣之事请恕我不能答应。”   “……诶?”   好像,好像哪里不太对……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脑补太多伤身啊!(喂 玄霄:你自己说的,“虽然你曾经拒绝了我,但是我并不打算放弃。”不就是指跟我告白结果被拒一事吗? 厉依:大哥你真的想太多,还有我没跟你告白过你不要诬赖我! 玄霄:禁地门口你不是问过我是不是喜欢你吗?那不是告白? 厉依:………………(一时脑抽酿成的苦果)   ☆、第四十八章 楚随风   还没等厉依反应过来,玄霄趁热打铁继续讲了下去。   “小依,若是将来你心悦之人欺负你,你尽管来找我,我会帮你出气。”他成功地扮演了一个好大哥的典范,虽然明明还被困海底。“不管是仙是魔,我永远都是你的大哥。”   “……”   她觉得玄霄应该打不过初篁,再多一百年也一样。   不不,这不是重点!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我……”厉依完全被对方的脑回路打败了,但因为太过尴尬又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噗。”   空旷的海底突然传来了第三个人的笑声,让还在纠结该怎么继续对话的两人一下子愣住了。   “敖闰,你给我出来!”还是玄霄先反应过来,一道剑气直扑左侧,却击中了结界被拦了下来。   “哎呀呀,被发现了。”一个悠哉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她转过头去,只见一个黑发白衣的英俊青年人吊儿郎当地走过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哼,四海龙王里,只有你有这种偷窥他人隐私的嗜好。”玄霄嗤之以鼻,狠狠瞪了他一眼,显然对这位龙王大人的作风不屑一顾。   “哎,话不能这么说。结界这边这么大动静,我刚好在附近总得来看看。结果一来就发现你们在打情骂……咳咳,在叙旧,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不是?你可不能在我朋友面前抹黑我!”敖闰摇了摇扇子,冲厉依咧嘴一笑。“朱凰,你跟玄霄说说,我可是正人君子。”   “你是楚随风?”叫她朱凰又自称朋友的人里,除了谢衣就逐风浪侠独一份。   “正是在下。”他洒脱地抱拳行礼,倒是没再管玄霄的意思。“朱凰既然到了东海,自然该我做东,请你好好游览才是。请。”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啊,原来如此。”她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走到结界旁,一伸手。果然,她的身体可以自由地穿过结界区域,就跟来时一样容易。   玄霄轻哼一声,“我道这结界何时这般容易被破,想来是你为了看这场好戏特意留出来的吧?”   “话不能这么说,我这可算是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了。”楚随风在海底不合时宜地摇了摇扇子,“朱凰,聊够了的话,就走吧?”   “稍等,我还有几句话要说。”他一摊手,转过身去示意她随意。   厉依走回玄霄身边,望舒似是感受到她心意,闪着蓝色的微光。   “你既然不愿我留下陪你,那我就只留望舒。”玄霄似乎想要反驳,但她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你的阳炎噬心很严重,我不放心。还有……”   她取下右耳上的绿色宝石耳钉和手腕上的镯子,放进玄霄的手心里。   “这是你当年赠与我的,既然你对我无情,那我也不必留着。”   【这绿色结界石内封印着一个心魔,他手上有可以通往魔域的往来之镜,镯子就是它的魔核。我试过了,这个海底结界对往来之镜无效。】   “……你?!”难道这是专程为他准备的?这才是她来东海结界的理由?   【心魔狡猾不可轻信……保重。】   “玄霄!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出来的。”   她将望舒一掷,插·入到羲和的旁边,转头离开了结界。   虽说是在外人面前演戏,但她内心还是充满了忐忑。还好她的面瘫脸不会泄露任何信息,不然就她这种水平肯定分分钟就被揭穿了。像初篁那样面不改色地忽悠别人,她这辈子估计是别想了。   确定玄霄不会因为自己的私闯结界而受罚之后,她便跟着楚随风前往龙绡宫。至于为什么不去东海龙宫,据他所说,东海龙王不喜生人,而且龙宫规矩多,不热闹,不值得去。   一路上,楚随风跟真正的导游一样,絮絮叨叨地讲东海各种各样的奇闻趣事,一会是东海龙王的八卦,一会是沿途风物的来历典故,厉依虽然一直没怎么开口,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两人倒也没显得尴尬。   “说起明珠海啊,那里可是鲛人们的故乡。”他讲着讲着,不知道为什么提起了南海的明珠海。“他们最早便是在那里繁衍生息,虽然后来大部分的鲛人都迁去了其他四海,但明珠海所保留下来的织绡技艺却仍旧是最古老最有文化底蕴的。刚巧明日,明珠海的织女会来龙绡宫拜访绮罗,听说会带来最新完成的鲛绡,你运气很好,可以大饱眼福了。”   “楚随风。”一直没开口的厉依突然叫住了喋喋不休的人,后者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谢谢你。”   “哎哟,回神了?”他刷的一下打开折扇,夸张地扇了几下后掩扇叹息。“唉,多大点事啊,不就是告白被拒吗,用得着这样吗?这风月之事啊,经历得多了,熟能生巧,自然就能应付自如了。”   “……像你一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她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把这话说了出来。明明打算说正事的,这家伙真是人如其信,让人永远都找不到重点。   “朱凰你可别乱讲,我楚随风虽为风流侠少,怜香惜玉,以拯救天下受苦受难的美人为己任,但我可是洁身自好的。”他一本正经地为自己正名之后,又十分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满中原到处跑,不就是为了找你的双修伴侣吗?如今找到了,却发生了这种事,唉,天意难测啊,你想开点。”   “所以你才专程写信告知我望舒所在?”厉依无语地扶额,这误会可真是太大了。“怪不得你会专程来东海堵我……我跟玄霄双修一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显然是知道望舒跟羲和共鸣会发生什么,不然东海漩涡结界出问题后第一时间出现的,怎么会是他这个一年到头不沾家的西海龙王。所以说,这到底是有多八卦才能做出这种事啊?   “诶,我事先声明我不是故意去打听的!”他举起双手以示清白,却得来了她一个白眼。“你也知道博物学会的人都很无聊嘛,我身为终身荣誉会员身不由己,就算不想知道也不行啊。”   “是茶小乖吗?上次真应该把他那头鹿给烤了吃了!”她曾经在星罗岩救了那自己作死跑去惹妖兽们的魂淡小屁孩,还好心好意帮那头臭脾气的鹿找吃的,结果他就是这样回报她的!把她的事随随便便就捅给其他人知道!“你们果然都是一丘之貉!”鄙视。   “别这么看我,我都破例让你们见面了,还不够朋友啊?”他夸张地拍了拍厉依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让你们见面已经是极限了,玄霄这是还没跟魔气融合,一旦融合,连见的机会都没了。做人要知足!”   “他为什么一直不跟魔气融合?”   “因为他知道,一旦跟魔气融合,他就会彻底成为魔族,上面是不会放过他的。”白衣青年眯起眼睛,继续在寂静的海底走着。“他很聪明,如今上面觉得他威胁不大,只是将他囚禁终身,他的灵魂没有被魔气侵染,死后仍会放他去转世。”   她倒是觉得,玄霄同之前便没有多大变化,是接触的时间短吗?   “凡人成为魔族之后,会有什么不同?”她虽然可以吸收魔气,跟毕竟跟普通人不同,魔气对她而言只是一种能量而已,不会对心智产生任何影响。   “没什么不同,凡心入魔,不过是欲望战胜了道德与理智。神更偏向于维持天道的秩序,而魔是自私的,它们永远只看得到自己想要的事物。为了自己的欲望而不择手段,这是常有的事。”   “不是说神与魔是对立的吗?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不是很厌恶魔族?”还专程让她与玄霄见面,这种事一般的神仙做得出来吗?   他非常没有形象地撇了撇嘴,“我又不是神,龙族虽被神所封分管四海,但我们生性自由不喜拘束,随性而来随心而行,没那么多讲究。”所以他才能给厉依开后门,让她跟玄霄见面,反正四海是它们龙族的地盘,只要上界不知道,它们想做什么都行。   “原来如此……”厉依突然停下脚步,侧着头问了句。“你既然不怎么讲究,如果我此时把你打趴下,再劈开结界直接放玄霄出来,你觉得可行吗?”   一阵令人有些窒息的沉默,方才那股融洽没有隔阂的氛围一下子消失无踪。原本静谧的海变得有些躁动不安,属于龙族的威压扑面而来,厉依知道,眼前这个人已经不再是那个随性的楚随风,而是一海之主的巨龙之王。   “你,可以试试。”   “我只是随便说说,不会真的动手。”她淡定地摇摇头,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她又不傻才不会做。面对重楼那是没办法,只有一条路必须得上。但如今往来之镜已经给了玄霄,问题几乎可以说已经解决了。   “恩,明智的选择。”他突然一扇扇子,严肃的气氛荡然无存。“话说回来,像朱凰这般修为心性之人还混迹于江湖,若不是为了寻人,在下是不信的。所以说,你在找谁?说出来我也好给你提供点线索。”   厉依心里立刻浮现出厉初篁那张脸,然而还是转了转眼睛,摇头。“我想靠自己的力量来找到他。”虽然目前上界没有对太子长琴做什么,但难保他们知道他如今的境况之后不会做什么。   “居然真的有第三个人存在……”他摇头晃脑地感叹道,“明明是小小年纪,感情之事却一团乱麻,唉,真是修罗场啊修罗倡”   不知道为什么,厉依突然觉得,楚随风看她的眼神里透露出了一丝同情。这家伙,又在脑补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厉依:这个世界上脑洞大成这样的人怎么这么多?我好方! 砺罂:……人权呢?就这样被送人了?我的戏份就这样结束了吗?我也好方啊!   ☆、第四十九章 明珠海的来客   东海,一片巨大的红珊瑚丛中,美轮美奂的龙绡宫正矗立于此。这里是龙女绮罗的居所,东海中有名的鲛绡原产地和交易之地。每年都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商人和织女来此地拜访,订购最轻薄柔软的鲛绡,交流最新的织造方式和刺绣图案。   今日本该是来自明珠海的织女前来拜会的日子,然而不知为何,天色已过晌午,却仍旧不见织女的踪影。联络明珠海后,发现对方早已经动身,只是第一次出门,可能会迷路。闻言,绮罗派遣了不少龙绡宫中的虾兵蟹将出去找寻,到了日头偏西之时,蟹将才领着一个身材娇小满身伤痕的鲛人走了进来。   “明珠海织女红珊,见过龙绡宫绮罗大人。”鲛人姑娘怯生生地低下头,“对,对不起绮罗大人,我,我路过从极之渊时,被蜃精的蜃气所骗,弄丢了大部分的鲛绡……”   她说着,捧着手上仅剩的布料,一颗颗珍珠从脸上滑落,掉落在鲛绡上。“红,红珊没用,打不过蜃精,被骗的鲛绡我抢不回来,呜哇啊啊啊……对不起,绮罗大人,呜呜呜……”说着就大哭起来。   “你叫红珊?以往没见过你,是新进的织女吗?”虽说鲛人以织绡闻名天下,但其实不是每个鲛人都会且喜欢织绡的。只有技艺最为精湛,心思最为纯净之人才可被冠以织女之名。   “恩,红珊是去,去年年底成为织女的。”她一点擦着眼泪,一边哽咽。“这些鲛绡是我这大半年来的心血,想要送给绮罗大人和,和宫里的织女的,可,可我……呜……”   “红珊今年多大了?”绮罗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反而柔声安慰哭泣不止的鲛人少女。   “我今年刚满60岁。”   “才60便成为织女,红珊真是很有天赋。”只是相当于人类的十一、二岁的年纪而已,“独自一人从遥远的南海来这里已经很厉害了,鲛绡之事不必太过介怀,这不是还剩两匹吗?”   绮罗叫来宫里的织女们,一边安慰她一边带她下去休息。其后,绕过厅里的屏风,一位红衣少女和白衣青年正坐在那里品茶,听到脚步声便一起转过头来。   “真是不巧,难得敖闰大人来龙绡宫一趟,偏偏出了这种事。”   “我什么时候想来都行,只是可怜朱凰,难得来一趟却没见着。”敖闰本人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不是还有两匹吗?我对织造技艺并不在行,便是天下最好的鲛绡,我也分辨不出好坏,暴殄天物。”厉依闭着眼睛,却朝向门外的大厅,似乎在想什么。“倒是那个从极之渊,我似是听过。”   “从极之渊是我族上古时一位前辈的居所,后来前辈仙逝后,便荒废了。”绮罗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两人身旁。“如今应是一些屛翳的居所,倒是不知这蜃精又是什么来历。”   “反正左右无事,我想去看看,还可以顺手将被抢的鲛绡带回来。”   “从极之渊可没人住,你找人也不至于连那也不放过吧?”   “……我只是手痒。”厉依白了他一眼,冲龙女点点头转身就出了龙绡宫。   虽然她一直都没有表现出来,但是玄霄的所作所为真的让厉依非常非常地生气!她好心好意帮他,他以为她心悦于他!他误以为自己心悦于他也就罢了,让她做个安静的暗恋者不就行了吗?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还拒绝了,竟然当面拒绝了!她到底哪里不好啦为什么要拒绝她?!虽然他要是真同意了她也会觉得很麻烦但是莫名其妙就被拒绝了更让她崩溃好吗?!   肚子里憋着一股气,不发出去各种不爽。刚好这个蜃精撞到枪口上,她作为江湖上有名的专注助人为乐一百年的朱凰仙子,此时不上更待何时。然而——   “哎哟,哎哟,你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暴躁,不就是被男人甩了吗?”都被打得在地上瘫成一团了,玉怜还是不忘记嘴贱。“至于吗,天涯何处无芳草,妹妹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像奴家一般花容月貌闭月羞花,自然有大把的男人上赶着来爱你~”   “闭嘴,再废话我废了你!”本来出气出得又顺又爽,谁知道这蜃精一开口就各种高能。鬼知道她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她厉依还能被男人甩?她连她男人都找不到好吗?好吗?   不行更生气了,再打一顿吧!   “哎我没说话你怎么还打……哎哟,疼,别,别打脸!”   第二天清晨,厉依带着被玉怜抢走的鲛绡,和不知什么材质的漂亮宝石作为战利品,心满意足地回到了龙绡宫。   织女红珊知道此事后专程到厉依的房间来道谢,还送了一匹亲自织造的红色鲛绡给她。   “红珊,我从未去过明珠海,你能跟我讲讲那里吗?”   “可以啊!”红珊开心地扬起笑脸,说起故乡来,她显得很是高兴。“明珠海在南海,那里的海水比这里要暖一些,我们的聚居地建立的海底的礁石里,不像绮罗大人的龙绡宫这么明丽,总体色调是蓝色的,可漂亮了!”   厉依虽然看不见,却也能想象得出来,红珊在说起故乡之时那种愉悦和飞扬。她的举手投足矜持优雅,充满了小女儿的情态。但不知道为什么,厉依觉得只要看着她,就仿佛是看着当初那个教她读书,陪她练剑,替她挽发的人一般。   是因为她们有着同一张脸的关系吗?或许就是如此简单的道理。她出于好奇通过绮罗的记忆看到了她的脸,那是一张分外年轻的,与桔梗一模一样的脸。   这个世界的所谓转世之说,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若这便是天道,那天道当是仁慈的吧?   “唉,不过海里虽好,待了这么久还是有些腻了,我真想去陆地上看看。”她露出了向往的神色,“朱姐姐,陆地是什么样的?”   “我姓厉,不姓朱。”   “可是我听绮罗大人叫你朱凰的啊……”红珊呆呆的地看着她,有点不确定。   “朱凰是外号,西海龙王喜欢这么叫,绮罗便随着他闹。红珊,我叫厉依。”她越说自己不喜欢,楚随风叫得就越起劲,索性她也不管了,总有一天他会腻的……大概吧。“有朝一日你真的来了陆地上,可以去驿站寄信给我,我带你游览万里山河。”   “真的?”   “恩,说定了,不过到时候你要带着新织的鲛绡给我做衣服才行!”   “恩!厉姐姐,我一定织出四海中最美的鲛绡送给你!”   虽然晚了一天,但龙绡宫的织绡技艺交流大会还是正常举行了。整个龙绡宫都热闹起来,海中各族在宫内穿梭来去,厉依看着水母们在半空中舞动,那淡淡的荧光带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梦幻感。织女们兴奋地在各个展厅跑来跑去,笑闹着,猫草们在大厅里转来转去,像是利用人群玩着捉迷藏。   名义上是技艺交流会,但更像是个祭典,怪不得大家都这么期待。每年交流会上,善弹箜篌的绮罗都会演奏乐曲来助兴,今年也不例外。   当“自鸣凤首”上传来熟悉的乐音时,厉依一时间竟有些失神。这首曲子,似乎就是能够认识初篁的最初契机。当她从另一个世界掉落于此,在梦境中被它吸引,到她第一次推开青玉坛房间的大门时,在浮岛的另一边,背对着她的那人手下流泻出来的旋律,同千年前的梦境一般无二。   “朱凰也懂音律?”厉依回首,发现绮罗正站在她的左后方。   “恩。”她抬头,看着箜篌上不断颤动的琴弦。“这首曲子,于我而言确是有些与众不同。”   “哦?此曲乃是上古时期一位善弹琴曲的仙人所做,只是年代久远,倒是不知人间也有流传。听闻那位仙人犯了错,被废了仙籍,绮罗无缘得见,也不知此曲曲名为何。”绮罗痴迷音律已久,乍闻有此曲消息显得有些激动。   “这首曲子,名为凤鸣榣山,是太子长琴为他的挚友所作。”厉依平复了有些繁杂的心绪,回过头来。“再多的,我也不知。”   “凤鸣榣山……”绮罗轻轻地念着这几个字,莞尔一笑。“想必太子长琴与他的挚友交情甚笃,作出如此温柔祥和之曲,此情堪比伯牙子期了。”   “恩,我想也是。”其实他那挚友根本不懂音律,只是单纯喜欢那种有人陪伴的感觉而已。不过千年时光一晃而逝,这些都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除了绮罗这样的乐痴以外,还会有谁记得,曾经榣山水边,那个善弹琴曲的仙人和他那喜欢听琴的水虺好友。   她从来没觉得,天帝伏羲因为天柱倾塌一事对太子长琴的惩罚太重。她想到以前飞扬跳脱的桔梗,想到如今娇羞纯净的红珊,觉得这个世界就该是这样。   凡人是那么渺小无力,他们在天柱倾塌之后伤亡惨重,太子长琴只是去仙籍入轮回,寡亲缘情缘,他的灵魂尚在,只是从上界跌落凡尘而已。   他闯下的祸事,让他亲身体验,并非不对。撞断不周山的罪魁祸首悭臾,失去了对于龙族而言最为珍贵的自由,被人当做坐骑,一辈子不得脱身。   然而,龙渊的铸剑师为了一己私欲,以血涂之阵铸剑,害得太子长琴连轮回转世的机会也失去,不得不一遍遍地渡魂,苟延残喘。昔日清冷淡然的仙人,沦落到这般连妖兽都不如的境地——   他或许对天道有怨言,然而,真正恨的,其实是当年的那个叫角离的铸剑师吧?可惜凡人的寿数有时尽,他还无意识地在世间挣扎徘徊之时,仇人却早已经死去,连转世也无法找寻。当仇恨连寄托都没有,只残余下生的渴望,他会怎么样?   厉依想起了小时候在海中遇到的那个鲛人,她选择了梦魂枝,永世沉浸在美梦之中。而初篁呢,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没有选择。   没有选择……   幸福的含义太过复杂,她也不知道对于厉初篁来说,真正的幸福是什么。但她是厉依,是厉初篁的厉依,她想要给他选择的机会,想要对他好,想要他得到幸福。   或许她的羽翼还未丰满,或许她的肩膀太过狭窄,但还是想要保护他,让他不再经历那些痛苦,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桔梗转世了,成了红珊,该说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吗…… 下一章老板就回来了!   ☆、第五十章 重阳   前些日子收到魏婶的信,希望她重阳能够回琴川,手边既然也没什么别的事,九月初八晚上,厉依便赶了回去。   没想到魏婶竟然在城门口等她,倒是让她觉得受宠若惊了。将在龙绡宫买的红珊瑚摆在客厅的桌子上,一支镶满东海珍珠的发簪给魏婶,又取出一段碧青色的鲛绡送给魏婶的刚刚及笄的女儿丽娘做衣服,看着他们一家人惊喜不已,厉依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变得很好。   “小依,半个月不见,你可不知道,城南的江家说是为了今年的重阳佳节,请了位琴艺高超的琴师呢。”饭后,魏婶拉着她和丽娘一起闲话家常,提起了琴川最近发生的事。“明日大家约好,插完茱萸后,申时三刻在雾灵山涧开晚宴,一起庆祝重阳节。到时候那位琴师会为大家弹琴助兴呢。”   知道厉依爱琴,魏婶不止一次看到她独自一人在郊外的珍珠滩抚琴,想来这个消息她听了一定会很欢喜。却不知道厉依此时想到的,是第一次厉初篁所讲,琴音乃天地万物之音,用以娱人不够热闹的话。这些人大约是并不懂琴,只是听个响声罢了,不过过节的时候也就图个热闹,也并无不可。   只是这热闹的日子,她并不喜欢。何况重阳登高,本是家族团聚之日,遍插茱萸少一人不过徒增念想,一副伤感的模样叫旁人看了也是扫兴。因此以往的节日,她从不参与。不过既然魏婶专门提起了琴师之事,这份心她不能无视,今年……就当是去听琴也好。   于是第二日,好久没有脚踏实地爬山的厉依天刚蒙蒙亮就出了客栈,混迹在登高的百姓之中,随意地走着,顺便搀扶了几位腿脚不便但仍旧赶来的老婆婆。等到了山顶,眼看着他们插了茱萸,拔了艾草准备带回家去,没有家的厉依只能在一旁的瀑布边站着发呆。   到了未时末,雾灵山涧的小湖旁已经点满了灯笼,满开的菊花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楚楚动人。树下陆陆续续有人铺了餐布随意而坐,大家人手一支艾草,身旁都放着些陈年好酒。厉依原本只打算坐在人群外围,但谁让她一身红衣分外显眼,即便是天色有些昏暗了,魏婶的大儿子魏绪之还是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她,丽娘便走过来连拉带拽地将她带了过去。   随着那位江家家主的中年男人一句话,宴席开始了。几乎是瞬间,湖边便飘散出了一股浓浓的酒香,熏得厉依有点恍惚。   身边的众人热情地推杯换盏,有乐师在湖的另一边吹箫,气氛正好。魏婶给她碗里夹了好几块花糕,又倒了一小杯菊花酒。   “这重阳糕啊,单吃有些太甜腻了,不过配上这菊花酒,就好入口多了。”丽娘虽然喜爱这些甜食,但她肠胃不是太好,吃多了容易积食。眯了一下口酒,她笑眯眯地凑过来,显然是在怂恿厉依饮酒。   “丽娘,小依酒量不行,万一醉倒了可不好。”魏婶瞪了丽娘一眼。   “难得的重阳节嘛,不喝菊花酒怎么成?”丽娘眨了眨眼,一派天真。“再说了,这酒没什么劲,只是一杯而已,不会怎么样的。要真醉了,不还有我们吗?你说是吧,依姐姐~”   厉依有点犹豫,她的酒量大概是属于不太好那类,只喝一杯似乎没什么关系。难得的重阳节嘛,来都来了就不要扫兴了。况且还有魏婶在,有她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好,就饮一杯吧。”说着便抿了抿酒,菊花的清香扑面而来,比其他的酒好入口多了。虽然尝不出任何味道,但也不妨碍她的夸奖。“恩,好喝。”   “对吧?来,吃一块花糕!”丽娘塞了块点心到她手里,厉依尝了尝,冲她点点头。后者嘿嘿直笑,似乎对自己的建议充满了信心。   菊花酒确实没什么后劲,厉依醉倒是没醉,就是觉得浑身懒洋洋的,提不起什么劲。她索性挪了挪位子,背靠在湖边的大树上,迷迷糊糊地“看着”这万家灯火。   普通人的生活便是如此吧,没那么多的冒险和刺激,不需要逆天而行,只是平平淡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单,温馨,若是将来一切都尘埃落定,她会有机会融入到这份平淡的生活里去吗?   回到这边已经三年多了,她的面容却停止在了死去的那一刻。虽然嘴里说着自己二十岁,然而身体却像琪雅一般,再也不能长大。琪雅救了她,却也没能救了她。不过她也不想奢求太多,她目前还存在于世,本就是最大的奇迹了。   死而复生,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她回到这边来,也只为完成那些未了的心愿。至于其他……   半梦半醒之间,身边人的交谈声似是隐去,清冽的琴音在耳边回荡起来。这琴声果然很冷,初篁说的没错,这种场合弹琴完全起不到娱人的效果,反倒是会让人想起伤感的事。这位弹琴的人似乎完全没打算考虑听众的心情,自顾自地弹奏,倒是有几分特立独行。但这种人会受邀为不懂音律的人演奏吗?   可惜,即便意识有些朦胧,她仍旧能分辨出来,眼下演奏琴曲的人并不是她希望见到的人。虽然做好了准备,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有点失望。   “厉姑娘,厉姑娘,你醒了吗?”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只剩下鸟雀声。厉依朦胧地清醒过来,还是有点迷糊。   “啊,魏公子。”唤她的人是魏婶的大儿子,他刚刚考中秀才,是为书生。“我睡了很久吗,大家都回去了?”   “是的,走了有半个时辰了。”他不知是不是饮酒的关系,脸色有些涨红。“娘说你睡着,让我留下陪你,等你醒了送你回去。”   “哦。”她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头,也没多想,便扶着大树想站起来,结果一个没站稳,晃悠了一下。   “小心!”魏绪之突然伸出手来扶住了她的胳膊,手心的温度很高,让厉依愣了一下。   她奇怪地侧了下头,站稳身体之后便示意他可以松手了。谁知,他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攥得更紧。厉依虽然还有点迷糊,但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   “厉姑娘,我心悦你多年,你,你可愿下嫁于我?”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是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喜欢她了,只是那时的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是的普通人,自觉配不上她,于是发奋读书考上了举人。明年就要参加会试了,若是厉依答应,他在高中之后便来迎娶她。   厉依听着他的话,神情有些恍惚。在这孩子的心里,做官似乎已经是他所能达到的最大成就了,他为了心爱的姑娘付出真心,努力上进,若她是普通的女孩子,说不定真的会很感动。可惜她不是,不提她身体的问题,修道之人一个闭关便是几十上百年,跟普通人相比,寿数差别太大了。   “……抱歉,我乃修道之人,不能嫁人。”厉依怕伤了他,只是拽开了他的手,后退了一步。“公子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抱歉,我不可能回应你。”   “我还是配不上你吗?”他痛苦地后退,脸色阴晴不定。“丽娘说,今晚的事之后,我们孤男寡女夜会之事便会坐实,到时你的名节毁了,也嫁不了旁人。”   “……魏婶的主意?”厉依还是很冷静,名节什么的,对她来说并没什么关系。   “我娘她不知道,是丽娘的主意。”虽然他这么说,但她被丽娘劝酒睡着之后,魏婶独留魏绪之便已经是一种表态了。她虽然没有参与,但没有制止本身就是一种支持。   不管平日关系多好,她始终是个外人,就算她是魏婶小儿子的救命恩人也一样。到了关键时刻,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儿子。不过这也无可厚非,她本人也是个会无条件对家人好的人,所以心里遗憾,但却并没有怨恨。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这三年总还是有些情分在的,厉依不想做绝了,好聚好散不是很好吗?   魏绪之似乎还想继续纠缠,但不知是不是想到厉依那侠义榜上前五位的“朱凰仙子”的名号,原地站了一会,便转身往回走。   厉依叹口气,靠在了树干上,酒彻底醒了。如今琴川似乎已经回不去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哪,有些恍惚。   本来也没把琴川当做家的,只是魏婶的存在提供了她渴望的温暖,她便习惯性地完成委托之后便回琴川。如今发生了这种事,她还真没那么心大,巴巴地跑回去面对魏婶那张脸。   一旦酒醒了,迟钝的精神力场里一个不太和谐的场景就这样印射到了她的脑海里。   在虞山的山顶上,有一个人倒在地上,似是失去了意识,他的身边是摔成了两半的琴。   这是今晚的琴师,他生病昏迷了?这是厉依的第一反应,她转身朝山顶走去。   那人的旁边,有一只狐狸的尸体。难道是被狐狸袭击后,杀死了狐狸却受伤了?这是她的第二反应。   【不能倒在这里……】   他还有意识?厉依的脚步下意识地加快了些许,不知道为什么,连心跳和呼吸都随着她的跑动而加速了。   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她也不清楚,但总觉得这是非常重要的……若是错过了,一定会后悔终生的事。   【这是最后的……机会……我……】   穿过漆黑的山林,一身红衣的少女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山顶之上。她缓步走到倒地之人的一步之外,有些踌躇,有些胆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谁……有人?】   那人还很虚弱,他的眼睑剧烈地颤抖,似乎非常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身体却不听使唤。厉依终是鼓起勇气碰了碰他的手腕——   脉搏很正常,只是有一点点虚弱而已,这具身体没有任何外伤和病症。   答案应该非常明显了,只要她稍微读一下对方的记忆,就可以确定了。   但厉依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明明第一时间就已经察觉到了结果,却偏偏不敢相信。   她担忧过,自己已经失去了眼睛,认不出来对方该怎么办。精神力场虽然可靠,可万一他像以前一般习惯性地屏蔽自己怎么办……   然而事实比她想象的,要简单无数倍。   原来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样,她都能一瞬间将他认出来,无关外表,无关意识,仅凭一种感觉。   她走过去,将躺倒在地的人揽进怀里,灵力沿着他的手输了进去,缓解他的疼痛。   “我终于,找到你了……”   泪水就那样从紧闭的双眼中滑落,滴到那人的眼睑之上。   他的睫毛颤动,却是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一直卡文到今天,竟然还是能保持日更也是醉了orz 恭喜小依终于找到老板! 没错,老板这段时间一直是一只白毛狐狸=w=   ☆、第五十一章 对面相见不相识   没有了刚刚渡魂时强烈的身体排斥反应,疲惫的灵魂得以暂时的休息。意识朦胧之中,听到了飘渺的琴音,忽远忽近,静静地回荡在脑海里,抚平了最后一点残留的痛苦。   那音律只是十分平常的湘妃怨,琴声铮铮,清冷呜咽,他却能感受到奏琴之人那份压抑不住的喜悦和满足。这曲子,就意境上来讲已经算是弹毁了吧……   他睁开眼,坐起身来,几乎是同时,屋外传来的琴音戛然而止。   这是一间很平常的民宅,没有华贵的装饰,陈设也非常稀少。一眼望去就能看出,它的主人显然并不长期居于此处。   吱呀一声,房门应声而开,一位看起来约莫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女走了进来,肩膀上站着一只会动的木头小鸟。她将长发松松地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翠绿色的玉簪固定。虽然身着红色长裙,但裙子的设计简洁,鲜有饰品。行走姿势不似大家闺秀,更有种江湖儿女特有的爽利感。   只见这人闭着双目,如履平地地抬腿迈过房门,十分准确地找到了桌前的凳子,坐了下去,顶着张没有丝毫表情的脸对着他的方向。虽然对方掩饰了自己的灵力修为,但对他而言,却还是一目了然。   “抱歉吵醒你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已无大碍,多谢厉姑娘出手相救。不知姑娘此番来琴川,也是因重阳佳节吗?”   他用温柔的语气表达着他的感谢之情,十分自然地询问她为何会刚巧出现在此地。就仿佛,她真的与他相识已久一般。   厉依明白,他之所以会这样做,纯粹是因为昨晚她的那一句“终于找到你了”让他推测两人是相识的。   渡魂之后若是排斥严重,便并不能完全掌握身体原主的记忆,他只能看到一切碎片式的东西。从昨日他倒地无法动弹的状况就可以知道,这一次渡魂显然太过凶险,身体与灵魂的排斥非常严重。   而在那些碎片的记忆中,完全没有厉依的存在。所以他也是在赌,并没有完全的把握。   他如今的身体状况还不能自理,需要有人照顾,若是她与那具身体是熟人,他就能避免掉许多麻烦。就算是弄错了,顶多就是回到自己一个人的状况,不会更糟。所以他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也是最安全的选择。   但同时,这种选择这种行为就代表着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他不记得她了。   厉依虽然死而复生,但容貌较之当年没有丝毫改变,虽然眼睛看不见,气质有所变化,但玄霄能在她蒙着面的情况下认出她来,初篁一定也可以,更别提她现在什么掩饰都没有。   但事实是,他用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对待她,叫她厉姑娘。红衣盲眼,身具灵力,很容易联想到一个侠义榜上的人。他猜得非常准,她是朱凰仙子厉依。   她应该感到伤心,遗憾,或者不甘的。她煞费苦心,为了他放弃了塞姆利亚那个乐园,独自一人承受着死而复生的惩罚,只想着帮他拿回焚寂,替他结束渡魂的痛苦。   她付出了这么多,他却那么简单地忘了她,让她所有的努力都变得毫无意义。她应该为此感到生气,甚至愤怒的。   但是都没有……   她只是觉得有些伤感,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   为什么每次渡魂,他失去的都是幸福快乐的回忆呢?   而仇恨,憎恶,背叛却总是深深地刻在灵魂里,不断累积。   突然想起砺罂,那个以七情为养分的魔曾经说过,憎恨与恐惧,是世间最强烈最持久的感情。幸福快乐永远都是短暂易逝的,转眼便会被抛诸脑后。只有憎恨,会随着记忆一起沉淀,像是陈年的美酒,越醇越香。   人活着,应该都是为了追求美好之物。而他每活一世,留下的几乎都只有伤痕累累的痛苦与绝望。但就算如此,他仍旧挣扎着,在泥泞中摸爬滚打,哪怕姿态再卑微也绝不放弃那一点点生的希望。   她可以就那样随随便便地死去,但他不可以,就算再艰难,他也必须活下去。   死去很容易,而被留下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   所以她没有资格去责怪他的忘却,更别提这遗忘还是因为渡魂导致的。若是她早一些回来,早一些完成人体炼成,他就会少丢失一些美好的回忆了。   或许是她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他察觉到了些许问题,隐藏在被子下的手略微使了力,便开口询问。   “厉姑娘?”   “少言你还是同以前一样,叫我朱凰就好。”厉依自然发现了他的动作,也明白虽然自己救了他,但此时的他必然还是存着戒心的。   还好她有习惯,每到一个地方就把那些所有人的记忆全部都筛查一遍,否则此时还没办法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名为姬少(四声)言,是长安城内一位富商的么子。但比起经商,他更喜欢吟诗奏乐,虽饱读诗书,却对经营仕途毫无兴趣。他的人生理想就是游山玩水,奏乐怡情,广交知音,踏遍山河万里。   还好他是家里最小的儿子,有父兄在倒也由着他。此番出来游历,纯粹是因为不满家中给他订下的亲事所以落跑的结果。   不过这些事,某个刚渡魂完的人并不知道,他除了知道自己是被邀请来琴川的琴师,名叫姬少言以外,什么别的记忆都没接收到。   “以前听你提过,说琴川的重阳花糕风味独特,恰巧有相熟之人来信相邀,信中还提及有琴师来此做客,我便想着会不会碰见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颇为随性地倒了杯热水,十分自然地走到床边坐下,递了过去。   “粥还在热着,等下我端来给你。你身体还未好全,茶是暂时不能喝了,只能委屈你先喝些清水。少言,可不要嫌弃我待客不周啊。”   她料想对方就算怀疑也肯定不会拒绝自己,果然,姬少言完全没有一点生疏地伸手接了杯子还顺带道了声谢,从善如流地改变了称呼。   “怎么会呢?此次多亏了朱凰,若不是你,昨晚在下恐怕凶多吉少了。”说着就一脸真诚地编了一段登山赏月,却路遇妖邪,虽然有友人相赠的护体宝物保住性命,但那狐妖的临死反扑还是伤到他的故事。   “原来如此,昨晚死在你身边的那只狐狸便是……”还好面瘫,不然厉依真是没办法保证自己的反应能骗过对方了。   不得不说姬少言是位天才,编都编得这么靠谱。因为这原主还真是有那么段跟狐妖有点牵扯不清的前缘往事,就算说出去,真认识原主的人也不会怀疑。   “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们就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了。”这种你一句我一句没一句真话的聊天她发现自己有点承受不了,果断转移了话题。“还记得上次我跟你提过的,我在寻人一事吗?”   “当然记得,莫非已经有所进展了?”   “恩,我找是找到了,不过他生了一场大病,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厉依字斟句酌,想要明确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又不能让他猜出来她到底在说什么。“少言,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找到便好,只要人还在,那就不算太迟。”他的回答也非常谨慎,生怕自己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失去之物固然可惜,但失去就是失去,强求不来。”   “恩,也是,不过是重头再来罢了。”   她已经不会再死了,不会再抛下他一个人。   只要两个人都还在,回忆什么的总能创造出更多。   虽然有点可惜,不,是非常非常可惜……   那短暂的,幸福的,现在想来有些虚幻的十年。   “少言,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其实在他昏迷期间,该检查的她都检查完毕了。除了灵魂与身体不匹配造成的排斥反应以外,这具身体非常健康,并无其他病痛。“恩……似乎没什么问题了。保险起见,今晚我再输一次灵力给你,应该就彻底无碍了。”   “多谢。”   姬少言也是没办法,已经没有时间让他慢慢去找最合适的宿体了。以这具身体的年龄和匹配程度而言,他的排斥反应照理来说应该是非常强的,昨晚那无法抑制的剧痛和对身体的完全不能掌控也说明了这一点。   但今日一睁开眼睛,不仅排斥反应消失了,连身体都像是自己的一般如臂使指,丝毫没有桎梏,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如今厉依的话在解决了他这个问题的同时,让他又有了新的疑惑,那就是为什么她的灵力会有这种作用?   然而其实她就是明摆着的闭着眼睛说瞎话,她的灵力对排斥反应一点用都没有。真正起到作用的,是她身体里残留的琪雅的力量碎片。   这些事,短期内姬少言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我们之间不必如此客气。”厉依一本正经地装熟,反正就是欺负他不记得了。“哦对了,我来琴川之前有听闻,令堂因为你逃婚一事大发雷霆,放话说‘只要有人能将吾儿少言带回家中,赏金千两’。想必他们找来琴川也是迟早之事,少言你还是早作打算为好。”   “多谢提醒。”他沉吟片刻,“既是离家,在下便早已做好了再不回头的准备。追兵一事,在下也自有脱身之法,朱凰不必担忧。”   “如此便好!”厉依没有再多说,适当的提醒就好,说多错多,她还想多瞒一会,看看对方要多久才能发现自己有问题。“养病总是无趣些,若是觉得乏了,少言可随意走动。院中的凉亭里摆着我的琴,想要抚琴也随意,虽比不了你那爱琴,也算聊以慰藉。”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得要死要活但我还是更了! 老板辣么机智,你们觉得小依能瞒几章?话说就算瞒不下去也没用,因为他想不起来_(:зゝ∠)_ 【再见】【再见】   ☆、第五十二章 人生啊   厉依在刚过午时便出门去了,独留姬少言一人在家。   他先是很不客气地将所有屋子都逛了一遍,发现确实与他推测的一样,这房子的主人平日里都不居于此。虽然保持着一尘不染的状态,但是厨房的灶台连一丝烟火气都不沾,说明主人家从不做饭烧菜。   至于他刚刚喝的粥,明显是琴川最大的那座酒楼买了带回来的。   江湖传闻朱凰仙子厉依已成仙人之体,因此百年来容颜才丝毫未改。然而就今日所见,他可以明确地知道对方连一次天劫都没有度过。修为到她那个程度,天劫却不降,倒是稀奇。   既不是仙,又不是妖,更不是魔,莫非是上古遗族……?   据说神农一脉极擅偃甲之术,厉依肩上那只偃甲鸟,栩栩如生,灵动跳脱,甚至可以如真的鸟雀一般飞翔,远超他往日曾见的那些偃师的水平,想来定是家学渊博。   但这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地方在于,她跟这具身体的原主很熟。   一个半只脚踏进仙位的得道高人,却与一个没有丝毫灵力极其普通的琴师过从甚密。从她的话里推断,这个琴师与她相识多年,彼此之间的事也不相隐瞒,几乎可以称之为至交好友。   不过,仅仅是如此吗?   “咚咚咚……”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依姐姐,你在家吗?我是丽娘。”门外,敲了几下门发现无人应答的丽娘有些垂头丧气地转身,结果又被自家母亲推过来继续敲门。   “依姐姐,你不要生丽娘的气好不好,依姐姐……啊!”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然而站在门内的却不是那位红衣盲眼的女子,而是一位相貌英俊光风霁月的男子。他一袭白袍,身量纤瘦,乌黑的长发披散着随风扬起。   那人斜倚在门边,似是大病初愈,脸色还有些苍白。然他侧首一笑,便是那刺目的阳光都温和得似冬日暖阳,院中的梧桐都绿得妖娆了几分。   “请问,二位找谁?”   丽娘霎时间满脸通红,只觉得天上地下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从未听过这么动听的声音,别说是话了,连魂都飞到天上去回不来了。   倒是魏婶见多识广,面对美色岿然不动。她使劲扯了扯自家女儿的袖口,然而后者并没有丝毫回神的意思,她暗暗叹了口气。   “我们是来找厉姑娘的,请问你是?”   “既是朱凰的客人,便进来说话吧。”   既然没办法从本人那里下手,那从周围的人来着手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三人落座之后,姬少言很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帮她们一人倒了一杯水,然后就开始询问两人拜访的原因。   不到一会功夫,他就把魏婶一家和厉依的关系搞了个一清二楚。丽娘二人今天来,是为了昨日重阳宴上做的一件错事道歉的,至于什么错事,她们嘴巴非常紧,任他怎么讲都不愿说出来。   魏婶带了花糕,因为昨日厉依曾说过好吃,又准备了一大盒首饰,打算以此表达歉意的。谁知刚巧对方出门了,她们扑了个空,却刚好遇到江家请来演奏的琴师。   “不知先生为何在此?”昨天儿子求亲被拒,今日就在女方家里看到个才貌双全的男人,魏婶心里有点疙瘩,不问不爽快。   “在下与朱凰是多年好友,此次来琴川,自是要来拜访的。”   “哦,是吗?”她虽然嘴里这么说,脸上明摆着不信。“先生不知,我与小依认识三年了,从未听她提起过你。”话外之意,不言而喻。   “娘~”丽娘扭头娇嗔了一下,“姬先生这般人物,怎么会骗人呢?况且依姐姐总是那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谁知道她到底瞒了我们多少事啊!”   “丽娘!”   “本来就是嘛,说什么脸生了病才不会笑。哼,听都没听说过有这种怪病,说不定就是用来骗我们同情的。”她偷偷瞥了一眼并没有开口反驳的琴师,觉得自己说的话对方似乎有在认真听,目光像是希望她继续说似的,便肆无忌惮地继续讲下去。   “我看啊,她说的什么与家人失散都是骗人的,眼睛被人弄瞎肯定也是因为她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报复了!江湖中人不就是这样吗?整天你杀我我杀你的!娘你总让我学她,我学她什么?女红一窍不通,毫无女子的规矩。一天到晚穿着一身红衣到处乱晃,说是为了找人。除了勾栏院里的女人,哪个女人天天穿那种颜色出门?我看是不守妇道勾引男人才是!你看大哥,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都被勾得魂都没了,人家还潇洒地……”   “闭嘴!”啪的一声,魏婶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吓得满嘴跑火车的女儿一个激灵。   “本,本来就是嘛……”   “你还说?!”她气得直发抖,明明今日是带她来给厉依道歉的,结果人没见着也就罢了,却听到女儿这样一番话。最严重的是,竟然还是在厉依的好友面前。   她实在是无颜继续留下来,拽起还依依不舍的丽娘灰溜溜地走了。   真是一出好戏。   本以为会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谁知道竟是听到了这样的话。他可是深知这种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人说出的话有多少可信度,关于评价的部分可以忽略不提了。   结合她话里的信息和前一日与厉依交谈可以得出,她一直在找寻失散的家人。如今她已经找到家人,但是对方似乎失忆了,想不起她来。   她的脸因病失去了表情,这个倒是可以直观的看出来。   除此之外,什么信息都没有。相处三年,有救命之恩,关系亲近的邻居也不过如此。这世间的人情冷暖,果然禁不起一点点期待。   看了眼放在桌上的花糕,只觉得倒胃口。姬少言起身离开了房间,走到院中,一眼便看到了厉依临走前曾说过,放置在凉亭里的琴。   他本是个对于琴有些洁癖的人,可能因他是凤来化灵,非亲手所制之琴不用,非纯阳琴不弹,对琴之一物有着近乎于偏执的情绪。   厉依的琴是标准的伏羲式,如同今日绝大多数琴一般七弦。轻轻拨动琴弦,琴身共鸣,声响清越不沉,但穿透力弱,三丈开外聆听便会失真。   这竟是一柄纯阳琴。   如今世间琴师多喜阴阳琴,阳面用软木,阴面用硬木,上下所用木料不同是为阴阳琴。而纯阳琴上下皆用软木,取其暮夜阴雨之际声不沉。然必不能达远,盖声不实也。   阴阳琴多用于乐师奏乐娱人,而纯阳琴……是为自娱。   他记得很清楚,姬少言本人所用之琴,就是普通的阴阳琴,毕竟他是靠弹琴吃饭的。   而厉依,却是用的纯阳琴。这琴所选木材特殊,保存完好。琴弦曾经断过一根,这是后续上的。说实话,这琴的每一个部分都非常符合他的喜好……   这会是巧合吗?   正在思考问题时,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黑发的少女换掉了红色的衣裙,改穿上了一身青衣。以前总是穿红色并不觉得,这一身青衣将她那面无表情的脸衬得越发没有生气,显得阴沉起来。   “有客人来过?”明明只是刚进门,还未踏入客厅半步,她却是像未卜先知一般率先开口询问起来。   “是魏婶和她的女儿丽娘,带了盒花糕过来,说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只是可惜,来错了时间。”他的手离开了琴弦,转过身来。   “哦,不过是些闲杂之人,不必理会。”若不是因为他,她怎么还会回琴川,碰不到倒也好,有些话她也不想当面讲出来。   “朱凰,你怎么在外换掉了衣服?”   厉依闻言转头,朝向凉亭的方向,头顶的发簪反射着夕阳的光。   “自然是因为,没有再穿红衣的必要了。”她缓步走了过来,在凉亭外站立,抬头。“少言有试过这琴吗,音色如何?”   “朱凰的琴,自是极好的。”他的声音如清泉,语速轻缓,温和缱绻。“只是在下今日并无抚琴的心情。”   “……那真是,可惜了……”她转头,似是看向凉亭中的古琴。她以为,只要姬少言认真研究过这柄琴,一定能发现其中隐藏的秘密。“少言琴技超绝,不知何时才能让我再闻仙音?”   “呵,不敢当。等在下身体彻底好了,自是不会再推脱。这琴如此与众不同,不知是何人所制?”   “是教我琴艺之人所赠,只是如今琴仍在,人却……”她只沉默了半晌,但也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姬少言点点头,适时地停止了询问。她的言下之意,制琴之人想必已经不在了。   厉依抬手,从袖中掏出了两个纸袋,递了过去。   “这又是何物?”他接过,不解。   “今日收到的信件。”她理所当然地回答,一点也没有将隐私暴露于人的不安,一片坦然。“我双目不便,可否麻烦少言帮我读一下?”   “乐意效劳。”姬少言微妙地眯起眼,厉依一点都不介意,他要是推脱岂不是显得不够洒脱?   两封信,一封是茶小乖寄来的,质问她在他不在的时候,偷偷给他家的鹿师傅喂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导致鹿拉了好几天的肚子。   另一封信没有署名,上面只写着一句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多谢了。”她收好信,没有对信的内容发表一字一句的评价,也没有丝毫打算回信的意思,转身就朝屋里走。   “朱凰。“姬少言叫住了她,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啊,抱歉少言,我接下通讯。”   说着就摸了下偃甲鸟的头,谢衣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他先是说烈山部开始派人下界寻找适宜居住的地方,沧溟城主已经可以离开矩木了,但是身体太弱只能坐轮椅,不过这样她已经很开心了。后来又问了几个关于导力计算器和阿拉伯数字的问题,最后提醒厉依别忘了答应他的偃甲图谱。   “少言,你刚才想说什么?”   烈山部,下界,城主,矩木,导力计算器,阿拉伯数字,偃甲图谱……   “……”刚才的对话信息量太大,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不记得了。”   “没想到你也会有开口忘事的时候,真是少见。”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转头加了一句,“你不是跟你的狐妖妹妹约好这个月海市见的吗?答应她的东西可别忘记了。”   狐妖妹妹?海市?什么东西?   信息量太大让他缓缓! 作者有话要说:  厉依:我把那么明显的提示放在那你不看,干脆破罐子破摔好了_(:зゝ∠)_ 姬少言:总觉得这个身体好麻烦,怎么那么多破事?! 蠢作者:大家不要着急,老板会忘记其实是有原因的,作者不是故意虐小依>.<   ☆、第五十三章 质疑   提到狐妖妹妹,不得不提到姬少言(原主)逃婚一事。   姬家本是白帝城的大户之家,百年前以种茶制茶贩茶起家。前任帝王突然将盐茶买卖收归官府管理,姬家自然也需要谋取其他生路。   从几代前,姬家就改做桑蚕绫罗的生意,渐渐做大之后便成了全国连锁董广号的衣料供应商。众所周知,董广号的幕后老板董师傅就是杀手组织影煞的创立者“孤魂双剑”,因此姬家可以说是影煞的长期战略合作伙伴。   可惜,这一代的姬家家主野心略大,想要黑白通吃,于是就为自家小儿子姬少言订下了一门官亲。然而那位官家的小姐长得实在是十分得一言难尽,据说还不学无术大字不识,琴棋书画一窍不通。   而姬少言呢,自恃才华横溢,琴画双绝。让他娶一个毫无共同语言又不好形容长相的女子自然是受不了的,只能逃婚。而逃婚途中误打误撞,救下了一名被人贩子迷昏的狐妖姑娘。   那狐女美丽纯洁,知书达理,对他又特别崇拜,于是两人很快引为知己,恋人未满。可惜有一天狐女突然不见了,只留书一封,说家里人找来,非要带她回去。   直到中秋,他才收到对方写来的信,说是说服了家里人,约他在海市见面,还希望姬少言到时候能带上曾经答应为她画的画像。   当然,这些事某个刚渡魂的人并不知道。他现在正被突如其来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信息淹没着,恨不得就此一走了之。   可是不行!   经过厉依两次灵力输送之后,他已经可以确定,自己那快要损耗殆尽的灵魂之力竟然得到了修补。   自盘古开天地以来,魂魄自天地间自然生成,于轮回中损耗,直到最后耗尽全部力量,彻底消散于三界之中,化为烟云浮尘。这一过程便如天道一般,不可停滞,不可更改,不可逆转。   连补天造人的女娲,制定天规的伏羲,德高望重技艺通天的神农,甚至连隐于魔域的魔帝蚩尤都无法做到的事。   眼前这个身量削瘦,双目皆盲的少女做到了。   她不仅延缓了他魂魄之力的消耗,更是补充了渡魂造成的损耗。若是她能一直为他补充灵力,那就算没有焚寂的剑灵,他也能永远渡魂生存下去。   这简直是不可置信之事,但却又切切实实地发生在他眼前。   以他目前之力,对焚寂的结界和守卫暂时还没有办法,所以这个人是他存在下去所必须握住的东西。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跟姬少言有这么亲近的关系,但为了不让她产生怀疑,他必须尽力不被她察觉到他的改变。   起码短期之内不行,否则她若是想一走了之,他又到哪里去寻她?   只是与狐女的海市之约,到底该如何是好?   这个姬少言真是奇怪,怎么什么事情都跟厉依讲呢,真是麻烦!   那边姬少言在各种烦恼该怎么瞒过厉依,而摆了他一道的厉依此刻心情却是无比畅快。   谁让他想不起来她是谁的,谁让他这次渡魂没有宿体记忆的?   活该!   不管这段日子姬少言想到什么主意解决当前的困境,总之五天后,海市之门在琴川西南面一颗巨大的梧桐树后开启了。   “少言,你是直接去找你的狐女妹妹?”厉依一本正经地明知故问。经过这几天的熏陶,她也慢慢发现了坑人的乐趣。怪不得以前初篁那么喜欢看戏,原来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确实令人身心愉悦。   “在下与她并未约定具体见面的地点,难得来一次传说中的妖市,自是要先见识一番的。”话语中既不提他是不是第一次来,也不提狐女的名讳,又回答了厉依的问题,滴水不漏。   “那最好了,我第一次来,我们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她伸出手,故意在半空中摸索了一会,才抓住姬少言的衣袖。“少言,这里听起来很热闹,是什么样子的?”   他看了眼自己被紧紧抓住的袖口,一时间有些怔忪,似乎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像现在这样拽着他,亦步亦趋地走在他的身后。   身边的少女微微侧着头,因为她总是闭着眼睛,所以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听着远处的声音,还是在思考些特别的问题。   总是在熟悉的地方活动,她的游刃有余和如履平地都让他忘记了一件事。她不是喜欢闭着眼,而是因为看不见;也不是因为不爱笑,只是因为笑不出来。   若是有一日,他的灵魂和身体也衰败到如此程度,他会跟朱凰一般淡然随和吗?   “少言?”她晃了晃胳膊,拽着他的衣袖,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撒娇。   “此处市集似是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蚌壳之中,抬头便可见其内部的纹路。”他领着厉依迈步向前走,“我们脚下是一丛红色的珊瑚,而海市的亭台楼阁便是矗立在此之上的。”   “听起来,同龙绡宫应该差不太多。蚌壳啊,有很大颗的珍珠吗?什么颜色的?”   “白色、黑色都有,还有不少霞色的,就镶嵌在建筑上,作为装饰。这些建筑也多是以贝壳为料所建,与中原的青砖完全不同,颇为独特。”   “啊,刚刚从我身边飞过去的是什么?”   “只是一盏花灯,这里的灯都是飘在半空中随风而动的。”他站定,转头向身后看去。“底座是莲花模样,朱红色的光。我们沿着这条路走,应该就能到商铺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海市旖旎的回廊中。青年每到一处都会细细讲解此处的景致,用最细腻的语言为她描绘出一片梦幻的美景。少女闭着眼睛,随着他的动作且走且停,偶尔歪着头,似在脑海中为一片朴素的世界绣上七彩之色。   “有少言在,真好……”   “朱凰何出此言?”   “若是我独自一人,便是有千般景致也如无明永夜。”她伸出带着指环的左手,像是抚摸眼前的景致一般慢慢滑动。“但是少言在,就能成为我的眼睛,替我看尽这华美梦幻之景。所以我说,有你在,真好。有哪里不对吗?”   到底是怎样的心思,才能说出这样的话语?   “不,没有不对。若是朱凰开心,那便看尽山河又何妨?”   “这是你说的,我可记住了,不准反悔啊!”   到底是怎样的羁绊,才能定下这样的约定?   朱凰仙子厉依跟姬少言,到底是什么关系?   明明身份悬殊,却又感情深厚。明明平日都不怎么见面,却对彼此的事一清二楚。明明这般亲近,却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似知己却平淡如水,似情人却若即若离。她甚至愿意陪他来海市找他的“红颜”,却丝毫没有一点不悦的情绪。   这一切,着实太过古怪,令他想不透。   此后,两人一起逛市集,听乐坊的舞曲。在名为四海同尘的店里,厉依买到了两本偃甲图谱,准备到时候带去给谢衣。   离开了商会交易区,两人不知不觉走到海边,这里有一座凉亭,是为客人休息之用。另一侧似乎是个码头,很是忙碌。   “少言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道路的另一边,一位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看向他们,不,准确地说是看向姬少言,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你去吧,我有些乏了,在亭子里坐一下。”厉依扶着凉亭的柱子,摸到亭中的石凳,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便什么也不管了。   身旁之人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提起脚步朝对面迎去,两人走到她听不到的地方说起话来。   海风静静地吹过脸颊,她侧着头,倾听潮涨潮落的水声在耳边回荡,突然想起第一次去海边时的事。   那时的自己年纪还很小,眼中的世界也一样小,但是那一天,他牵着她的手,在她的面前展开了一幅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微咸的海风,湿润的空气,灿烂的阳光,以及那几乎占据了她全部视野的海蓝。   她第一首学的琴曲,也是跟海有关的。   这种时候,不正是弹奏它最好的时刻吗?   将自己的琴摆上桌,按照记忆里那人的手指动作拨动起来。   初篁在弹琴时,她最爱的便是看着他灵巧的双手在琴弦上舞动的模样。白皙颀长的手指,看似纤细却有力的指尖,连手背微微弓起的弧度,都看起来那么完美无缺,浑然天成。   太子长琴,以琴化灵,琴之于他,似乎是不可或缺之物。若是九霄环佩琴还在衡山青玉坛,就找个机会把它取回来吧。   一曲终了,回过神来的厉依这才发现,姬少言已经回来,在一旁等待多时了。   “这一曲《沧海》,真是许久未曾听过了。”这种旋律,这种感觉,想来姬少言确实是与厉依相熟的,他的身体分明还记得这首曲子。   “哦?我还以为,你已经把它忘了呢。”她收回手,将散落在前的长发勾回耳后。“你的狐妖妹妹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在下与她本就是萍水相逢,自是不会再有联系。”   “救命之恩不该是以身相许吗?怎么这只狐妖不按常理?”她转头,心情很好地开起了玩笑,也不指望对方回答。“既然你的事情办完了,那轮到我了。”   厉依站起身,突然间想到琴还放在桌子上,又弯下腰来。   “我来帮你拿琴吧。”   她顿了一下,恩了一声后摸索着走出了凉亭。   “我此番来海市,其实是有几样很重要的东西要找。”   姬少言弯下腰将古琴抱起来,直起身来之时突然看到了背板的龙池之上刻着这样的琴铭——   依心像意,生死相依。   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字体,前四个字是先刻上去的,而后四个字是其后被人加进去的。   而这前四个字……分明就是他本人的笔迹。   这琴,根本就是他亲手做的。   这会是巧合吗?   “依心像意,生死相依……”   背对着他站在前面的少女闻言,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一动,身体也有一瞬间的僵硬,被他好好地看在了眼里。   姬少言此时突然想起了他醒来后,她曾经说过的话——   “恩,我找是找到了,不过他生了一场大病,把以前的事都忘了……”   “也是,不过是重头再来罢了。”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   朱凰仙子姓厉,她出现于江湖上的时间也正巧是八十多年前,两者之间一定有着他应该知晓如今却忘却了的联系。   他很可能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她根本就不是姬少言的友人,而是……   “……朱凰,你到底是谁?”   “我是朱凰仙子厉依,你知道的。“她侧着身,用半边脸对着他,毫无诚意地回答。   “那么,厉依,你是谁?”   少女沉默了。   一只花灯从两人头顶缓缓飞过,她的倒影也慢慢由短拉长。少女终是转过身来,歪了歪头。明明是面无表情的脸,明明是略显俏皮的动作,却抑制不住流泻而出的哀伤之情。   “是啊,少言,你说……我究竟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反反复复改了好多次,就先这样吧,如果想到更好的表现方式,我再修改。 今天差点开天窗,卡文卡得我天天被人叫卡文迪许……(好冷的笑话orz   ☆、第五十四章 交错的心意(修bug)   “扶摇仙草,玄天异果,天仙玉露,晗光琉璃……”   回到琴川的居所,厉依逐一清点着次元袋内准备好的各种天材地宝。   “日月珠,和璞,悬黎,璇龟紫石乳,横公鱼内丹……”   “再加上刚从海市换到的绿玉骨、冰魂晶,就只差两样东西了。”   这两样东西分别是保持肉体不腐的仙芝,以及可以承载灵魂的神树之实——也就是洪崖境的建木之果。   据闻仙芝生长在一个名为祖洲的洞天福地之中,虽然她不知道具体在何处,但总有人知道,所以问题并不大。   最重要的是建木之果,它是人体炼成的核心之物,是她所知的三界中唯二能随拥有者心意化形并承载灵魂的东西。另一物是辟邪之骨,只可惜辟邪之骨与其他的材料性质相冲,只能放弃。   自从浊气散逸到洪崖境后,伏羲种下建木,开启了通天之路,在建木之顶建立了云顶天宫。大地鸣动,遮蔽了通往神渊的道路。别说是凡人,连如今还在人界的仙人们都不知道洪崖境的具体所在。   如今她可以依靠的,就只有曾经在洪崖境度过千载,不知还是否能想起过去的姬少言了。   提起他,厉依又想起了昨日两人在海市时的场景。   他问她,“你到底是谁?”   她当时是这样回答的。   “知不知道我是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若是重要,你为何自己想不起来?若是不重要,又何必来问我?”   她当然希望对方能够记得她,记得她的每一句话,记得她的每一个表情。   她幻想过,他们见面后,那人说的第一句话是“欢迎回家”。   她也幻想过,那人会紧紧抱住她,再也不松开她的手。   可是这个世界是残酷的,它总能把最不想要的结果展现在你的面前。   比如她死而复生的代价,是失去表情,失去双眼,失去味觉……   比如他渡魂时不可控制的失忆……   可是失去了的东西,就是失去了,就像他说的——   “失去之物固然可惜,但失去就是失去,强求不来。”   有些东西丢了,可以找得回来。有些东西丢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或许有一天,失去的东西会回来。   但厉依明白,她所求的,不是努力,而是奇迹。   所以不能奢望,不能强求,不可以对此抱有任何期待。   因为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就在于它不可能会实现。   她拥有的东西本就不多,比起挽回失去的,她更想珍惜拥有的。   她还有耳朵,可以听到那人温柔的话语。   她还有手,可以抚摸那人的脸庞。   她还有胳膊,可以随时给与那人拥抱。   她还有腿,可以走在那人的身旁。   她还有一颗永不会停止跳动的心,可以一直陪他直到天荒地老。   所以她不会停下脚步,不会去想那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一切。   属于他们的回忆,属于他们的时间——   那短暂的十年比起未来的无穷无尽的岁月是那么渺小,转瞬即逝。   所以真的不重要,是的,忘记就忘记了吧。   真的,没那么重要……   “厉依。”那人推门而入,走进了她的房间。他不再用朱凰二字叫她,而是改口喊她的真名。   他走到她的面前,微微勾下头,看向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少女。   “告诉我,你是谁?”   他执着地询问,让已经下定决心的她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为什么?明明不重要的……”   “重不重要是听完之后才能决定的,不是你说不重要就不重要。”他的语气前所未有得严厉,让厉依下意识地抬头面向他。   她咬了咬唇,觉得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突然就没了瞒下去的心思。早知道和晚知道,都无所谓,反正他什么也不会想起来。   “……我是厉依,厉初篁的厉,依心像意的依。”她顿了顿,给对方时间消化她话里的信息。“少言,初篁,太子长琴……你是我唯一的家人。”   “……若是我不问,你打算将此事瞒到几时?”   “你相信我?”她惊讶地反问,觉得不可思议。他从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所以她一开始选择隐瞒,只是想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后来觉得他反正忘都忘了,说与不说也并没有什么分别。“可你明明什么都忘了……”   “若是我一直都想不起来,你打算永远都不告诉我?”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此刻他问了,要是还这么回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心虚。   明明忘记了的人是他,为什么错的却是自己?   她不懂,所以只能沉默。   姬少言看着一言不发的少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似乎不打算再多说,转身朝外走去。   厉依先是松了一口气,却在对方的脚步声越离越远时猛地心慌起来。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她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正往外走的人,一把拽住他的衣袖。   “少言你别生气,我,我不是故意想要骗你的。”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但总觉得如果就放任对方这么离去,她一定会失去一些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她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慌乱,就连死亡之前,失明之后,甚至比得知他忘记她还要觉得害怕。   “我只是觉得,你既然都不记得了,说出来只会增加你的负担。我,我不想让你觉得为难。”   姬少言一直沉默着,没有回应的意思。她看不到他的表情,看不到他的眼睛,不知道他是用怎么样的心情听着她的话语。   “少言,你,你别不说话啊……”   她更慌了,拽着衣袖的手紧紧地攥着,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啊,对了,焚寂!”   厉依用空着的另一只手从次元袋里将黑红色的凶剑拿了出来,举到他的面前。   “我已经把焚寂带出来了,完好无缺地从女娲结界里带出来了!你看,少言!”   他还是无动于衷,一言不发。   “我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就差一点了,就差最后一点,就能给你造出一个长生不老再也不用渡魂的身体了。你相信我,真的,真的就快好了……”   话音未落,她感觉到自己攥住的衣袖在被对方一寸一寸地扯开,仿佛她跟他之间那原本就弱小的羁绊在一点点消失。   “别,初篁,初篁你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不要我的,你说过我是你唯一的家人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好不容易才回来……”   终于,手彻底松开。   心如死灰。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初篁……我!”   未完话语在他突如其来的拥抱中戛然而止,厉依还保持着一手执剑,一手半举的僵硬姿势,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要哭,厉依。”他紧紧抱着泪流满面而不自知的少女,将她娇小的身躯彻底笼罩住,不留一丝空隙。“我在这,哪儿都不去。”   “哪儿都不,去?不会,丢下我?”她的声音颤抖,支离破碎。   “恩。”   “可是,我,骗了,你,我做错事……”   “不,厉依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我的错,是我忘记你。”   “真的?那初篁,不生气?”   “我没有生气。厉依这么好,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哦……那,就好……”   咣当一声,是焚寂剑掉落在地的声音。   厉依平静下来后,安心地昏了过去。   姬少言低下头,伸手抹去少女脸上残留下来的泪痕。明明是这样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却让他的心久违得疼痛难忍。   很久很久以前,似乎有人曾经说过,比起仙,他更像是凡人。   而凡人,是不能孤独地活下去的。   他们渴望亲人,渴望朋友,渴望知己,渴望伴侣……   他的所求并不多,仙籍、法力都可以不要,他只想拥有每个凡人都可以拥有的东西。   然而天道,却用他最珍贵的东西来惩罚他,永生永世,寡亲缘情缘。   千年的渡魂,千年的人世纠葛,无数次的付出,无数次的伤害,将他想要拥抱温暖的双手硬生生地挡了回来。   信任,他已经没办法那么轻易地念出这两个字。   他只能告诉自己,活着,就是他最深的执念。   爱与情,已经成为最奢侈的愿望,只会在梦境里得以实现。   在这世间,没有什么事物是只属于他的,没有哪怕一人会因他的存在而欢喜,为他的喜怒而挂心。   悠悠岁月,漫漫千年,只有他一人,孑然一身。   所有的幸福都是短暂的,所以的快乐也都是转瞬即逝,那些欢愉的情绪仿佛是漫漫长河里激不起一点点涟漪的细沙,眨眼间就会从指缝中溜走,只留下满目疮痍。   她想的没错,他其实没那么容易相信任何人。   但他却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或许是第一次见面时,那份让他久违的感到温暖的拥抱。   或许是那时她滴在他眼中,滴入他心里的泪水。   或许是她用令人心碎的声音说着——   “我终于,找到你了……”   或许是她的琴音,唤起了他沉眠的情绪。   又或许是别的什么,但这都不重要。   他的记忆消失了,但是他的灵魂却深深记得她的存在。   她说,他曾经说过,永远不会丢下她一人。   她说,他将她视为唯一的亲人。   她说,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他。   她说,她为他找来了焚寂。   她说,她要为他彻底结束渡魂的痛苦。   她说,他忘记了,所以不希望她的存在成为他的负担。   她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考虑他的感受。   每一个举动每一个决定,都在衡量他的得失。   所以她只能无助地拽着他的衣角,卑微地乞求他不要放手。   他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试探,怀疑,伤害……   因为没有对等的信任,因为没有回应的爱。   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过去的自己。   为什么会忘记呢……如此深沉的感情……   如果连这一切都是虚假的,那这世间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他轻轻摸了摸她不会再有任何表情的脸,将散落在脸颊边的长发捻起,拨到耳后。   不管真也好,假也罢,她给了他选择的机会,那不管未来会如何,他都不可能会再放手。   他弯下腰,将昏睡过去的少女抱起。   不知她此刻,在做着什么样的梦。梦里的世界,是否还充满光明……   掉落在地的焚寂如同被人遗忘般,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再也无人问津。 作者有话要说:  随风飘散去 与你的往昔 点滴若繁星 此无数记忆 雪舞似飘絮 尽数皆化作 如雪般爱意 飘落的思绪却堆积 化作粉雪的思念 这一定 会为你 渲染上色彩万千 若是我 只能有 一个愿望能实现 请让我 回到你 的身边 让我感受那份安心感觉 就在你的身边 在那一份 景色到来之前 只能够 与你一起 梦境之中彼此再相见 正是你 教会我 什么是爱的概念 这痛苦 我一定 无法忘怀却留恋 你与我 曾走过 所有的意义里面 现在也 照亮我 的心间 下一个季节也 即将临至 待交替之前 我一定会 勇敢迈步向前 只带上 曾经与你 那天一起许下的誓言 ——《late in autumn》 如何?不虐吧?   ☆、第五十五章 执念与愿望   她做了一个梦。   榣山的水边,那人正在抚琴。   一只水虺静静地蜷在他的面前,认真地听琴。   梦里的她还是孩童的模样,偷偷地躲在另一边的榣木之后,略带好奇地看向发出声音的乐器。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这个世间有琴。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三界第一乐师,那个如月光般柔和的人。   然后,他们在梦境里相遇了——   她与他的时间在那一刻纠缠在了一起,原本分属于两个世界的人终是有了交集。   再然后呢?   她第一次见到了夜空,第一次见到了星辰,第一次嗅到了花草的芬芳。   第一次见到了太阳,第一次见到了蓝天,第一次听到了瀑布坠落的声响。   第一次不被排斥惧怕,第一次……拥有了家人。   接着,   第一次拥有了朋友,第一次展露笑容。   第一次任性,第一次撒娇,第一次耍赖。   第一次,因为有了他,她拥有了整个世界。   那么多的第一次,几乎填满了她的整个人生。   明明是虚幻又短暂的十年,却又这么刻苦铭心,回想起来历历在目。   明明他都已经忘记了,她为什么还要记得?   明明都已经决定不再奢求,她为什么却还要在梦里回忆?   因为不想忘记吧。   因为不想被遗忘。   与那人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她最珍贵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如果可以,能不要忘记吗?   “为什么……”   昏睡的少女梦呓般地开口。   “忘了呢……”   掩藏在被子里面,左手中指上的指环,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守护她的心愿,微微发着光。   再次醒来的时候,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   清越的琴音飘荡在耳边,似是邀请,厉依走下床来,推开了房门。   明明是不同的地方,却是如此似曾相识的一幕。   那人背对着她,坐在凉亭里,奏响榣山凤鸣。不用精神力感应,光听着这熟悉的旋律,她的脑海里就能自然而然地想起他在琴弦上跃动的双手,脸上悠远静谧的笑容。   多久了,是三年,还是百年?   再次听到他的绝世琴曲竟会让她浑身战栗,有种想要哭泣的冲动。   她放轻脚步,慢慢地靠近,生怕惊扰到他的心绪。   她站在凉亭外驻足聆听,他坐在凉亭内闭目抚琴,秋风萧瑟而起,卷起落叶飘过他的身后,她的面前。   一曲毕,厉依开口打破宁静。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再听到这曲榣山凤鸣。”   “我已许久未曾抚琴,怕是要辜负了你这番期待。”   “怎么会呢?少言的琴艺始终无人能及。能再次听到,我才觉得此前的执念是有意义的。”   她上前两步,想要走到他身边去,谁知一个不注意被台阶绊倒。   “小心。”   他伸手托住她的腰,让她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   “啊,我,我没事,只是一时没注意……”   她的脸能感觉到他胸口的温度,比想象中的要热一些,烫得她的心跳都有些急促起来。   “以后,不用注意也行。”他揽着她,坐在凉亭边的横栏上。“你不是说,让我做你的双眼吗?”   “诶?那只是玩笑,你不必当真的。眼睛的话,我已经习惯了。”   “这种事还是不要习惯得好。”感觉到一只手在轻轻触碰自己的眼睑,动作轻柔。“会疼吗?”   “以前只有一个人,总是要习惯很多东西。”她睁开了眼,将看起来毫无问题的瞳仁露了出来。“不疼的,这不是病,治不好的,少言你就不要费心了。比起这种事,我们还是先讨论下最后剩余的两种炼成材料吧。”   “这种事……”他的声音又冷了下来。“对你来说,你的双目失明,便只是这种程度的小事吗?”   又来了……   厉依闻言一窒,她不明白,自己明明只是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为什么他会突然生气。   比起已经没有希望的眼睛,人体炼成的事更重要些不是吗?   那日也是,她只是想要瞒着他,不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并不会对他造成影响。她还是会把焚寂给他,让他的灵魂恢复正常,为他炼制永生不死的身体。   所以她怎么想都无法理解,他到底在在意什么,她到底有什么地方冒犯他了?   “……少言你不也说过吗,不要执着于失去之物。”她不懂对方到底在想什么,只能斟酌着用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因为隐瞒他的代价太大,她不敢再犯了。   “我的眼睛已经没救了,所以……”   “所以便不去管它,当它不存在吗?”   难道不该这样吗?她觉得自己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啊。   “不然呢,少言觉得我应该怎么办?遍访天下名医,还是为自己再也无法看见光明痛哭流涕?”她也想哭啊,怎么可能有人会那么坦然地接受瞎掉的事实?“可是就算这么做也无济于事啊,就算我再怎么努力,我的眼睛也不可能会重见光明啊!”   “为何?医者不自医,天下之大总会有……”   “没用的!”她摇头,想要苦笑,却想起来自己已经做不出这个动作。“这不是病,是代价,死而复……”   这一点,她并不打算说出来的。明明只要自己不说,他根本察觉不到的。为什么会脱口而出呢?除了会增加彼此的烦恼以外什么作用都没有的话,说了又有什么意义。   “……你的脸也是因为这个才变成这样的?”   “从我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所以,我不后悔,也不会去计较得失。”   她只需要记得一件事,除了必须完成的愿望以外,其他一切都是可以舍弃的。   他又开始沉默了。他不说话,她也不能用精神力去读他的思想,只能忐忑不安地猜测他的意思。   “少言你不要总想着坏处,你知道吗,别看我如今这番模样,我永远也不会死哦。”她试图把略显沉重的气氛拉回来,感觉再这么下去,离姬少言再次怒而出走也不远了。“可以试毒可以踩机关,要是有什么危险的事,我可以身先士卒,就算死了,过两个时辰就会恢复到……”   怒气,越演越烈的怒气,从身边那人身上传了过来。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吓得要立起来,觉得自己越说越错,厉依果断地闭嘴了。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你不是觉得很自豪吗?你把自己当做什么?炼丹时用来试药的兔子吗?还是可以重复利用的那种?恩?”   “我,我没有……”她弱弱地开口反驳,但是没什么底气。她心底里是真的这么想的,只是物尽其用而已,反正她又没有滥用。说什么试毒踩陷阱真的只是开玩笑,但是……总觉得她这个时候解释已经没用了……   “那是什么?用完就丢的抹布?”   “再怎么说抹布也太过分了吧!我不知道少言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就算是我也不是你说什么话都可以忍受的!”她转过头,面向他的脸。   “原来,你也会生气……”他的声音突然平静了下来,仿佛刚才的怒火和嘲讽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我当然会生气啊!”   “既然会说话会生气,那就还是活着的。”他突然叹了口气,“厉依,既然活着,就要对自己好一点。你是人,不是一具行尸走肉。你也有自己的感情,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这般压抑下去,不觉得痛苦吗?”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没有……”压抑?他说她在压抑自己的感情?   能够完美地掌控自己的情绪,不是一件好事吗?她没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发泄情绪之上。她死而复生,不是为了这种事,而是为了……   啊,她又用了这个词,“这种事……”   “没有?你的身体活过来了,但你的灵魂却并没有跟着一起活过来。你有把你的身体当做身体,而不是一具空的驱壳吗?”   他说什么,她没有把身体当做身体来看待?不然呢,还能当做什么看待?   她只是,物尽其用……物尽……   啊,是的,没错。   只要把身体跟灵魂分开看待,那她的死而复生就什么都没有损失,是完美无缺的。   身体怎么样都无所谓,反正灵魂才是最重要的,只要灵魂完整,就没有任何问题。   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这样对自己说。   所以可以毫无障碍地接受失去面部表情,接受失去味觉,接受瞎掉的事实。   只有这样做,才能排除掉内心里那些软弱的感情。   痛苦,害怕,不安,绝望……   在达成愿望的征途上,这些情绪都是不应该存在的。   她必须要坚定地向前走,坚强的面对一切。当死亡也无法阻挡她的脚步的时候,她就再也不会低头,再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无用失去珍贵的东西了!   “对,有了舍弃一切的觉悟,我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她突然睁开眼睛,没有焦距的双眼认真地“看着”姬少言。“如今我的愿望即将实现,少言,再等等,就快好了。”   “够了,厉依……你已经做到了我千年来都没有做到的事,已经够了。”   他伸手一揽,让她斜靠在自己身上,将她的头摁进他的颈窝,遮住那如同死水一般的眼神。宽大的衣袖遮住她大半个身子,带着令她放松的温度和味道。   他的手掌很大,也很温暖,轻轻地盖在她的眼前。明明看不到,却能感觉到她的每一次眨眼,睫毛轻轻刷过他掌心的触感。   紧绷的身体和情绪逐渐放松下来,厉依再次闭上了眼睛。突然意识到,面前的是这个人,不是其他。在他面前,她不需要伪装,不需要竖起层层防御,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剩下的事都交给我来做,这是我的人生。前九十步你替我走完了,剩下的最后十步交给我来走。所以,已经可以了,你的愿望已经完成了。”   “真的吗?已经完成了?”   “恩。”   “可是,你现在的灵魂还不完整……”   “焚寂已经到手了,这是迟早的事。”   “可身体还没造好……”   “你也说只剩最后两样材料了,我会亲自去找来。”   “这样的话……我好像,确实没什么用了……”   “所以,可以结束了。”   “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一些呢……”她下意识地蹭了蹭他的颈窝,闭上了眼睛。“已经,不用再努力了,不用再坚持了?”   “恩,不用了。”   她想要保护他,给他最好的一切,让他拥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让他获得幸福。   他说,她已经做到了,那就是真的做到了吧……   那她就不用再坚强下去了吧?变回原本软弱的自己也是可以的吧?   “那,我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一下子失去了目标,反而不知所措了。   “厉依想做什么都可以。”   “恩……少言。”   “恩?”   “我想吃好多好吃的。”   “好。”   “我想有一大箱的衣服,每天可以换不同的裙子。”   “好。”   “还想去青龙镇再看一次海。”   “好。”   “大漠的万里黄沙,昆仑的漫天飞雪,还有地界的忘川,洪崖境的神树,时空罅隙间的神魔之井,魔域的紫色太阳……你答应要陪我去看的。”   “恩,我们一起去看。”   “少言,如果可以的话……”   “恩?”   “记起我,好不好?”   “……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以后,只有甜,再也没有虐=3= 其实这章写得总觉得哪里不对……   ☆、第五十六章 世间最无奈的事   “都有什么颜色的?”   “哎哟这可是稀奇了,朱凰你以前不是只穿红色吗?”   “腻了,想换换心情。”   厉依心情极好,一会摸摸布料,一会摸摸成衣,虽然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她明显乐在其中。不像以前一样,进门就直接让老板拿固定的款式固定的红色,只是随着季节换布料而已。   “哈哈哈,女为悦己者容嘛,我懂的,懂的。”   城南的董广号里,传出了董师傅爽朗的大笑声。   “难得朱凰想要选色,自然什么颜色都有!”   “恩,那就红橙黄绿青蓝紫,每种都买一套吧!”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那,你要什么款式的?”这七色包含了全店里所有的布料了,这也太笼统了吧?   “款式?”她脑海中浮现出曾经见过的女装的样式,很多都没穿过,甚至连穿法都不明白……“恩,那就每款都来七色吧!”   “啊?”   “哪有你这样买东西的?”姬少言走上前来,无奈地敲了下她的脑门。   “为什么不可以?”少女歪头,双手往身后一背。“反正我都没穿过,买哪种也没太大区别。那……要不少言你帮我选?反正以前的衣服也都是你帮我选的。”   “哦!来来来,姬公子这边看,料子你是最懂的了,看这云锦,颜色鲜亮,最适合小姑娘不过了!”说着,就拽着他的胳膊往店铺的另一边走去。   “董师傅,您是否有事要跟在下单独讲?”此前,厉依已经将原主的情况跟他系统地讲过了,因此他也知道了眼前这位董师傅跟姬家的关系。   “也不是什么大事。”董师傅伸头看了那边乖巧地站在原地的厉依,转过眼来又看着眼前这个青年人。“你可比令堂有眼光多了,朱凰虽然有眼疾,不能视物,但比那官家小姐不知好多少倍。不过她的修为高深,你就不怕将来夫纲不振,被她骑到头上去?”   “我们并非……”   “不用解释不用解释,年轻人嘛,老夫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都懂的,懂的,哈哈哈。”他粗糙的大掌啪啪啪地拍到了姬少言纤细瘦弱的肩膀上,那声音响得似乎能印出掌印来。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知道你们年轻人脸皮薄。说正事了!令堂已经知道你如今人在琴川了,若想继续在外游历,是时候离开琴川去外地走走了。”   “恩,多谢提醒,我们本也打算这两日便启程。”   “话我可告诉你了,到时候别怪你董叔叔我不帮着你。诶,话说回来,你要是能带朱凰先回白帝城一趟,你家那门亲事不就能顺理成章地推掉了吗?”八卦之心仍旧不死。   “那真是抱歉,要让您失望了。”他顺着对方的话接了句,目光就转到了成衣上。   等两人回来时,虽然没像刚才厉依所说搬空整个董广号,但姬少言还是按照她的想法,每种颜色每种样式都准备周全了。   “哎,姬公子啊,这光有衣服怎么行呢?来来来,隔壁有家珠钗店,新进了不少新的饰品……”他丢下自己的店不管,拽着他的手就往外走。于是在董师傅的怂恿下,他又为她买了一大盒的饰品。   回程的路上,厉依心满意足地抱着一大包的衣服,十分开心地走在姬少言身边。虽然次元袋很方便,但她就是觉得新衣服就该抱着,这样才有新衣服的感觉。   “要过桥了,注意脚下,有台阶。”他完美地履行着“成为她的眼睛”的承诺,每当前路有变化或者障碍之时,总会先一步提醒。而后拽起她的手腕,将她带到平稳安全的路线上去。“还有一步。”   “恩!”一步落下后,下一步稍稍将腿抬高,顺利地迈上了台阶。“其实少言你不用这么顾忌的,我已经适应了,可以‘看到’路的。”   “但是会很费神。既然有我在,自然要选轻松的方式。”他扶着她的胳膊,总是领先一步,带着她走上桥头。   “轻松是轻松……可是我的感觉也会变钝吧……”时刻保持高度地警惕锻炼出的战斗直觉,精神力场扫描的清晰和细腻,只是两天时间而已,就弱化了不少。   人果然要有危机意识才好,现在这样没两天,她就会变成没用的人了。   “唉,要是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我还怎么保护你啊?”   “呵呵……”   “少言你笑什么,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是很厉害的!就连魔尊也有一拼之力!”虽然只能坚持五秒……但这话她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朱凰的厉害之处,在下当然知晓。朱凰仙子厉依,侠义榜排行第三,修为高深,剑术超群,百年间容颜不变。名号一出,万妖降服……”   “停停停!不要说了!”好羞耻啊!“少言你是在嘲笑我吧?一定是在嘲笑我吧?!”   “怎么会呢?在下是在夸奖朱凰仙子你啊。”   “不要叫我仙子!”他叫了她朱凰,又自称在下,明摆着是在耍她玩。这么多年了,这个习惯还真是一点都没有改变。   “哼,大庭广众之下打情骂俏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带着股森然的讽意。“男未婚女未嫁,真是世风日下。”   然而两人十分淡定地无视了站在桥那边的人,与他擦身而过,继续往家里走。   “这衣服是明天开始穿吗?等下回家就换可以吗?”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吗?”   “那当然啊,新衣服不就是能早一刻穿上就……”   “厉依!”对方再次打断了她的话,喊出了她的名字。   这下,想装作听不到也不行了,她无奈地转过身来,回应道。   “有事吗?魏公子。”   还好现在已经是晚饭时间,这条小巷子只有他们三个人在。虽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被围观总是令人不太愉快。   “就是因为这个男人吗?”他的口气很冲,没头没脑地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想说什么?”   “丽娘说,重阳的隔天他就到你家住下了。你上次拒绝我用的都是借口,根本就是因为你早就跟这个男人勾搭在一块了对吧?”   “注意你的用词,魏公子,不要污了你秀才的名声。至于你的问题……呵,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都是我的私事,跟你有关吗?”   丢下这句话,她一挥手,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对方面前。   一炷香后,城南家中。   “真是扫兴。”   “世人皆是如此,得不到的东西,情愿毁掉,也不愿被他人所得。所谓感情,也不过是如此肤浅之物而已。”   “也不能这么说……”   她本想说,你太极端了,人是复杂的生物,感情又是虚无飘渺难以捉摸的东西,哪能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说清。   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觉得这话光说并没有什么意义。以后有很多机会,可以让他看到这世间美好的一面的,也不急于一时。   “算了,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她打开包着衣服的包裹,从最上面拿了一套出来。“我先去沐浴了,等下换新衣服!少言若是觉得等着无趣,可以先去书房看书。”   书房里摆满了她从塞姆利亚大陆带回来的各种资料,涵盖了几乎方方面面。从政经到导力专业书籍,从历史人文到天文地理一应俱全,连《红曜石》和《人偶骑士》的小说都很齐,用来打发时间是最好不过的了。   她说完就哼着歌,抱着衣服走进了浴室。姬少言从善如流地走进了书房,继续看前一日未读完的书。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厉依还是没有从浴室出来——   【少言。】   【恩?】   【这衣服怎么穿……】   对面沉默了良久。   厉依还没能等来对方的回话,房门却响起了有规律的敲击声。姬少言淡定地站在门外,等她开门。她只挣扎了几秒钟,就跳到门口,弱弱地放他进来了。   于是,完全没料到会看到一只粽子的他挑了挑眉,难掩笑意地转过头去,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下。   “我以前在街上见过别人穿的,以为很简单……”然而没想到这套衣服竟然是由那么多个部件组成的,完全分辨不出哪块是哪块。   她苦着脸扯了扯不知道为什么被系成了死结的衣带,现在连脱都脱不下来,真是进退维谷。“想笑就笑吧,憋着对身体不好……”   进浴室后把刚才穿的衣服直接扔进水里一起洗了,她又只带了这一套衣服进来,于是只能死磕了半天……结果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   “咳咳,是我疏忽了,方才在店里你就说自己没穿过了。”   平常人家的姑娘都喜爱打扮,哪个不是满满的几大箱的衣服,几大盒的首饰,即便是修道之人清心寡欲,也只是打扮得清淡些,东西可完全不会少,连青玉坛里的女弟子们都不例外。而自己家的这个竟然连衣服都不会穿,首饰也不会戴。   “还是先换回你常穿的吧,等我教会你之后再穿新衣可好?”   “不能现在就教吗?”厉依无奈地扯了扯胸前的衣带,成功把结打得更死了。   “现在?”   他扭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而浴室完全没有掌灯,一片漆黑中,只有窗外漏进来的月光倒影在浴池里。厉依光着脚,因为衣服穿得不对露出了整截小腿。她站在浴池边,有些不安地扯着各种混在一起的带子。   “我起码……得先把自己弄出来……”绑成这样别说做事了,连路都走不成,只能用跳的。   “唉……”他长叹一声,似乎包含着特别多无法言传的情绪。“这里太黑了,先回有亮光的地方吧。”   话音刚落,就看见厉依朝这边蹦了过来,那画面……确实有点不忍直视。   “别跳了,站着别动。”   “哦。”   她乖乖地站着不动,感觉到那人走到她身边,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转身向卧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买买买最开心! 什么?你说蠢作者的节操掉光了? 怎么可能,这一章就掉光了,下一章还怎么写呢=3=   ☆、第五十七章 礼物   戌时三刻,月亮已经悬挂在天宇之上。今日是十五满月之夜,月光大盛,压过了漫天星辰的光辉,在一片暗蓝色的夜幕中显得格外得耀眼夺目。   夜色下的琴川一片静谧,万家灯火开始渐渐熄灭,习惯了亥时入睡卯时起早的人们已经开始做睡前最后的准备了。   城南厉宅——   “阿嚏!”   光脚站在床前的毯子上,盲眼少女猛地打了个喷嚏,浑身不自觉地一抖。   “果然还是着凉了。”姬少言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如今已是深秋,沐浴之后本就容易受寒,你还光着脚站在地上那么久。为何不早些叫我?”   “我其实想挣扎一下的。”只是件衣服而已,她当时觉得自己暂时还不需要拯救。“而且,我怎么可能会着凉呢,只是个喷嚏而已……”她的身体怎么可能脆弱到在地板上站一会就感冒的程度呢?   “厉依觉得自己是个笨蛋?”他突然挑了挑眉,冒出一句这样的话来。   “啊?笨,笨蛋?为什么……不是,少言你知道笨蛋是什么意思吗?”好惊悚啊,他突然说出这种词汇,她是在做梦吗?感觉好穿越啊!   “这不是你们那边的谚语吗?只有笨蛋不会着凉。”   “额……抱歉我错了,其实我着凉了。”   她是不会承认自己是笨蛋的,着凉就着凉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等她恢复行动能力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教坏了他的奇怪书籍全部人道毁灭!   “少言,虽然你举一反三活学活用的能力很强,但请不要学一些奇怪的词汇好吗?”她把水杯还给对方,意味深长地叮嘱道。再来几次,她怕自己受不住这种惊吓。   “话说……你好了吗?先把我从衣服里弄出来吧。”   他沉默了一下,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走到她面前。   “那我开始了。”   话音一落,厉依就感觉到自己腰上的带子一紧,显然第一个要解决的衣带结在腹部的位置。虽然看不到,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把头低了下去。   他的动作很轻柔,似是怕弄疼了她,慢条斯理地研究着衣带结。因为开始怕掉,厉依绑得很紧,所以即便他再小心,还是不小心碰到厉依的腹部。   怦咚。   心脏狠狠地撞了一下,她的呼吸一下子停了下来。   从他的指尖碰到的位置开始,一股热力蔓延而上,传到四肢百骸,烧得她有点站不住。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精神力场已经完全展开,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细细描绘地一清二楚,印刻进她的脑海里。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指腹上还有长期弹琴留下的薄茧。就跟自己曾经想象过的一样,即便是解开衣带,他的动作也不带一丝一毫的冒犯,优雅得仿佛碰触的是纤细的琴弦一般。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他就站在离她只有半步的地方,弯着腰。几缕发丝轻轻垂落,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厉依下意识地伸手,将那几缕长发挑起,擦过他的脸颊,挂回耳后。   他的脸很温暖,皮肤细腻,耳朵的触感也好棒,软软的,有点可爱,想再摸一下。   姬少言一僵,但也只是一瞬,他什么也没说,继续原先的动作。   而厉依,后知后觉地烧红了脸。她这个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到底拜托对方做了一件多么让人感到羞耻的事情!   惨了,要是没有意识到的话就好了,她现在突然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她的手缩在袖子里握成了拳,连脚趾也因为焦躁不安蜷了起来。   “那个……很难解开吗?”因为太过紧张,忍不住想说点什么,一片寂静让她觉得难以忍受。   “你之前系得太紧了。” 刚巧她一问完,就感觉到腰上的带子被抽动,刷的一下,最外面的裙子松开滑落在地。“好了。”   明明里面还有两三层裙子,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衣服落地的声音厉依还是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觉得冷吗?”他一抬头,就看到对方那常年毫无变化的脸遍布红霞,比平日里生动了许多,显得更加有人气了。   “啊?有,有点……”   而她不自觉加快的呼吸,紧绷的身体,蜷起的脚趾,都是如此得浅显易懂。明明,先前是她主动要求他来帮她脱掉衣裙的,如今才想起来害羞,不觉得太晚了吗?   不过,难得能看到她这种反应,就这么放过她似乎有点不甘心啊。   他向前走了半步,突然环抱住她,将手伸到了背后,越过她的肩膀从上面看过去。按照顺序,接下来的衣带结是在厉依的背心处。她大概是嫌裙子太长,竟然把应该寄在腰上的衣带系到了胸上,不知道为什么又转到身后去的。   虽然平时也偶尔会这样被他抱着,但都跟现在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厉依说不上来,就觉得他圈住自己的瞬间,脑子直接炸掉,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如何,还冷吗?”他微微侧过头,声音从耳后传来,温热的吐息直接喷到了她的耳朵上,带起一股又麻又痒的感觉,又是一抖。   “……啊?哦,不,不冷……了。”不仅不冷,她觉得自己都要着了!烧着了!   怎么办,他离得这么近,她的心脏跳得这么大声,他肯定马上就感觉到了,怎么办?要往后挪一下吗?可是他抱得紧紧地根本没办法动啊!   而且,明明以前都能很自然地拽住他的衣襟的,但是现在却不知道该把两只手往哪放,总觉得不管放哪都很奇怪。最终只能像是螃蟹似的不停地在两侧挥舞着,明知道这样像个笨蛋却又停不下来。   不行,再这么下去她会晕倒的,必须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才行!   “啊,说起来,这衣服还真是不方便呢,竟然有这么多层,那些天天穿的姑娘们真是太拼了。而且裙子那么长,走路一定很难,下楼梯的时候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们与你不同,习惯了自是不会跌倒。”他一开口,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就又来了。   “少言你是在我说举止粗鲁吗……”   “厉依你是修道习武之人,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所谓大家闺秀与你不可同日而语。不用担心会摔倒,不是还有我在吗?况且,就算真的摔倒了,也不会笑话你的。”   “恩,那要是真摔了,我会把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的记忆全部都抹掉。”她脑子一片混乱,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那我呢,我还会记得的。”   他的手一顿,又一件长裙落地。   “少言的话,反正什么样都见过了,所以再见到任何东西都无所谓了。”   里面的内裙先前不知道卡在了哪里,裙摆也随着这件外裙一起落下,达到了正常的长度,盖住了她裸·露在外的双腿。厉依送了一口气,因为他终于松开她了。不过他的身体离开的一瞬间,她突然冷得打了个寒颤。   虽然觉得轻松了,却又有点遗憾……   还没等她整理好心情,一件带着体温的大氅便罩住了她的脑袋,将她娇小的身躯遮盖起来。   姬少言拉起她的一只胳膊,开始解不知道为什么缠在上面的带子。   胳膊上的衣带很容易地松开,另一边也解开后,又落下一件上衣。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   终于,他将手伸向了她胸前的带子。   “这是最后一件穿错的。”里面就是对襟上襦了,这穿错得还不算太彻底。就算是他,也没做好帮她脱到只剩里衣的心理准备。   胸前的带子系得很松,他却解得很慢,让两人再次拉开距离后脑子清醒点的厉依觉得特别难熬。“看着”他漂亮的双手拉开这个结,将这件衣服从她身上褪下,露出了有些突出的锁骨。   “现在已经很晚了,该休息了,明日再穿新衣吧。”他的视线划过她的锁骨,落在她过于纤细的肩膀上。“你太瘦了,平日里还是不要辟谷,多吃点东西补补为好。”   “不用了,我再怎么吃,身体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她低下头,双手交叉,轻轻拽住罩着自己的外衣,像是要汲取上面的温暖似的。“少言,是不是不喜欢太瘦的女孩子?”   “不,只是……”   “只是?”   “没什么。”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今日是你的生辰,想要什么礼物吗?”   “诶?”他想起来了?啊,应该不是,她的生辰茶小乖知道,意味着博物协会知道,自然就不再是秘密了。“礼物啊……什么样的礼物都可以吗?”   “恩,今日你最大。”   她歪着头想了下,握着外衣的手紧了紧。   “我还不知道少言长什么样子,有点好奇,今晚可以去你的梦里看看吗?”她现在已经可以自如地入任何人的梦境了,但对他,她始终保持着克制。不管有多想知道他的想法,多想让他想起自己,她都没有越过这条线。   “好,那我在梦里等你。”   “恩!”少女开心地应了一声,扑进他怀里。“那今晚一起睡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呀=3=   ☆、第五十八章 流月城感情咨询中心   厉依生辰那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   从姬少言拒绝陪她一起睡之后,已经过去了三天。   离厉依突然说需要认真思考一下人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也已经过去了三天。   两人本来打算第二日便启程离开琴川的,因为这一突发事件,出行未遂。   于是第三日的夜里,为了姬家的赏金而来的吃赏人终于找来了这里,十几人将这个小小的宅院包围了起来。   在他们潜入院中的瞬间,在书房查阅资料的姬少言放下了手中的书,抬起头来看向窗外。   今夜的风,似乎有些太过喧嚣了,真是扰人清静。   他的目光一转,瞟了眼书房对面一直紧紧闭着的房门。   厉依现在在想些什么呢?   她独自一人思考了两天两夜,仍旧没有理出个头绪来。现在已经被复杂的问题打败了,正在努力咨询场外观众,哦不,是看起来靠谱的小伙伴。   “小曦,你要是跟你哥哥说,希望他晚上陪你一起睡,给你讲睡前故事,他会拒绝你吗?”   偃甲鸟的那头,小曦托着腮,趴在自己的大圆床上晃着脚。   “当然不会啊,昨天晚上他和沧溟姐姐才一起陪我睡的。虽然哥哥只会讲一个故事,但是我不会嫌弃他的。”   刚好走进沈曦寝殿的沈夜和华月,闻言各自黑了脸。   “小曦,你在跟谁说话?”   “啊,哥哥,华月姐姐,你们来得正好!”她坐起身来,朝两人招招手。“依姐姐碰到了些解决不了的问题正在问我呢,你们也来帮她想想办法吧。”   “厉依,不要教坏本座的妹妹!”沈夜的第一反应是厉依又在策划什么奇怪的事了。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好吗?再说她能教坏沈曦什么啊?有这心思还不如去好好管管你家的破军祭司!算了,现在有求于人还是不要把真心话说出口得好。   “大祭司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问题想问你。”她顿了顿,“恩……如果,我是说如果小曦长大了,比如说像我这种年纪,她要是还提出想要你陪她一起睡,给她讲睡前故事的要求,你还会答应吗?”   “既是小曦的要求,当然可……”他本来想条件反射地回答可以的,但突然察觉到了身边华月投过来的诡异目光,立刻改了口。“不行,长大了自然就不能跟哥哥一起睡了。”   “诶?为什么?”这回轮到小曦不干了。   “既然都是大姑娘了,就不能再跟哥哥撒娇了。”华月体贴地接过这个问题,觉得这话大祭司肯定说不出口。“年纪大一些了就要避嫌了,就算是亲近之人,也不能再一起睡。不过我跟沧溟城主没关系,小曦要是想的话,我们还是可以陪你的。”   “不要,小曦就要哥哥陪我!”   “小曦,不要胡闹。”沈夜脸黑了,他就知道厉依的联络准没好事。   “别担心,小曦离长大还很远很远呢。”华月马上打圆场,然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虽然小曦长得还小,但她就年龄来说,其实已经成年很久了吧?” 也就是说,能不能一起睡只跟身体的大小有关,跟年龄无关喽?   万年幼女真好啊,有人疼,没烦恼~   晴天霹雳!   华月一时间无言以对,沈夜彻底黑了脸,抓起那只偃甲鸟就往身后一扔,直接一个传送扔回了谢衣的头上。   只有小孩子心性的沈曦还是鼓着个包子脸各种不开心。   “小曦还是小孩子,所以可以跟哥哥睡!”   话说正在制作偃甲人骨架的谢衣正在接最后一个关节,结果一只偃甲鸟突然从天而降砸到了他的头上,于是手一抖——   “啊啊啊啊啊反了啊!”这玩意一旦接上就很难再拆下来,这部分相当于就白费了,他这三天都白做了!   “哦,是谢衣啊,最近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他现在很暴躁,很沮丧!   “哦,那正好,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厉依完全不管对面传过来的哀嚎声,自顾自地就讲了下去。“如果有一天,小曦长大了,恩……差不多跟华月一样大了。她说希望你陪她一起睡,你会去吗?”   “啊?”她的话像是一盆冷水一样把他浇了个透心凉,这个问题实在太惊悚了。“等等!让我缓缓……你方才是问我,长大了的小曦说要跟我一起睡?”   “恩。”   “当然不行了,男女授受不亲,而且师尊会砍死我的!”   “那什么情况下你才会答应呢?”   “那……起码得成亲之后才行吧……”他不自觉地脑补了一下,然后被脑海中大祭司全黑的脸给吓了一身冷汗。“不不不,不可能成亲的,所以不管怎么样也不行!”   “是吗?我觉得你机会还挺大的。”厉依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你看,你是生灭厅主事,现任破军祭司,紫薇祭司沈夜唯一的徒弟,下一任内定的流月城大祭司。将来你继任大祭司的时候,沈夜让你直接娶了小曦不是很有可能吗?”   “……呵呵,这,这怎么可能呢……你别吓我……”   “唉,我觉得问你真是个错误的选择……帮我把偃甲鸟给沧溟吧……”   一刻钟后,神思不属的谢衣将通话器亲手交到了城主大人手中,在沧溟莫名其妙的眼神注视下,失魂落魄晃晃悠悠地回自己的偃甲房了。   “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罢了。”罪魁祸首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思,事不关己地扔下一句评论就直奔主题。   “沧溟,我想问一下,如果小曦……唉算了,不举例子了。我前两天提出想跟家里人一起睡,结果被对方拒绝了。我想知道,为什么小时候一起睡怎么样都无所谓,长大了却不行了?”   “……”沧溟认真地整理了一下她话里的信息量之后,才开口回应。“在回答之前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一,对方是男性亲属吗?二、你们具体是什么关系?”   “恩,他是男性。至于关系……我们就是家人啊。”   “家人也分很多种的,父母兄弟,叔侄姑嫂之类的。”   “……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算什么?”这个问题她没想过,这下子还真问倒她了。“那,哪种关系可以一起睡?”   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啊……这回轮到沧溟沉默了,她觉得自己大概有点明白对方想问什么了。“厉依你为什么这么想跟对方一起睡?”   “啊?为什么啊……”这个问题她也没想过,“大概是,觉得这样比较安心吧。”   “那除了想跟他一起睡以外,还有什么想做的?”   “还有……想一直牵着他的手,永远不分开。”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又加了几句。“偶尔,只是偶尔哦,会想要摸摸他的脸,耳朵似乎也挺好捏的,也想试试看。”   “那,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   “恩……”原来如此。沧溟瞬间就明白问题出在哪了,于是她淡定地直接给出了答案。“厉依,家人的关系之中只有一种,是异性之间可以在一张床上入睡,可以互相拥抱,而且只有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才符合要求的,是夫妻哦。”   “啊?”   “呵呵,这个问题很好解决,你们成亲就可以了。”   “那……成亲之后还是家人吗?”   “当然是了,夫妻是构成家庭的最基本模式。若夫妻之间都不算是家人,那其他就更不是了。”   “但是,如果对方不同意怎么办?”   “这个也好解决,架着他拜堂就可以了。”   “哦,原来还可以这样啊!”厉依恍然大悟,“谢谢你,沧溟。”   自顾自挂断了通讯的厉依并不知道,因为她的这道超长途通讯,给流月城将来带来了多大的腥风血雨,造成了多大的麻烦。(误)   总之,她的问题搞明白了,解决方案也有了,于是心满意足了。   将注意力从偃甲鸟之上收回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家里进来了许多陌生的宵小之徒。毫不客气地展开精神力场扫了一遍他们的来意后,厉依不爽了。   于是她一把拉开房门,向着院子冲了出去。   因为书房的门一直开着,眼睁睁地看着厉依穿着里衣就往外跑的姬少言一愣,根本没来得及叫住她,后者就跑得没了影子。他只得抄起放在一边的大氅,无奈地跟着她追出去。   等他迈出房门走到院里的时候,一边倒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厉依正毫无形象地一脚踩着一个抱头哀嚎的大汉,冲他们喊道。   “回去告诉那位姬夫人,少言是我的!他是不会回去跟那位官家小姐成亲的,让她死了这条心吧!”说完,一脚一个,轮流将这帮私闯民宅的坏人依次踹出了院墙。   简直活脱脱地一副女土匪强抢压寨夫人的派头,姬少言靠在门框边,笑得不行。   厉依踹完了人,叉着腰站在院子中间做了几个深呼吸,觉得胸口的闷气一扫而空,神清气爽。   “虽然如此处理此事很解气,但是你起码也该把衣服穿好了再出来。”话音未落,外衣再次罩在了她的头顶上。”   “恩,谢谢。”她转过身来,熟练地拽着衣服的前襟把自己裹起来。“放心,只是这么短的时间不会着凉的。”   “你是女子,多少还是要注意下。就算是些不相干之人,也不该让他们平白占了便宜。”   “好,我记住了,出门的时候会注意。”她对这方面确实没什么感觉,因为就算是里衣,也比塞姆利亚那边的夏装要保守太多了。不过她还是从善如流地点头,挥手之间就抹掉了那些人对她样貌和身形的记忆。   “少言,我想通了。”   “哦?想通了什么?”   “恩……我姑且先问一句,少言你有心悦的姑娘吗?”   “厉依觉得,有是没有?”   “额,明明是我在问你……我觉得啊,应该是没有的吧,不然你身体好了就该去找她了。那……”她低下头,脚在地上蹭了蹭,双手紧紧拽着外衣,胳膊压着自己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恩……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自然是很好的。”   “那……那等你的新身体做好了,我们就成亲吧!”   闻言,他笑,然后说。   “好。”   “诶?”就,就这么同意了?   所以……不用架着他拜堂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上一章没有满足你们的妄想,但是这章城主她努力助攻了! 虽然其后流月城发生了一系列的连带事件,但这都不重要对吧=w=   ☆、第五十九章 榣山   十洲四海,洞天福地。祖洲在典籍中,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仙境,并不像方丈山和蓬莱那般自成一国,有文记载。本不知是何缘故,然而等真的站到了祖洲的土地之上,精神力将所过之处切实反应到脑海中时,厉依突然感觉到了亘古的苍凉。   无尽的汪洋之中,几座不算太大的岛屿静静地漂浮着。其境内的海面如同内陆的湖泊一般宁静,一丝波澜都无。山体和海水中散落着各种各样的兽骨,其中最为巨大的似乎是一头龙的遗骨,它们散落在四周,包裹住了前进的道路。   说是道路,不如说是一种能量的聚合体。在精神之海中,只能看到一股无形的能量汇聚在两人脚下,延伸向远方。而弥漫在整个祖洲的,是一种极端的静,在精神力场绘成的画卷中,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生机的死域。   “此处,是最后的盘古种应龙,曾经的天界战神,祖的埋骨之地,祖洲,实为祖之墓地。”厉初篁抬头,望着那一轮巨大的满月,这似曾相识的光景让他有些怅然。曾经的榣山,也有这样一轮明月,占据一整个山坳。“这般光景,是它身躯死去后溢出的力量缠绕不去而形成的,千年也不曾改变。”   “那这么说,所谓的不死之草仙芝……?”   “不错,那是他体内盘古之力的精华。”不光是保持肉体不腐,还能保持身体的生机不会断绝,几乎可以说是凡人所求的终极的延寿仙草。   “少言,这里的天空是什么样的?”她有些好奇,这样的地方会笼罩在一片怎样的苍穹之下。   “祖洲是永夜的国度,但又同青玉坛的上层不同,这里的夜空一个星星也没有,却同时可以看到八个月亮。”   “八个?你的意思是,它们在天上排成一排了吗?”有点想象不出来啊。   “不,并非是你想的那样。”他站到她的身后,右手抓起她的右手,指向天空。“这边的是新月。”然后搂着她的腰开始向右转,“上峨眉月,上弦月,凸月,满月,残月,下弦月,下娥眉月。”   这八月成环形,绕着祖洲运转。指完八个月亮之后,两人刚好原地转了一圈。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他放下了她的手,侧过头看向她的脸。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华尔兹。”旋转,纠缠,相携的手,跳跃的音乐,重叠的身影,迷幻的舞步,真是暧昧又美妙。   “你说的,是塞姆利亚的那种舞蹈吗?”   “……少言,这才几天而已,你到底看过多少书了?”她无语,只是在房间里思考了几天人生而已,为什么姬少言似乎就变成塞姆利亚通了?“你别告诉我你连舞步都会了……”   “呵呵,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下次有机会再说吧,这里……太静了。”   两人相携而立,除了脚踏在光带上的声音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声响,寂静却显得安宁。   风从耳边吹过,却没有一丝声响。无边的夜色静静笼罩天宇,海中时不时有光点飘飘忽忽地升起来,在厉依的“眼中”看来,它们就像是一个个失去归处的灵魂,散发着无边的空虚与寂寞。   厉依转身,把自己埋进对方怀里。听到他胸膛传来属于生命的搏动声,才觉得有些颤抖的情绪得以平缓下来。   “会觉得怕吗?”   她摇摇头,这般苍凉的景致,美则美矣,却让人伤心。“世间万物终有一死,连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也不例外,所以我不怕。只是觉得,这般孤独地死去,被人遗忘,成为历史的尘埃,未免太过寂寞了。”   “昔日天界第一战神,那是何等得风光无限,将大地踩在脚下,翱翔于九天之上,所向披靡无人可挡。纵然老去,化为尘土,它的力量亦能化出这般洞天日月之景。此等存在,岂会害怕寂寞?”   “我只是一介凡人,怎能与应龙相比?”她情绪恢复之后,便放开对方,只是晃着两人十指交握的手。“况且别说我了,少言你还不是一样?我可是知道的,太子长琴可不只是善弹琴曲。‘一弦引而天地动’,唔,听起来好厉害!这说的是谁?这样的你辗转千年,还不是与我一样怕寂寞?”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的我也不过是一介凡人。”却比凡人有着更多的执着,更多的渴望。   一步下去,斗转星移,转眼间就来到了这处与祖洲整体气氛完全不搭调的地方,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夜晚的天空布满繁星,一轮巨大的满月从群山的凹陷处探出头来。入目是一片郁郁苍苍的树林,远处隐约传来水流的声响。厉依虽然看不到月亮,但这样熟悉的景象,她还是觉得曾经在哪里见过……   身边之人那一瞬间的僵硬开启了厉依有些久远的记忆,那是她在来到这个世界后进入的第一个梦境,梦里的一切与眼前的所见渐渐重合起来,那个令她惊讶的名字呼之欲出。   “榣山,这不是幻境,是真实的榣山!”   相比之她的激动惊喜,姬少言反倒是紧紧皱着眉头,眼睛里分明有着惊讶和迷惑,但更多的却是迷惘和混乱。   “榣山……悭臾……”破碎不成句的词汇从他口中吐出,断断续续,如同他支离破碎的远古记忆。“不周山……祝……融……天柱倾塌……”   厉依没有打扰身边这个已经沉浸在过往之中的人,只是小心翼翼地牵着他的手,带着他走向他记忆中最柔软的角落。   他暂时想不起的东西,她曾经在梦境里清晰地见证过。这榣山的一草一木,都深深地刻印在他纷乱的记忆里,从未失色。哪怕他平日里从未提及,甚至不努力去探寻都无法想起,但厉依知道的,他的潜意识里一直都为这个地方留下了一道坚固的防线。   这份记忆深刻在他的三魂七魄之中,纵使魂魄被硬生生分离少了一半,纵使每次渡魂都会不受控制地损失记忆,他也将它保护得好好的,一如昨日刚刚发生一般。   这么想想,被遗忘了的自己还真是有些可悲啊,比起悭臾而言……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许并没有那么重要。   想到这里,她停下了脚步,想要转头看看对方的表情,但精神力场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映照出他的脸庞。厉依索性直接伸出手,触到了他温热的脸颊,高挺的鼻梁,紧皱的眉头。   “……厉依?”他终于回过神来,抓住了她的手。   为什么呢,明明关于厉初篁那一世的记忆都很完整,连盈光师姐都记得,为什么独独忘了她?在他心目中,她到底是处于一个什么样尴尬的地位?   若是不重要,他为什么又要答应与自己成亲?   明明互为彼此唯一的家人,她却对他心里的想法完全捉摸不透。   “没事,我们走吧,去水湄边。”她掩下心底的失落,摇头。   瀑布与水潭撞击时发出的声响隐隐约约在耳畔回响,沿着潺潺的溪水,转过那棵占据了大半道路的杨树,他牵着她的手,终于来到了那处石台之上。   眼前便是那一潭清冽的湖水,和湖中倒影着的巨大圆月。这处石台从山边延伸而出,凌空横架在水潭之上,一棵榣木静静地扎根其上,亭亭如盖。   从湖的那头吹来的风夹杂着一股萧瑟的凉意,带着亘古的气息拂过两人的脸颊,那一泓静谧的深潭望不见底,感受到外人的到来,水里有着什么在蠢蠢欲动。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起,姬少言松开厉依的手,向水边迈了一步。失却了他的温度,她的手骤然冰冷下来,她似乎想要挽留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做。反倒是后退了几步,背靠在榣木上。   姬少言迈出的一步终于惊动了水潭的主人,那东西在潭底游弋,在水面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水痕。只是眨眼之间,它便破水而出,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那是一条黑色的巨龙,它庞大的身躯遮住了一半的月光,黑色的龙鳞被月光浸染后竟反射出幽幽的绿光。虽然它的肢体依旧健壮有力,但被束起的长长龙须已经预示着它的高龄。这是一头已经垂垂老矣的黑龙,然而那双金色的眼睛却仍旧目光如炬,带着年长者独有的锐利。   “悭……臾……?”   他的声音比平日里更加低沉,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却像是有着无法挥去的迷惘,不知他此刻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凡人!何以知晓吾名?!”   它的声音苍老沙哑,与少言梦境之中的那把少年音完全不同。它的话音一落,姬少言的气息就猛地一沉。   “时间,果然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他收回了迈出去的那只脚,声音有着明显的动摇和失望。“久到连故人都已经认不出了。”   “故人?你……人仙半魂?”它终于发现了什么,巨大的龙首勾下,似是想要仔细看看。姬少言立在风中,仰头迎着它的目光,不惧不避。“罢了!是与不是,战过便知!让吾明白你究竟何人!”   “好,战便战!”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设定,仙芝就是仙草,不是焦冥。 关于祖洲的设定也是我杜撰的,大家不要当真orz   ☆、第六十章 悭臾   时隔千万年,再次见到昔日旧友,还未相认却兵刃相向,而当即便选择应战的人,此刻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厉依像平日一般,还是完全没办法猜到他的心思。   而那人没有丝毫犹豫地提气飞身而起,与黑龙龙首平齐,右手在面前由左向右一划,一架古琴便出现在他的身前。   黑龙一声长啸,漫天飞雪,千里冰封,那寒气从四面八方将他团团包围,竟是不留一丝生路。   厉依猛地直起身来,却又生生止住了脚步。她突然觉得,就算这一战打得头破血流,那两个人也不会希望有第三个人掺和进去,这是只属于他们俩的战斗。   她要是,没来这一趟就好了……   啊,不行,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   万一少言真的遇到危险了,她岂不是会后悔一辈子?   在寒气即将聚拢,巨大的冰棺已经成型之时,厉依终于见到了姬少言第一次认真战斗的姿态。“一弦引而天地动”,她本以为已经是上古时代留下的传说,却不想在这一刻在自己的面前重现。   “沧海龙吟!”   他伸出手指,轻轻一弹,古琴之上突然酝酿出一股毁天灭地的庞大灵力,那力量瞬间打破了冰棺的束缚,贯穿天宇,山河震动。   黑龙见到这般景象突然停止了攻击,仰天长啸起来——   “沧海龙吟……吾从未想过还有机会能再见这一式之威。”它看着姬少言的身影下落,头轻轻地勾下来,两根长长的胡须随风而动。   “太子长琴……跨越千年万年,于吾阳寿将尽时终得一见……你怎会变得如此,吾友……无怪乎再也寻不到你的下落,原来只余一半魂魄……另一半又在何处?难道已是消散于天地之间?”   姬少言垂眸,焚寂受到感召,自动飘飞而出,悬浮在他们之间。   他坐在记忆中的地方,轻轻地拨动琴弦,神情有些悠远,声音低沉却听不出喜怒。   “悭臾……当年我被开除仙籍贬为凡人,投胎之前却遇到了龙渊铸剑师角离。他以血涂之阵分割了我的三魂七魄,将命魂和其他四魄当作剑灵,铸成了此剑……”   “什么?你的三魂七魄被硬生生分离?”悭臾不可置信地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悲鸣,“经历血涂之阵的魂魄永出轮回!吾本以为你只是受这轮回之苦,谁知……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不对,既然魂魄永出轮回,那此刻站在吾面前之人又是从何而来?人仙半魂,人仙半魂?!难道……”   “便是如你所想,我这剩余的二魂三魄无法·轮回,只能附于他人,甚至畜生的肉体与魂灵之上……”他的琴声带着挣扎与压抑,但却同时也有着心愿达成的豁然和不悔。“但看今日,能与悭臾再次相逢,兑现当年的太古之约,如此想来,这苦痛便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渡魂之术?!吾友,你……竟是如此坚持下这千年?”黑龙的话里有着强烈的震惊和不解,它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悭臾似是对我此举有所疑议?”   “……太子长琴,你似乎与从前有所不同。”它憋了半天才把这句话讲出口,显然经过了一番挣扎。   “呵,我说过,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他对于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点也没有惊讶,连琴音都没有半点动摇的迹象。“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位淡然的仙人,而你……声名赫赫的天界战龙,不也一样不再是这榣山水湄边的一只普通水虺吗?”   “所有生灵的归途唯有死亡,即便强大如开天辟地的盘古,亦会消亡殆尽,谁也无法更改命运的终点,只有活着之时尽力而为,令自己过得快活,不至伤心失落。”它低沉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水边,苍老而悲凉。“吾友,如今的你,是否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记得又如何,忘记又如何,悭臾,有些事没有经历过是绝对不会懂的。”他似乎并不想回答对方的问题,“对于死生之事,你如今又是怎么看的?”   “吾不敢妄言参透生死之意,只是觉得命途长短并非紧要,唯淡然自问,可有人将你放于心中,临到死前可曾悔恨?”   “哦?那悭臾是觉得此生无憾了?”   “不错。吾一世征战,无惧无悔。”   “……”他短暂地沉默了下去,直到奏完了这曲榣山凤鸣。“如此,也好……”   “不好!哪里好了?哪里都不好!”   突然,一把属于女性的嗓音突然插·入了两者之间。   “我说……悭臾啊,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老龙显然因为见到老友,一时间忘记了这里其实不止他们俩在,还有一个人类小丫头。   “……不错,吾还有一个未竟的心愿,便是想要达成与吾友当年的约定。”它轻轻闭上了金色的龙目,像是记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一般。   “悭臾……”   “不好意思打断你们,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她的话音一落,连姬少言都转过头来看向她,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   “哦?小丫头,那你说吾忘记了什么?”   “你忘记问他一件事,‘你为什么会遇到角离,为什么会被铸成焚寂’?”   “厉依!”姬少言立刻明白了她的想法,伸出拽住了她的手腕,想要阻止她。可惜厉依既然说都说了,根本不打算停下来。   “你还应该问,你为什么要被罚永去仙籍,生生世世受轮回之苦,还要寡亲缘情缘!”   “吾……”老龙显然对这个问题没有任何准备,有些混乱。   “他顾念你们的情分,他想瞒着你,但我无所谓,你怎么样我都无所谓,我只在乎他!”   虽然她觉得,不顾他的意愿说出这样的话可能会被姬少言讨厌,甚至离弃。但是她既然来都来了,上天既然让她见到他们相见的一幕,自然不是让她来当观众的!   “厉依,不必如此,我已经……”   “少言你看开了,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她虽然看不到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但是她听得懂他的琴音,那么浓的遗憾,那么深的悲哀,凭什么要他一个人永世背负?   “悭臾,不要告诉我你忘记了,当年要不是你胡作非为,他们也不至于跟钟鼓对上导致天柱倾塌,太子长琴怎么会受到这样的刑罚?当年要不是顾念你们之间的友情,他怎么可能会在捉拿你的时候晃神,导致钟鼓提早清醒?你呢,折腾够了,叛逆够了,跑去为天界征战四方,建立汗马功劳!战龙悭臾,真是好威风啊!你不觉得你欠他一个道歉吗?”   “吾……”   “吾什么吾!”她直接打断了老龙慢吞吞的回复,“我还没说完,你知道他的命魂四魄为什么会被角离铸成焚寂吗?就是因为他挂念着你刚才说的约定,在投胎之前还想再见你一面,却不知去何处找寻,只能在此处徘徊,这才遇到了那个天杀的角离!仙人之魄难寻,他自然不会放过!”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吾友,这是真的?”   姬少言沉默,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老龙明白,这就是默认。   “他受了这么多罪,却一句也舍不得责备于你。你呢?知道他活到现在是用了渡魂之术后,你那只有一点点容量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啊?你是不是在想,吾友是个无暇的仙人,怎么会做这种邪恶之事?是不是在想,他这身具半魂之人根本算不上你的挚友本人?也许被封在剑里的剑灵才是原本的他?毕竟命魂也被封印在其中了嘛~”   “若不是你,他当然还是那个善弹琴曲的仙人,若不是你,他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人不人,妖不妖的模样?你以为,你记忆里那位淡然的仙人是怎么舍弃一切选择渡魂这条路的?你以为,他为了活下去所伤害的那些生灵是他愿意的吗?”   “厉依,够了……已经,可以了……”   她的话已经说完了,这一次就乖乖听话,闭上了嘴。   他从来没想到,会有人为了他把这些话说出口,即便他早已明白,一切都不过是天道的安排,也不再对此执着。但听到这样的话,他仍旧从心底里感到温暖。   在悭臾也因为这漫长的时间里对他不再怀着纯粹的关怀之心时,这世间,原是还有一人,是永远为他着想,永远站在他身边的。   原本握住手腕的手慢慢滑下,擦过她的掌心,与她十指交握。   这个人,总能给他惊喜。   面对强大的天界战龙,她也能为了他挺身而出,毫不畏惧,这份勇气着实令他心折。   黑龙动摇了,它心里也明白,当年的天柱倾塌一事都是它的过错。但他从未想过太子长琴千万年来为活下来而渡魂,遇到这千般波折,受尽万般痛苦,都是它的缘故。那金色的龙目闪烁着盈盈波光,竟是生生滴下泪来。   “吾友,吾愧对于你啊!”   “这非你之过,你当时被赤水女子献收为坐骑,并无自由,不必太过介怀。还记得我曾言,一切生灵的运命轨迹自其诞生起就已刻在命盘之上吗?因此,我这一世,早已注定了会受此番折磨……这,便是天道给与我的命运!”   它也想起两人当初交谈时太子长琴的话语,叹了一口气。“即便天道如此,吾也始终欠你一声抱歉……”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如果这便是天道,我此生势必会一直逆天而行,看这天道究竟会让我,让这世间变为何种模样!”   “唉……吾友,你这般活着,委实太过辛苦。”   “悭臾,我在这尘世辗转千年,所求的不是你的道歉。”他收起古琴站起身来,朝半空中悲痛不已的老龙伸出了手。“可还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   “啊……”黑龙闻言再次发出了悲鸣,它颤抖着勾下头,让姬少言能够摸到它的脸。“待吾修成通天彻地的应龙,让你坐在龙角旁,乘奔御风,看尽山河风光。太古之约,吾从未有一日忘却,此约永远不变。”   “既如此,悭臾,可愿载我万里遨游一番?”   “自然,这一刻,吾已经等得太久了……”黑龙将它的龙首低下,与石台平行,它的身躯因为激动还颤抖不已。   “厉依,一起来。”姬少言转过头,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后者闻言一愣,却站在原地摇摇头。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蹉跎千年之后,两人的约定终于能在此刻达成,这总归是一件令人感到幸福的事。她有幸能够见证这一切,就已经足够,虽然有些寂寞,但这理应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时间,不容任何人插足。   更何况,她刚刚才对悭臾说了那些话,虽然两人都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她也没有感觉到任何后悔,但总觉得心里有些疙瘩。   “悭臾,介意多带一个人吗?”他没有理会厉依的体贴,也没有给她平复纠结的时间,就是不松开死死扣住的手。   “吾友,你从哪弄来的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它好奇地转过头来,金色的龙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厉依上下打量。“她……脱轨之人……啊,原来如此。吾友,这便是你所找寻到的答案吗?”   “看出来了?”他十分开怀,与挚友的默契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有分毫改变。“她叫厉依,是为我打破命盘束缚之人,我的,天命之女……”   天,天命之女什么的,听起来好羞耻!厉依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个彻底,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我,我还是不去了吧,反正我去了也看不到东西……”她直往姬少言身后缩。   “呵呵,原来你也会害羞啊?“被厉依的反应愉悦到了,他笑得很是肆意。   “这是什么话,我,我姑且也算是女孩子……”   “姑且……”被她的用词哽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敲了下她的头。“等下用我的眼睛看便是。”   “咳咳。”   “悭臾,你受风寒了吗?”   “龙也会着凉?”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好好训了这头老龙一顿,气终于顺了! 改了bug=3= 我的发布时间木有了嘤嘤嘤!   ☆、第六十一章 嫉妒   “吾还未问过,你们此番前来祖洲,是所为何事?”   龙翔于天,辗转山川万里,前一刻还是碧波荡漾的海景,下一刻便是巍峨高耸的群山,白雪皑皑的冰原。这片大地太过宽广,目之所及甚至无边无际,短短数十年,即便踏遍了中原城镇,却远不及脚下土地的万一。   虽然速度太快,无暇细看,诸多景致也只是一扫而过,但此时她终于理解了老龙刚才所说的,征战四野,将这般辽阔之土踩在脚下的豪情壮志。   厉依闭着眼,倒在姬少言的怀里,共享他的视野范围,来观察这广袤山河,时不时还能看到自己的头顶,那种感觉……还挺奇怪。   专注链接视觉,势必要放弃其他五感,她的身体现在处于沉眠状态。感觉上,有点像灵魂出窍附在他身上一样。   “我们是来取仙芝的。”厉依此刻不能说话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所以开口解释的只能是姬少言了。   “仙芝……?可是生于琼田的不死之草?”悭臾的声音没有受到高空气流的影响,毫无阻碍地在他耳边响起。“若吾记得不错,此草似乎只对死者有效。吾友,可是寻错了药?”   “此方是厉依所定,想来自有她的道理。”他摸了摸怀中少女的长发,视线却丝毫没有移动,还是聚精会神地看着远方。“悭臾,可是想问我们到底打算做什么?你我之间何时变得这么见外了,若是你问,我必会如实相告。”   “……”黑龙沉默了,它也想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可它已经老了,寿命再过百年也即将走向尽头,觉得再纠结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吾友,所行之事可有危险?”   “呵呵,逆天而行,怎会一切顺遂?从我第一次渡魂开始,千万年来没有哪一件事是不危险的。痛苦,绝望,在泥泞中挣扎求存,经历得多了,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那……可有吾力所能及之事?”   “悭臾,你是天界战龙,而我如今只是一介凡人,你不能插手凡间之事。”他叹了口气,“不必觉得亏欠于我,我已说过,这是天命,并非你之过错。”   【如果非要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厉依的声音又一次插了进来,她的精神力场可是一直开着的。   “厉依……”姬少言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要太过为难悭臾了。”   【……】她闻言无语了半天。老龙有心补偿他再好不过了,刚好有它能帮上忙的地方,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吗?   再说了,她说那些话到底是为了谁啊,结果真是她扮红脸他扮白脸,末了还让她别太过分,弄得她里外不是人。厉依越想越生气,就这么闭嘴了。   就知道心疼这头龙,一点也体谅不了她的心!   魂淡!死龙,臭龙!我跟你势不两立!   “丫头,你怎么不讲了?”悭臾一直等啊等,却不见厉依再开口,反过来追问起来。   【哼。】   “……”   “唉,吾友,这就是你不对了。”老龙苦口婆心地开始劝起来,“这小丫头不是为了你好吗,你还不领情,怪不得她生气。”   “……”这回轮到他无语了。   “赤水女子献,也经常会发脾气。有一回吾不小心弄丢了她的玉佩,唉……”老龙突然萧瑟地回忆起往事来,那不堪回首的模样真是尽在不言中。“小丫头,方才未说完的事,可否告知于吾?”   老龙都服软了,她也不能给点颜色就开染坊。【悭臾,你知道建木之果吗?】   “建木……若是指支撑云顶天宫的那棵的话,那吾知晓。”它一边回忆,一边将所知的情况讲出来。“建木生于神渊之中,高耸入九天之上,连接白玉轮,是人界通往天界的通道之一。不过,如今已是封闭许久,不再通行了。建木之果,虽千年才能结出,不过似乎并无特殊用处,只是瑶池盛筵时用来酿酒的百果之一吧?就珍贵程度而言,还不及蟠桃……”   【既然不珍贵,那最好。】对于神仙来说毫无用处的果实,却是这三界唯二能承载灵魂之物,想来也是讽刺。   听初篁说过,神农大神曾经尝试用辟邪之骨创制生命,将昭明剑灵放入其中,并将所造之人引为亲女,命名为巫山神女。但不久之后,巫山神女不知何故日渐衰微,最终还是逝去了。   建木之果还不如辟邪之骨,它所能幻化的身体只能是凡人之躯,凡人的生命短暂到神明眨眼即逝,因此用它来创制生命并无任何意义。   但对于厉依来说不同,她用建木之果本就只是当做一个载体,用来保持身体和灵魂不腐的,是琪雅的力量碎片,所以寿命的限制于她而言并没有任何障碍。   【只是不知那果实,是结在洪崖境内,还是天宫之内?】   “这……吾不知。”   “在洪崖境,长流河的源头。”姬少言突然插了一句,“太古之时,我曾经看到过建木结果。只是如今沧海桑田,长流河早已不复存在,而我的记忆又太过模糊……”   【悭臾,你知道该怎么去洪崖境吗?】只要不在天宫就好,起码她不必采用杀上天界这种最后的手段就能达成目的。   “洪崖境……吾似是听赤水女子献提起过,那里已经被浊气侵蚀,别说凡人,就连仙神也很难接近。待久了,甚至会伤及本源之力。”它迟疑了,“你们,真的要去?”   【那当然,为达目的,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在所不惜。再说,我连魔界都待得了,何况只是区区浊气漫溢的洪崖境?】   “厉依,不要逞强。”   【少言你别担心,我没有逞强。】这是她回来这个世界的意义所在,如果在这个时候退缩了,她如今在这里的理由也会一起消失不见的。【悭臾,告诉我洪崖境的入口在哪里。】   “……本已决定不问,但是吾友,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要创制生命,就像当年神农创造巫山神女一般,为少言造一具新的身体。】   “小丫头,你当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凡人妄想以一己之力创造神明,此番行事必遭天谴,你真的想好了?”   【天谴?什么天谴?永去仙籍,轮回转世,寡亲缘情缘?还是被制成剑灵不得不化为荒魂消散于天地之间?】   “……”黑龙被嘲讽一脸,顿时无言以对。   “悭臾,无论我们做什么,选择什么,无非都是逆天而行罢了,于我而言,具体做了什么,又有何不同?”他笑,声音低沉。“除了她,我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的了。所以无论她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到底……至于天帝伏羲和他的天道,似乎还管不到她。”   【不过就是这条命罢了,它早就已经不是我的了,我又怎会在乎?】   这个世界上若是没了他,她就没有存在于此的意义。   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黑龙闻言沉默了,这两人的意志何等坚定,不可能因为它三言两语就动摇心念。   但它也明白,此番举动若是引起了天帝的注意,势必会被追究到底。若是失败倒也罢了,若是成功……后果绝对不堪设想。好在洪崖境已经空置多年,潜入其中被发现的几率应该不会太高。   “吾方才说过,洪崖境已被浊气侵蚀,若是建木之果因此受损或不再结果,你们又该如何?”   【恩……说得很有道理。】厉依以前从未考虑过建木之果会不复存在的问题,【不过云顶天宫应该还有存货,既是如此,想办法打入天宫便是。】   “小丫头,不要太过狂妄,天界诸神法力通天,不是你所能相与的。”   【我又没说自己上,不是还有魔吗?】   “你竟想勾结魔族入侵三界?!可知此番举动会造成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即便是为了吾友,吾也绝不容许此时发生!”   【我只是说说而已。】这是最后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当然不会这么做,她又不傻。   “厉依,你不要故意吓唬它。”   【好吧,抱歉。】   “……”悭臾觉得它确实是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了。“前往洪崖境的道路艰险,不可掉以轻心。你们既已下定决心,那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悭臾在送两人回到祖洲后,取下了身上的一片龙鳞。   “此枚龙鳞,你们收好。若是准备妥当,以此为媒召唤于吾,吾便送你们入洪崖境。”   告别之前,厉依突然转身多问了句。   “悭臾,你不会将此事告诉给其他人知晓吧?”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是姬少言的千年挚友,她也不能冒这个险。   “小丫头,吾非背信弃义之徒。”   “既是如此,那开放你的意识之海,让我盖个章。”她可不会因为它的一句承诺就轻易相信。“若是你想要宣之于口,那我便会毁去你今日的全部记忆。”   “厉依,你……”   “抱歉少言,这是底线,我绝对不容许此事出现一丝一毫的意外。”这是她存在于此的全部意义,怎么可能会留下这种隐患?“况且,我对被大神们追杀到天涯海角这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错,小丫头,有胆识。”老龙却是笑了,低下头来。“吾已是阳寿将近之年,也飞不动了,多一个禁制少一个禁制,无妨。”   厉依毫不客气地刻下印记,完成后老龙也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将他们二人扔到了琼田之中。   月光下,是一片美丽的花海,粉色的花瓣被风扬起,纷纷扬扬飘落下来,落在她的头上,飘过他的眼前。   花海之中两人静静对立着,相顾无言。   “若是生气,就骂我吧。”厉依将被风吹乱的长发勾到耳后扣住,偏过头去迎着风吹来的方向。   她心里明白,她的行为亵渎了他放在心底里最柔软的情谊,所以他不管说什么,她都可以接受。但若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   就算是因此被他讨厌,她也不后悔。   “我并没有生气,只是……”他内心五味陈杂,一时间竟然词穷了。   厉依走过来,站在他身前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身子前倾,额头抵住了他的胸口。   “抱歉,让你为难了。”她低着头,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我知道,悭臾对你来说是这个世上最重要的朋友,你愿意体谅它的苦衷,愿意原谅它的任何错误,不管它做什么你都会始终如一地相信它。”   “你们在一起的时间很长很长,是我想象不到的长。虽然分离了千万年,再相见时却依旧能记得当初说过的每一句话。”相比之下,那短短的,却被他遗忘的十年真的是在他的生命长河里留不下一点痕迹。“稍微,有点羡慕……”   所以,才故意用那种态度对待悭臾,责备它,鄙视它,怀疑它。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平衡她内心有些失去平常心的情绪波动。   她只是,有些嫉妒它。   它知道她从未见过的太子长琴,它拥有他全部的信任和亲近。   还有即便千载渡魂,也绝对不会被忘却的,属于两人的回忆。   就连她最喜欢,对她影响最为深远的琴曲,也是他为它而作——   不是有些,是非常非常嫉妒。   “所以,对不起……伤了你的心……”   要是这次没有跟来就好了,这些事都不要意识到就好了。   “不要说抱歉,厉依,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与悭臾的太古之约如今已经完成,属于太子长琴的过去便就此结束了。”   她闻言抬头,有些不明所以。   “从今日起,我就只是姬少言,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所以,不需要羡慕其他人。“就算将来你腻了,不再想见到我,我也会一直都在。到时,别赶我走就好。”   “才不会觉得腻呢……”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赶不及更新时间orz 这章没写好……不开心…… 以及:完结倒计时。   ☆、第六十二章 建木之果   幽暗的地底洞穴,没有一丝光明,一条磅礴的地下河川流而过,自西向东绵延流淌。   这便是长流河,曾经以为已经干涸,但其实是被大地覆盖,由地面深入地底罢了。千万年来,它还是一如既往地奔腾着,如同这个世界本身一般。   只要沿着长流河逆流而上,到达它的源头所在——神渊,自然就能找到扎根其中的建木。   【听说长流河的底部通向地界?】声音在空旷的地底根本无法传开,耳边都是轰隆作响的流水声,掩盖其他一切。   这里没有所谓的路存在,少女紧握着青年的手,两人凌空踏波而行。   【确切来说,应该是乌海之底。不过时过境迁,也不知乌海是否也深藏地下。】   【不管在不在地下,应该都不怎么方便吧?如今除了这条通路以外,还有其他方法可以前往地界的吗?】   【怎么,厉依有心去地界游览不成?】   【地界有忘川啊,传说中的灵魂汇聚而成的长河,真想见一见。】她还记着呢,某人曾经答应过她,要陪她一起去许多地方,看不同的风景。   【其实酆都也有地界的入口,若是你想去,随时都可以。】   【不着急,等你的身体做好了再去也不迟。】   好不容易走到了最后一步,若是不一口气做完它,她总会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一天后,两人终于走到了长流河的尽头。玉台与烈延二峰的残骸仍旧倾倒在神渊之中,被长流河水日夜冲刷磨平了棱角。   放眼望去,寸草不生,唯有神渊中心那棵贯穿天地的巨木独自屹立其中,孤寂而又壮美。   “曾经的神域,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还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空气中蕴含着的浊气已经远远超过了人界所能达到的极限,但这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这里竟然也充斥着浓郁的魔气。   “悭臾可没说过,这里已经是蚩尤的地盘了。”少女取出战术导力器,精神力横扫之下,无数潜藏在阴影之中的魔物都蠢蠢欲动起来。   “建木之底连接魔域,想来天帝伏羲也并不知晓吧。”姬少言抱琴在手,悠闲地拨动琴弦。“云顶天宫与魔域也不过是一线之隔,看来,将来有得他头疼的了。”   “天帝大人的事我们就不要操心了,先把眼前的这些碍事的东西都扫清再说吧。”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精神震荡横扫而出,几乎是同时,他的琴弦之间也迸发出一股精纯的灵力波动,两者叠加而起,瞬间灭掉了大部分的障碍。   之所以说是大部分,是因为在河水之中,还隐藏着一道漆黑如墨的身影。空气中的魔气渐渐凝实,一道厉芒激射而出,正中厉依的身体。   但见金色的光芒一闪,便将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化为无形。而此时,轻微的破水之声才慢了好几拍地响起。   “竟然,还是初代魔?”   “哦?那可真是……”   这可真是稀奇。   厉依在魔域待了几年,对魔族的分类也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认识。   其中最低等的魔物,灵识未开,如同动物野兽一般只知进食与杀戮,随着力量等级的提升会有机会开启灵智,慢慢褪去魔物的特征。在这一层次的魔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力量与美貌共存。对它们而言,颜值几乎等同于力量层次。   倒数第二等便是生活在魔域中的普通人类,他们虽然也被称之为魔族,但与人界的凡人并无太大不同。只是凡人修仙以清气为媒,魔族修魔以魔气为媒罢了。   再上一等便是由魔域的魔气和浊气孕育而成,天生就具备与魔气沟通能力的孕生魔。此类魔比较麻烦,经常会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类型,而且几乎不依赖肉体,本身便是魔气的聚合体。若想彻底击杀,就必须找到对方的魔核加以摧毁,否则便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没完没了。   没错,心魔砺罂就是这个类型的。   最后,便是被称之为初代魔的特殊存在。   当年蚩尤手持始祖剑断生,三剑斩伤天帝。伏羲大骇,暴怒间挥手毁灭了龙渊的主城安邑,并以结界覆盖,令安邑死亡的人界黎民无法前往地界投胎转世。   徘徊在结界中的魂灵无处可依,终是被在伏羲的神血与断生遗留下的浊气孕生出的魔气感染,以魔的形式重现人间。这便是初代魔的由来。   然而能够转化为魔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冤魂最终化为氤氲消散于天地之间。   厉依在魔域的几年里,足迹几乎踏遍了半个魔域,一个初代魔都没有遇到过。他们平日里都同他们的王在一起,很少会离开蚩尤的城池。对魔帝蚩尤而言,他们就是他最初也最信赖的臣民。   而在洪崖境的废墟之中,竟然出现了初代魔,可见魔域肯定以此策划了一个非常重大的阴谋。他们俩,来得大概不是时候,竟然正面撞上。   “没想到,第一个发现此处异常的,竟然会是两个凡人。”   对方并没有继续攻击的意思,反而从河水中走了出来。他全身都笼罩在黑色魔气之中,看不清样貌,而在厉依的视野中,他根本就是一团会移动的魔气,不存在实体。   对方的威压感有些过于强烈,虽然还不及重楼那般具有压倒性的气势,但厉依敏锐地察觉到,他并不是轻易便能战胜的对手。虽然想到了此行不会太容易,但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神展开。   “凡人,你们为何来此?”   “若是我们告诉你来意,你会让我们办完事之后离开吗?”   “不会,本座只是随便问问。”   他话音一落,厉依便已出现在他身后,右手一伸,焚寂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同时,姬少言已经拨响了古琴的琴弦,灵力爆发而起。   “千方残光剑!”“榣山遗韵!”   焚寂剑影重重,向着魔族疾射而下。而姬少言的琴音嗡鸣,清气缠绕,破空而出。   “哦?”显然是没想到面前这两个“区区凡人”能发出这种程度的攻击,魔族后退了两步,才堪堪挡住对面的联手攻势。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没有追击,不是因为他打不过,也不是因为托大,而是有更深层的顾虑在其中。   “只是路人而已。”姬少言持琴而立,半挡在盲眼少女身前。他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衣袖的褶皱,淡然开口。“想必你已经发现了,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我们而不引起伏羲的注意,是不可能的。”   刚才的攻击,他跟厉依都没有尽全力,是试探,也是警告。对方是很高位的魔族,若是硬拼,虽然不是完全没把握赢,但两败俱伤之势无可避免,显然不是良策。   而他们两人的全力施为,在这种敏感的地方必定会引起云顶天宫的注意。虽然对于双方来说这都不是一件好事,但对方却无法猜测他们的想法。   他无声无息潜伏于此地,必然不是因为此处风光独特的缘故,而是有着特殊使命在身的。冒着被天界发现的危险除去两个误入的凡人,得不偿失。   “哦?莫非……你们打算跟本座谈条件?”对方闻言竟然笑出了声,“你们人可真是奇怪,明明将魔视为死敌,面对此情此景,竟然还能做出这种选择?呵呵,有趣,真是有趣。”   “那只是你不了解罢了,人……本就是如此复杂的生物。”他顺着对方的话感叹了一句,也不知是不是真心话。“如何?我们互不干扰,各取所需,今日过后,便当彼此从未遇到过。”   “说说你们的来意。”   “我们要建木之果。”   他指了指头顶,“你说这东西?”   “是的,就是这个。”闻言,厉依点头。   三人的头顶上方大概百丈的距离,重重枝桠之中,一颗半人高的果实正悬挂在那里,厉依早在进来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发现了,但对面的魔族虎视眈眈,她一直没机会去摘。   “你们可以拿了东西就走,让本座如何相信你们会履行约定?”他轻声哼了一下,“你们人,可是出了名的出尔反尔,狡诈善变。”   “此番赞誉,我们可担当不起。”厉依想起在魔域读到的那些记忆,歪了歪头。“提起阴险狡诈,还是你们技高一筹,我们还是嫩了点,还需要多加努力才行。”   “你可以选择相信我们,也可以选择不相信。”但相信又如何,不相信又如何?   “呵呵呵呵,你们还真是自信,料定了本座不会对你们动手?”他的笑声略有些沙哑,回荡在空旷的神渊里,让人微妙得毛骨悚然。“凡人,还是不要如此狂妄为好。”   “交易只是交易,谈得拢谈不拢,于我们而言并无任何损失。你若要战,我们奉陪到底便是。”姬少言没有被对方的威压所惑,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从容的微笑,毫不动摇。   对方原本和缓的气息一瞬间阴冷了下来,魔气翻涌不止,但他沉默着,却并没有动手。   “厉依,去取建木之果。”   她闻言,足尖轻点,飞身而起。即便是目标近在眼前,她也时刻保持着警惕。焚寂一扫,果实便从建木之上掉落,厉依立刻将其收入自己的次元袋中,瞬时松了一口气。   而此时,异变陡生!   厉依体内的灵力霎时间猛然暴走,却在下一刻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一股熟悉的冰寒之气向着四肢百骸蔓延而去,只是眨眼的功夫,她的体外就笼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可恶,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   这一变化,站在下方的两人也马上就感知到了,但两人的反应却各不相同。   姬少言皱起眉头,原本随意的姿态立刻消失,警惕地盯着对面人的动作。   而魔族原本翻涌的魔气再次安静了下来,但那股毁天灭地的威压却肆意而起。   二对一的平衡,在这一刻被打破了!   【少言,准备腾翔!】   虽然四肢已经开始迟钝起来,但她的精神还处在绝对清醒的状态。只有他一个人的情况下,以凡人之躯与初代魔对拼没有丝毫胜算,更何况还有她这个拖累在。   好在如今建木之果已经到手,也没必要继续纠缠下去。   【艾尼格玛,启动。】   挂在手腕上的战术导力器辉光一闪,厉依此时勉强提气,突然加速冲向地面。   “刹那!”   超速符文开启,储藏在战术导力器中的灵力瞬间被用掉了一半。眨眼之间,厉依就落到姬少言的身后,手往后者的肩膀上一搭,腾翔之术启动。   只是短短的半个呼吸的时间,神渊废墟之中就仅剩下魔族一人了,而他的攻击才刚刚开始,敌人便已经消失了踪影。   “哼,跑得倒挺快。”   “大人,接下来该如何行事?”他水中的倒影里,突然传来了声音。   这是一只影魔,它们习惯于躲藏在阴影之中,偷袭敌人,防不胜防。只是刚才双方对峙,厉依的精神力牢牢锁住了它,让它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你回去一趟,请示一下蚩尤大人再说。”他们可不敢保证,刚才那两人奇怪的人不会将他们的事透露给天界知晓,总得防着。   “是。”   同一时间,琴川城南厉宅——   “厉依!”   腾翔之术结束,厉依连站都站不住,直接扑倒在地。战术导力器中存储的灵力不断向她的体内转移着,却依旧填补不了灵力散逸的速度。   寒气越来越重,终于,冰冷的气完全封闭了她的感知。在她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姬少言听到她口中吐出了这样两个字。   “玄……霄……”   玄霄?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专业作死一百年的玄霄,就算是活在台词里,存在感也是杠杠的= =   ☆、第六十三章 再回衡山   时间转回半天前,东海漩涡最深处。   先不提跟砺罂到底是怎么沟通的,玄霄总算是解决了后顾之忧,开始进行魔气最后的融合。将体内的清气全部散去,也就意味着阳炎之火再也无法得到抑制。   他必须借助望舒的力量一口气将体内的经脉一次性地导正回来,否则就算融合了魔气,修炼的进程也会受到非常大的影响。   厉依既然把望舒留给他,自然是默许了他借用望舒的力量来压制羲和。于是,他就在对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激活了望舒了全部寒气,也没有想过对方是否需要适应。   这也是为什么,厉依在没有先兆的情况下灵力瞬间被望舒吸收,寒气反噬的原因。   姬少言在对方晕倒之后发现,她体内的寒气不但没有因为她失去意识而收殓,反而有暴走向外蔓延的趋势。短短数息之间,从两人脚下开始,院中的地面也笼上了一层白霜。明明是初秋时节,气温却已经降至冰点以下。   厉依的身体保持着倒下的姿势僵住了,皮肤也开始失去弹性,体表的冰层也变得厚起来。   这样下去不行,就算没有生命危险,但一直这么冰封下去等待她的灵力自然恢复还是太慢了。最重要的是,他至今还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出现的灵力散失现象,不仅没有停止的趋势还在不断加剧中。   他只犹豫了一瞬,便抱起厉依再次开启了腾翔之术。   于是,等她的意识恢复之时,发现两人已经离开了琴川,如今身处一个看似天然的洞穴之中。地面上不知用什么东西绘制而成的三丈宽的聚灵阵正牢牢地将两人圈在其中。   望舒已经停止了灵力的吸取,想来玄霄那边应该已经完成了。如今,他大约已经通过往来之镜前往魔域了吧?   好在这次两个人都平安无事,不然真的是被那个家伙害死了!   姬少言靠在一颗巨石边,闭目休息。即便睡着,双手也牢牢将她圈住,让厉依靠在自己胸口。大概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太久,她觉得腿已经麻得有些没知觉了,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却还是让身后的那人醒了过来。   “啊,抱歉吵醒你了。”   “无妨。”他揉了揉额角,显然还有些疲倦。又伸手试了下她的手和脸的温度,“还觉得冷吗?”   “不冷了,灵力已经恢复正常,想来那边也结束了。”虽然已经不冷了,但是就是懒洋洋的不想动。大约是所有的材料终于收齐,也可能是因为他的怀抱太过温暖,让她的脑袋变得有些迟钝。   “那边……是指玄霄那边?”结合她昏倒前的话,很容易导出这样一个结论。此时他已经从纷杂的记忆中,将关于这个人的事想起来了。但也就仅仅是,他是厉初篁的侄子,以及对方是琼华门下这简单的内容罢了。毕竟只见过几次面而已,能记起就已经不错了。   “对,上次我去东海海底结界时,把望舒留给了他……”厉依很自然地将当时发生的事和自己的想法一一讲给他听,当然关于某人误会她害她莫名其妙被拒绝这种丢脸的破事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的。“这次灵力的突然消失,想必是他在冲击最后的关卡。”   “你们二人是琼华的双剑宿主?”双修伴侣这个词汇从她嘴里说出来,就算明知道她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仍旧微妙得让他十分不爽。   “恩,当初若不是你劝我去修望舒,我才不会跟那个麻烦的家伙双修呢!”厉依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的所作所为明显是极为在乎对方的。“每次碰到他就没好事!”   所以说,以前的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让他添堵的事,他虽然也不是完全想象不出,但却也不妨碍此刻内心想对着过去的自己来一发沧海龙吟的心!   “如今琼华已成烟云,玄霄也离开人界去了魔域,双剑一事也算告一段落了。既是过去之事,便不用再挂心。”   “……”她却摇摇头,“等这边的事处理好了,我想再去一次东海。不亲眼确认他的安危,我放心不下。”   好,很好,这真是太好了。玄霄,望你能平安活到与她再次相见的那一日。   虽然脸上的笑容快黑透了,但他仗着厉依眼盲,更是肆无忌惮,丝毫没有掩饰的欲望。然而再次开口时,却还是保持着如沐春风的状态。   “如今材料已经集齐,你打算何时开始炼制?”   “随时可以,只是需要选一个合适的地方,城镇肯定不行。说起来,这里是哪里?”   “衡山,青玉坛附近的一处山洞。因为背靠灵脉,我多年前曾在此处休养,聚灵阵设在此处也是效用最大的。”   厉依闻言沉默了半晌,用带着怀念的语气说道。   “说不定,这就是那个你捡到我的地方。”她当初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是昏迷在衡山的一处山洞中的,虽然睁开眼睛后便已经在青玉坛了,但厉初篁是这么告诉她的。“少言,你有想起些什么吗?”   “……抱歉,还没有。”说来也非常奇怪,连关于玄霄这个只见了几面的陌生人他都能回想起一些片段来,却不知为何对于她的事一件也想不起来。不是那种模模糊糊记不清的感觉,而是记忆中从未有过这个人存在的情况。   若不是她对他的喜好,经历了如指掌,在他面前永远是一副毫无防备全身心信赖的模样,他说不定真的会怀疑其她的身份来。然而如今这种情况,他觉得被动了手脚的,更可能是自己。   但这其实更加说不通了,单单只将对厉依的记忆从他的脑海中抹去,有什么意义?不管是谁,做任何事,总是需要理由的。没有任何意义的事,便没有去做的必要。   那么到底是谁,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抹掉了他关于这个人的一切记忆?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吗?阻挠他们的相认,还是为了阻挠她所计划的人体炼成?   不论是什么样的理由都太过牵强,他还是想不出合情合理的解释。   “没有啊……”她果然非常失望,也是,怎么可能不失望呢,最重要的人将她的存在遗忘得一干二净,却记得那些没什么意义的杂事。“没事,慢慢来,也许有一天会想起来的,少言你不要着急。”   “恩。”他其实并不着急,没有那段记忆对他来说没有丝毫影响。光从她的描述来说,他几乎立刻就能明白当初他所做下的每一个决定都意味着什么。但对于她来说,却是完全不同的吧?   重要的不是记忆本身,而是记忆中所留存的感情。   她要的,是两个人相伴十年的点点滴滴所累积起来的,名为家人的羁绊。   “这里不错,有聚灵阵,背靠灵脉,旁边还有个修仙门派。这样就算这里的灵气波动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也没关系,算是起到了不错的遮掩效果。”   厉依没再纠结记忆的事,虽说看起来是坐着没动,实际上已经用精神力很认真地检查起了这里所处的环境,周围的情况,以及灵脉的流动方式。最终得出结论,此处确实是个非常合适的地方。   有时候不得不想着,这是不是也是天道的安排。   衡山——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落脚的第一个地方,也是她的生命终结之地。   如今,她要在这里为她最重要的人创造一个属于他的全新的人生。   开始与结束,过去与未来,命运的一切都在这里交汇。   一定会成功的,没错,一定会的!   接下来的工作简单而繁琐,将谢衣准备好的培养槽放好,厉依便开始将聚灵阵与其相连,再用自己的战术导力器将灵力与导力相互转换,最后调试并打开所有导力元件的开关。   当初拿到这个成品的时候,她就已经惊讶过一次了,如今再看,仍旧会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是与这个世界力量运行体制完全不同的另一套东西,谢衣即便光看着图纸应该也有很多弄不明白的地方,更别提那些过于精细肉眼几乎无法识别的结晶回路。   但他不仅在短短三年的时间里将培养槽一丝不苟地做了出来,内部所需的全部线路和回路也没有丝毫错漏。   不愧是沈夜所说的,古往今来第一偃术大师,真是名不虚传啊。   这种才能若是在塞姆利亚大陆,肯定会是几大导力机构都要抢夺的人才吧?甚至是能够与那几位博士比肩而立的存在。   不过这些事都没什么实际意义,她收回飘远的思绪,再次专注到手上的工作中。   另一边,姬少言正在将她所收集好的材料进行处理,研磨,混合,催化,这是如同炼丹制药一般的过程,正是他最为熟悉的过程。因为很多稀有的材料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这一操作必须小心谨慎,一旦失败,便会前功尽弃。   一个月后,他率先完成了所有配方的调配,就等着厉依那边完成之后,按照步骤开始进行最后的炼制了。   “如何,需要休息下吗?”   “不用,还剩最后一点了,只要把这个放到顶上的基座里,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   她从次元袋中掏出了一个类似于夜明珠一般的宝石,小心翼翼地举起来。这就是日月珠,在它其中蕴含着极其特殊的能量。存放和使用时要格外小心,因为它一旦与地面接触,就会发生无法控制的巨大能量暴动,从而引起大范围的爆炸。   不过小心一点就没问题,小心……因为紧张,她反而有点颤颤巍巍的。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原来安静的山洞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有些嘈杂的叫声。厉依吓得手一抖,日月珠就从她的手心滑落,向地面坠去。   “啊!”完了,要是真的让它爆了,那她这么多年的努力就要一下子化为乌有了!   可是,怎么办,她看不到,这么短的时间精神力根本来不及感应,连伸手去接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启动刹那符文也已经来不及了,怎么办,怎么办?   “少言!”   “别担心,我接住了。”还好他一直紧盯着她的动作,不然还真来不及在日月珠坠地之前接住。“你太紧张了,刚好有通讯来,顺便休息一下吧。”   言毕,他随手就把柱子嵌到了培养槽的顶部。卡住的瞬间,从顶部开始,一道道美丽的流光沿着内部的导力线路向下移动,到达底部时便开始向里面的液体蔓延。很快,原本只是普通清水的液体便转换成为灵质之水,漾着淡淡的银色光辉。   厉依最后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问题之后舒了一口气,在一旁的石壁前坐下,把那只差点害死她的偃甲鸟拿了出来,拍了拍它的头,有气无力地开口。   “我是厉依,有什么事……”   对面沉默了良久,在她以为因为她接听太晚对方已经离开的时候,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厉依,最近谢衣有跟你联络吗?”   “谢衣?没有啊。”竟然是大祭司沈夜,他会主动跟自己联络,这可真是稀奇了。“发生什么事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若是他们去找你,帮本座照顾好他们。”   说完就挂掉了通讯。   厉依愣了一会,才弱弱地转头。   “少言,你说……沈夜的意思是不是……谢衣跟不知是谁的某人一起,离家出走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留言好少……小天使们你们因为我要完结了都不爱我了吗? 好吧,留个问题吧! 问:跟谢衣一起离家出走的是谁?(你确定这个问题有难度吗   ☆、第六十四章 三魂六魄?   虽然有心帮着找谢衣,但是他显然是不打算被人发现自己的踪迹,不管厉依怎么联络,对方就是不接通讯。   所以不是她不帮忙,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抱歉了,大祭司。   为了防止再出现像方才日月珠坠地的事件发生,厉依在多次联络无果后就关闭了偃甲鸟的联络功能,专心到眼前的事当中来。   “少言,我突然发现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需要解决。”   材料已经放入培养槽,硕大的建木之果正在银色的液体中悬浮着。她站在设备前面,愣了有半分钟才回过神来。   “材料的处理有什么问题吗?还是有什么缺失之处?”他拿起厉依给他的配方仔细核对,又看了眼看似一切正常的设备,皱起了眉头。   “不是,是我不知道该生成什么样的身体。”她萧瑟地侧过头去,避开他的视线。“当初你在教我人体构成的时候,将男性身体的构成这一节跳过了……”   学习医术知识,还是在她七岁的时候。那时候他带她进了实验室,手把手地教她认每一个部位,每一个器官。虽然因为年幼会觉得有些害怕,但是却记忆深刻。   可惜后来讲到男女之别时,他突然以她年纪太小为由跳过了这一段,说是等到她成年之后再教,这一拖,就一直拖到了今日。虽然她不太明白,厉初篁连带她看尸体解剖都做过,为什么会对这种事这么忌讳,她其实一点也不介意看男人的裸·体的。   她在材料,配方,以及不同世界灵魂兼容程度等各个层面都下了非常大的功夫钻研,却偏偏把这一茬给忘了。她只知道女性身体的构造,而对男性一无所知。   “所以……?”他总觉得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对不起少言!你,你介意我造一具女性的身体给你吗?”厉依掩面扶墙,觉得自己已经没脸见他了。   “……”虽然内心估计已经支离破碎,但他还是强撑着努力思考她话中含义。“身体的幻化这一步,可否由我来完成?”   “不行,建木之果里已经有我的精神印记了。”她整个人都背对着姬少言,面壁。   “那……此时再学还来得及吗?”   “哦,这个可以。”其实到现在这一步已经无关时间问题了,所有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只剩幻化了。“理论上来讲,只要保持灵力供给不断裂,再等上十年八年再幻化也是来得及的。”   “那就好。”他偷偷舒了一口气,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刚刚已经努力开始对自己将来彻底成为女人做了一大堆的心理建设了,没能用上真是谢天谢地。“厉依,遇事多考虑下其他方案,不要一惊一乍的。”   “抱歉,只是事关重大,我有点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好,既然要学,我们去江都吧!”   “为何要去江都?”他有点跟不上对方的脑回路。   “因为不管是澡堂还是千红楼,用来看裸·体都比较方便。”可以一边看一边听姬少言讲解构造和功能,比画图什么的要实际多了。   “你似乎忘了,就算去了,你也看不见……”他的脸黑了个彻底。   自家的婚约者不是当着自己的面牵挂别的男人,就是当着自己的面说要看其他男人的裸·体。身为男人,他感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啊,这倒是个问题……”已经进去学术思维模式的厉依仍旧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考方向不太对,还在一本正经地考虑解决方案。“精神力的话很多细节无法考证,确实不够严谨,要是用摸的……”似乎可以考虑?   实在不行只能考虑直接从记忆中获取相关问题的答案了。   “厉依。”她的肩膀突然感觉到一股向后的拉力,被迫转了身后,手被他拽着撑向了他的胸口。“不必舍近求远,不是还有我吗?既是为我做身体,若是想知道什么,你尽管问。虽然看不到,但我也不介意你用手摸。”   她闻言愣住了,等死机的脑子听明白了对方的话后,条件反射地想象了一下那时的场景,厉依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不,不行……”她再次双手捂面,觉得脸皮烫得都可以煎鸡蛋了。   “哦,这是为何?”他将她的双手拽开,摁在背后的岩壁上,低下头在她的耳边继续询问。“澡堂和青楼楚馆里的人都可以,为什么我就不行呢?”   “那,那些人又不认识,可以当成一堆萝卜啊!你又不一样!”她努力地把脸侧开,可对方那带着热气的吐息却仍旧从她的耳后传来,让她每一根毛孔都炸开一般,浑身直发抖。   “哪里不一样?”   “哪,哪里……”她的大脑有点超负荷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这个世界上的人分为两种类别,你占一种,其他占一种?   还是说你的身体我不敢碰?怕碰了会有奇怪的事发生?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   “我,我知道了,我直接读你的记忆好了,不用看了,也不用摸了,这样最快!”   对方闻言,慢慢放开了她的手,还没等她松口气,就狠狠地在她眉间弹了一下。   “呜……”好疼!   “下不为例。”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下不为例,但厉依的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把这句话问出口,不然就没有下次了!   在姬少言准备好之后,厉依乖乖地在他脑海里把相关的知识全部扫了一遍,多余的东西一点也没敢多看,生怕再次触怒对方。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被过于庞大的信息量整得有点僵硬。   现在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谢衣被她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是会有那样的反应了,她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原来男人的身体是长这样的,恩,跟女人确实不太一样,然后某些特有的器官竟然是那样运作的,恩,会根据情况不同改变硬度,还挺神奇的……啊,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她同手同脚地走回培养槽的前面,脑袋里面还在持续乱码中。   “若是需要休息,明日再幻化也成,不用急于一时。”姬少言眼看着对方那僵硬得不能再僵硬的动作,觉得还是提醒一下得好,万一她脑一抽,真的给他做了具女人的身体,他怎么办?   “不,不用。”她猛地甩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从脑子里晃出去。学术,学术,要以学术的眼光去看这个世界,萝卜,萝卜,所有的男人都是萝卜。“好……额,不好。”   “又怎么了?”再来几次,他觉得今天还是不要再做事了比较好。   “少言你想要什么样的脸?”她真的不是在无理取闹,这是很严肃的问题好吗?   虽然她见过的渡魂身体不多,但不管从身体来讲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来讲,姬少言明显倾向于面容秀丽气质谦和的美男子。万一她做出来的不符合他的喜好,那他说不定会生气。   “厉依,你想太多了……”他终于受不了地扶额,这般磨磨唧唧真是一点也不像平日里的她。“随意吧,若是决定不了,就用现在这张脸便是。”   “哦。”   “若是还有问题,一次性问完。”   “没了,这次真的没了。”   既然随便她定,那,那就用她最熟悉的那张脸好了!   虽然已经看不到了,但只要想想就觉得亲切。   准备完毕后,厉依终于将手放到了培养槽之上,浑身亮起了蓝色的灵光。   而一直静静悬浮于液体之中的建木之果随着她的动作突然化为了液体,于银色的液体中扩散开来,再凝聚成人体的形态。这个过程比姬少言想象出的更短,只是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一个成年男子的身体便已经完成了。   虽然他蜷缩在培养槽内,长发包裹住了身体,但在水流激荡之下,还是可以看到那张熟悉的脸,那是属于厉初篁的脸。   他转头看了眼灵光已经消失,却依旧没有收回手的厉依,明明还是那样一副面无表情的脸,他却觉得自己能感觉到她此刻内心复杂和翻涌的情绪。   在她心中,最重要的并不是太子长琴,而是陪伴了她十年的青玉坛掌门厉初篁。   “这也就是在这边,建木之果是个非常神奇的东西,所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身体。当初琪雅的身体可是用各种各样的材料甚至是生物的身体拼凑而成,花了好几代人的心血才炼制而成的。接下来——”   她收回手,黑红色的长剑出现在她的手中。“只要魂魄归位,就可以结束了。”   她转过身来,向姬少言伸出了手。   “少言,你准备好了吗?”   他看了眼设备中闭目沉睡着的没有灵魂躯壳,以及她手中散发着浓浓煞气的焚寂,还是将手放进了她的手里。   “厉依,我相信你。”   他没有回答是否准备好了,而是选择了这样一句话。   她闻言,想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脸部的肌肉却没有任何反应。厉依只好紧紧握着他的手,狠狠地点头。   “那我开始了。”   蓝色的灵光再次亮起,从她的双手分别蔓延开来,一边包裹住了焚寂的剑身,一边包裹住了姬少言的身体。   他只觉得一瞬间,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握,视野变得一片漆黑,原来清醒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到最后毫无知觉。   焚寂中的命魂四魄先被灵光引导出来,悬浮在她的面前。其后,姬少言的身体在灵光地包裹下被放倒在地,又是二魂二魄飘飞而出,与先前的命魂四魄聚集在了一起。   而后,焚寂和姬少言身上的蓝色灵光便像是完成了使命一般消失了,厉依站在那里,傻子一般地数着自己面前的魂魄数。   一,二,三……七,八,九……?   咦?   为什么?   再数一遍,还是九个……   不说三魂七魄吗,为什么怎么数都只有九个?   只有三魂六魄?还有一魄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以为这一章可以进入回忆杀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又拖了一章戏= = 大家不介意我磨叽吧……(小声   ☆、第六十五章 私心   八十三年前,衡山,会仙桥下,山谷中——   大雪纷飞。   她的血染红了白色的衣衫,也染红了谷底的白雪。厉初篁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手臂滑落,闭上双眼,在他的眼前失去呼吸,再次感受到了那种他以为再也不会体会到的疼痛。   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觉得所谓的亲人朋友爱侣都不会再让他的意志产生一丝动摇,他们的感情太过肤浅,甚至不值得他倾尽全部来回报。他被背叛了太多次,一次次的希望只迎来了一次次的绝望。所以他不敢再轻易付出了,畏惧了,麻木了。   对于厉依,他也始终有所保留,他养大她,教导她,就像养只宠物,亲近却又保持距离。放任她拜入琼华,放任她修炼望舒,甚至放任躲在盈光体内一直觊觎着厉依的魇妖。这一切都只是想知道口口声声说‘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的人会不会真的存在,他想看得更清楚,这个人到底有没有私心,是不是真的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   现在他觉得自己满足了,应该已经满足了才对。看,她临死之前,也只会想着告诉他焚寂的所在,根本丝毫都没有提及自己。他很成功,他真的养出了一个眼里只有他的孩子。可是,这又有什么用?   这个孩子,厉依,死了……   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镇定无比地说着“明天我就会死了”的这种话,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他以为她长大了,变了,看遍世间美好之后有了对生的渴望便有了对死亡的恐惧。但是他似乎错了,她始终是那个只知道顺从的孩子,心思那么简单,没有一丝杂质。   他说世间美好,她便与他约定踏遍千山万水;他说让她修炼望舒,她便不顾寒气入体经脉逆行;他说想知道人体炼成的秘密,她愿意重回塞姆利亚,重回那个她噩梦中的地下堡垒为他找寻;他说他需要焚寂……她就是死,也要把有关它的消息带给他。   她将他当做活下去的支柱,而他又做了什么?是他亲手将她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他转头看向会仙桥,那个已经彻底被魇妖附体被魔气侵蚀的女人就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狰狞而嘲讽。他明知道从蛮州回来后,盈光对厉依有了杀意,也明知道被魔气感染的人有多么丧心病狂,但就算这种时候,他还是想看,想试探,想因为盈光的嫉妒引出她的真心。   但他所希望的,并不是这样的结果。   绝对不是这样的!   “厉依……厉,依……”   他紧紧将失去温度的身体抱进怀里,摸着她含着泪的脸颊,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似乎只要这么做了,这个乖巧的孩子就会像往常一样听话,睁开眼睛再看他一眼。   【我好像,来晚了。】   一个稚嫩的声线突然回响在脑海中,霎时间,风止了,漫天飞雪如同定格一般停在了空中。眼前晃眼的白与刺目的红色同时失去了色彩,天地间变得一片灰暗。   正上方,一股异常强大的精神力场似乎突破了时空的限制,想要在此处显形一般,出现了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那漩涡慢慢扩展,终是固定成了一道破碎的门扉。   那个幼小的身影,就这样一步踏了出来。   她是这世间唯一的色彩,绿色的长卷发,浅淡如琥珀色的双眸,被一团如同活物般的蓝色灵光所包裹着,从天而降,停在他的面前。   “你是……何人?”明明没有哭泣,没有呐喊过,但他的声音却嘶哑,思维却凝滞,目光中透露着的是痛苦、悔恨与绝望。   【初次见面,厉依的家人,我是琪雅。】   “你……是来带她回去的?”   【恩,是的。】   她现在心里,一定是恨他的,没错。   他从不顾虑她的想法,明知她一片真心,却弃之如敝履。   他永远只会想着自己,想着只要不付出,就不会再受到伤害,只要不动情,便不会再被背叛。   说到底,他捡她回来,原本只是因为她是异界之人,脱轨之人,本也没想着付出什么,养着她也只是顺手。他次次试探,她那般敏感的性子,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呢?   即便是十岁的稚龄,她都能明白,他待她,与她待他并不相同,何况如今?   所以,她什么多余的话也不愿意留给他,就那么撒手人寰。   焚寂的下落?那有何重要?他想听的,并不是这个啊!   他想听的,是她一声声地唤着他的名字。   他想要的,是让她再一次展露笑容。   而不是冷冰冰的,这样带着遗憾地死在他的怀里!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瑟瑟地发着抖。“琪雅姑娘,厉依会转世吗?”   【转世?】绿发的小女孩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这个词的含义。【啊,这是你们这个世界的规则吧?命魂,三魂七魄……恩,原来如此。不过厉依不会,她的灵魂并不分什么三魂七魄,如果死掉的话就会直接散去,这是我们世界的规则。】   她死后,会像是化为荒魂一般,直接消散在天地之间。   不会转世,所以他没有补偿的机会了,因为她根本就无法进入轮回。   多么残酷的世界,没有转圜的人生,相比之下,原来渡魂千年的他已经足够幸福了。   “那既然如此,这尸骨我是不会交给你的。就算……”就算这是她的意思,他也要把她的身体强留下来!   【你想救她吗?】   “她,还有救?”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还不到他胸口的小女孩,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小姑娘是被厉依称之为“圣子”,被他们那边称之为“神”的存在。   【恩,所以我才来带她回去。】她非常好心地把话说开,【在这边,这个世界的规则限制之下,我的力量也无法延伸到她身上,所以必须回去。这样,我才可以把她的时间调回她还活着的时刻。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明白。”他沉默片刻,对于她话中语焉不详的地方虽然有些在意,但是估计一时半会说不清,他也并不想过多的关心。   只要她能活下去,就算以后再也无法相见……   再也无法……   “琪雅姑娘,厉依她还有可能再回来吗?”   【可以,只要是她的意愿。但是……】   “但是什么?”   【从她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就会把她存在过的痕迹全部消除掉。】   “消除掉是指……?”   【你们所有人都不会再记得有她这个人曾经存在过,她也会忘记这个世界的一切。】   忘记?   忘记那些他所做的错事,忘记那些他为之伤感的情绪。   忘记她的一颦一笑,忘记她唤他名字是那软软的声音。   忘记……这短短的十年的朝夕相处……   他早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余下这记忆,是他仅剩的最重要的东西。   却连这最后的东西,都没办法守住?   然后,她也会忘了他,忘记自己的名字,忘记曾经来过他的世界,曾经在这里与他相处的日日夜夜,在这里遇到的人,遇到的事。   全部都忘掉,就相当于她从未出现在过彼此的生命中?   但是,他想要她活着,就算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也好,变成他再也想不起的陌生人也好,他都希望她能活下去。   “既然如此,那麻烦姑娘了。”他终是松开了手,让她的身体被蓝光包裹起来,渐渐飞到半空中,飞到琪雅的面前。   【那人我就带走了。】琪雅冲他点点头,正准备转头踏回时空之门的彼端。   厉初篁的手却突然伸了出来,握住了厉依的手腕,死死拽住。   “厉依,厉依……”他努力地睁着眼睛,视线花掉再变清晰,一遍又一遍,想要将她的一切全部都好好印到心里,明明知道当她越过那道门,那他全部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此时却根本没办法停下来。   琪雅闻言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那个人,看他一遍遍地念着她的名字,执着地不肯松开握住的手。她转了转眼睛,沉吟了片刻后开了口。   【若是你不想让她被这个世界排斥,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她整理了一下刚刚得到的对于这个世界规则的认知,终于是露出了笑容。【不管是在哪个世界,羁绊永远都是最强的力量。】   “什么办法?”   【取与厉依羁绊最深之人的一魂或一魄,将对她所有的感情全部封存其中,让她带在身边。但那人会因此而失去对她的一切记忆,且永远都不会再想起。这个世界不会忘记她,她也不会忘记她曾经在这个世界经历过的一切。】   “……”这算什么办法,让全世界都记得她,唯独让他自己忘记吗?这么做,对他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你不信吗?你们之间的羁绊?】   羁绊?   她的话唤起了他曾经的记忆,那个女孩握住他的手,这样说过——   “我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你忘了吗,不管我去了什么地方,最后也都会回来,这是我们的约定。”   他们曾经约定,不管她去了哪,最终都会回来,回到有他在的地方。   就算他忘了她,她也会永远记着他,记得他犯下的错,记得他的无情,记得他给与她的伤害。   也许,她忘记了会更好,没有了这些痛苦的回忆,会活得更轻松,更快乐。   她说过她会回来,回来后却发现,他已经再也记不起她。对她而言,这或许是最为残酷的事。   可是他却不愿,他终究是自私的,他不想她忘记,哪怕是恨也好,她的心里终究会有他的存在。   “好,就取我的一魄吧!”   抱歉,厉依。   我想你永远都不要忘记我,所以,就只能忘了你。   不管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都想再见你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失了一魄,前文才会提及这是老板的最后一世渡魂,因为魂魄之力即将耗尽。   ☆、第六十六章 留恋   三魂六魄……   属于魂魄独有的光晕悬浮在半空中,即便是在精神力场的注视下,也散发着其独有的梦幻色泽。   环绕在空中的那属于他的二魂二魄显得黯淡无光,比剑灵中的那一魂四魄要虚弱得太多,无怪乎他曾言,若是没有她,这一世他的生命会彻底走到尽头。   厉依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保持着双手平举的姿势定格在了那里。   怎么办,魂魄已经移出,无法再放回焚寂和姬少言体内。   就这样以差一魄的状态放入新的身体吗?虽说有琪雅的力量在,但是差一魄会不会对他未来的身体产生什么影响?   归根结底,那少掉的一魄到底去哪了?他是以魂魄之力渡魂的,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灵魂出现了偏差。但为什么从来没听少言提起过?   厉依再次启动琪雅的力量,蓝色的灵光包裹住了她自己、焚寂和姬少言的身体。   魂魄,魂魄,除了她自己的魂魄之外,还有一魄在哪里?   “喀”的一声轻响,在这个寂静的山洞里显得格外引人注意。厉依愣了下,仔细检查后发现,是她一直戴在左手的指环突兀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这一瞬间,福至心灵,蓝色灵光立刻随心扑向了指环的内部。承受不住这力量冲击的指环眨眼间化为齑粉,而她要找的东西,那剩下的一魄终于被解放出来,飘飞到了剩余的三魂六魄之间。   终于,魂魄齐聚。   慢慢引导着这些魂魄进入准备好的身体里,这一过程完成之后,就是真正的最后一步了。   她将双手收回胸前,忽然之间,那道蓝色的光从她的胸口流泻而出,耀眼刺目。她的双手如同托举着什么似的,慢慢向外移动,伴随而出的,是从她胸口被引导而出的银色光团。   等到这团银光完全离体之后,厉依才像是舒了一口气一般的发出了叹息。   银光包裹着的,是一株植物,起码看起来像是。普通的长叶片之上,蓝色的如同麦穗一般的花静静绽放。每一颗穗粒,都流转着奇异的能量。   “这是什么?”   “这是灵智之草,我的力量结晶。”   克洛斯贝尔特别任务支援科所属大楼楼顶上,看似只有九岁的小女孩凭空造出了一株植物,将它推进了身旁那个幽灵般少女的身体内,消失了踪迹。   “虽然我已经修复了你身体的损伤,但是当你回到那边的世界后,我的力量就会随时间或创伤的增多慢慢衰弱,你的身体会逐渐失去生机。但有了它,你身体的时间会被永远固定在这一刻。不管怎么样的伤害,只要灵魂还在,都能恢复如初。”   明明只是几年前的事,现在想来竟是像过了几百年那般遥远。厉依收回飘远的思绪,毫不犹豫地将灵智之草推入了他的体内。   培养槽中的银色药液如同被滴入了催化剂一般沸腾起来,疯狂地朝那人的身体内流去。十分钟后,银色的液体再次变回了澄清,沉睡在其中的人睫毛颤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厉依一挥手,完成了使命的培养槽炸裂开来,水也流了一地,只有那已经慢慢恢复意识的人还漂浮在半空中。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身体还需要一定时间来适应,不要急着说话。”她将准备好的衣服取出来,先帮他把身体给裹起来。他就像是一个喝醉了酒的人一样,意识清醒,却无法指挥身体,只能瘫在那里。   “……依……”   “我在,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她很紧张,生怕这个身体有什么问题。   “小……依……”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来,终是碰到了她的脸。   “你,叫我……什么?”她闻言手下一顿,还未系好的衣带滑动。   “我从未,忘记……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虽然只有一魄,但她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她的努力,她的彷徨,她的绝望,她的愿望,他全部都一清二楚。他们之间再也不需要试探,不需要猜忌。   “初……篁,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她抱着他崩溃地大哭,眼泪就那样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浸湿他的掌心。“你怎么能忘了我,你为什么要忘了我?”   怎么会不在意,怎么可能不在意?那几乎是她整个人生全部的回忆!   但她不能让姬少言感到不安,所以只能在梦里一遍遍地走过去一起走的路,看过去说好要一起看的风景,念着过去那个熟悉到刻骨的名字。   多少次差一点冲口而出,她都硬生生地咽回去,让那句话烂在肚子里。   她不要姬少言,不要太子长琴,她只要她的厉初篁!   但是姬少言已经不是厉初篁了,但他仍然还是太子长琴。她不能说,这样的话太自私了,她必须毫无保留地接纳他的一切才行,即便是对她毫无记忆的太子长琴!   “抱歉,小依,都是我的错,不要哭。”他的声音已经变得顺畅起来,手却还是略显笨拙地替她抹着眼泪。“不要哭……”   “呜,初篁是笨蛋,是坏人,是骗子,是混蛋!”因为词汇量的问题,她翻来覆去怎么讲都是这么几个词,一边哭一边喷。   “好好好,我是坏人,是混蛋,你不要哭了。”   “反正你都不管我,我连哭都不能哭一下吗?”最后,终于进入了无理取闹的阶段。   “……不准哭了。”   闻言,厉依一哽,眼泪一下子收住了。   “你竟然凶我?”   “比起哭,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吗?”他唇边扬起笑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小依,让你久等了,我回来了。”   “恩……”她闷闷地应了声,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回来了就不准再走了!”   “所以,你也别想走。”厉依闻言一僵。   什么?   “我说过,我一直与你在一起。”他慢慢坐起身来,将厉依扣在自己怀里。“所以你在想什么,你在做什么,你听过的话,见过的人,我全都一清二楚。”   “初篁,你在说什么啊?我,我不明白……”   “我在说你的寿命还剩下多久的问题。这样说,你可否能想起来?”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厉依根本不可能再继续装傻下去。   当初琪雅将灵智之草给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做下了决定。   “那……如果我把它给初篁用了,会怎么样?”她答应过他,要做一具不老不死的身体,然而人体炼成之术是有缺陷的,没有琪雅的力量,造出的身体只能保持三个月的生机。   “在你将它从你的体内取出后大约1个小时之内,没有那种力量的支撑,你就会衰弱至死。到那时,我也救不了你。”琪雅有些哀伤地看着她,“你真的决定,弃而不用吗?”   “恩,我死而复生,只是为了这唯一的目的。”   闻言,琪雅低头看了眼厉依左手上的指环,那指环只微微地散发着盈盈白光,似乎想要争辩什么,可惜它的主人并没有察觉到它的变化。   “是吗?那,我只能祝你梦想成真了。”   没错,她骗了姬少言,她隐瞒了他人体炼成中最重要的部分。那个用来保持他灵魂和肉体永存的核心之物,就是维持她生命至今的东西。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简单的二选一的问题,甚至让她没有丝毫犹豫和彷徨的余地。   她为他准备了一切,不是为了事到临头只给他短短三个月的自由。   她早就已经死了,活到现在不过就是为了这一步,从迈出第一步开始就已经没有了后悔的权利,何况她一点也不为此感到不平。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们就不要说这个了。”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与其浪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不如做点其他的,说点想说的话。   “你现在是不是在想,这事已经毫无转圜余地,与其为此等无关紧要的事争执,不如说点别的?”   “……”全中,她无言以对,这个人一直都非常了解她,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   “既然如此,那我来问问你。”他捻起她的一缕长发,绕在手指上。“小依你觉得,对我而言,最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最想得到的东西是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再也不用渡魂。不管是活也好,死也好,记住也好,遗忘也罢,全部都由自己来决定,再也不受任何事物的干涉,彻底自由。所以,最想得到的应该就是封存一半灵魂的焚寂。”   “所以,在你看来,如今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他的话听不出来喜怒,总觉得如果说了是,那后果可能不堪设想。现在明明已经没有时间了,为什么他还要纠结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   “所以,你觉得你可以功成身退,留下我一人,在这尘世间一个人游荡?”   “你的时间还很长,总能遇到更多的人。他们不会再将你当做怪物和异类,你是神仙,不会再因为那个原因而被厌弃。你会彻底脱离天道的控制,不再受伏羲寡亲缘情缘的诅咒影响,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喜欢你想要喜欢的人。家人什么的,想要多少都可以,所以你不会觉得孤独的。”   对,所以就算没有她,他也可以好好活着,一点问题也没有。以他的风华,会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地关心他,爱护他,给他他想要的一切。就算不是她,也没关系!   “你真是这么想的?”   “对。”   “那你可还记得,你曾说过,待我换好了身体,便与我成亲?”   “那是……”   姬少言并不知道,他与她根本就没有未来。   她许下的关于未来的一切,都是谎言。   不,也不算是谎言,起码如果能活下去,她都希望能够成真。   正因为这是永远不可能会发生的事,她才敢宣之于口。   即便是到了这一刻,她也不想因为她的死而造成厉初篁一丝一毫的损失。   “厉依,你真是一个自私透顶的人。”   他猛地将她的身体拉开,推出去。   “总是这么随随便便地就死去,随随便便地为我定下我想要的一切,自以为是地给我指出将来的路。你有没有问过我,我到底想不想要这样的未来?”   “我……”   “不要拿你的自我满足来衡量我的一切!”   “对……不起。”她努力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在他看来原来只是一厢情愿的自我满足吗?“虽然如今再问已经晚了,那初篁,你到底想要什么?”   “呵,你真的一点也察觉不到?”   “……”怎么会呢,她怎么会完全察觉不到呢?但是不可以,不可以啊,因为如果这个答案真是她所想的那样,那他注定会再次失去一切。   这样的结果,这样的未来……她努力了这么久,不是为了走到这个地步的啊!   “只要不说出口,只要装作不知,便可以当做没这回事吗?”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只觉得心痛难当。   “那我告诉你,这世间广阔,生灵不知凡几,但你厉依只有一个,我的亲人,我未过门的妻子也永远只有你这一个!其他的人再多,再好,我也不要!你听明白了吗?”   她闻言,刚刚止住的泪再次涌了出来。   明明是令她觉得无比幸福的话,却为什么要在她已经下定决心抛弃一切的时候说出来?这样的话,她会对这个世间有所留恋的!   “我也不想啊,我也不想就这样死掉啊!我也想一直陪着你,我们说好要去的地方还没去,说好要做的事都还没做,我怎么可能都忘掉啊?!可是没办法啊!”   “那就不要死。”   “你说什……”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一股熟悉的力量沿着他握住的地方蔓延过来,瞬间袭遍了全身。   原本已经开始虚弱的内脏再次变得强韧,已经有些僵硬的肌肉再次恢复弹性,就连早已漆黑一片的视野也开始感觉到光线的颜色……   意识到他到底在做什么之后,厉依使劲,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死死拽着,甚至将她整个人都再次拉进怀里。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再一次死在我面前。”   可是再这样耗费琪雅的力量,他的时间会缩短的。所谓的永恒本就是一个有终点的数字,再为她耗费这些力量,那这具身体所能保持的时间……   视野再次恢复了清晰,脸部的肌肉也有了知觉。本应该觉得开心的,但此刻的心情却无比得复杂。   “既然她说,你离开这力量超过半个时辰便会死去,那只要不超过这个时限便是。”蓝色的灵光消失,他却没有收回拽着她手腕的手。   “你这么做,值得吗……”明明是白费了她这么久的忍耐和牺牲,践踏了她的心血,但为什么呢,此刻她的心却像是被阳光照射一般的暖,像涂了蜜一样的甜。   这样想是不对的,是……   “小依,开心吗?”她的眼睛终于恢复了神采,正一瞬不移地看着他,带着久违的怀念和欣喜,也有痛苦的挣扎与无奈。“我要听实话。”   “……恩,开心,怎么可能,不开心呢……”在他看穿一切的眼神注视下,违心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既是如此,又有什么不值得的呢?小依,你要是能再坦率一些,就更可爱了。”   “可,可爱?我……知,知道了,以后,尽量……”   他笑,站起身来,牵着她的手。   “我们回家吧。”   “恩。”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主线完结,接下来我会继续写几章,不过应该算番外了。 其实最近一直病着,写东西没灵感,明明到了□□却总写不出感觉来,对不起大家orz 顺便一说,当初我定下这个故事的时候,小依是没救了的,老板到最后都不爱她…… 但后来觉得这样太过分了,就强行扭转成了HE!为此重写了最后15W字,我是真爱!我是亲妈!   ☆、番外一   天刚蒙蒙亮,哈力克老爹就已经早早备好了自家的羊皮、肉干、青稞酒和帐篷,准备去赶这次的市集。听说这次还有从遥远的长安和洛阳回来的商队,带回了中原很多精致的布料和玉器。   他可没忘记,自家的小女儿姑丽的生日就快要到了,她那么喜欢中原的丝绸。虽然买不起成卷的布料,但买些来做成纱巾或是手帕还是可以的。   市集的地点在河源郡的东侧,附近最大的城镇楼兰。从这里出发,还要走上个三天才行,保险起见他提前了四天。亲了亲孩子们的脸后,哈力克老爹跟妻子交代过后便骑上了骆驼出了门。   通往楼兰的路途中,要经过一片荒芜的沙漠地带。这些年来,沙漠的区域一直在慢慢扩大,牧草越来越稀少,他已经决定过段日子就举家迁移到更东边一些的地方。他的大儿子汉话说得不错,可以考虑到汉人的地域去,找个好差事做做。   这次的市集是个好机会,可以跟商队打听打听情况。前些年听说中原那边又在打仗,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停下来。   “都怪你,现在阿蛛掉进去了,怎么办?”   “此处是流沙之地,万不可轻举妄动。丢了就丢了吧,再做一个便是。”   “我不要,再做一个就不是阿蛛了!”   刚刚转过一个沙丘,前方就传来的一男一女的争执声。这两人的穿着……说实在话非常奇怪,既不像他们当地人,也不像是中原人,一身的绿,还带着些奇怪的饰品。   “那……让我试试看。”   他的汉话虽然说得不怎么标准,却还是听得懂的。这附近确实有个流沙地,不过表面上课看不出来,不是经常从这走的人很容易就陷进去出不来了。他一听那人话里话外似乎要进流沙地找什么的样子,立刻一抽骆驼加速跑过去,一边高声喊了起来。   “喂,流沙地危险,不可以进去滴!”   闻言,站在流沙地边的奇装异服二人组扭过头来,看着哈力克老爹……身下狂奔的骆驼带着他一路跑过了头,他又手忙脚乱地骑回来。   “哎呀呀,介里危险,不能再往前走鸟!”   矮个子的小姑娘垮着张脸撅着嘴,往旁边的青年背后藏了起来,只露出了小半个身子对着他,显然平时很少见外人,有点怕生。   “哦,多谢老丈提醒,只是舍妹的宠物不慎掉落其中,想找回来。”他身后的小姑娘闻言,不知为什么狠狠掐了下他的胳膊。   “你们有所不知嘛,不管是啥子动物,掉进流沙里就都粗不来滴,没救鸟。”他随手把旁边沙地里的一块石头捡起来扔进流沙地,眨眼间就被吞没了。“你们看。”   “可是小曦的阿蛛……”   “老丈别担心,我不过去的。”青年说完拍了拍身后小姑娘的头,转身不知道做了什么,一道绿色的光突然从他的手上飞出,没入流沙地中。不多时,一个被绿光包裹着的……木头蜘蛛……就飞了出来,停到了小姑娘的手心里。   “啊,阿蛛你没事吧?”   木头做的蜘蛛当然不会回应她的话了,正当他这么想时,那木头做的前腿竟然还抬了起来,像是通人性似的对着小姑娘摇了摇。哈力克使劲揉了揉眼睛,发现他真的没有看错。   “噢,胡达保佑,介是什么仙术?”   “抱歉吓到老丈了,这不是仙术,是偃术。”   经过一番交谈,哈力克才知道眼前这对兄妹是要去长安的,也是听说楼兰有商队,打算跟着商队一起走。既然目的地一致,他就好心地带着他们,而且有个会仙术的人在,这一路上要是遇到了沙虫也不怕了。   对他而言,那个叫谢衣的青年人讲的话他几乎都有听没有懂,那个什么偃术大概就是一种仙术的意思吧。虽然不明白,但能让木头蜘蛛自己动起来,应该是很厉害的样子!看他们兄妹俩两手空空就敢横穿沙漠,肯定是那些说书人口中说的高人吧!   第二天,果然在沙漠里遇到了沙虫。以往只有他一个人时,只能远远绕开这一区域。只要不侵犯它们的领地,沙虫一般不会追着人跑的。   而这次,谢衣不知道从哪变出了一把唐刀,一剑过去,沙虫就被砍成了两段。还没等哈力克老爹感叹呢,他身边那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一挥手,另一只沙虫就被冻成了个巨大的冰坨。   虽然,她刚刚嘴里好像喊的是“炽炎术”,明明听起来应该是跟火有关的,为什么会变成冰坨……这个问题最后被归结为他的汉话学得还不过关,理解错误了。   三天后,三人平安无事地结束了短暂的旅途,到达楼兰。哈力克老爹在市集里买到了给家人的礼物,也打听到了些关于中原的事,等市集结束就准备启程回家。而谢衣和他妹妹,哦不,跟沈曦两人就跟着返回长安的商队一起,向中原进发了。   半年后的夜晚,洛阳郊外——   “嘤嘤嘤,爹,娘,你们在哪里啊~”   灯火稀疏的城外,一个小姑娘孤零零的哭泣声回荡着,只见一个大概只有十岁的小女孩正提着灯笼,胆怯地走在路边。正值冬季,白雪皑皑,她裹得毛绒绒的,踩着小皮靴踏在软塌塌的雪地里,鼻子冻得通红,像只可怜的小兔子一般瑟缩着前进。   “爹,娘~”   “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啊?”她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三个猥琐的身影。   “爹娘不见了……”小姑娘吓了一跳,但还是乖乖地回答。“你们认识我爹吗?可以带小曦去找他吗?”   “当然,当然可以!”三人对视一眼,可从没见过这么配合工作的小丫头,要是世间的小鬼都这么好骗,他们也不至于这么难混。   而且,看这小丫头的模样这么标致,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太好了,你们真是好人!”自称小曦的小姑娘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在灯笼的照耀下不知道为什么却显得有些怪异。恩,只是个小姑娘而已,一定是错觉!   半个时辰后,洛阳城东的一家民宅里,被沈曦轻松敲晕的三个人贩子倒在墙根上。过程太过简单,让她觉得这种小事她自己一个人也能行。于是,她没有按原定计划发出信号给守在外面的谢衣,而是自己推开了民居的内门,走了进去。   “额,好臭!”一推开门,一股子恶臭就传了出来,沈曦猛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走了进去。   这是间极其普通的宅院,总共就三个房间。因为先入为主,觉得人贩子的老巢也就那么回事的沈曦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走进去,毫无心理准备地就推开了最里面那个应该是主卧室的房间。   “啊~~~~~~~~~~~~~”   高分贝的尖叫声划破天际,原本已经入睡了的邻居们纷纷亮起了灯,当然了,以最快速度冲进来的谢衣还是第一个到的。   “小曦!额……”   只见沈曦一脸嫌弃地站在院子的另一边,她用来护身的宠物偃甲阿蛛已经巨大化。那锋利的八条腿下,似乎正压着一个看不出模样的东西。   之所以说它是个东西……那玩意黑乎乎的一坨,虽然似乎跟人一样有着四肢,但形状却像是扭曲了一般,身上的皮肤一片焦黑,还长着一个个的诡异肉瘤,时不时还有一大堆散发着恶臭的诡异液体从大概是嘴部的地方流出来,掉落在地。   “谢衣,为什么人贩子的头头长成这副样子啊?吓死我了!”她那一脸,凡人真是辛苦竟然还有丑成这样的人简直不忍直视不过也挺可怜的表情,让担心她安危的谢衣只能默默扭头。   “小曦,不要闹了。”他无奈地摁了摁额头,“此人已被魔物附体,切不可轻易靠近。”   即便是那股挑战极限的恶臭也无法掩盖,那东西身上满溢而出的恶意的聚合,阴冷的浊气,几乎凝实黑色雾气从它的身体里慢慢弥散至四周的空气中。那就是魔气,一旦魔气入体,即便是上古遗族的他们也会非常麻烦。   “那东西比你做的菜看起来还恶心,小曦才不过去呢!”   他做的菜已经沦落到跟魔气相提并论的程度了吗?谢衣这下彻底郁悴了。   没想到一个普通的幼童失踪的侠义榜任务,竟然会牵扯出魔物,还是在这人界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地。立刻布下结界防止魔气扩散,谢衣单手掐诀,一道肉眼可见的光芒闪过,院中的魔物停止了挣扎。   偃甲蜘蛛后退两步,从那似乎失去行动能力的魔物身上走开。几乎是它移开的同时,谢衣反身一道剑光斩过,沙哑的嘶吼声后,魔气溃散,院中的魔物化为灰飞不复存在。   “小曦,你没受伤吧?”   “没……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会突然毫无准备地情况下见到这么让人反胃的东西。“你刚说这是魔物?从魔域来的那个?”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曾经的她还是个普通孩子的时候,祭司课程里有关于魔域和魔的描述。其他的东西她都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当初父亲的某一句特别让她印象深刻。他说——   魔,会毁灭三界。   “谢衣,我们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啊?”   “只是一只而已,应该并无大碍。不过保险起见,最好还是通知师尊一声。烈山部正在迁移途中,这些麻烦能避则避为好。”   沈曦眼睁睁地看着他掏出了封存许久的偃甲鸟,眨了眨眼,还是没有开口阻止谢衣。   通讯刚刚发出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那边就立刻接通了,显然过了这么久,沈夜还是将联络用的偃甲鸟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的。   “谢衣,何事?”   师尊还是老样子,明明担心小曦担心得要命,偏偏还不开口问。谢衣看了眼站在一旁,因为沈夜开口第一句话不是跟自己说话而气成包子脸的沈曦,无奈地摇了摇头。   “师尊,适才我们遇到了魔物……”   “什么?现在情况如何了,小曦有没有受伤?”   “魔物已除,请师尊放心,小曦没有受伤,只是受到了一些惊吓。”   “哥哥你不要相信他,小曦才不怕呢……啊!”   “小曦,终于舍得跟哥哥说话了?”   “我,我才没有故意躲着哥哥呢!”小曦接过偃甲鸟,原地跺了跺脚。“我是想去看看巫山。”   “巫山?”   “恩,以后哥哥都不会给小曦讲睡前故事了,所以小曦想去看看哥哥故事里说的巫山……”以此来纪念和哀悼她逝去的童年。想到伤心之处,沈曦非常不符合平日设定地侧过头去,叹了一口气。   “小曦……”听到心爱的妹妹叹气,大祭司心里开始激烈地挣扎起来。虽然他会讲的故事其实只有一个,虽然小曦的确年龄已经不小了,但是既然小曦那么期待他的睡前故事的话,他也不是完全……   “不过小曦现在已经想开了,小曦是大孩子了,不能像以前那样缠着哥哥了,所以以后小曦都不会强迫哥哥给小曦讲故事了。”她突然笑了起来,“而且一路上,谢衣给我讲了好多有趣的故事,所以没关系了!”   “!!!”她刚才说了什么?   “诶,师尊,不是你想的那样!”谢衣试图解释。   “谢衣,你不必多说。你丢下破军祭司的事务不管,在烈山部迁往下界的关键时刻私离流月城,可别告诉本座你忘记了。”然而沈夜打断了他的辩解,“再过三个月便是神农祭典了,你们三个月内记得回龙兵屿。”说完不由分说地挂断了通讯。   谢衣愣愣地看着不再发出声音,歪着头看向他的偃甲鸟,又转头看向同样歪着头笑得一脸灿烂的沈曦,突然觉得人生似乎有些太过坎坷崎岖了。   “啊,谢衣,你说要提醒哥哥什么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是番外就不等更新时间了=3= 大家久等了! 番外嘛就随便写写,虽然这么说其实我写着写着就想开新副本了怎么回事,这只是番外啊摔! 其实前几章碰到的魔族就是古二里说的几十年前的妖魔大乱的前奏,然而这只是番外啊我为什么要开新副本摔! 所以我就随便写写了恩!【手动再见】 PS:不知道为什么我文里的流月城众人总是处于一个微妙的状态,恩,这一定是爱orz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